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争鋒相對3
疼痛是附骨之疽,連清澤咬着牙按着肩膀,試圖用另一種痛楚覆蓋肩處的疼來轉移注意力,沒多久就淅出一身冷汗。
一只麻雀好奇的站在窗臺上,黑豆眼睛滴溜溜的看着屋內。夜風掀開它尾部的絨羽蹿進屋裏,裹着汗液帶走身上僅存的體溫,連清澤冷得打了個寒顫。
這個澡算是白洗了。
他自嘲得笑了笑,扯起的嘴角很快無力的放下,勉強撐起身體爬上床,将自己裹進柔軟的被子裏,側躺着避開傷處。
臨睡前還想着,要發個信息給顧知寒,讓他周六不許帶嬴海一起赴約,結果還沒摸到手機,人已經失去了意識。
這一夜很漫長,他感覺自己忽冷忽熱,像是一葉浮萍漂浮在海面上。
太陽沒有升起來之前,海面上一片漆黑,滔天巨浪将他拍打進水裏,他浮起來,又被掀翻,反反複複,渾渾噩噩,孤獨而沒有歸宿,直到寂靜得長夜漫去,一道金光刺破黑暗,接着遮天的夜幕被撕開,海浪終于平靜下來,他才得以喘息。
耳邊有嘈雜而熟悉的聲音。
“怎麽樣了陸醫生?”
“燒是暫時退下來了,注意降溫和通風就行。”
連清澤緩緩睜開眼,窗外日光燦爛,麻雀自由的飛向遠方,他微微怔住,有些羨慕起來。
嬴海欣慰道:“醒了醒了!”
連清澤被聲音吸引看向他,嬴海微笑着,坐在他床邊,目光溫柔,在他身後站着嬴樓和陸長風,剛才的說話聲正是他們。
“陸校醫怎麽會在這裏?”連清澤疑惑着,不自覺得問出聲才發現嗓子又啞又幹,頓時蹙起了眉,後知後覺原來那個生病的人竟是他自己。
嬴海目露關切:“要喝水嗎?”
嬴樓眯着眼,解釋:“陸醫生也是嬴家的家庭醫生,只是在澄明暫時兼職幾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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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
他斂起眉目,看着嬴海給他倒了水過來,便支起胳膊撐着床坐起身,身體還有些乏力,緊緊這一個動作就讓他覺得有些累了。
屋子裏三個人,并沒有人過來扶他,嬴海直到他坐好才将水杯遞了過去。
連清澤:“謝謝。”
他捧着水杯,胳膊擱置在被子上,任杯中熱氣翻騰着往他臉上撲,心底有些空落落的,像是找不到落腳點,整個人懸浮在五千尺的高空。
如果是在連家,姐姐要擔心得整晚睡不着了吧,爸爸也一定煮好了小米粥等他醒來吃。
瓷杯很快被熱水染到同一溫度,漸燙的杯壁灼痛了連清澤的手指。
門外傳來腳步聲,連清澤猛地抽回手擡起頭。
熱水撒在被子上,濕潤漾開。
嬴獅穿着校服白襯衫站在門外,發色張揚,唇色鮮紅,蒼白的臉上一雙墨綠色的眼沉默的望過來,仿佛穿越了冗長沉重的時光。
嬴海驚呼一聲,“杯子怎麽灑了?”說着站起身,想撿回來連清澤的杯子。
五指被打開,他微怔,耳邊突然巨響。
“嘭——”
連清澤飛快的抄起杯子砸了出去。
瓷白的杯子摔在嬴獅腳邊,炸成無數碎片,連清澤咬着唇,死死瞪着他。高燒在他臉上暈出不正常的紅暈,黑發零亂得披在肩後,給他帶出幾分倔強味道。
“怎麽了這是?”嬴樓适時開口,語氣有幾分嚴肅,眯成一條縫的眼微微睜開,目光落在嬴獅身上,帶着警告。
嬴獅垂眸,看着地上的瓷片眉心輕跳,好一會兒才擡起頭對連清澤道:“消氣了嗎?”
“滾!”
“呵,脾氣不小,既然還沒消氣,下次就記得砸準一點。”
“嬴獅!”嬴樓提高了音量,“我看你是忘了嬴家的禮數!”
舌尖抵過腮幫子,嬴獅歪着腦袋賞了嬴樓一眼,嗤嘲道:“怎麽?你又要找嬴蜃告狀?小學生嗎?嬴海都比你識趣。”說罷,視線落在連清澤臉上,臉上的譏諷收斂了些,“我晚上再來看你。”
他單手扯了下領口,目光輕蔑得掃過床邊的嬴海,接着勾起嘴角,轉身毫不停頓得離去。
松快的氣氛被打破,留下一室爛攤子。
陸長風識趣道:“我還有事,就先走了,嬴二少爺嬴三少爺下次再見。”
灑在被子上的水已經被吸幹,淺綠色的被面上只有淡淡水漬,泛着的熱氣散開,嬴樓撫着左手上挂着的念珠,看着連清澤的眼睛又眯了回去,嘴角是習慣性的笑,語氣帶着安撫:“詩語妹妹好好休息,學校那邊我已經給你請了假,剛好明天是周六,嬴海也沒什麽事,就讓嬴海陪着你你看如何?”
連清澤收攏飄忽的視線,輕輕點頭:“好。”
一旁的嬴海頓時喜笑顏開,坐在他床邊手撐着下巴,目光從下而上盯着連清澤的臉,說:“二哥你看,我就說詩語妹妹還是喜歡我的吧?”
“行了,”嬴樓笑着摸了一把嬴海的腦袋,對連清澤道:“那我還有個案子要辦,詩語妹妹有什麽想吃的讓管家給你做,我先走了。”
等嬴樓離開後,管家剛好進來,給連清澤換了一條嶄新的被子。一旁的嬴海背靠着牆壁,在手機響起信息提示音後開始擺弄手機,過了好一會兒才擡起頭,看向連清澤時順便走過去,問道:“詩語妹妹,怎麽看起來沒什麽精神?”
連清澤低垂着眼睑,緩緩道:“我困了。”
新換的被子是深藍色的,仿佛一汪深潭,要把注視着它的人拉進去。
嬴海沒察覺出他的異常,聽到連清澤說困了立即體貼道:“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有事打我電話。”他說着往外走,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來連清澤沒有他的聯系方式,又返回來拿了連清澤的手機加上好友。
想了想,他道:“順便把你拉進群裏,大哥二哥都在,你想找誰都可以哦。”
連清澤全程低着頭,沒有去看。
手機被重新放回他的手邊,直到嬴海離開房間,他才微微側首看了一眼。
“叮咚——”
是海海喲:歡迎詩語妹妹[撒花]
連清澤沒有去碰手機,只是垂首看着,漸漸的,屏幕變暗,在即将要熄滅時又出來了第二條消息。
“叮咚——”
蜃:歡迎。
這次,直到手機屏幕徹底熄滅,再沒有出現第三條消息。
指腹摩挲着掌心,連清澤緩緩閉上眼,盈在眼底的淚終于不堪重負滴落在被子上,深藍色的被套立刻黑下去一塊小黑點。
都說從儉入奢易,從奢入儉難,從未得到過愛的人習慣了失望也就不會再有希望,可偏偏他得到了,以至于此刻在這個陌生的地方,只是受了一點委屈便好像天要塌了地要陷了。
“矯情。”
連清澤勾起嘴角,嗤嘲着罵道。
他不想哭的,但眼淚停不下來,只能用力捂住眼睛想堵住它,腦海裏翻來覆去全是小時候生病時的畫面,他不愛吃飯,姐姐會罵他,爸爸就會拉勸,而他生病的時候,姐姐比爸爸都急,有一年爸爸不在家,他夜裏踹被子突然發燒,是姐姐半夜背着他跑去醫院的,姐姐的腿摔破了,可是她跑的比什麽時候都快。
可是這麽好的姐姐,在原書裏卻死在了風華正茂的十八歲。
想到姐姐,連清澤的眼淚止住了:他不能退縮,他退縮了來的就是姐姐,一定有辦法讓嬴家退婚,如果從嬴獅身上無法下手,那就得考慮把對象換成其他人。
嬴獅對他來說太棘手了,昨天差點就被發現性別。
眼底閃過自己都不知道的驚恐,連清澤細細盤算着,不知不覺又睡了過去,再醒過來時窗外已經一片漆黑。
他擡手探了探自己額頭的溫度,确認自己應該退燒了頓時松了口氣,嬴家沒人會關心他,他得自己照顧好自己。
連清澤撐着床單坐起身,窗外的烏雲剛好散去,潔白的月華無聲無息的淌了一地,月光披在他身上,他烏黑的發垂在身後長至腰畔,發面泛着淺淡的白色光澤,因為生病而忘記戴眼鏡的眼睛露出來,鋒利得眼尾狹長,黑色的瞳孔亮得驚人。
這一刻的連清澤美得像是神話裏的月人,藏在暗中的身影沉迷在他的美色中再也無法抑制心裏的癡迷,緩緩湊上前去。
只是他還沒碰到連清澤,燈光倏然打開。
“啪嗒——”
混着淡黃的燈光灑落在整間屋內,空氣靜谧,在看到身邊人的一瞬間,連清澤幾乎驚恐得愣在了原地。
他眼底的害怕過于袒露,嬴獅垂着眼眸收回手,心裏漾出星星點點的不爽,如漣漪一般緩緩漾開,扯起嘴角嗤嘲道:“扔我杯子的時候倒是不怕,這會兒又變成老鼠膽了。”
連清澤咬着下唇,警惕的盯着嬴獅和嬴獅的手。
他在提防他。
這個認知讓嬴獅微微蹙起了眉心,連清澤這副姿态簡直是在挑戰他的底線,提防他?在這個嬴家,除了他誰都應該被連清澤提防,可連清澤偏偏只提防他?
扯起嘴角,嬴獅幾乎是輕蔑得嗤笑出聲,眼神兇狠得像是要唌血食肉般,貼近了後威脅道:“你最好是真的怕我,要是假的,我就讓它變成真的。”
“滾下去吃飯,別讓我再來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