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懿之下?”

我雙手微微發顫,瞪着他道:“想名位孔明之上也要看他司馬懿有沒有這個本事。若不是蜀漢積貧積弱,孔明操勞過度,你以為司馬懿能活那麽久?”

“蜀漢?”宋達并未因我突然動怒而震驚,反是抓住我言語中的異言,“阿碩,你似乎知曉些什麽。”

意識到自己情急之下失言,我緊抿雙唇,警惕地看着宋達而不答話。

往我身邊靠了靠,宋達盯着我躲閃的雙眸,笑語:“一言既出,你便收不回。如此,你倒不如好好思慮個值得相信的答案,不然待我真的知曉答案,那你怕是要麻煩了。”

我笑,欲反客為主,“我若是說我有預知後事之能,你可信?”

“阿碩。”宋達喚我,言:“我素來不信鬼神之說,所謂的預知後事你覺得可以用來糊弄我嗎?”

放下心來,我笑得肆意,“還是那話,你信不信都罷。”說完,我得意地起身,對着他言:“你放下包袱之後就趕忙去田壟上吧,書童自是要擔書童之責。”

“誰告知你書童要幫先生春耕的?”出言反譏,宋達笑得更為得意。

我無言以對,與他大眼瞪小眼。良久,我自己給自己找臺階下,威脅他道:“你若是不去幫農,今日晚食便不用食了。”

“女子終究是女子。”笑着同我插肩而過,他搖搖首,“即使名聲在外還是難免露出小女兒的姿态,可惜可惜。”

“……”

作者有話要說:

☆、前生勞碌後生累

布衣鬥笠,耒耜鐵犁,标準的農人裝束。

看着漸漸遠去的倆人,我不禁感慨,有些人風華絕代便真的是風華絕代,不論如何穿着打扮都難掩一身氣度斐然,譬如孔明,譬如宋達。

農人的裝扮的孔明溫文不變,反而更顯得有些谪仙入凡塵之味。而宋達雙眸中精光流轉,超乎尋常的睿智模樣。他們皆是脫俗的人物,不過一個留名青史,一個默然無聞。如此,倒是可惜了宋達這麽個人才。

人才……想到這我不禁笑起,計從心來。

轉身入屋,思緒滿滿地洗衣、打掃,我頗為欣然。一直忙碌到晌午,思慮着夏日已近,驕陽似火,我備上涼茶和茶盞欲要送到田壟上予孔明他們。

晌午的田壟上,多數人已停下手中的農活靠在一旁休憩。他們褪下上身的薄衫遮擋在頭頂以抵制灼熱的日光,濃烈的汗味随之彌散開來,頗為難耐。

越過一個又一個古銅色的脊背,我尋找着孔明同宋達的身影,最後在偏右的一隅望見了一身灰黑衣衫的孔明,略為消瘦的雙肩正半俯着,手上的耒耜不停地動着,塵土伴着汗水飛舞。我腳下的步伐頓了頓,癡癡地望着如此辛勞的他不能言語。

待我走上前去已是許久以後的事了,伸手戳了戳他的背脊,我笑着言:“在家中無事便備了些涼茶送來。”他聞言轉身,順着陽光看我,淺淺帶笑。

我忍住對先前所見的默哀,亦是笑起。将多餘的茶盞置放到地上,為他斟上一盞涼茶,随意地問道:“晌午,大家都在休憩,你為何不歇歇呢?”

他放下手中的耒耜,笑着接過茶盞,應答:“那你便要去問問經華了。”随後,他轉眸望了望靠在隴上的宋達,搖搖首。

順着他的目光,我亦是望向宋達。宋達此時正光裸着上半身呼吸均勻,似是在小睡,而他枕在腦袋下的雙臂微微地顫動着,又好似有何不适。注意到他的雙手的時候,我怔了片刻,只見他手心滿是殷紅,有被磨破,又有被磨泡的痕跡,而且那些痕跡并不盡是全新的。

他是世家子弟我怎麽忘了這事,世家子弟自小出生便是嬌生慣養,連煮食都不會何況是務農呢?

“待會你帶他回草廬吧。”笑笑飲茶,孔明囑咐我。而我的第一反應卻不是應他也不是反駁他,而是抓起他的手查看起來。

修長的大手有些被摩擦的痕跡,但并未如宋達那般嚴重。指尖碰觸着他每一根手指,薄繭叢生,雖不易查卻是能感覺的到。

笑着拿開我的手,孔明淡淡然,“手上污穢得緊,你莫要碰觸。”

我抿唇,偏不聽地握上他的手,然後得逞地笑起,“我不嫌棄的。”“貧賤相依,榮華同享”,這是夫妻之間最根本的相處之道。

他失笑。

随後,我端着茶盞走到宋達身旁,拿捏着手中的力度,用指尖抵了抵他殷紅的手心。感受到疼痛,宋達蹙眉龇牙,極為不悅地呼了句:“何人造次?”然後倏地起身,盯着我瞧了半晌。

把茶盞遞到他面前,我竊笑調侃,“宋公子可是在夢中歸家享受錦衣玉食,暖衾軟榻?”

“不勞諸葛夫人費心。”反應過來,宋達亦如往常。拿過茶盞,他遞到唇邊,頗為玩味地看着我,“‘一日不見,如三月兮”,夫人這般禁不住對先生的思念?”聲音不大不小恰是三人皆可聽清的程度。

回眸望了孔明一眼,我有些窘迫。深深地剜了宋達一眼,我指着他的手心,反擊,“你不能務農便直說,何必惹了滿手傷還跑來這田壟間偷懶?”

他眯了眯雙眸,玩味更甚,“我總不能讓你這女子瞧不起。”

撇嘴,我道:“如今被我瞧見了不也一樣。”

擺手,宋達挑眉望我,“你此今見我不能務農與起初就見我不能務農必是不一樣的思緒,難道不是嗎?”

試想我若是起先就知曉他不能務農,多半是對他有些鄙夷的,更覺得他被嬌生慣養。但是,此今我知曉他不能,卻是覺得他敢于堅持,雖是嬌生慣養倒也不失佳好。

我默認,同時,心裏的謀劃更為堅定起來。

得逞地起身,宋達悠然地穿上薄衫,帶上鬥笠,揚眉道:“走吧,這天氣真是炎熱得緊。”

我扭過臉不搭理他。重新回到孔明身邊,又為孔明斟了一盞茶,我認真地道:“我留下來陪你吧。”

淺笑着又飲了一口茶,孔明看了看宋達,然後搖首,“回去吧。”

“可是……”看着他額角的汗跡,我哪裏願意讓他如此辛勞,遂極為猶豫地言:“我今日是真的想陪你,沒有要幫忙務農的意思。”

依舊是笑着搖首,孔明堅決,“你身子不好,若是曬得多了怕是會中暍(中暍,即是現代的中暑)。”

再度抿唇,我頗為不願地颔首,“好吧,那你早些歸家。”

他笑笑颔首,溫潤俊朗。

歸家的途中,我以手遮陽,并沒有同宋達言語。

“你這是在同我置氣?”默然之中,宋達率先打破。随即,他取下鬥笠蓋上我的腦袋。

我遙遙地望着漸漸變得渺小的田壟,漠然的回答他,“沒有。”口是心非便是我此句話的映照,雖說宋達不能務農不怪他,但我就是見不得孔明一人辛苦,他悠閑自在。

“我有那麽好糊弄嗎?”與我并肩,宋達冷笑揚唇。我側眸望向他,他的身姿亦是挺拔,高度與孔明不相上下,只是氣質與孔明迥然。我扯扯嘴角,“約莫沒有。”

“那你倒是同我說說為何你會一再的糊弄我?”

我變相承認,“我何時一再的糊弄你了?”

“蜀漢……”他聲音幽幽,刻意地提醒。我一怔,然後心虛地賠笑。

待到田壟徹底消失在眼簾中,我才難抑高聲地責問起來,“憑什麽天下那麽多的名士皆是悠然度日,孔明卻要如此辛勞?又憑什麽你雙親皆在,家境頗好,孔明卻要年少早孤,清貧度日?這太不公平!”比我思慕孔明十六年還要不公平!

“我的雙親可沒有得罪你。”瞋了我一眼,宋達轉而又寬慰起我來,“所謂‘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

“那你沒有經歷過苦難便不能成就大事?”我打斷他,反問。在我看來孟子的《生于憂患,死于安樂》不過是自我安慰罷了。

嘴角抽了抽,宋達凝眉,“哪有你這般執拗的?”

我默然。

“黃月英。”見我不言,宋達喚我,“你自小學習歷史兵法,見識智慧理應超然,如何會總是這般沉溺于兒女情長之中?”

猛然擡眸,對上宋達嘲弄的雙眸,我好笑,“我本就是女子,自是不同于你們男子以江山天下為重。再者,你所謂的歷史兵法,若不是為了足夠配得上孔明,你以為我願意去學?”

“癡人,阿碩,你就是個癡人。”大約覺得我是朽木,不可雕也,宋達說罷便加快了步伐将我置于身後,懶得再同我言語。

我笑,詢問:“宋經華你一定還沒有思慕之人吧?”這世上執着于感情之事的可不是只有女子。

頓步,回眸,宋經華揚眉,“那又如何?”擺擺手,我意味深長:“沒什麽。”說罷,我信步與他擦肩,略有勝利感。

我思慕孔明,執着于他,卻不代表我會因此喪失自我。思慕一個人和自我在我看來從來都不是對立的兩個層面。若是有一日孔明心有所屬,我定然會果決離開,決不卑微央求也決不痛不欲生。

“我同你作個賭。”良久,宋經華才再度啓唇,“就以河內司馬氏二子同張姬春華的事為賭。若是多年後司馬懿當真負了張春華,我便允你一個可媲美奪得天下的要求。若是司馬懿終未有負張春華,你便允我一個要求,無所謂可否媲美奪得天下。”

“好。”這個賭同當年龐統與我作的賭一般,我的勝算為百分之百。如此,就算我心中的謀劃不能成功,亦是可以以此賭約要求宋達入劉備帳下協助孔明。

作者有話要說:

☆、宋達實施計中計

一張簡畫的地圖,九個杯盞,按照一定的順序置放好這些物什之後,我擡眸,笑意盈盈地望着宋達,滿腹的算計。

宋達見我這般,深深地望了我一眼,然後低眸審視起桌案上的地圖和杯盞來。審視了片刻,他拿起其中一只杯盞,勺入涼茶,飲起茶來。

我伸手欲搶他手中的杯盞,卻是因着和他中間有桌案相隔的緣故而無法觸碰到他的雙手。洩氣之下,我指着他道:“你莫要壞了我的地圖。”

他玩味地笑起,揚了揚手上的杯盞,指着杯盞原本所處的地方,欣然地問我:“若是我沒有猜錯這是幅應是如今天下割據勢力的圖,而這個地方恰是我們如今所處的地方,荊州。”

我颔首,指尖一一掠過地圖上的分界,确定性地問:“這些地方掌握在什麽人手中,你不會不知曉吧?”

自得地揚笑,宋達的手指指向地圖的最南端,一個杯盞所置放之處,道:“這裏是士燮士威彥的勢力範圍,以交趾為主要地界。”話畢,他的指尖滑向東南方向,亦是一個杯盞所處之處“這是孫權孫仲謀的勢力範圍,以江東地區為主要地界。”西南方向,第四個杯盞所處之處,“此處乃是劉璋劉季玉的勢力範圍,以巴蜀為主要地界。”指尖稍稍上移,第五個杯盞所處之處“這是張魯張公祺的勢力範圍,以漢中為主要地界。”西北方向,鹿角般的地域,第六個杯盞所處之處“西涼,馬騰馬壽成所割據之地。”最東北處,第七個杯盞所處之地“公孫康所據之地,遼東為主。”北方,地界最大的區域,第八個杯盞所處之地“漢朝王都所在,由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曹操管治,徐州、兖州等盡在其中。”中間地區,宋達手中杯盞所處之地“而荊州所處正中,由你的姨父劉表劉景升管治。”

最後一個杯盞位于荊州的一隅,最為狹小的一塊地。宋達的手指停在此處卻是不說此人是誰,此地是何處,只是擡眼看我,笑問:“話說你讓我瞧這地圖意欲何為?”

我滿面堆笑,遮遮掩掩地答:“同你認認形勢,看這天下衆多俊傑之中誰可為主。”

略帶戲耍,宋達道:“你是想要為先生尋位明主還是要為自己尋位明主?”

不緊不慢地擺手,我說得半真半假,“不為任何人尋明主,只是想同你談論談論罷了。”為了增加可信度,我接着又道:“昨夜夢中憶起酒肆中與你為友的日子,今日便想回味回味。”

“回味?”深意一笑,他言:“好啊,今日我便同你回味一番過往。”說罷,他起身出了屋室,不知為何。

半盞茶不到的時間,抱着一個酒壇,宋達再度邁入了屋室之中。名士素來愛酒,因而年年孔明都會用谷米釀些濁酒,以備草廬中各人酒瘾突犯。望着漆黑的酒壇,我眼角突突地跳起來,有種不妙的預感。

“哐當”一聲,酒壇被置放到桌案上,宋達再度随意地取走地圖上的兩個杯盞,拔了壇封就嘩啦嘩啦地倒酒。滿滿的兩盞酒,他似乎沒有要将我當作女子的準備。遞了其中一杯予我,宋達肆意地笑:“多年未飲,今日你我可要不醉不歸。”

咽了咽唾沫,我看着杯盞中微濁的液體好勝地喝了下去,多年飲酒的經歷,讓我早已不是那個随意灌個幾杯就會倒的黃阿碩。

“咳咳”,一時喝急,我被嗆到。心下忍不住地罵道:宋達委實太狠,拿的竟然是最為甘烈的酒。

淡淡一哂,宋達緩緩飲盡,然後指着先前忽略掉的地方,說道:“若是我沒有猜錯,這便是新野,劉備劉玄德所暫居之地。阿碩,看來你極為看好劉備,竟是特地将他羅列出來。”

看着魚兒漸漸上鈎,我笑着道:“我與劉備曾有一面之緣,此人表面溫吞賢良,內裏卻是老謀深算,絕不是什麽善類,日後這天下他怕是必要分一杯羹。”

“那又如何?”剛要上鈎的魚兒突然反身一躍,再度隐入水中,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我不由得撫了撫額,逼着自己耐下性子來,接着道:“天下俊傑頗多,曹操、孫權等皆是明主,但是曹操、孫權手下賢良諸多,若是投其為主勢必難盡其才。劉璋、張魯雖據巴蜀良地,但是二人暗弱,不可為主。至于公孫康、士燮之類遠離中原,日後更是難成大事……”說到此處,我頓了頓,飲了口濁酒潤喉。趁機,我又偷瞥了宋達一眼,見他神情不變,微感乏力。

“此後你可是想說這劉備便是難得的明主?”重新為自己滿上濁酒,宋達毫不猶豫地言出我随後要說的。言罷,他又提醒我道:“阿碩,我若是要投主,在前面那些人都不能投靠的情況下,最先想到的會是劉表而不是劉備。雖然劉表多年只有荊州為依,但是這些年來天下最為安定的便就是荊州,由此可見,劉表勢必不是庸主。”

“生年能有幾何,我姨父他如今已過花甲之年,你覺得他還能活多久?”我想,若不是我對那名義上的姨父劉表沒有多少感情,委實很難說出這樣的話來,“待他一死荊州必亂,劉備亦是有大志之人,他又怎麽會放過這麽一個佳好的立足之地?荊州若是落入劉備手中,你覺得劉備還會是現今默默無聞的劉備嗎?”

“阿碩,你還真是不孝。”聽罷我的言語,宋達送酒入唇的動作驟然止住。他轉而啓唇言:“你說得倒是不錯。可是如今劉備麾下武将雖有張飛、關羽之徒,但文士頗為缺乏,缺乏文士便意味着失去一切先機,如此就算他占據了荊州也只有是此今默默無聞的劉備。”

“你不覺得這恰是他能為明主的緣由之一嗎?”我笑,飲酒的動作不停,“正因為劉備帳下文士缺乏,他必然更能惜用文士,如此投于他帳下勢必可以人盡其才,謀得一番大業。”

恍悟一笑,宋達盯着我明知故問:“阿碩,我總算是明白了你的意圖,你是想要我投靠劉備。”為我斟滿酒,宋達随即又道:“當年,你曾說服馬氏兄弟投于劉備帳下,如今又是想說服我。阿碩,你同劉備到底有何關聯,竟是這般殷勤地想要助他?”

“啊?”被宋達這麽一番質問,我有些反應過來,茫然地将他的話來回思慮多遍後,我才恍然意識到他言語中的意思,遂急忙解釋,“我同劉備能有什麽關聯?最大的關聯便就只是我曾受恩于他罷了,博望坡那次,他救過我。”

“我也救過你,你何不為了報恩于我而幫我招攬天下有才識之人?”宋達似笑非笑,重重地将杯盞置放到桌案上,“阿碩,你又在糊弄我嗎?”

我張張唇,無從辯駁。良久,才底氣不足地道:“他有得天下之心,你難道也有?再者,我為他招攬有才識之人才不是為了他,縱使他救過我,可是比于孔明,他又算什麽呢?”

“若是我說我當真有得天下之心,你可要助我?”他細長的雙眸深深地鎖在我身上,說得頗為誠懇同認真,“比于劉備,我會更是一個明主。”

“不可能,你絕不可能奪得天下。”三國亂世中從來就沒有一個名喚宋達的俊傑,他若是真的曾起義奪天下,勢必兵敗收場,而兵敗往往意味着死亡。想到此處,我肯定地道:“宋經華,你勢必是為臣子的命。”

他卻是不甚在意地笑起,果決而執着,“即便我不能為天下為主,我亦要為我兒鋪路,若是他也不能為天下之主,那便讓我的孫兒繼續,總有一日這天下要随我姓。”頓了頓,他又接着道:“我有足夠的忍耐力去等待這個可為天下之主的時機。至于劉備,他的膽量太小,不足容我。我日後所要投靠的主公必是大膽之人。”

我聽罷,握着杯盞的手一顫,酒水随之灑落,賤了滿裙。此時的他确有睥睨天下的氣度,只可惜歷史注定與他無關。

随意地抖落裙裾上的水滴,我沒好氣地道:“想投靠大膽的主公,你去找曹操好了,他怕是這亂世天下最為大膽的俊傑了。”

“你莫惱。”笑着繼續替我斟酒,他舉杯敬我,言:“投主這事我心裏早已有了計較,所以不論你怎麽說皆是無用。你若是真想幫劉備納賢倒不如試着去勸士元等人。”

咬着杯盞側壁,我瞥了他一眼,頗為無奈。歷史記載龐統終屬蜀漢,如此我又何必去找他浪費時間呢。

“莫不是你看不上龐統?”拿過我咬住的杯盞,宋達再度斟滿酒,“卧龍鳳雛,士元可不是徒有虛名。”

飲下杯盞中的酒,我微掀眼簾,淡淡地道:“我可從來不覺得龐統比你差,是你莫要太自信才對。”

“呵呵。”勾唇一笑,滿眸戲谑的宋達不停地斟酒,“是嗎?”

“廢話。”沒好氣,我飲酒的動作亦是不停。

飲了不知多少盞,我才是恍然大悟地推開面前的杯盞,瞪着宋達道:“我突然發現你是有意想要灌醉我……”不過,我發現得過晚,眼前青色的人影早已是來回晃動的模樣,如同風中搖曳的燭火。

四只晃動着的眼眸甚為滿意地揚笑,緊盯着我的臉頰問:“你同劉備到底是什麽關系?”

“誰?”我疲憊地趴在桌案上,思慮起誰是劉備來,想着想着,不禁蹙眉疑惑,“他不是早就死了?你沒事問我個死人做什麽?”劉備都死了有一千多年了。

“死了?”面前的人似乎亦是蹙起眉來,随即我的腦袋似乎被誰戳了戳,“你這腦袋裏到底都有些什麽,亂七八糟的。”

拍掉頭頂上的手,我憨笑:“孔明,三國……很多很多……”

“三國?”那人頓了頓,疑惑地問:“是指春秋戰國時期三國分晉的那個三國嗎?”

“不對!”我擺手,嚷着:“明明是三國歸晉,什麽時候變成三國分晉了?”說罷,我又攥着那人的衣袖央求道:“經華,你就入蜀吧,幫幫孔明,我不要他勞累過度而死,不要。”

被我拍掉的手微微愣在我面前,良久才又撫上我的發頂,“你難道真的能預知将來之事不成?”

“我又不是神。”嘟着嘴,我義正言辭,“《呂覽》言‘人定勝天’,要是這世上真有人能夠預知未來之事,豈不是荒謬?”

“荒謬……”輕輕地敲了敲我的頭頂,那個聲音堅定下來,“如此倒真的是荒謬了。”随後,我腳下一輕,被面前的人抱了起來。待到落入熟悉的床榻,我才徹底醉死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自古名士皆陰險

翌日,醉酒醒來,薄涼的風緩解了夏日身上的炎熱。揉揉頭痛欲裂的腦袋,我擡眸望向身旁人。俊逸的側臉,并未因田壟上的灼曬而變得灰黑起來,反倒是我置放于太陽穴的手比于他的要黑的多。他手中正拿着一柄羽扇,輕輕地搖晃着,扇出習習而來的風。那羽扇圓潤的木柄,隐約可見娟秀的“明亮”二字。扇羽飽滿,均勻地鋪了滿面,潔白若雪,随着搖晃的動作如雪的遍羽還有翩翩然欲飛的模樣。

在羽扇的映襯下,他深邃的雙眸顯得極為高深莫測,嘴角溫暖的笑意更是和煦,明明該是對立的兩者卻是因為出現在他身上而變得無與倫比的和諧與風華絕代。

羽扇輕搖,風姿絕色。

我看着他的側靥不禁有些癡了。

良久,身旁人搖晃羽扇的動作停了下來,褪去羽扇相隔,他淺笑着看我,道:“你這般望着我做什麽?”

我一怔,然後抑不住地紅起雙頰。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轉眸,我支支吾吾地答:“沒……沒有……我才沒有望着你。”

他笑,意趣盎然,“那便是沒有吧。”羽扇随即再度搖晃起來,涼風撲面,極為清爽。

見他服輸,我反倒覺得自己輸得更慘,遂低眉順目地拉了拉他的衣袖,明知故問:“如今什麽時辰了?”

聞言,他望了我片刻,随後笑着看了看窗外,談笑自若地回答我明知故問的問題,“辰時。”

“今日不用去務農嗎?”以往為了務農,他卯時便已是離家。

晏晏淺笑,他道:“今日只是想看看醉了半日加一夜的你何時會醒。”我咬唇,眸光微晃,“我昨日也未飲多少,只是那酒過烈就醉了……”

忍俊不禁地搖首,他側身拿起置放在小榻上的木盌遞予我,“喝些醒酒湯,頭就不會那麽痛了。”

接過木盌,我看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不禁低語起來:“我總覺得自己配不上你。”他是這般的溫潤俊朗,而我卻是如此的其貌不揚,“若是日後我會成為你被天下诟病的緣由怎麽辦?”空有才識的女子終究是比不上那些才貌兼備的女子。

他笑,“只因為你的樣貌不佳?”話畢,他擡起我的下颚來,泰然地道:“若是我說我不在乎容貌又如何?”

我的唇角徹底垮了,嗚嗚地言:“假若我不是黃月英,你還會願意娶我嗎?假若我不是你的妻子,你又會這般待我嗎?你待我好,多半是因為我是你的妻子不是嗎?所以不論是誰,不論容貌如何,只要嫁予你為妻,你都會待她好,對不對?”

深意地淺笑,他答得誠然,“确是如此。”

我不滿地放下木盌,轉而把頭埋入薄衾中,身子微顫,雙唇更是緊抿努力不讓自己發出聲音來。

默然,許久的默然,久到我耐不住地悄悄從被衾中探出頭來。而就在這一瞬間,孔明握上了我抓着被衾的手,失笑:“阿碩,你在謀劃什麽?”

洩氣地嘆息,我分外感慨,這些名士委實太過聰慧,沒有一個能被我騙住的。撇嘴,我不得不坦言:“我想讓你将羽扇攜在身邊,不論四季。”

“田壟上還有事,你喝了醒酒湯可再睡會。”翩然起身,他笑意不改,“至于這羽扇的事,待日後再議。”

悵然地斂目,我輕聲:“哦。”然後乖乖喝下醒酒湯,目送他出了屋室。

司馬徽來的時候,孔明恰好不在。

我客套地送上香茗,得體而有禮地揚笑,說道:“司馬爺爺,你來得有些不巧,孔明此今并不在家。”

司馬徽則是不以為意地飲起茶來,随後和藹地看着我,笑言:“此番我可不是來尋他的。”我不解,疑惑地望着司馬徽等他的後語。“前些時日有一貴人攜書信前來拜訪我,而那書信中寫着與你的三年之約已是到期。”不負我的等待,司馬徽緩緩地又道。

“三年之約?”我更是疑惑,記憶中除了有同孔明關于婚事的三年之約外,再無其他。如此,司馬徽口中的三年之約又是從何而來。

“你這娃子年紀不大,忘性倒大。”笑着搖首,司馬徽親和地提醒我,“你徐叔說得話還能有假不成?”

徐叔……我這才憶起當年與徐庶的約定來——我幫他想出退敵之策,他應允我三年不同劉備舉薦孔明。而沉醉在如今安樂生活中的我早已将這個約定忘到了九霄雲外去。

驟然凝眸,我用力扶着桌案邊沿,十指泛白,問道:“莫非司馬爺爺口中的貴人便是劉備劉玄德?”建安十二年,劉備逐一拜訪起荊襄名士來,司馬徽自是位居其中。

颔首,司馬徽倏地轉言,“月英娃子,陪老朽下盤棋如何?”

我頓了頓,雖無下棋的心緒,但出于對司馬徽的尊重,還是緩緩地點了頭。

四四方方的棋盤,司馬徽率先落黑子于棋盤的邊角。落罷,他道:“劉皇叔前來拜訪,老朽随之又同他舉薦了孔明一番。”《襄陽記》記載,劉備訪世事于司馬德操。德操曰:“儒生俗士,豈識時務?識時務者在乎俊傑。此間自有伏龍、鳳雛。”備問為誰,曰:“諸葛孔明、龐士元也。”

落白子于令一邊角,我扯唇笑起,“司馬爺爺你還真是看得起孔明。”

“孔明曾自比于管仲、樂毅,在老朽看來他還可比作另外二人。”再落黑子于邊角,司馬徽接着掬笑道:“興周八百年之姜子牙,興漢四百年之張子房,孔明當有此二人之才德。”

“這麽說來司馬爺爺也同意孔明出山相助劉備?”阻斷兩顆黑子,我淡然地問起。

“可不能這麽說。”笑着擺擺手,司馬徽落下一顆黑子在我的前一顆白子旁,“出山這種事只能随孔明他自己的心願,若是他想,出山便是;若是他不想,隐居便是。老朽我可主宰不了他的想法。”

我撇嘴,換一種方式問道:“那司馬爺爺覺得孔明是出山好還是隐居好?”

“說不清。”司馬徽倒不糊弄我,言罷還同我分析起好壞來,“隐居,佳處在于可以随心随性,不為亂世所驅使;壞處在于荊州遲早要亂,到時必然四處避亂,日日困苦于溫飽。出山,佳處則在于不用為溫飽勞累,亦可一展抱負,留名青史;壞處在于窮盡智謀,日夜操勞。如此,碩娃子,予你,你可想孔明出山?”

我拿捏着白子,一時竟不知該落于何處,“其實,我也說不清。”經歷過博望坡的事情之後,我對亂世有了很深的畏懼,再者日後将要發生的種種之中不乏我所不想遇見的,因而我有五分不想孔明出山。但除卻這些,我又期待着那個在我心中刻下痕跡的諸葛軍師,期待他不用再為溫飽而勞累,所以我又另有五分希望孔明出山。五分對五分,致使我想不出答案來。

猶豫了許久,找尋了許久,我終是落下了白子,心中随即也有了決定,“我想我該支持孔明的決定,他願出山,我便随他亂世浮沉,生死相随。他不願出山,我便随他布衣荊釵,相濡以沫。”

“如此也好。”笑着繼續落子,司馬徽又道:“不過元直托我告知你,莫要忘記了劉皇叔對你的救命之恩。”

我頓住,無奈地揚笑:“徐叔這是在逼我同意孔明出山。”如此,我先前思慮的全都是枉然,什麽五分對五分,什麽支持孔明,全都是不成立的。我真正的立場該是在不十分為難孔明的情況下,希望孔明出山。

捋須笑起,司馬徽道:“你徐叔為了把你逼到這一步看來可是謀劃了許久,要怪只能怪你自己無事跑去博望坡,還出了事,恰落入他的謀劃之中。”

“司馬爺爺……”我哭喪着臉,極是挫敗,“他們那些人專門設計我,還皆是成了。可我偶爾想設計他們卻全是失敗,這也未免太傷人了吧。”

孔明、宋達、徐庶……一個、兩個、三個全都是如此。再這麽下去,我怕是要懷疑起我的智商來,還有我更要懷疑那些說我聰慧的人皆是瞎了眼。

“碩娃子,你嫁予的是孔明,可不是什麽尋常平民。”笑顫了白色的胡須,司馬徽同我道:“孔明那娃子鬼心思多得很,大智小慧的。而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同他交好的人也皆是些有心思的人,你想要設計他們怕是極難。”

我聽罷,極為堅定地給出評價,“所謂的名士皆是極為陰險的主。”說不定,孔明那溫潤的笑容下,亦是滿滿的老謀深算。腦海中随之浮現出初行周公之禮的事,細細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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