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遲家條件相對來說比盧家好一點,不過這年頭大夥兒都窮,也好不到哪裏去。幾間土坯房圍成一個簡單的院落,最值錢的就是院落中央的那口井。
那口井還是遲建國被确定分配在了糧食廠工作,父親遲向東拿出了壓箱底的錢找人來打的井。畢竟,當上了工人,往後遲家的日子只會蒸蒸日上,有口井也是添喜氣的。
遲建國推着嶄新的自行車進了院子,遲丹丹跟在後面。
沒一會兒,遲母便聞聲出來了。瞧見兄妹兩一起回來了,還有些詫異。
遲建國一邊将龍頭上的條子肉拿下遞給遲母,一邊蹙着眉頭說道:“路上碰到的。”
瞧見完好無損的條子肉,以及一臉喪氣的兒子,遲母眉梢一挑,略帶氣憤的說道:“怎麽樣,我說什麽來着?!那孔家早就把咱家摸了個底朝天,你跟你爹都是太天真,以為一條條子肉就能打發了?!白日做夢!”
聽見遲母的說話聲,老爺子也拿着大蒲扇出來了。一邊扇着扇子,一邊用頸上的布巾擦汗,問道:“咋樣?成了沒?!”
遲母沖着老爺子甩了甩手裏的條子肉:“您說呢!”說罷,便轉身将肉拿回了竈房。
這肉可值不少錢呢,這大熱天的,孔家不要,她可不能浪費了!
老爺子瞅見了,搖着扇子問向大孫子:“到底咋回事?你爹呢?”
遲建國拿了個大盆,到院中央的井邊打了盆井水,自己洗了把臉,擦了擦汗。又拿了條廢毛巾,就着臉盆裏的井水,開始擦自己的自行車。
這自行車可是他的寶貝,當初花了好幾個月的工資,又跟人兌了不老少的票才買到的。每次騎車回來,他都得擦三遍。以至于這車騎了這麽些年,還跟新的似的。
瞧着遲建國不吭聲,老爺子上前就踢了一腳:“問你話呢,說啊!”
遲家老爺子向來也不是個好脾氣的,遲建國雖然是長孫,但從小到大也沒少挨爺爺的揍。
遲丹丹瞧見了,連忙上前拉住爺爺:“爺爺您別急,大哥這不是剛到家麽,您讓他緩緩。”
老爺子哼了聲,沖着遲建國說道:“瞧瞧我丹兒多懂事,你看你個德行!”說罷轉臉沖着大孫女咧了個大大的笑臉,“丹兒啊,熱不熱啊,爺爺給你扇扇。”
說罷,便用自己的大蒲扇給遲丹丹扇了扇風。
雖然這天氣熱的連大蒲扇扇出來的風都是熱騰騰的,但遲丹丹還是笑眯眯的摟了摟老爺子的膀子:“爺爺真好!”絲毫也不嫌棄老爺子膀子上黏噠噠的汗。
遲丹丹原來獨來獨往慣了,沒怎麽享受過親情的溫暖,剛來這邊的時候還真是有些不大适應這一家人的生活。可老爺子對她是真好,有什麽好東西都想着她。
什麽井水冰鎮過的葡萄、西瓜,每天的精細糧,還有偷偷摸摸塞給她的零花錢。這一件一件,遲丹丹都記得清清楚楚。
剛來的時候,因為整個人還有些蒙圈。老爺子每天變着花樣給她弄吃的,還講笑話逗她笑。最讓她想不到的是,老爺子居然有一手剪紙的絕活。
為了哄她開心,每天變着花樣剪東西給她玩兒。什麽小兔子小狗,小麻雀小蝴蝶,以及各種花團錦簇,各個都栩栩如生。
以至于她剛來幾天,已經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不是原來的遲丹丹了。
親情也是容易讓人沉溺的。
老爺子偏心孫女,是個人都知道。遲建國也不會吃妹妹的醋,他是在自己生悶氣才不吱聲的。整個人像個被霜打的茄子似的,皺眉抿唇蹲在地上,孜孜不倦的擦着自行車。沒一下都很用勁,好似恨不得把漆都擦掉才好呢!
看他跟個悶葫蘆似的,老爺子又急又氣,差點就要上手拿小板凳砸過去了。好在遲丹丹拉住爺爺的同時,父親遲向東進門了。
遲向東也是滿腦門的汗,就着遲建國擦車的那盆水,洗了手又洗了臉。看的遲丹丹汗毛都豎起來了,這遲家男人,還真是……不拘小節。
遲向東瞧着人都在,便直接搬張小板凳放到院牆底下的陰涼處,拿了個大蒲扇。将外衣脫了,只穿着一件白色汗衫,一邊扇扇子一邊坐下說道:“既然人都在,那就開個會吧!”
村幹部的工作習慣,說個啥事兒都得先開個會。
遲母正好從竈房出來,用圍裙擦了擦手,搬了幾張小板凳,圍在遲向東周圍。讓大家按照順序坐好,開會!
遲丹丹剛來的時候确實有些不大習慣,不過現在已經很适應了。一個村支書,一個婦女主任,說點啥事都要開個會,也是沒誰家了。
瞧着大夥兒都坐好了,遲母首先發話了:“應到七人,實到五人。老二今天加班,老三去征兵辦了。”
老二遲建海今年剛進廠,所以忙一些,哪怕周末也要上班。
老三遲建波高中剛畢業,原本遲向東想讓他去鎮上的農具廠上班,但他打死不肯。說好男兒志在四方,要去保家衛國,要去參軍。
參軍是好事,是光耀門楣的事。遲向東自然高興兒子有出息,便答應了。這幾天,遲建波便一直在鎮上的征兵辦,詢問當兵的一些事宜。
遲向東點點頭,首先看了眼老爺子:“爹……”畢竟老爺子才是正經八百的一家之主。
老爺子顯然已經習慣這種家庭氛圍了,直接用大蒲扇擺了擺:“你說吧!”
遲向東再次點了點頭,說道:“今天咱家的會議主題是老大的婚事。”說罷,嘆了口氣,“我跟建國今天去孔家提親,沒成。”
遲母面色凝重:“看出來了。說吧,孔家什麽條件?”
遲丹丹的耳朵裏雖然還在聽着遲家人“開會”,但腦子卻已經在回憶原書中關于遲建國和孔曉雨的相關內容了。
遲丹丹并不十分确定自己回憶的內容對不對,畢竟連遲丹丹自己都是個路人甲,更別說遲建國孔曉雨了。
她記得,遲建國和孔曉雨在結婚後的很多年中,孔曉雨和遲母吵架的時候,經常說自己是自由戀愛而結的婚,不是包辦婚姻。不需要低三下四的受婆婆那麽多氣,更沒必要委曲求全。最後因為婆媳矛盾太大,又多年沒孩子,遲建國又總是逃避矛盾不回家,兩人最終是以離婚收場的。
而關于婆媳問題的源頭,其實就是因為孩子。
孔曉雨在和遲建國結婚的時候,其實已經懷孕了。只是兩人都太年輕,并不知道這件事。而又因為孔家獅子大開口,兩人在婚事事情上耽擱太久,直到孔曉雨肚子大了,婚禮都還沒辦。
等到孔家知道這事的時候,孔父太過于震怒,打了孔曉雨一頓。夜裏孔曉雨流産,但又不敢說。一直到第二天孔母發現滿床的血,才吓得趕緊送醫院。
雖然孩子沒了,但好在孔曉雨的命救了回來。之後,雖然遲孔兩家還是照舊結了婚,但兩人再也沒有要上過孩子。而遲母雖然覺得自己兒子不是個東西,但在婚前就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那孔曉雨也不是個好的。
一來二去,矛盾便越積越深。
正想的出神,孔母突然拔高了聲音:“不可能!她當他們家孔曉雨是金子做的啊!四大件?!我呸!一件沒有!”
四大件?!
遲丹丹恍然大悟,對了,當時因為孔家提出結婚要四大件,而遲母不願意給四大件,所以才僵持不下的。
所謂的四大件,也是剛剛興起的。
從前結婚,女方要彩禮一般都是三轉一響----縫紉機、手表、自行車、收音機。而現在已經有些人家開始要四大件了----電冰箱、電視機、收音機、洗衣機。
只不過,也只有城裏條件好的人家才出得起這四大件,畢竟這四大件可不光是有錢就行的。就那麽些票券,可不是一時半會就能湊得齊的。
瞧着遲母怒氣騰騰,遲建國垂頭耷耳的。遲丹丹在邊上抿抿唇,張嘴說道:“媽,要不然,讓我去見見未來的新嫂子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