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三國之烽煙不棄
作者:未栖
【文案】:
一個細水長流的故事
襄陽到新野,荊州到益州,貧賤到榮華,淺淡到情深。
她用了兩生去思慕同一個君子,堅定不移。
終于,在她歸來之時,那個君子也是思慕她了。
三十年,風風雨雨,他們尚未分離,有兒有女,便是佳好。
內容标簽: 穿越時空
搜索關鍵字:主角:諸葛亮(孔明),黃月英(阿碩) ┃ 配角:司馬懿,劉備,三國各人 ┃ 其它:三國,思慕,亂世,諸葛亮
☆、誰錯把流年偷換
《春秋》、《左傳》、《兵法》……
“又是這些書。”我蹙着眉将它們全都丢到一邊,懊惱地問着立在我身邊的女婢,道:“善謀,我真的是個女子?”
善謀卻是笑着搖搖頭,答:“姑娘不是女子。”
“都喚我姑娘了,我還不是女子?”我擡眸不滿地看着她,手上對書簡的丢丢甩甩并沒有停止。
“姑娘還是個女娃娃呢,要等到及笄以後才是女子。”她笑。
我由此更是一陣懊惱。別人家的父母不是都會在女兒小的時候多教些琴棋書畫嗎,怎麽到了我的爹娘身上就例外了呢?他們不教授我琴棋書畫也就罷了,還不停地給我找些史書、兵書,時而還會要我演戰。這些哪是一個女子該學該做的?
“我爹呢?”拍案而起,我決定要好好地找老爹談判。我才不要學習這些枯燥的歷史兵法,我要學習琴棋書畫,做個大家閨秀。
“先生去赴會了,明日才會歸來。”善謀應答着,然後将我重新按坐到桌案前,好言相勸:“姑娘,你不要鬧了,先生是不會讓你學那些女子的事的。”
“可是,我本就是個女子啊。”我無奈地趴在桌案上,喃喃着。
“其實,先生不讓你學那些也是為你好。”善謀低身幫我拾起散落一地的書簡,感嘆:“這個亂世會些歷史兵法是可以保命的。”
我嘟着唇,不同意善謀的言語,“就算我會又怎樣?我到底是個女子,難道還能去做軍師或是謀士不成?”
不是我看低女子,只是古代的女子的地位委實太低。我就是學會了這些歷史兵法也不過是空懷一身才學罷了,根本就沒有施展的可能性。
“先生只是希望姑娘日後可以保護自己罷了,又沒有要姑娘去做一番大事。”按不同的類別把書簡摞好,善謀随意地抽了一卷出來,問我道:“今日就先看《春秋》可好?”
我卻是推開她遞過來的《春秋》,抱怨,“善謀,這些書真的很無趣。”
“姑娘,你還是看看吧。”她把書簡又往我面前遞來,“不然先生回來又該責罰你了。”
“罰就罰,總之我今日就是不看。”說罷,我就起身出了書房,對于善謀的聲聲高喚置若罔聞。不過,在善謀的聲音消失之前,我還是聽到她感嘆了句:“姑娘啊,到底還是個女娃娃。”
可是,善謀不知曉我早就不是女娃娃了。她的女娃娃姑娘其實已經不在很久了,久到她已經開始習慣我的脾性而忘記她家姑娘原來的脾性了。
五年前,她家女娃娃姑娘七歲,我二十歲。陰差陽錯之下,我就成了她家的女娃娃姑娘,占據了這具幼小的身軀。約莫是孩童的緣故,對于我的突然轉性,女娃娃的爹娘和善謀只是以為我在突然之間懂事了,并沒有懷疑到其他的方面。不過也是,誰無緣無故會想到一個人突然轉了脾性是因為換了魂靈呢?
而女娃娃的原本身份就很是讓我吃驚了……
“哎呦。”我正回憶着過往卻是沒有注意到眼前的事物,一不小心就直直地撞到了什麽物什。那物什比我要高大許多,溫溫軟軟的。
被那物什拉住,我不滿地擡眸,開口就是要罵。可是,等我看清被我撞到的物什,不,準确的來說應該是人的時候,我立刻将呼之欲出的粗話全都吞進了肚子裏,然後極為乖巧地對着那人笑喚:“爹。”
一邊喚着,我一邊還忍不住的腹诽,善謀不是說他去赴會了,要到明日才會回來嗎?怎麽此時他會出現在這裏?
看見我,老爹的笑臉頓時沉了下來,他嚴肅地問道:“你這是要去做什麽?”
“呵呵。”我心虛地幹笑兩聲,解釋着:“女兒這是準備要去演戰。”
“演戰?”他的眉頭随即微蹙,嚴肅的面頰之上更添了幾許怒氣,放下我起先被他拉着的胳臂,他道:“難道善謀沒有告知你,今日你要做的就是讀書嗎?”
“我……”若是回答善謀沒有告知我,那很明顯是撒謊了,因為善謀對于老爹囑咐的貫徹可謂是極為快而準确的。可若是說有,我就是又要被責罰了。無奈之下,我只好胡說八道,“我……我忘了……”
“忘了?”他的眉頭蹙得緊了些,然後怒氣沖沖地對我道:“你是不是又不想讀書了?”
是!不過,看着他如此愠怒的神情,我哪裏敢如此誠實地回答啊。只能是羞愧的低下頭,承認錯誤,“女兒下次再也不敢了。”
瞪了我一眼,老爹明顯是不相信我的話。不用數他也知曉我這句“女兒下次再也不敢了”已經說了不下百遍,可惜他一次也沒有看見我做到過。
“我保證女兒此番說得肯定是真話……”看着他的神情懷疑,我立刻附加保證。不過這個保證我似乎也說了不下百次了……
最終,我只能心甘情願地說:“請爹懲罰。”
記得,五年前,我第一次逃跑沒有讀書被抓,他罰我抄寫《尚書》千遍,十日完成,我差點抄斷手;
四年前,第二次被抓,他罰我一天不準用食,餓得我胃疼到滿地打滾;
三年前,第三次被抓,他罰我跪在烈日下半日,我以中暑收場;
兩年前,第四次被抓,他罰我打掃書房,累得我胳臂半月擡不起來;
去年,第五次被抓,我又被罰去清掃茅廁,弄得我嘔吐不止。
今年,不知又會是什麽讓我生不如死的懲罰……
“此番,我不罰你。”出乎我意料的,他只是敲了敲我的頭頂,笑道:“也可以滿足你不學歷史兵法的要求。”
瞠目結舌地盯着他,我在思考我是不是聽錯了。五年來,一直逼着我學歷史兵法的老爹突然之間竟是會願意讓我放棄歷史兵法,難道今日的太陽是從西邊出來的不成?
擡眸細細地瞧了瞧太陽,只見它依舊完好的挂在偏東方向。我不可置信地問道:“真的?爹,你真的願意不再要我學那些歷史兵法了?”
“自然。”他認真地颔首,“不過有條件。”
我就知曉……老爹他怎麽可能這麽輕易地放過我。他所開出的條件估計我是怎麽也完成不了了。
扭頭轉身,我覺得我還是回書房乖乖地讀書好了,以免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站住!”不明白我的舉動的老爹卻是将我喚住,問道:“你這又是要去做什麽?”
“女兒自知無能,不敢答應爹的條件,遂只好回書房讀書。”我答。
“阿碩。”上前,我爹難得和藹地笑,他說:“那個條件其實很簡單,若是你可以做到,從今以後爹絕不逼你學你不想學的東西。”
很簡單?我有些心動。可是,對于老爹來說簡單的事情,對于我來說就未必簡單了。老爹是沔南一帶的名士,博學多識,雄才大略,縱使我是未來人也比不過,所以他所謂的簡單的事情我還真是不敢茍同。
“那爹爹就直說是什麽條件吧。”先讓我聽聽好了,或許真的很簡單也說不定。
“論辯。”老爹直言不諱,“同一個少年論辯出山與否的問題。”
這古代所謂的論辯是不是就像未來的辯論賽一樣?若真是如此我倒是不介意試試,畢竟詭辯論我學得還是不錯的。
但是……
“爹爹為何要我同那少年論辯?”論辯這種玩意,想必他們這些名士也弄得不少。如此有經驗的老爹為何不親自出馬,反倒指望起我來了?
聞言,老爹審視了四周,看着無人的情況之下,才低聲同我說到:“阿碩,你可知曉那少年不是池中之物,元直、公威等人皆是敗于他的口下。”
元直,姓徐名庶;公威,姓孟名建,他們皆是老爹的知己好友,同樣的博學多識、經天緯地。能論辯勝于他們的少年想必定是個奇人吧。那我去不更是“白白送死”嗎?
老爹你死要面子怕輸也不能這樣拿我當擋箭牌啊!
“連徐庶他們都輸了,我去了定然也是輸,我不去。”我果斷拒絕。明知道無法成功的事情,我才不要去浪費唇舌。
于是,死要面子的老爹轉而開出條件來誘惑我,他道:“你若是去了,即便是輸,我也不責罰你今日不讀書的事。你若是不去,就把前些年受的罰全都再受一番。”
老爹,你這是公報私仇啊!那些懲罰一起來,我還不得給折騰去半條命?看來,這事我是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
老天,我為何要攤上這麽一個死要面子的老爹啊?!
無聲地哀嚎過後,我無可奈何地颔首,答應老爹的不平等條約。心裏也随即自我安慰起來,想着也許我的詭辯論可以輕易地打敗那個少年。
不過,若是我詢問了老爹那個少年的名姓,那麽我就連自我安慰都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作者有話要說: 修文,有種我在重寫的感覺……
抱頭跑……
☆、黃府有女名善謀
老爹說少年乃是司馬先生新收的學生,年方十九,聰穎敏慧,文韬武略。原本他也是世家大族之後,只可惜家道中落,年少早孤,如今只能攜着幺弟躬耕隴畝,拮據度日。許是因為較早懂事的緣故,少年身上并沒有半分大家公子的不羁,反倒是極為溫文爾雅,待人和善。
為了和這樣的一個少年論辯,老爹給了我三日時間準備。所謂的準備,對于我來說其實也就是三日的放縱。因為光是老爹用得那幾個形容詞,什麽“聰穎敏慧”、“文韬武略”就足以讓我認識到我和那少年之間的差距了,就更不必說少年還論辯敗了徐庶和孟建等人。既然明知準備也是枉然,我倒不如好好地利用這三日休息玩耍。
可是,善謀的想法與我的甚是不同。她看着我慵懶地倚在床榻上,對于論辯的事情絲毫不上心,忍不住地就提醒我道:“姑娘,你難道就不用看看書,了解一下天下諸事,如此也好在論辯之時有充分的準備。”
“善謀,那些書我真的看乏了。”我由倚變躺,根本沒有将善謀的言語聽進去,“還有天下諸事,現在能有什麽事?袁紹難道死了不成?”
如今才是東漢末的建安四年,袁紹還沒死,曹操還沒有當丞相,劉備也還沒有投靠荊州更沒有三顧茅廬,還能有什麽大事呢?
“姑娘……”善謀無奈地搖搖頭,道:“袁公兵馬甚足,又怎麽會死呢?說不定日後還可以成為一方霸主呢。”
“那可說不準。”悠然地擺擺手,我解釋,“袁紹志大而智小,色厲而膽薄,忌克而少威,将驕而政令不一,兵多卻分畫不明,又不懂得知人善用,就算再兵強馬壯,遲早也會為他人所敗。”
回想着史書上的話語,我說得有頭頭是道。
姑娘我雖然不能通曉中國上下五千年的歷史,但是對于三國這一段還是了解不少的。在我還是李栖的時候,我就多次閱讀過《三國志》并了解了裏面的諸多人物,袁紹自是身在其中。
不過,令我閱之而不能忘的到底就只有那麽一個。
“姑娘如今也會評判天下大事了。”善謀欣慰地笑起,“也不枉先生對你的殷切教導。”
我心虛地笑笑,委實不好意思告知善謀每當老爹給我說天下大勢時我都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壓根就沒有記到心裏去。就是當時董卓被誅殺,天下驟變,我都差點聽到睡着。
不過,我知曉這些是由于我是穿越而來的,那麽善謀呢?
倏地坐起,我盯着善謀,詢問:“說來善謀你怎麽會知曉這麽多?”
“善謀不比姑娘,知曉這些也只能是出府置辦些物什時聽百姓傳言的。”善謀同我解釋,眼裏的羨慕之色不言而喻。
善謀是我家的婢女,比我長上三歲。在我四歲那年,爹娘将她買回來陪我玩耍、讀書。只是,善謀的身份到底是婢女,不可能如我一般專注于學識。所以,縱使善謀識字,知些天下事,也皆是不精。
如此說來,她時常勸我聽我爹的話,叮囑我要好好讀書,是不是也是因為她覺得我很是不知足呢?明明我有那麽好的學習環境卻不懂得珍惜,還常常偷跑出去玩耍,浪費大好的時光。
不過,就如她難以理解我被逼學習的無奈,我也難以理解她未能讀書的遺憾。
跳過這個話題,我調笑善謀,道:“善謀,你說我爹怎麽給你取了這麽個名字,好似在時時刻刻提醒着我要變得善于謀略一般。”
聞言,善謀嗔怪地看了我一眼,“這個名字是你四歲的時候給我取的,不過那時的你還很是喜愛學習歷史兵法。”
四歲?那就是這個身體還是那個女娃娃的時候……
“四歲的事我都記不起了。”尴尬地對善謀揚笑,我繼續跳過我無法作答的話題,對着善謀道:“話說,善謀你也是快及笄了吧。”
我如今已是十二歲,比我長上三歲的善謀自是到了及笄的年紀。而古代的及笄也就是未來的成人,可以物色婆家了。
微微颔首,善謀說不清是哀傷還是欣喜地笑語:“是啊,八月末的時候我就要及笄了。”
“那你是不是就要歸家嫁人了?”善謀的家鄉在義陽,是一戶貧窮的農人家庭。當初為了滿足溫飽,她的爹娘把她賣進了黃府,給我做婢女。不過,在善謀還是娃娃的時候,她的爹娘就已經給她定下了一門親事,只等她在黃府做到滿期回去成親。可是,善謀畢竟陪伴了我五年,照顧了我五年,若是她突然離去的話,我一定會是極為不舍。
善謀卻是知曉我心意般地搖頭,然後捏了捏我的臉,說道:“不是。我答應了先生和夫人要照顧你到你出嫁的。”
“那就好。”笑着重新躺回到床榻上,我揚言:“善謀,等你及笄了,我定要送你份賀禮。”
“賀禮就免了。”善謀伸手想要拉我起榻,“只要你可以多聽些先生和夫人的話就好。”
撇撇嘴,我說善謀你比我娘管我管得還多。
要論真實的年齡的話,善謀不過是個未滿十五歲的少女罷了,而我卻是已有二十五了。可是,善謀這麽個十五歲的少女在心智上竟是要比我成熟得多。時而,我的娘親調笑我言:“善謀八歲的時候,你五歲,善謀十五歲的時候,你還是五歲,你說你要到什麽時候才會長大?”每每被如此調笑,我皆是不滿地答我其實早就長大了,只是不想展現出來罷了。娘親就會接着反駁我,道:“阿碩你啊,在五歲的時候突然懂事了些,可惜此後就再也沒有長大過了。”
“先生和夫人讓我照顧你,叮囑你好好讀書,我自是不能懈怠。”善謀推了推我,道:“莫非你想輸給那個少年不成?”
善謀啊善謀,這哪裏是我想不想的問題啊。這根本就是注定好了我要失敗的事情好吧。
“不用想,我定然是輸。”拉起錦被,我把自己埋了進去,對着善謀坦白。
“姑娘!”善謀聽罷就是有些氣急敗壞,她扯開我的錦被,責備我:“這些年來,諸多事情你都是這般。難道你就不能認真些,沒有到論辯之前你又怎麽會知曉自己一定是輸呢?”
善謀……你真的是越來越沒大沒小了……只不過,把你帶到如今這般沒大沒小的人似乎就是我……
自作自受的我頗為不情願地起了榻,再次被善謀按坐到桌案前,讀書。
翻翻那些書簡,我終究還是無趣地全都丢了,求着善謀,道:“好善謀,我不讀書,你給我說說如今的天下大事吧。”
與那些無趣的書簡比較,我還是比較傾向于善謀知曉的天下大事。畢竟善謀知曉的天下大事多是從百姓之間聽來的,估摸着傳奇得很,如此就權當我是在聽說書好了。
善謀無奈,思慮着我聽她說天下大事總比無所事事好,就緩緩地給我說了起來。
善謀說的簡單概括起來就是建安四年春二月,曹操歸還昌邑。三月袁紹大敗公孫瓒,占有幽、并、冀、青四州之地,成為最強大的一方力量,同時,袁紹起兵準備攻打許都。說完這些,她還補上一句,因而袁紹勢必會成為一方霸主,只要他大敗曹操,那麽漢室天下也就算是落入他的手中了。
我卻是不甚贊同地問善謀可知曉袁紹準備出兵征讨許都之時,他帳下的謀士沮授曾阻止袁紹言此時他們的兵力疲憊,辎重不足,若是貿然進攻許都很可能會是落敗的下場。
随後,善謀又言她聽聞袁紹帳下的郭圖和審配曰此時袁紹手中的兵力已經足夠征伐許都了,何況袁紹的兵力勝于曹操的十倍以上,想要大敗曹操根本就是易如反掌。
我自是再次反駁善謀的想法,道自古以來以少勝多的戰争數不勝數,由此可見曹操能戰敗袁紹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再者,正如沮授所言,袁紹的将士初戰不久,尚未整頓,可謂是十将難敵一兵,曹操想贏也是不難的。
聽罷我的言論之後,善謀笑着同我道:“姑娘你論辯的才能甚好,為何還會覺得自己會輸于那少年?”
不好意思說是善謀論辯才能太差的我,只能無奈地笑笑,不予以回答。
如果那個少年當真要有善謀那麽好對付就好了,那我就不僅僅是可以不用再學習枯燥的歷史兵法了,還可以贏得極大的美名。
“黃家的姑娘論辯大敗少年奇士”,聽着就很讓人為之欽佩。
如此思慮着我不禁開始依着善謀的言語,将論辯的結果往好處想去。
作者有話要說: 能猜到那個少年是誰嗎?
恩恩?
修文,某栖很勤奮
衆人:鄙視~
關于我到底是重寫還是修文呢?我實在不好意思說了。
大抵是大改,部分情節保留吧。
說完,繼續捂臉跑。
☆、陌上少年乃高人
三日後,司馬廬。
我看着人聲鼎沸的情景,頓時覺得頭皮發麻。為衆人所矚目的感覺,委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好,再者我向來不喜過度的熱鬧,因而對于此情此景略有些郁郁。偏偏那些人瞧見我,議論的聲響也随之增大。
來不及細聽他們在議論什麽,我就瞧見一個仙風道骨的老者迎了上來。那老者對着我前方的老爹笑道:“你還真将姑娘推了出來。”
“讓姑娘同你那學生論辯才不算是我欺負小輩。”老爹說得一本正經,“我這也是為了那少年着想。”
無奈地搖首,我好笑老爹的話語。明明就是自己死要面子,還要說得這般冠冕堂皇,好似他真的在為那少年考慮一般。
老者似乎也看出了老爹的心思,意味深長地笑起。笑罷,他繞過老爹來到我的面前,審視了我片刻,道:“承彥,你這姑娘倒是生了副好樣貌。”
好樣貌?我不由得扁嘴,沒有半分被誇贊的愉悅。我的樣貌我自己清楚得很,雖是五官精致,但是礙于偏黑的膚色和枯黃的發質,最多也只能算是中等偏下罷了,哪裏會有老者所謂的好樣貌。
“我也如此認為,可惜這姑娘自己怕是不以為然。”老爹聞言也看了看我的容貌,嘆道。
因為樣貌的事情,我曾經和善謀哭訴過,也和老爹和娘親鬧過。那時,善謀安慰我說她并不覺得我貌寝,反而覺得我清麗得很。而老爹和娘親說得就是如老者一般了。
“女娃娃,你可知曉在這亂世你的樣貌遠要比那些美人好。”老者和藹地撫了撫我的發頂,解釋:“褒姒雖美卻淪為禍國妖孽;西施雖美卻被迫侍奉夫差;王嫱雖美卻遠嫁匈奴,就是貂蟬也不得不周旋于董卓和呂布之間。所以,比于她們你是個有福的姑娘。”
原來,所謂的“好樣貌”竟是因此。
“多謝先生解惑。”我笑笑對老者施了一禮。
雖然我不知曉美人命苦到底會是怎般,但就只是想想我也無法忍受。那種淪為政治犧牲品,周旋于不同男子之間的人生,于我來說委實不幸。或許,真如老者所言,這般中人之姿在這個年代确是佳好。
“你也是個聰慧的姑娘。”老者贊許地對我點點頭。然後,他牽着我的手,将我帶到籬落間的一方石案前。
此時,那石案前正坐着一位翩翩少年,雖是一身布衣卻是難掩高雅之氣。他面若冠玉,星眉朗目,薄唇淡粉,俊逸出塵。我不禁看得有些癡了,就是連他同我和善的微笑也沒有注意到。
直到他清朗溫潤的聲音飄進我的耳中,我才倉皇地反映過來。他說他複姓諸葛,名亮,琅琊人士。
諸葛亮?那個為後世稱贊不絕的亂世賢相?
“小女子黃氏。”得體地施禮,我抑制住自己微微有些顫抖的雙手。
從未想過老爹口中的少年竟會是他,也從未想過我會以這樣的方式和他初遇。十九歲的諸葛亮,還是少年,未取表字。而十二歲的我亦是年少。
“關于論辯,不知姑娘認同出山還是歸隐?”互道了名姓之後,他率先步入正題,詢問我的論點。
我則是緩緩地跪坐在他對面,拉了拉衣袖遮住自己的雙手,笑言:“月英愚見,認同歸隐。”
月英是我的名,與小字不同。在古代,小字是極為親近之人稱呼的。因而面對這個初次相遇的少年,我只能道出自己的名來。
“那亮只好認同出山了。”少年淺笑,明眸善睐,“依亮看鴻鹄之志人皆有之,若是歸隐山林,勢必錯失機遇。”
“天下非為一人而存,若是為了一己之私欲而出山,只怕會是禍害衆生。”我泰然對答,“如此倒不如歸隐山林,雖不能一展抱負,但也可不為亂社稷。”
微笑颔首,他似是認同了我的言語。不過,颔首畢,他又不緊不慢地道來:“天下已亂,有才之士必然要為安邦定國出山謀劃,又怎可獨居山野,置身度外。雖說隐居山林可不為亂社稷,但若是一昧躲避也未免有些私心過剩。”
“亂世天下,又怎可憑一人而定之?昔夏桀無道,有關龍逄引黃圖直谏,立而不去,但最終夏朝和關龍逄都未能逃脫滅亡之命運。商纣淫暴,又有比幹忠貞,強谏三日不休,最後還不是被挖心致死,商朝也随之滅亡。再有陳涉、吳廣誅暴秦,一樣也是以失敗告終。這般就算出山謀劃也不過是為亂世多添一條人命罷了。”
沒想到老爹逼迫我學得那些歷史軍事還真有派上用場的時候。論辯之道在于明觀點,列事例。若是不知曉這些歷史,我怕是只能空言論點,無所依托。如此就算我将論點描述得再好,也委實缺乏說服力。
“但若是沒有關龍逄、比幹等人又怎會有此後天下的安定呢?”少年未曾變色,淡然自若地反駁我:“先有關龍逄死而激起民憤,然後才有湯滅夏桀;先有比幹被誅而疏散民心,然後才有周滅商纣。至于陳涉、吳廣,若是沒有他們只怕也不會有項羽和高祖之輩,又如何會有漢朝的興樂?”
“縱是如此,但那些人可否想過他們的死亡會為自己的家庭以及家族帶來多大的傷害?”這番話,我已然有些跳脫到了一個女子的角色,我略為慷慨地說:“他們死後雖是有利于國家,但是他們的妻兒又要如何?在失去丈夫和父親的痛苦下郁郁生活嗎?”
“家随國亡,若是國家滅亡又何來妻兒的安樂?”他薄唇輕啓,淺淡一語。
而我卻是被這淺淡一語說得啞口無言。果然,我還是輸了。
“諸葛先生言辭在理,月英認輸。”本就沒有奢望過會贏的我在失敗的時候自是心悅誠服得很。再者,對手是歷史上赫赫有名的諸葛亮,我就算是“白白送死”也是“死得其所”了。
他卻是沒有半分勝利的喜悅,只是淺笑着同我道:“姑娘雖是未贏卻也委實讓亮欽佩。如此博學多識的姑娘,亮還是初見。”
“先生謬贊。”我不好意思地低眸。第一次被人誇博學多識,更是第一次被他這般的人物誇,我雖是覺得自豪卻也難免有些害羞。
而就在我害羞之時,站立在觀辯之人中的又一老者倏地笑起來,聲音明朗,他道:“這少年倒是個真智士,可謂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德操,你收了個好學生啊。”
被喚作德操的人正是起先同我解釋“好樣貌”老者。老者複姓司馬,名徽,字德操,號水鏡,是荊襄諸多名士中的一位,亦是老爹的好友。因其學識廣博,品德雅善,收得學生千百,諸葛亮就是他衆多學生中的一位。
“如你所言,約莫再過兩三年他的學識就在我之上了。”司馬徽迎上那笑起的老者,熟識地調笑:“就是你日後怕是也敵不上他了。”
“我早就老了,自是敵不上他們這些少年。”老者謙虛地笑着擺手,然後對着諸葛亮問道:“你當真覺得出山好于歸隐?”
“不然。”諸葛亮坦然地搖首,“恰恰相反,亮認為歸隐好于出山。”
“那若是此時你是那小姑娘你又會如何應對自己的言語?”老者像是來了興趣,在我的身邊坐下,與諸葛亮恰好相對。
“連家為國,無家何來國?《禮記》雲:‘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可見治國同平天下皆是在齊家之後。”不假思索,他信手拈來。
“那若是讓你繼續論辯下去呢?”
“《禮記》雖雲‘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但此處所謂的修身、齊家皆是因治國、平天下而為。所以,家國相依,作為漢朝的臣民,自是該出山為國謀得安定,為百姓謀得安樂。”
……
随後,在老者不停地追問之下,諸葛亮自己同自己論辯起來,歷經兩個時辰依舊難分勝負。
也就是在這兩個時辰,我充分認識到了諸葛亮的博學多識。他取言舉例從《詩經》到《漢書》字字珠玑、句句在理,讓人找不出可以應對的下一句,但是偏偏不到一瞬,他就可以随意地推翻自己先前的所有言論而建立另一個無可挑剔的言論。如此往複,在座的人皆是瞠目結舌。
老者與衆人相反,他越聽則是是笑得越開懷。兩個時辰後,他終是不再追問諸葛亮論辯的問題,而是轉而問道:“那不知你對于如今的天下大勢有何見解?”
“亮聽聞不久前袁紹起兵準備征伐許都,依亮看以袁紹此今的兵力疲乏勢必要敗于兵力不如自己的曹操。再者曹操比于袁紹,更是善于用人、治軍,此後的霸主非有曹操不可。袁紹怕是要亡了。”少年笑答。
“好,好,好。三寸不爛之舌配上遠見,倒真是個高人。”龐德公笑着捋了捋自己的胡須,認真地說:“老朽有侄名龐統字士元,才識過人,老朽贈他稱號‘鳳雛’。如今見了你,老朽也忍不住地想要贈你一稱號曰‘卧龍’。”
“亮多謝龐公贈號。”施施然起身,諸葛亮并未故作客氣地就恭敬地對着老者施禮。
受了禮,老者清冽的雙眸與諸葛亮對視了片刻,然後他不禁笑道:“哦?你竟是知曉我的身份。”
“在荊襄一帶能如此冠人稱號的除了龐德公又還能有誰呢?”少年笑笑,理所當然地答。
龐德公,襄陽人士,懷才卻不輕就,亦是名士雅人。
“識時務者乃是俊傑,俊傑之中當數卧龍、鳳雛。”老者高吟,然後起身欲走,只是他初轉身不久之後竟是回首和藹地對我招招手,似有密語要與我說。
一直被忽視的我自是受寵若驚地附耳向前。
“小姑娘,你思慕那個少年對不對?‘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你亦如是。不過,你若是想要配得上他,就得好好增加學識了,以你目前的學識想要和他并肩怕是有些困難。”
話畢,他翩然離去,徒留我一人目瞪口呆。
作者有話要說: 再次修改一下。
早晨看見魚妹子的評論,再回首看了看自己寫得,恍然發現沒有寫出孔明的識時務來……
我又犯錯了……捂臉……
遁之前感謝魚妹子的提醒……
☆、心悅君兮君不知
因為龐德公的話,回到黃府後我再未提及司馬廬論辯的事情,任善謀詢問了我許多次皆是擺手只道忘記了。老爹也曾問過我當時龐德公到底同我說了什麽,讓我對司馬廬的論辯如此避之不及,我則是臉頰一陣紅一陣黑地答沒什麽,龐德公只是告知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