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想你
接下來舒青末就要去北京工作,但他并沒有退掉住了二十多年的老宿舍。
對于舒青末來說,這個老舊小區構成了他關于生活的所有回憶,哪怕這之後他的生活和工作重心将轉移到北京,他也不想丢掉他曾經紮根過的地方。
在出發前往北京的前一天,舒青末起了個大早,重新清點了一遍行李。
部分衣物和畫具已經提前打包寄給了駱梓杭,舒青末只需要攜帶一些随身物品前往北京就好。
他帶上身份證和畢業證等材料,準備去美院對面的小店複印。
人事處發來的短信當中列有材料清單,其中證件照那一條沒有寫明到底是要白底還是藍底。
以防萬一,舒青末打了個電話過去确認,結果博物院人事處的人聽到是他,第一句話便讓他直愣愣地停在了路中央。
“舒青末?你不是不來了嗎?”
“什麽?”舒青末愣住,“我什麽時候說過我不來?”
“你姐姐說你以學業為重,要考研。”
聽到這話,舒青末只感覺大腦嗡嗡作響,好像全身的血液一瞬間都湧向了頭頂。
他強行抑制住顫抖的雙手,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我沒有要考研,我明天就會去北京。”
“你這現在來也沒用啊,小夥子。”對方的口音是地道的老北京,“博物院的崗位一個蘿蔔一個坑,我們已經找人補上了,沒法再給你安排。”
“你是說……”舒青末深吸了一口氣,讓空落落的心髒停止下沉,“我不能去博物院工作了嗎?”
“是的。”對方的語氣也有些莫名其妙,“你們家什麽事兒我也不清楚,你最好去問問你姐姐。”
“等等。”舒青末的臉色已經變得煞白,他之所以還能撐住,全靠一口氣提着 ,“我姐說我不去工作,你們為什麽不打電話跟我本人确認?”
“還确認啥,那可是你親姐啊。”對方道,“而且她是專門跑到人事處說這事兒,我們難不成不相信她,還當着她的面給你打電話确認嗎?這不沒事找事嘛。”
“你說什麽?她在北京?”舒青末搞不清狀況地問道。
“那當然了。”對方道,“你姐姐剛入職古書畫研究所,她不在北京在哪裏?”
“什麽研究所?”舒青末愣愣地問。
“北京博物院的古書畫研究所。”對方為了讓舒青末聽清,一字一詞地說道,“就我們這地兒。”
舒青末感到一陣天旋地轉,他用手撐住一旁的大樹,這才勉強穩住了身子。
“同學,你沒事吧?”
兩個路過的女生發現舒青末不對勁,好心問了一句。
舒青末搖了搖頭,精神恍惚地捏着手機,漫無目的地在路上繼續往前走。
他的工作又沒了。
舒夢芙去了博物院。
為什麽會這樣?
不是說越努力越幸運嗎,為什麽總是惡人笑到最後?
為什麽……
一聲刺耳的鳴笛和司機的叫罵拉回了舒青末的注意力。
他恍惚地走在小路中間,擋住了身後汽車的去路。
“聾了嗎你?喇叭都聽不到?”
舒青末面如土色地看了一眼罵罵咧咧的司機,突然發現這世界原本就是這樣。
他只是好好地走在路上,一條挨着居民區、寬不過三米、本該是人行道的路上。
就因為他擋住了不該通行于此的汽車,車上的人就視他罪大惡極,用言語把最大的惡意施加到他身上。
他憑什麽要承受這些?他明明只是在走自己的路而已。
舒青末看着汽車消失的方向,緩緩拿起手機撥通了方婉柔的電話。
“喂?”
電話那頭很快響起了一道游刃有餘的女聲,仿佛已經猜到了舒青末打電話過去的意圖。
“為什麽不讓我去北京?”舒青末的語氣就如一潭死水,扔下一塊石子都泛不起任何波瀾,“我去北京,你眼不見心不煩不是嗎。”
“當然不是,雖然你很煩,但是我可以忍。”方婉柔雲淡風輕地說道,“誰讓舒家現在全指望你了呢。”
這句話聽起來甚是刺耳。
明明舒青末是舒家手藝最好的人,卻因為沒有人脈關系,被方婉柔掌控于股掌之間。
方婉柔的話聽起來像是在捧他,但實際上卻是在說,他要怪只能怪自己手藝太好,否則她也不會這麽“舍不得”他。
“你還真是有夠不要臉的。”舒青末面無表情地說了一句,語氣仍舊很平淡,似乎并非在罵人,只是在陳述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
今天發生的這事,讓舒青末的心态徹底改變,不像之前那樣害怕觸碰到方婉柔的逆鱗。
就算他再小心翼翼又有什麽用?
看不慣他的人始終不會讓他好過。
他安安分分不惹事,方婉柔只把他當傻子耍;他想要躲得遠遠的,方婉柔偏不放他走。
那既然如此,他不介意跟方婉柔鬥個魚死網破,反正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你說什麽?”方婉柔的聲音驟然冷了幾度,應是很少聽到有人當面罵她。
“我說你不要臉。”舒青末又重複了一遍,“弄飛我的工作,把自己的女兒安排進去。”
“你給我搞清楚,小夢不是我安排進去的。”方婉柔的語速稍快了一些,顯然是很介意舒青末的說法,“她是單位推薦,通過面試,堂堂正正考上的。”
“誰知道呢。”舒青末自然不會相信。
就算最後的面試結果方婉柔無法左右,但至少前期的推薦環節一定有她的“功勞”。
舒青末繼續道:“你這麽不希望我跟你女兒進同一個單位,是怕我把她比下去嗎?”
“笑話,我會怕你?”方婉柔冷笑了一聲,“小夢在裱畫上是欠缺了天賦,但她可是正兒八經畢業的研究生,是你這上不了臺面的東西能比的嗎?”
舒青末咬了咬牙,他沒想到方婉柔竟然拿舒夢芙的學歷來壓他,這就好比某些倚老賣老的人總是拿年紀說事一樣,讓人火大。
他緩了口氣,說道:“你連公平競争都不敢,能不能比你自己心裏清楚。”
“什麽公平競争?你和小夢嗎?”方婉柔的語氣仿佛聽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你們本來出生就不在一個起跑線上,你是忘了你跟你媽怎麽被趕出去的嗎?”
舒青末表情一僵,一時語塞,只聽方婉柔又道:“別忘了你只是個私生子,小夢勝過你是理所應當,我好心提醒你一句,別太拿自己當回事。”
方婉柔說完之後便挂斷了電話,舒青末用力捏緊手機,心裏憋着的一股怒火逐漸變得無力,最後竟轉化成了一股悲傷。
以前看社會新聞時,舒青末就意識到這個世界上存在各種各樣不公平的事情。
看到讓人難過或者生氣的新聞,他也會跟着共情一下,但他從未想過如果這些事發生在他身上會如何。
原來就是現在這樣的心情,憤怒、無力又悲傷。
他前幾天才告訴吳雲墨自己将去北京發展,駱梓杭那邊也已經收拾好房間,就等着他過去。
他甚至不知道該怎麽告訴他們兩人,他一切的努力都打了水漂。
吳雲墨會勸他想開,但是背地裏一定會替他感到惋惜。
駱梓杭就不用說了,肯定會比他還要憤怒。
他現在沒有力氣去應付這些,只想一個人靜一靜。
說不定睡一覺之後,他心裏的憤懑就會消解,因為他一向擅長處理這些負面的情緒。
舒青末神思恍惚地向前走着,後知後覺地發現四周的場景不知何時變得車水馬龍。
眼前出現了一道富麗堂皇的旋轉門,門上是金色的“皇錦”二字。
舒青末忽然意識到,原來一個人腦海中的潛意識真的會左右這個人的行動。
他再也堅持不住,拿出手機撥通了閻宗琅的電話。
南城國際機場,廣播裏響起了飛往北京航班的登機提示。
閻宗琅站起身來,正要離開頭等艙休息室,這時卻接到了舒青末打來的電話。
“閻先生,你在哪裏?”
電話那頭的聲音氣若游絲,還帶着輕微的顫抖。閻宗琅心裏一緊,立馬停下了腳步。
“找我有事?”閻宗琅問。
“嗯。”舒青末道,“我在皇錦樓下。”
“出什麽事了嗎?”閻宗琅的語速提升了一倍,腳尖已經轉向了與登機口相反的方向。
“我……好難過。”舒青末喃喃道,“我真的好難過,閻先生,我好想見你啊,我想馬上見到你……”
“閻總?”
剛從衛生間回來的陳秘書一頭霧水地跟上閻宗琅的步伐,他指着登機口的方向道:“頭等艙已經開始登機了。”
“改簽。”閻宗琅面無表情地吐出兩個字。
“改?”陳秘書回頭看了看登機口,問道,“是有什麽急事嗎?我們的行李已經托運上去了。”
“我說了,”閻宗琅皺起眉頭不耐煩道,“改簽!”
行吧。
陳秘書在閻宗琅身邊待了那麽多年,眼力見還是有的。
看自家老板這麽暴躁的樣子,他用腳趾頭想也知道,肯定又是因為那舒家的小少爺。
明天碼不了字,下一章待會兒碼完了放上來(最遲零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