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的欽佩,更是出于他與孔明之間深厚的師徒之誼。“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孔明不在,我這做妻子的自是該替他親孝老師。

“司馬爺爺,你請用茶。”将斟好的茶盞遞到司馬徽面前,我溫婉道。

欣然接過,司馬徽悠閑淺飲,隐士風度盡顯。

一盞茶的時間後,司馬徽放下手中見底的茶盞,潤了潤唇,詢問:“碩娃子,你對孔明了解多少?”

聞言,頓了片刻,我才答道:“約莫不足五分。他情緒斂得太深,讓我捉摸不透,我唯一能了解到的就是他也有喜有憂,縱使滿是溫和的笑,心下卻未必如此。”

“這般可不止五分。”眸光悠遠,他似是想起了什麽,娓娓道來,“當年,老朽也猜不透那娃子的心思,只知曉他對待萬事萬物皆是相差不遠的笑顏,好似這世上的諸事都是極為佳好的。然而就如士元所言的那般,那樣的笑容假得很。不過,相交漸深,老朽反倒覺得這正是孔明的過人之處,如今他涉足亂世,為人謀事,所需要的恰是那般的不溫不火,既不會為敵人所誘亦不會為敵人所怒。”

是啊,只要隐匿好了自己的情緒,便不會輕易地為人所牽動,這般在心理上就已是略勝對方一籌,此後文韬武略,鬥智鬥勇,就算是才識相當的對手亦可高其一等。

我颔首,意為我懂。我一直相信孔明會是這亂世最為佳好的謀臣志士,經天緯地,絕代風華。

會心一笑,司馬徽轉而将目光轉移到我高高隆起的小腹之上,又問:“你可予這娃娃取了名?”

“并未。”搖首,我答。

這是我同孔明的第一個孩子,我不想擅自定下他的名。我想的是要同孔明一起商量,再做決定。

“是在等孔明這個做爹爹的親自取?”

“嗯。”

“那若是老朽想同你讨這給娃娃取名的福分,你可介意?”

“啊?”我一怔,有些反應不過來司馬徽的言語。

他作為小鬼頭爹爹的老師,自是有資格給小鬼頭取名,可是,我委實有些不舍輕易地讓出給小鬼頭取名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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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故和心願,我頗為猶豫不決。良久,我才是想通,笑言:“如此還請司馬爺爺給這娃娃取名。”

司馬徽對孔明照顧頗多,對我也是親愛有加,我和孔明皆是受過他的恩惠,如此又怎麽不能讓出一個取名的權利呢?若是我真的想要自己親自給娃娃取名,大可再生。

“就取單字‘果’吧,《論語》曰:‘言必信,行必果’,老朽希望我的這位徒孫可以做個堅定、果決的人。”思慮不過幾秒,司馬徽便給小鬼頭取出名來。

諸葛果……我笑笑,突然覺得歷史終究是注定的,難以改變。

“阿碩替果兒謝司馬爺爺賜名。”恭恭敬敬地對他施了一禮,我拜謝。

“此外,司馬爺爺還想同你說句話。”擺擺手,讓我勿要多禮,司馬徽接着又道:“碩娃子,你且記得,你才識過人,得體知事,是這天下唯一配得上孔明的女子,就算你沒有姣好的容貌。”

我又是一怔,随後覺得鼻子微酸,聲音悶悶地答:“阿碩省得。”

說完此些,陷入思慮之中的老爹終是作出了決定,言,過幾日便就要将我送往新野。

能去見孔明,伴着孔明,與他一起見證孩子的出生,我固然是異常欣喜的,可是,這樣欣喜的代價卻是不得不賭上黃氏的安危,讓我心中原本就有的愧疚更深了許多。

狠捏着自己的手背,我堅決地道:“爹爹為何不将我趕出黃家,然後再讓我去往孔明的身邊?這般,既可以保全黃府又可以保全我自己,豈不是兩全其美。”

拍案而起,老爹的怒氣再度被我激出,他雙手發顫指着我,道:“黃阿碩,你是黃家姑娘,這怎麽也不能改!”

在古代的封建社會,姓氏和家族是最為不能舍棄的東西。

我咬牙,再抵不住內心酸澀的落下一滴淚來。

最終,是司馬徽纾解了我心中的擔憂,他說:“阿碩,不要看輕孔明的才學,你要相信他定能抗住曹操,不論是在曹操得荊州前還是在曹操得荊州後,只要他可以抗住曹操,便會引得曹操專注于戰事之上,不會予黃氏麻煩。”

孔明,我相信。他能抗住曹操,更是史實。

我終是颔首,同意了老爹的安排,身離黃府,去往新野。

關于我前往新野的事,司馬徽又言無須我過度的奔波,只要我耐心地等上三日,孔明就會回到襄陽。

我則是不解,奇怪如今正該忙碌于謀劃天下的孔明怎麽會優哉游哉地突返襄陽。

司馬徽笑而不答,老爹卻是面色凝重,認真地看着司馬徽,問:“你當真?”

點頭,司馬徽囑咐:“承彥,你到時可莫要心疼碩娃子,定要讓她前去。”

“自然。”老爹應着,面上的凝重之色久久消散不去。

作者有話要說: 跟昨天的比我全都重寫了,總覺得昨天的不好,傳達的意思大致還是一樣的,勞煩親們再看一遍,抱歉。

☆、德操逝世孔明歸

三日過得極快,不待我察就已悄然而逝。

我一直在思慮到底是什麽樣的緣由,能讓孔明從新野回到襄陽。難道是特意為了回來接我不成?可是,我在他心中似乎還沒有重要到這般地步。而後的事實也證明,孔明的确不是為了這個緣由而回襄陽。

得知真正的緣由時,我正小憩于庭院的石案之前,單手支頤,閉目假寐。午後的庭院寂靜異常,伴着夏末裏不再過于溫熱的暖風習習吹起,惹出人的倦意。只可惜,突然而來的高喚擾亂了周邊的清淨。

“姑娘——姑娘——”急切的聲音不斷地鑽入耳中,喚醒了将要入眠的我。不悅地蹙了蹙眉,我頗不情願地睜開雙眸,望向聲源處,風風火火的家仆。只消一眼,我便收回目光,漠然,“有何事,需要急成這般?”

伸手去取桌案上的茶盞,我自顧自地悠閑飲茶。

“姑娘,出大事了。”在我身邊站定,家仆顧不上喘氣、換氣,就迫切的一言而盡,“司馬先生去了,先生讓你快些收拾收拾,随他前往司馬廬。”

遞到唇邊的茶盞随之一顫,熱燙的茶水灑了大半,有些許濺到我的手背之上。突然其來疼痛,讓我猛地把茶盞丢了出去,任它滾落到桌案的一角。看着那渾圓的杯身來回晃了幾晃,我未曾有異地問:“你說誰去了?”

“司馬德操,水鏡先生。”憂慮地觀察着我的反應,家仆将逝者的身份解釋得極為清楚,“姑娘,你還是快些準備吧,先生正在前院等着呢。”

司馬徽……

倏地,小腹一陣抽搐,疼得我龇牙咧嘴。頃刻間,所謂的“等待三日”,老爹凝重的面色全都豁然明朗。三日前,司馬徽就自知自己會死,而老爹也知曉。

“姑娘……”擔憂地往前走了幾步,顧于身份和禮法,家仆又不敢上前攙扶,只得止步在我身旁,試探性地問:“你沒事吧?可要去請大夫?”

我擺擺手,交代,“你且去回爹爹,言我馬上就來。”另一只手輕覆上小腹,安撫着肚子裏的小鬼頭,我又言:“記住,莫要同爹爹提起我剛剛微有不适的事。”

遲疑片刻,那家仆躬身答:“是。”然後,便就退下了。

我一度以為如司馬徽這般大智的老者,就該如史書或是小說上那般的非常理可循,他可以參透世事,可以預料世事,可以永遠仙風道骨,他不會死,不會有什麽病痛,如同隐匿于凡塵的神仙。可是,我所想得似乎都不是真實的,真實的司馬徽也有生老病死,也有參透不了的事情,他只是一個尋常人。

而這個尋常人從初識,就待我慈祥、和藹,真的如同我的祖父一般。他還同我說過很多讓我受益頗深的話,使我更加堅定、堅強。

他是我尊敬的人,可是我尊敬的人竟就這樣突然的離世了,讓我措手不及。

……

素缟,滿目的素缟,由司馬廬的籬落間一直延伸到屋室內,蒼涼無盡。

屋室中,一方青木棺橔置于正中,眠于其內的司馬徽面無血色,肌無暖度。兩旁,右邊跪坐着司馬徽的家人,披麻戴孝,雙眸濕潤;左邊則跪坐着司馬徽的至交好友以及學生,龐統、石濤、孟建等皆在其中,眉眼哀恸,寂然無聲。

我跟随着老爹緩步邁入屋室,微微颔首,算是和左右兩邊相識或是不相識的人打招呼。一直走到司馬徽的遺骨前,我們才止步,祭拜。

與我不同,老爹和司馬徽相識數十載,從年少到年老,情誼深厚,早已親如兄弟。司馬徽見證了老爹的人生,老爹亦見證了司馬徽的人生,更甚,他們早已互相成為各自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不帶任何雜質,沒有任何暧昧,唯有無盡的朋友情義。

“德操……”老爹嗓音顫抖的厲害,望着棺橔中熟悉的面孔,良久才說出其餘的兩個字,“走好……”而後,轉身對着司馬徽的家人施禮,老爹接着又道:“嫂夫人,節哀。”

“勞煩承彥先生了。”低首回禮,發絲花白的司馬夫人,雖已是哭成淚人卻依舊言語有條理。想來,她大約也是個極為識大體的女人吧。

行完禮,我又跟随着老爹坐到了棺橔的左側。老爹位于左邊第二位,我則是位次于龐統,中間隔着一個空置的葦席。觀察了片刻位次的安排,從老爹到我,大約是按着年歲的老少分配。那麽,我和龐統中間隔着的葦席就應是那個遠在新野的人吧。

孔明,司馬爺爺去了,你何時會回來呢?若是你趕不回來送他最後一程要怎麽辦?

想到此處,小腹竟又是疼痛了起來,我冷汗涔涔地蜷縮着身子,盡力地保持着坐姿,不想在這種時刻還要分散他們的精力。

果兒,你是不是也在哀傷于司馬爺爺的離世?

“阿碩。”相隔不遠的龐統似是發現了我的異樣,低聲喚我,道:“若是身子有恙,便去內室休憩吧。”

我搖首,故作輕松地答:“無礙。”說罷,便繼續專注着前方,看着來來往往的賓客,期待那個人的到來。我只是想,可以親眼看到他來送司馬徽最後一程,不給他自己留下任何的遺憾。

入夜後,前來吊唁的賓客不斷減少,跪坐在兩旁的人也皆是倦了。司馬夫人因是年歲已大,最先被勸回屋室。其後,便是我這個懷胎八月的婦人。我聞言卻是未答,默然地凝視着門扉處,微有些緊張。

而事實上,我早已是筋疲力盡,多有不适,經過兩番腹痛的折騰更是頭暈目眩,支撐不了多久。只不過,遲遲還沒有孔明的消息,讓我委實放心不下,又如何能夠安心休憩?

“孔明會來的。”龐統側身望向我,因司馬徽逝世而緊繃着的臉部線條,讓他顯得極為深沉,可靠,“德操逝世後,立即就有人前往新野相告,此時,他定是在趕回新野的路上。你若是不想他在感傷德操的逝世之餘還要擔憂你同腹中孩子的安危,就莫要再硬撐下去。”

為難地動了動,我眷戀不舍的挪開目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的小腹,許久,終是颔首。我始終不能拿果兒的安然去作為等待孔明所需要付出的代價。

扶着腰肢,我艱難地起身。麻痹的雙腿在初站起時有些不穩,惹得我晃了幾晃,險些跌倒。見我這般,龐統蹙眉,嗓音提高,“你這就是胡鬧,雖然我向來見不得孔明好,卻也從未期望過你會折騰自己同他的孩子。”

我委屈的撇了撇嘴,并未反駁。不過,因着龐統的責備,沉浸在悲痛之中的老爹也是望向我,乏力地道:“阿碩,進屋休憩去吧。”

點點頭,我移步欲走。而此時此刻,我不禁再度感嘆起巧合的神奇來,它讓所有的事件串聯成了精彩紛呈的故事,如斯了不得。

“涿縣劉玄德、常山趙子龍、颍川徐元直、琅琊諸葛孔明前來吊唁——”

籬落間,通報的書童,聲高氣壯。通報完畢,書童聲音恢複如常,欣喜得直至哽咽:“元直先生,孔明先生,你們總算是回來了,先生他……他……惦念你們……很久了……”

“莫要多言了,快引我們進去吧。”這是徐庶的聲音,焦急而淺哀。

“是。”

随着這些聲音,我的緊張松懈下來,剛欲邁出的步子也停了下來。重新坐回到葦席之上,我無聲地看着他們一步一步走來,難抑激動。

十個月未見,我的夫君一如往日,面如冠玉,俊逸朗然,獨獨不同的是他的唇角溫暖和煦的笑意因着司馬徽的作古暫時隐去,薄唇自然的閉着,不帶任何弧度。沒有淺淡笑靥的他,讓我察覺到了一種無法言喻的哀恸,那種悲痛感染着我,讓我終是抑制不住地潸然落淚。

他沒有同任何人颔首施禮,也沒有看任何人,只是淡然地靠近司馬徽的棺橔,對着那棺橔行了跪拜之禮,鄭重而誠心。而後,他并未起身,毅然地跪着,一動不動。

徐庶行完禮後,安慰性地拍了拍孔明的肩膀,相勸,“孔明,起吧,德操已去,你即便是跪上三日三夜又有何用?”

“的确是無用。”薄唇輕輕揚起,他再度用微笑掩蓋了所有的一切,“但是,跪着,能求心安。”

是啊,他跪在司馬徽的棺橔前能求心安,我坐在左側陪着他,亦能心安。

“好了,親眼看着孔明來了,你也該去休憩了。”可惜,龐統并不給我堅定的機會,他提醒着我道:“別忘了你如今的身份已不僅僅只是孔明的夫人。”

是了,除了孔明的夫人,我還是果兒的娘親,盡過一個妻子該做的責任之後,我也該盡到一個做母親的責任了。

“那我先去休息了。”支會過後,我再度起身,往內室步去。經過孔明身旁的時候,我貪婪地多看了他幾眼,卻未曾靠近。

“阿碩。”直到他喚我,我才疾步上前,眸中的淚水滴落得更是厲害。

輕扼住我的手腕,片刻,他平淡地言:“你動了胎氣,切記好好休憩。”

我颔首,眼前一片模糊,“嗯。”

作者有話要說: 快了快了,不論是第一卷還是舊章節全部重寫,都快了,我會好好加油的。

容我提早興奮一下。

事實上除了表面發出的四十九章外,我還有三個為發章節,卡在存稿箱裏,壓力大了……

☆、身份揭穿情義盡

司馬徽的死給我帶來了一定程度的打擊和哀傷,而孔明的歸來又給我帶來了一定程度的安慰和喜悅,兩相持衡之下,懷胎八月的我倒還是安然無事,一夜的休憩後,身子大好,果兒也不再鬧騰了,乖乖地待在我的小腹中,宛若安眠。

然而,禍不單行,在給司馬徽守靈的第二日,另一樁禍事毫無預兆地發生,終究使我滿心傷悲。

原本,宋達前來吊唁司馬徽乃是情理之中的事,他與司馬徽雖是相交不深,但因司馬徽位屬名士之流,也還是有些交往的。只是,前來吊唁的宋達并非如其他的賓客一般只為吊唁。他的到來,更是為了道別。

他會離開,早在他同我述說心志的時候,我就知曉了。不過,人各有志,我即便不舍卻也從未想過挽留,他有他的雄心壯志,我有我的淺薄志趣,到底是道不相同。再者,“君子和而不同”,我與宋達既有君子之交就更應該尊重各自的選擇。

只是,以上的這一切全都建立在他是宋達,也只能是宋達的基礎上。可,有些事情的真相終究會浮出水面,再欺瞞不下去。甚至,連自欺欺人的機會,都沒有。

拜祭完司馬徽之後,宋達轉步到我和孔明的面前,謙和而懇切地施禮道:“達有一事需告知先生同夫人,不知可否勞煩先生和夫人借一步說話?”

聞言,我詫異地擡眸望了望他,有些反應不過來他的一本正經。在孔明面前,他似乎總是拘禮得很,好似遇到了什麽大人物一般。自然,此時的我還不能知曉,宋達之所以如此表現,是因為他将孔明視作了知己知彼的敵手和友人。而我所認為的“一本正經”則是宋達對于孔明這個敵手和友人的尊重與敬佩。

“可去籬落間言說。”相比于我,孔明倒是頗為習慣宋達如此姿态,他施施然的起身,儒雅溫文。随後,修長的大手輕覆上我的雙臂,在他的攙扶下,我撐着笨重的身子緩緩的亦是起身。

從屋室退入籬落間,其中,對于宋達所要言說的事情,我稍稍地思慮了一番,猜想大約不是什麽佳好的事。再審時度勢了片刻,我料想他多半是前來道別的。如今曹操為相,恰是用人之際,以宋達的才學若是為曹操所知,自是不會被閑置在一旁,如此,宋達想要等待的诏令必然唾手可得。

“此番,達是前來辭別的。”果不其然,初在籬落間的一隅站立,宋達便說出了與我猜想無異的事情。生離死別,不過短短兩日,我竟是全都經歷了一遍。昨日,司馬徽忽亡;今日,宋達突別。

無奈地看着宋達,我抿唇不語。不是我不想同他說些什麽,而是在離愁別緒之前,我委實不知曉該說些什麽。所幸,身邊還有孔明,他晏晏淺笑,說道:“你終究如願,倒也是件值得愉悅的事情。”

随即揚唇,宋達的笑顏中難得不帶任何的嘲諷和玩弄,在他的眼眸中,我看到更多的是期待和激動,分外明亮地閃爍着。他欣然,言:“達盼有一日能同先生一較高下,看這最後能夠委命天下的人到底會是先生還是達。”

“一較高下之事,亮倒也期待得很。”羽扇輕搖,孔明意趣盎然,“至于這委命天下,自當是有野心之人可為之。”

“有野心之人?”宋達沉吟,随後低聲,規勸孔明道:“先生,劉備優柔失真,若是有機會,先生還是自立為主得好,以先生之才何愁不能稱霸一方。”

孔明卻是擺擺手,淺笑,“此事亮自有計較。”

我忍俊不禁,直覺宋達此舉不過是在做無用功罷了。幾近二十年,不論是在此今還是在未來,以我對孔明并不深厚的了解,他都是絕然不會背棄劉備的,一來,孔明并非野心極大之人,他出山從來就不是為了争奪天下;二來,孔明乃是極為重情義之人,劉備對他有知遇之恩,他定不會以怨報德。

其實,成為天下之主又有什麽好的?雖是權傾天下,尊貴無比,但又何嘗不是日夜操勞,防備着所有的人,茕茕孑立。如此,比于帝王,倒還不如做個簡簡單單的農夫,縱使粗茶淡飯也可随心而為。

“我的言論有那般可笑嗎?”未曾察覺,宋達已是立到我的面前,眉眼恣肆,滿是逗弄,“若是先生可為天下之主,那你便是全天下最尊貴的女子,為無數人所驚羨。”

失笑搖首,我道:“那只是你們男子的看法罷了。”轉眸望向孔明,我頓了頓又言:“在女子的心中,期盼的從來都不是權勢地位。全天下最尊貴的女子又如何?還不是得和別人分享自己的夫君,在我看來遠還不如一般的農婦。”

“阿碩,是你胸無大志,怎可說天下女子皆如你一般?”宋達略有些嫌棄地審視我,大約覺得我甚是不成器,他言:“昔日呂後掌權天下,雖無皇帝之名卻有皇帝之實,就連太史公都将其傳記列入本紀之中,她又如何會不想要權勢地位?”

“我倒從不覺得她想要權勢地位,高祖性好色,多喜美妾,先有戚夫人後又有薄姬,可曾寵幸過呂後這位正妻?若不是高祖不能夠再讓呂後依賴,她又如何會被逼成為一代毒婦?至于呂後掌權天下,又何嘗不是為了她那軟弱無能的兒子?若是高祖能夠專一一些,呂後便不會再是呂後。”我言辭鑿鑿,深覺宋達這人雖是有逸群之才卻是絲毫不懂男女之情。不過,他若是能夠永遠不懂倒也不錯,至少日後他不用面對江山美人的選擇。

“罷了罷了,此類歪理我說不過你。”慵懶地揮揮手,宋達不想同我争辯這個問題。轉而,他收斂起笑意,頗為認真地望着我,意味深長地道:“我尋你出來倒不是只有辭別一事。還有一事,我欺瞞了你六年,想說卻又不能說,怕你果決地同我斷了交,不過,如今既然是要分別,且不知日後能否再相見,我便也無什顧忌了,所幸同你坦言,也不枉費你将我視作知己。”

剛想反駁他“你才說歪理”的我在聽罷他後面的一番言論,怔了怔,不明白地眨眨眼,詢問:“你有何事欺瞞了我?竟還是欺瞞了六年……”

莫名的,我油然而生一種極為不好的感覺,這種感覺迫使我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腦海中随之浮現出當初得知他欺瞞我他的身份的畫面,心下不由得擔憂,如果在此事上他騙我的遠不止那些,該怎麽辦?可,僅是那不完全的話語,就足夠促使他同我說出一切。

“阿碩,我曾問過你你為何那般憎惡司馬仲達,你始終未予我一個可以令人信服的答案,如今,我想再問你一次,不知你可否坦白相告?”不緊不慢,宋達突問。

由此,我自是猜測到宋達所欺瞞我的事必與司馬懿有關,想到司馬懿,我心中不好的感覺愈漸隆盛起來。

“雖然……雖然你與司馬懿相交深厚,但是我為何憎惡他,與你有何幹系?”千萬分不情願回答他如此問題的我,選擇敷衍了事。

狹長的雙眸因着我的話眯了眯,宋達沉默良久之後,嘆息道:“若我便是司馬懿,你覺得此事同我可有幹系?”

宋達便是司馬懿……

品味着他的言語,我瞠目相望,聲音微有些發顫,“你以為你說你是司馬懿,我就會信你,把緣由告知予你?你想得美!”

可是,宋達只消一句就推翻了我所有想要的自欺欺人,“阿碩,你不該是個自欺欺人的人,我不信在我同你言若是春華有孕時,你一點疑慮也沒有。”

驟然,我垮下臉來,冷漠相對,毫不留情面,“我是否疑慮過是我的事,一樣與你無關。不過你既已将所有的事情說破,我也就沒有不舍的必要,所以,從今日起,我們不再是知己。”

馬谡的事情後,我如斯小心翼翼,只為不再遭遇那樣的境地,可是,在今時今日我才恍然知曉我一直努力想要避免的事情還是發生了,無力抵抗,甚至更為糟糕。

“與人相交必當誠信,而你欺騙我六年,便是缺信,所以今日我與宋達宋經華徹底斷交。”雙手緊握成拳,我汗如雨下,“而司馬懿是我憎惡之人,我更不會同此人相交,所以,你可以離開了,徹底地離開隆中離開襄陽,滾回你的河內郡,做回你的司馬懿。”

說罷,我便揮袖而去,不想再同他有任何的交談。

第一次,我覺得知曉歷史是如此悲哀的一件事情。我所知曉的那些給予了我太多的顧忌,讓我不能随心随性。若我只是黃阿碩,不知任何未來事,那麽不論是司馬懿還是馬谡,我皆會相交相知,絕不相棄。

只可惜,假設終究只是假設。

作者有話要說: 貌似有幾天沒有更文了……

最近真是忙到死……又是普通話……又是黨課神馬的……

抱歉啦~

☆、不問不提非不知

善謀死了,司馬也徽死了,宋達又變成司馬懿離開了,短短的歲月裏竟是發生了這麽多悲哀的事,讓我猜不透這到底是命運的捉弄還是歷史的必然。若是捉弄,我何曾做過什麽值得人神共憤的事情?若是必然,為何史書上從無關于此些的記載?

跪坐在葦席之上,哀默地望着司馬徽的棺橔,我暗問,司馬爺爺,這世上的人是不是只要活着就會有太多看不透的事情?善謀的死,我看不透;你的作古,我也看不透;宋達的身份,我更是看不透。而這些看不透抑郁在我心中,讓我身心皆是疼得厲害。

撫着小腹,我終究又是動了胎氣。滿額的冷汗灑落而下,浸濕了素色的裙裾,小腹一陣一陣的抽疼,讓我不停地打着冷顫。

“孔明……”艱難的啓唇,我伸手胡亂地抓握着,想要尋個依靠。此番,胎氣再動,怕是瞞不過去也不能再瞞了,因為我可以明顯的感受到此次的疼痛遠要勝過昨日的。

随即,身後一暖,淺淡的墨香将我包裹起來,我聽到他清朗的嗓音,詢問:“怎麽?可是腹痛?”

狼狽地點頭,我緊緊地握着他的手,終是忍不住地喊出聲來,“疼——”淚水随着不再隐忍的呼疼聲滴落,讓我分不清我到底是因為疼痛而哭,還只是為了找個借口發洩自己的情緒。

不緊不慢地為我號脈,孔明喚龐統道:“士元,勞煩你去為阿碩熬碗安胎藥。”話畢,他便将我抱了起來,往內室中走去。身後,龐統有些擔憂的問:“阿碩這是?”

“若是安胎藥無用,怕是要提早生産了。”孔明的話,讓埋首在他懷中的我渾身一顫,一種無法言表的愧疚之情占據了我所有的思緒。

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襟,我想說些什麽卻發覺在疼痛的折磨下,什麽也說不出來。最後,反倒是他不氣也不惱的寬慰我,淺笑悠然,“無須擔憂,不會有什麽事的。”

聽着他的寬慰,看着他俊逸的側靥,我從未如此堅定的想,我,不論是黃阿碩還是李栖,此生除了諸葛孔明絕不會再思慕任何其他的人了,縱使他予我無意,可是他待我的好,對我的寬容,亦足以讓我付盡一切而不悔。

而這份情意,在這一刻,終是深入骨髓,讓我再無自拔的機會。

被安置在床榻之上,我蜷縮着身子,輾轉難安,五指緊緊地扣在孔明的掌心之中,氣力早已在不知不覺間超出了控制。不久後,我察覺到指尖突陷,黏膩的觸感随之傳來。

頓時,心中的愧疚更盛。未曾猶豫,我便果決地撤開手,換而攥住單薄的被衾。此時此刻,我寧願失去心安的感覺,也不想傷害孔明分毫。

只是,還不待我将薄衾捂熱,手已是被迫回到了孔明的掌心之中,由他的手包裹着,溫暖異常。他握着我的手,安之若素,“阿碩,夫妻本當同甘共苦,你委實不必撤手,我想這份疼痛比于你的倒還不算什麽。”

是了,正如孔明所言,夫妻本該同甘共苦,我為他忍受孕育孩子的痛苦,他怎麽也該忍耐忍耐破掌之痛,這般才稍稍顯得公平些。随即,我抓住他的手,再無顧忌。

如此折騰了他半個時辰,龐統才端着氣味苦澀的湯藥匆匆入屋。那氣味讓陷入疼痛中的我下意識地蹙起眉來,頓生厭惡之情。人生本已夠苦,又何必再拿湯藥來畫蛇添足?因而,在湯藥靠近我唇邊的時候,我本能地別過臉去,不願飲下一滴。

“阿碩。”見我如此,孔明搖首淺笑,有些無奈的模樣。他扳正我的身子,不知算不算是在哄我,“莫要執拗,把藥喝下去,若是覺得苦,大可再用些力握我的手。”

我抿唇,不為所動。其實,我又何嘗不知此今不是執拗的時候,但是,我真的不想再忍受苦澀的滋味,那樣的濃烈,久久都消散不去。

端着木碗的手指随之泛白,孔明再度把湯藥往我面前送來,聲音卻是依舊的耐心溫潤,“若是你将湯藥飲下,我便允你一事。”

稍稍轉眸,我望着他,等待他接下來的話語。

允我一事?他會允我什麽呢?

“只要你将湯藥飲下,我便允諾此生只有你黃阿碩一人,絕不再娶任何妻妾。”淡然啓唇,他笑意盈盈地道。

我聞言卻是怔住,不知該如何作答。若是此話沒有交換條件,我定能因此滿心喜悅,可,就因有了交換條件,讓我喜悅也不是,難過也不是,委實無措。

“我不需要此番允諾。”松開抿住的雙唇,我将湯藥一飲而盡,帶着些賭氣的成分。

情愛之事,向來強求不得,我即使是忍受了單相思二十年也絕不要這樣的憐憫。

笑意加深,他問:“那你需要的是什麽?”

“我……”呼之欲出的答案在思慮片刻之後,被我吞回腹中。有些話,我絕不會在如此情境下說出。我有我的驕傲和原則,絕不因為他是孔明就妥協。

選擇默然之後,我低斂着眉眼,未曾與他對視。

此今,我所想要的便是果兒可以安然,不會早産,唯此而已。

笑着将我擁入懷中,他說:“阿碩,随我去新野吧。”

“為何?”本來,随他前往新野之事,就算他不主動提出,老爹也是會同他商議的。如今,他既是主動提出自然頗好,可是女子難免有些別扭的小心思,就算喜悅已知曉的答案卻還是忍不住的想要問“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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