第26章
舒青末能感到方婉柔還在盯着他。
他不用想也知道,方婉柔一定很好奇他和閻宗琅的聊天內容。
“克孜爾石窟?”
聽完舒青末的敘述,閻宗琅也是沒想到舒青末竟然運氣這麽好,能夠得到這樣寶貴的機會。
“在新疆。”舒青末道,“過兩天我就要跟着鄭教授去新疆了。”
“新疆是個好地方,風景很美。”閻宗琅說到這裏,突然話鋒一轉,“但是那邊早晚溫差很大,你記得多帶些厚衣服。”
舒青末聞言抿了抿嘴唇,努力抑制住上揚的嘴角。
但他這舉動怎麽逃得過閻宗琅的眼睛?
閻宗琅微微挑了挑眉,問:“笑什麽笑?”
“沒有。”舒青末收起下巴,看着下方的展廳道,“就是覺得閻先生你……”
閻宗琅問:“我怎麽?”
舒青末鼓起勇氣道:“好像一個老父親。”
閻宗琅:“……”
舒青末趕緊擡起腦袋,看着閻宗琅道:“我沒有不好的意思,謝謝你關心我。”
閻宗琅看向別處,深吸了一口氣,接着轉移話題道:“這個項目很重要嗎?”
“應該很重要。”舒青末道,“聽鄭教授說,是由中央牽頭的,不是地方政府。”
“這樣。”閻宗琅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這時,舒青末的背後突然響起了一個令他生理不适的聲音:“姐夫?”
他皺了皺眉,幾乎是條件反射地轉移到了閻宗琅的身後。
“二少。”閻宗琅簡短地打了個招呼。
“謝謝姐夫捧場。”舒亦晨來到閻宗琅面前,“買了我和我姐好幾幅畫。”
閻宗琅淡淡道:“應該的。”
聽到這對話,舒青末微微蹙眉,心裏莫名升起一股不爽。
那感覺就好像高水平社團裏突然加入了一個垃圾,讓整個社團的水平都跟着下降了一樣。
不過這股不爽一閃即逝,舒青末相信閻宗琅的審美水平不會這麽差,就如舒亦晨所說,買畫應該也是為了捧場。
“姐夫好像跟我們家老三很熟的樣子。”
舒亦晨自然地把話題帶到了舒青末身上。
閻宗琅瞥了一眼站在他側後方的舒青末,坦然道:“見過幾次。”
“不會有什麽吧?”舒亦晨意有所指地說道,“他那模樣的确是想讓人好生疼愛一番。”
舒青末面無表情地看着舒亦晨,只覺得一陣反胃。
他現在算是看明白了,舒亦晨之所以會好死不死地出現,應該是方婉柔好奇他和閻宗琅的談話內容,但又不想親自來打探,所以就差了舒亦晨過來。
本來舒亦晨就是口無遮攔的類型,反倒更方便問出他們心中龌龊的疑問。
閻宗琅面不改色地反問:“二少是從哪裏看出我跟小少爺會有什麽?”
一聲小少爺聽得舒青末心頭一跳。
這還是閻宗琅第一次在公開場合這麽稱呼他。
按照閻宗琅稱呼舒亦晨的邏輯,他也應該叫舒青末為“三少”或者“三少爺”才對。但他并沒有使用這個帶着距離感的叫法,反而用一個“小”字若有似無地體現出了兩人的親昵。
舒青末知道閻宗琅是故意的,這句話表面上否定了舒亦晨的提問,但同時又表達出了另一層含義:就算我們有什麽,你又能如何?
這種暗中打壓對方的說話方式,的确很有閻宗琅的風格。
“上次在皇錦,”舒亦晨說得更加直接,“老三的藥勁也不知道怎麽過去的……”
“舒亦晨!”舒青末聽懂了舒亦晨話裏的意思,忍無可忍地開口道,“你給我下藥的事我還沒找你算賬,你少在這兒亂說話!”
“喲,生氣啦。”舒亦晨挑了挑眉,“難不成我說準了?”
“二少。”閻宗琅從容不迫地接下了話茬,“石獅山的改建項目,你的投資——”
“這幾天資金就到賬!”舒亦晨立馬換上了一副狗腿的嘴臉,“姐夫,我剛才說這些可沒有針對你的意思。”
舒青末心裏窩火,他就沒見過比舒亦晨還不要臉的人,這不明擺着就是在針對他嗎?
只聽舒亦晨又道:“我就是想提醒老三一句,想混這藝術圈,名聲很重要,不要去學娛樂圈那一套,搞什麽潛規則。”
“我——”
舒青末想要和舒亦晨理論一番,但卻被閻宗琅拉住了胳膊。
“哦對了。”舒亦晨越說越起勁,“還有你去參加那個什麽項目,你也就是個邊緣人物,頂多去打個醬油,這也不是什麽談資。”
扔下這些話之後,舒亦晨和閻宗琅打了個招呼,心滿意足地離開了二樓的扶手邊。
舒青末從閻宗琅手中抽回胳膊,不爽地看着舒亦晨的背影道:“我哪有搞什麽潛規則?”
閻宗琅安慰道:“我知道。”
舒青末問:“那你為什麽不讓我反駁他?”
“因為沒必要。”閻宗琅道,“你站得越高,不僅會看到更美的風景,還會遇上更多的蠢貨。”
聽到閻宗琅站在他這一邊貶低舒亦晨,舒青末的心裏多少舒服了一些。他呼了口氣,調整好心态,問閻宗琅道:“那遇上這種蠢貨怎麽辦?”
“先看他對你還有沒有利用價值。”閻宗琅改變了以往引導為主的點撥方式,取而代之,他直接在舒青末面前展現出了他狠厲的一面,“如果沒有,就看能不能一腳踩死,讓他無法翻身。”
舒青末在這種事上比之前通透了許多,他立馬明白過來:“所以說如果暫時還不能直接踩死他,就先放他一馬?”
“嗯。”閻宗琅應了一聲,接着換了副溫和的語氣,“你也聽到了,邊緣人物小舒同學,去新疆好好表現。”
舒青末從未出過遠門,為了去新疆,他特地買了一個大大的行李箱,帶了許多冬天的衣物。
南城直飛烏魯木齊的航班一天只有一趟,在早上六點。舒青末原想預約一個滴滴師傅,然而在出發前一天,他接到了閻宗琅司機打來的電話,說是負責送他去機場。
這天早上四點半,舒青末抵達了南城機場。
機場的一切都讓他感到陌生,他在司機的幫助下找到了值機櫃臺,接着便坐在休息區裏等候。
大約十分鐘後,鄭功勳帶着一個二十七八的女生出現在了舒青末的視野裏,他趕忙起身和那二人彙合。
“咦,你怎麽從頭等艙休息室裏出來?”
鄭功勳看着舒青末走來的方向,好奇地順嘴問了一句。
舒青末也不清楚什麽是頭等艙休息室,司機讓他進去休息,他便去了。
不過看鄭功勳的反應,那裏應該不是誰都可以去,看樣子應是沾了閻宗琅的光。
“我可能走錯地方了。”舒青末撓了撓後頸,含糊地說道。
“我先給你們介紹一下。”鄭功勳對舒青末道,“這是我的博士生,李莉莉,研究的就是魏晉時期的壁畫。”
李莉莉梳着一個高高的馬尾,臉上未施粉黛,看上去樸素大方。
前幾天,為了提前做好準備,舒青末在鄭功勳的介紹下添加了李莉莉的微信,說過幾句話,所以他們并不是完全的陌生人。
舒青末對李莉莉點了點頭,打招呼道:“學姐好。”
鄭功勳又對莉莉道:“這就是之前讓你加微信的,舒青末。”
“你好。”李莉莉對舒青末道。
相互認識之後,李莉莉拉開斜挎包,拿出身份證,對鄭功勳道:“鄭老師,我先去辦值機吧。”
“行。”鄭功勳道,“小舒,把你身份證一起給她。”
李莉莉去了值機櫃臺排隊值機,舒青末想起以前聽別人說過,碩士生和博士生都得幫導師打雜,看樣子果然不假。
“前幾天她發給你的資料,你看了嗎?”鄭功勳和舒青末閑聊道。
“都看了。”舒青末道,“修複壁畫也有很多講究。”
“不容易吧。”鄭功勳笑了笑,“光是顏色這方面,學問就很深。”
兩人聊着聊着,李莉莉拿着三張登機牌走了過來,問鄭功勳道:“鄭老師,我們要先進去嗎?”
“走吧。”鄭功勳道,“先不管他了。”
聽到這話,舒青末突然反應過來有點不對勁。
剛才抵達值機櫃臺時,司機沒有幫他值機,而是讓他等鄭教授他們到了之後再一起值,說是這樣座位才能選到一起。
但舒青末記得鄭功勳說會帶三個學生一起去參加這個項目,那還有一個人在哪裏?
通過安檢後,鄭功勳帶着二人去候機廳裏吃了個早餐。
機場裏的物價讓舒青末瞠目結舌,好在鄭功勳說可以拿經費報銷,他這才心安理得了一些。
用過早餐,鄭功勳去衛生間裏蹲起了大號,而舒青末則是跟着李莉莉來到了登機口邊坐着休息。
兩人聊着聊着,舒青末實在好奇,忍不住問道:“鄭老師不是說要帶三個學生去嗎?”
“你可以假裝那個人不存在。”李莉莉道。
舒青末的腦袋上冒出了大大的問號,李莉莉壓低聲音又繼續道:“關系戶,你懂的,鄭教授本來也不想帶他來。”
“原來如此。”舒青末恍然大悟道。
“他考研初試成績排倒數,但有什麽辦法,他過了國家線。”李莉莉道,“往年我們專業錄取線至少三百七八,今年為了讓他上岸,愣是降到了三百五,刷了好幾個三百七十多分的考生。”
舒青末聽得一愣:“這也太不公平了吧?”
難怪李莉莉一提起那個人,就一副不太喜歡的樣子。
這就跟閻宗琅買舒亦晨的畫一樣,等于變相拉低了舒青末的水平。
“不公平的事多着呢。”李莉莉道,“他前陣子還被派出所拘留過,都沒影響他的名額。”
舒青末的腦子裏閃過一道光:“拘留?”
“行政拘留,不會留下案底。”李莉莉以為舒青末的重點是這個,“但要是換成其他人,政審肯定不能通過。”
壁畫專業、大四、拘留……
舒青末的心裏逐漸有了不好的預感,恰在這時,鄭功勳帶着一個男生走了過來,對舒青末道:“小舒,給你介紹一下,這是跟你同年級的郭志宇,郭同學。”
跟在鄭功勳身後的是一個很潮的男生,衣服和背包上四處都印着LV的标志。
舒青末只覺得一陣頭疼,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個叫做郭志宇的人就是葉小萱那交友群的群主。
而且根據之前葉小萱的說法,這人還有另外一層身份——舒亦晨的狐朋狗友。
舒青末不禁默默祈禱,去新疆的這一趟能夠跟郭志宇相安無事。但不出十分鐘的時間,他就發現郭志宇很明确地知道他是誰。
知道他是跟舒亦晨争遺産的小兒子,也知道他是害他蹲派出所的“罪魁禍首”。
在一行人檢過票,稀稀拉拉地通過登機橋上飛機時,郭志宇故意走在舒青末斜方後,小聲對他道:“吃牢飯的滋味可不好受。”
這話一聽就是為了給舒青末一個下馬威,但舒青末好歹也是見過真槍的人,哪有那麽容易被吓唬住?
“牢飯?”舒青末回過頭去,面無表情地上下打量了郭志宇兩眼,“就拘留三天也叫吃牢飯,你讓獄裏的大哥大姐情何以堪?”
既然不能相安無事,那他就見招拆招。
郭志宇應是沒想到舒青末的态度竟然會這麽強硬,他憋了好半晌,愣是沒想出該怎麽回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