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 1“叔女”(1)
我的老爸林贊成同志,從我出生的那一刻起,就立志要把我培養成絕世淑女。但二十一年過去了,效果欠佳不說,反而有悖而行。在看了美國紐約州通過同性結婚法案新聞的那天,他把報紙重重地摔在茶幾上,罵了句“狗屁不通”後,打電話給我,在電話裏直白地說:“妹妹啊,老爸覺得你該談對象了。”當他喚我“妹妹”的時候,那代表某種不好的事情要降臨,比如在我小時候,他曾說“妹妹啊,不能再吃糖果啦”,“妹妹啊,你媽媽要帶你姐姐去美國,以後就我們倆一起生活了啊”。
最近一次假期,我們父女兩人在家裏共進晚餐,聽到我回蕩在飯廳裏喝湯的聲音後,林贊成同志皺起眉頭,又重新燃起他的淑女養成計劃之魂。所以,他希望從離開幼兒園就沒再穿過裙子的我,穿上裙子去參加他老同學的二婚婚禮,意在多接觸各種有修養有涵養的人,早日養成淑女習性。
熟悉我的人一比如我的死黨麥莉,她深知我不是當淑女的麥莉那張吐不出象牙的嘴,得知我爸要逼我走淑女路線時,她正把自己蚊子般的細腿擡到桌子上壓腿,騷包地把長發撩到腦後,不忘甩一個沒準會扭傷脖子的動作。她伸出食指搖了搖:最後落井下石,“全班男生掰手腕沒一個新得過你,依我看,你是像大叔一樣活着的女人,簡稱一‘叔’女。”
既然已經登場了,在麥莉把刀架在我脖子上之前,我要插一段人物簡介,在這裏隆重地介紹我的閨蜜麥莉一美貌與智慧并存,魔鬼身材的智商,連神仙見了都要讓道的21世紀最後的奇葩,人類最後一個胸大貌美且有腦子的人間奇女子……此處省去三千贊美文字……
我和麥莉相識多年,從高中一路升到同一所大學,麥莉讀的是歷史系考古專業,我讀的是新聞系傳播專業。歷史系的宿舍主要分布在學校北區,新聞系的宿舍主要分布在學校南區,兩個區之間隔着一條寬闊的大馬路。在這種情況下,麥莉運用了她各種手段和口才,把四人間的寝室申請成了雙人寝室,并把她和我弄到了同一間寝室。不僅如此,她去宜家賣場拖回一張紅色沙發,陽臺上擱了跑步機、瑜伽毯,常常一邊做着瑜伽,一邊讀她不知道從哪裏搜羅來的各種野史書籍。
後來我問她怎麽把我們弄到一間寝室的,她抛個媚眼輕描淡寫地道:“簡單啊,我只說我們是163……”她說“163”這個發音時舌頭輕巧地在牙齒上彈了彈,看起來特別欠扁,“還有啊,這間寝室據說死過一個學生,太用功精力耗盡還是什麽的,他們很爽快地批給我了。”
真有她的,竟然弄了一份封禁的新聞報道丢到教務處,學校沒有通緝她實屬萬幸。死人有什麽可怕,活人才是人間妖魔。
麥莉是我的偶像,在我眼裏,她就是個妖魔,沒有麥莉做不到的事情。她說我是“叔女”有據可考。我所在的新聞系傳播專業,男生只有八個,個個賽神仙,全都修煉了一身飄逸的文學氣質,
被整個學院賜號“八仙過海”。最極品的一個男生,會在每月初一十五003口1叩李白或杜甫賞月吟詩作對,穿着一襲不知哪裏訂制的白袍,站在學校人工湖邊傷春悲秋。據說有一次他把下晚自習從湖邊經過的某個同學差點吓出心髒病來,學校鬧鬼的傳聞應追究到他身上。他們讓我輕松占據了所有體育項目的第一名,我被他們賜號“雕兄”,不是因為我鼻子高挺,而是因為我運動細胞活躍,相比他們,活躍那麽一點點而已。
不管怎麽樣,我還是答應了我爸去參加婚禮。如果我不去,我下半個學期休想從老奸巨猾的林贊成同志那裏拿到一點零花錢。如果我去了,年底去香港吃喝玩樂的費用将由林贊成同志贊助。這不是威逼利誘是什麽?
“007,我看這條件是極好的,威逼還不及,利誘不為過,當你爸的女兒是極好的。”麥莉換壓另一條腿,她最近說話常常像甄嫣附體,天知道她要把《甄嫣傳》看多少遍。說她她還抗議:“這不叫《甄嫣傳》好嗎?這叫《損人利己傳》,是未來的趨勢,學一招半式以後入職場準用得上,比如在咖啡裏加點中藥材迷惑老板心智,好讓他升我職位。”
“我看懸,在你升職之前他就把你那個了。”我忍不住糾正她。
“007,你有點常識,我不是在制造****。”麥莉吼道。
我叫林麒。只有麥莉才叫我007,她也只容許自己叫我007,若是有第二個人叫了我007,麥莉一定咬牙切齒靠上去,用她的話就是一打不過人家,可以以死相逼。
麥莉壓完腿,又劈了個叉,問我:“問你爸我可不可以代你去,像這種二婚婚禮,阿姨大嬸們紮堆,正好可以推銷我家的化妝品。”
麥莉家裏是某個國産化妝品品牌的銷售代理,她從小就喜歡應付各種應酬,麥媽媽從小就把麥莉培養得口齒伶俐,舌燦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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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親眼見識過,一個五官端正皮膚也完美無瑕的學妹,被麥莉忽悠得以為自己的臉即将爛掉,随後成為了麥莉家化妝品的忠實顧客。這只是麥莉口才的小皮毛。劉備當年三顧茅廬請出諸葛亮,麥莉認為,劉備是口才不佳才三顧茅廬。因為這個觀點,麥莉在歷史課上和代課助教争論了整整一堂課,把年輕英俊的助教辯得面紅耳赤。
事後,麥莉得意地說’她只是覺得那助教可愛,逗逗他而已。
麥莉是一個極品中的極品,任何在我眼中驚天地泣鬼神的事情,在她看來,都是芝麻粒小事。舉個例子,去年宿舍樓着火,整棟樓的人都往外逃,現場一派世界末日的混亂,麥莉卻裹着被子在床上一動不動。“着火啦着火啦!”我一邊踩着腳四處抱頭鼠竄,一邊對着躺在床上的麥莉大喊大叫。麥莉巋然不動地躺在床上,淡淡地傳來一句:“吵什麽吵,我正敷着面膜呢,出去吓死人怎麽辦?不就是火葬嗎?不是有人說,活着來這個世界上,就不打算活着回去!”
從此,麥莉獲封一個稱號一火母。
再舉個例子,高中時,麥莉和我讨論一個腿毛很長的女生,被不喜歡麥莉的人傳進了那女生的耳朵裏,演變成多種毛發很長的版本。有幾個類似廣告詞的版本是:有了XXX飛毛腿,冬天我再也不怕冷了;“任我行”牌天然毛褲,不掉毛、不褪色’居家旅行必備。
有天,腿毛很長的女生在我們上政治課時,一臉怒火地把麥莉叫出去。半個小時後,麥莉回來了。她若無其事地走進教室,若無其事地坐到我身邊,她的左臉有紅紅的五個手指印,左半邊臉都腫起來了。
“她打你了?”我訝異無比,撩起袖管作勢要出去找那個腿毛很長的女生算一筆賬,卻被麥莉按在座位上。
“不過是被扇了一耳光,我還嫌她下手不夠重,讓她再重點,她罵我神經,真是不知道誰先發神經。”麥莉輕擡眉毛,無比鎮定地拿出化妝包對着小圓鏡補妝。
“還不夠重?難道要扇爛你整張臉才夠重啊?”我目瞪口呆,當時真心對麥莉佩服得五體投地,她是我長這麽大最佩服的人麥莉輕笑,好像肉不會疼似的說:“上帝不是說嘛,有人打你的左臉,你要連同右臉也轉過去讓他打。”
于是我答應林贊成同志去參加婚禮的前提條件之一是攜帶麥莉一起去,他爽快地答應,興致勃勃地說出席婚宴的禮服包在他身上。
當我和麥莉看着我老爸從他朋友的劇院弄來的兩套禮服,我們頓時滿腦袋黑線,眼前浮現出各種要多誇張有多誇張的造型。這可不是在演《唐頓莊園》呀,穿着歐洲宮廷戲服出現,我爸是想讓我們在現場唱歌劇嗎?太有重力和壓力了!麥莉嗓子是不錯,五音不全的我只有唱對音準要求不高的《最炫民族風》比較帶勁。
麥莉的衣櫃裏全是大花裙子,她有嚴重的民族風和古裝情結,整個夏天穿不同花樣的花裙子像只巨大的花蝴蝶飄在校園裏。她甚至不知道去哪弄了一套唐朝宮廷袍子,穿去上歷史服飾研究選修課時,同學們還以為她是老師請來的模特。她當初選讀考古系,最初目的在于有朝一日能在地下挖出一件《紅樓夢》裏的雀金裘或者凫靥裘之類的衣物。我不想拆穿,那種東西如果有,從地裏取出來看一眼就化成灰了吧。
我們兩個,一個永遠牛仔褲T恤衫,一個沉迷民族風,與時尚嚴重脫節的兩個人,常被許征笑話為天外來客,沒有一點當下姑娘的樣子。當下姑娘是什麽樣的呢?來聽許征描述:“胭脂水粉随身備,四季裙子不離身,細數時尚如家珍,矜持撒嬌樣樣會。”
麥莉很不屑地說:“加兩句,聲色場所媚眼飛,啤紅酒千杯不醉。這些姑娘我知道哪裏最多一天上人間。”說得許征面紅耳赤。
我安慰許征:“你一個搞歷史的,不怪你。”
扯遠了。時間緊迫,好在麥莉認識一個藝術學院常年主持晚會節目的學姐,她從學姐那裏借來兩件晚禮服,款式是隆重了點,顏色是豔俗了點,質量是劣質了點,但總比我老爸的宮廷戲服低調得多,也輕盈得多。
婚禮是午宴,設在東方酒店的頂層豪華宴會廳,這是全市最着名的酒店,最有場面的宴客場地,往常是領導們接待重要人物的不二之選,也是富豪婚嫁的不二之選。酒店新廣告語我都給想好了:上檔次’夠氣派’東方不敗,舍我其誰!
待我和麥莉乘出租車風風火火趕到酒店,宴席已經開始了,酒店外停了一圈各種數不過來的豪車名車,麥莉不聲不響地把我往後一扯,說:“早知道要來這裏,我怎麽也得買一套香奈兒,穿這身給勞斯萊斯當抹布都不夠格。”
原來她一直以為她要參加的是農家樂宴席,有大花轎子敲鑼打鼓的那種,客人們交杯時還得說“久仰久仰”之類的。她說不敢穿得太嚣張蓋過新娘風頭……可她是麥莉啊,幾分鐘後恢複面色,擺正我的雙肩又問道:“絕對。”我比了邠的手勢。
麥莉得意起來,已經毫不在意她身上的廉價禮服,說道:“沒辦法,人美穿什麽都美。”
即使我們紅紅綠綠出現在婚禮上,像來主持山寨春晚的傻帽兒,麥莉也表現得好像是走戛納紅地毯一樣昂首挺胸,像只好鬥的母火雞。我跟在她後面不敢擡頭,所以我們看起來更像是一只母火雞帶領着一只鴕鳥,參加禽鳥類的星光大道。好在觀衆們的注意力全都在貌美年輕的新娘身上,根本沒人注意我們的穿着。
婚禮的新郎是我爸的老同學,也是國內有名的企業家。五十多歲老男人的二婚,婚禮辦得比年輕人初婚都矯情。放眼望去,滿眼粉色的鍛帶,粉色的玫瑰,粉色的、層層疊疊的婚禮蛋糕。麥莉和我打賭新娘是個“90後”,她贏得妥妥的。宴會廳裏擠滿了人,音樂和人聲交織,洋溢着一種屬于婚禮的歡快氣息。
老中青各種年齡階段的人都有,界限明顯。年輕的俊男美女聚在一起觥籌交錯,談論時尚潮流明星八卦;穿着考究的中青年和大叔阿姨們三五一群品紅酒聊經濟政治和育兒經,老頭兒們則坐在桌子旁邊喝茅臺邊話歷史江山當年勇。
不消片刻,麥莉已經鑽進一群中年大媽中推銷起化妝品來。
我爸一眼在人群中看到我,他的目光落在穿着一身飄逸長裙的我身上,很滿意地摸着下巴那撮胡楂。說實話我爸留胡子有點像中老年版的發福的方中信,我曾經在廣東老家翻出一張他的青年軍裝照,不是我自誇,我爸年輕時确實很帥,長着一張很正經的臉。随後他把我拉到新郎官老大叔面前,敬了杯酒,當着衆人的面把我介紹了一通,詳細到把我吃了土豆會不停打嗝的毛病也抖摟出來,比婚介公司還熱心,目的無非是想把我推薦給在座有兒單身的大媽大伯。一幹人目光灼灼地向我投射過來,各自在肚裏打量着我的外貌和衣着,有人點頭有人搖頭。噢,我最讨厭的情景劇開始了。
“娃長得挺俊。”
“瘦了點。”
“怎麽穿這麽糟糕的裙子?品位有待改善哦,我給你介紹設計師。”
“號碼留一個,回頭我孫子加你視頻聊天。”
不知從哪裏伸出來的手在我屁股上捏了一把。我面紅耳赤扭着頭在人群中尋求麥莉的救援,關鍵時刻她不知所蹤,我只能自救了。在被一群大媽大嬸們摸遍全身器官前,趁着有人過來給新郎官敬酒的空當,我掙脫開我那啰唆得可以搭臺唱戲的老爸,避開人群,迅速地向大廳外飄去。
我順着左手邊樓梯走上去,打開頂樓天臺的安全門。嚯,這是市裏最高的建築物,視野極好,一覽衆山小,整個城市的景色盡收眼底,遠山掩映着別墅群,藍天,白雲,空氣好極了,我貪婪地大口大口呼吸着,直至身心完全平靜。
雖然我兩眼近視二百五十度,但此時一點兒也不妨礙我看風景的心情。我趴在頂樓天臺的安全圍欄上,全身心欣賞美景,用五音不全的調子哼唱着歌兒,微風習習吹得人心情大好,我情不自禁地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就在這時,悲劇性的事件發生了。只聽啪的一聲,毫無預兆地,我身上那件劣質禮服的右肩帶崩斷。啊,劣質禮服!我還慌張來不及整理,就聽到身後傳來陰陽怪氣的笑聲。我不敢轉過身,只是微微向右轉了轉頭,頓時就石化在原地。
在我右側的不遠處,有個男生躺在那裏,身體的一部分躺在一塊石階後面,他灰色的禮服幾乎與頂層的水泥地融為一體,從進門的方向根本不會注意到他。他曉着修長的腿,一只手墊在石階上,側着腦袋,另一只手握拳在嘴上,哼哼地嘲笑着我。他的視線,完全落在了我身體的右側……
啪的又一聲,我還來不及憤怒,禮服裙左肩帶也崩斷了,禮服瞬間滑到腰際。
除了髒話我簡直不知道要說什麽。
來婚禮之前,為了把禮服穿得好看,麥莉自作聰明,在我的****裏面塞了很多東西,甚至把我的海綿寶寶襪子,也塞到我的****所以,當禮服裙兩邊的肩帶崩斷,禮服裙滑落腰際時,我那一馬平川、塞着亂七八糟東西的****裏,露出半截海綿寶寶襪子,并且它還垂直墜到地上……哦,老天,你讓我死了吧!
“哈哈哈……”笑聲排山倒海。
這歷史性的時刻,将打破我多年來各種出糗的紀錄,占據榜首。如果不是我的心智早已鍛煉得金身不破,我也許早就跳樓尋死了。如果放在武俠小說中,那個躺在地板上的唯一目擊者,估計早就被我九陰白骨爪挖出雙眼,割下舌頭,毀屍滅跡。不過我要是會逍遙派的淩波微步或者鐵劍門的神行百變,現在一定腳下生風不知道跑哪裏去了。
好吧,回到現實,鎮定鎮定。多虧我多年出糗的經驗,我很快鎮定住,慌忙把裙子提上來,一直提到脖子處,把兩邊斷掉的肩帶前半部分繞着脖子系好,背後卻難免露了一點,成了露背裝,我只好把盤着的頭發解下來披在腦後。
我走到那名躺在地上已經笑得爬不起來的帥哥面前,怒發沖冠,一陣風從後面把我的頭發吹得包裹住我的臉,那場面真是恐怖,我一邊使勁兒把頭發撥撩開,一邊朝他走去。他還是沒止住笑聲,看着我,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我恨不能挖了他的雙目再一腳踢飛他到九霄雲外。最後氣極的我一腳向他的小腿處用力踢去。
男生立馬嗷嗷地從地上跳起來。他看着我,表情和肢體動作實在是“豐富多彩”,一會兒捂着肚子笑,一會兒捂着小腿號叫,一會兒又瞪我幾眼。
我又一腳踢過去,這次他很聰明,及時地跳開。他站在離我兩米遠的距離,為了表現出他的風度,終于漸漸克制住了笑聲。讓我無法忍受的是,他的嘴角依然浮現出一絲忍俊不禁的笑意,笑中隐約含着不屑。
“你……”我一時之間怒火中燒,又漸漸地克制住,腦袋裏閃過各種化解尴尬的方法。
“你……你知道我是誰嗎?”我盡量平靜地望着那個男生,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他問。
他皺了皺眉,臉上帶着嘲笑附和地問:“我為什麽要知道你是誰?”
謝天謝地,聽到這句話,我終于舒口氣,對他假笑:“很好,
你不知道我是誰,我告訴你,我是女鬼,以後千萬別一個人走夜路。”說完,我卷起裙子轉身拔腿飛快地推開天臺的門,風一般跑下樓梯,跑入大廳婚禮的人群中,消失在他眼前。
多年出糗的經驗告訴我,在一面之緣的陌生人面前發生的糗事根本不算糗事。
我想,我這輩子再也不會和這個讨人厭的男生有任何交集,他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他,離開婚禮後,我們就會被無數人群分隔開,永不相見,想到這裏,我又氣定神閑地走在人群中,把自己想象成在動物園裏漫步的天鵝。
轉了一圈後,我在洗手間裏找到麥莉,她正對着鏡子淡定地描眉,把眉毛描得又細又長。麥莉從鏡子裏看到我的禮服,險些把自己描成一字眉。
她轉過來張大嘴驚呼:“我的天啊,你怎麽把自己搞成一副浪蕩女的德行。”
為了不讓麥莉繼續損我而引起大規模的人群注意,我拉着她迅速逃離了婚禮現場。
這件事情對我造成的血的教訓有:不要随便穿劣質的衣服到任何可以遇見帥哥的地方;不要随便伸懶腰,萬一腋毛忘了剃,也一樣完蛋。
婚禮結束一周後,連麥莉都快忘了那檔子“狼藉”的事情,我在學習搏擊術的教室裏竟然見到了那個男生,那個在酒店天臺見證我糗事的男生。我抱着僥幸的心理,覺得他那種外表帥氣很受歡迎的男生,應該記性都很爛,如果不是範冰冰那種級別的美女,他不會記得的。
我一向自認為不是什麽美女,雖然從小學到高中我也收到過幾封情書,但,我的情書和麥莉相比簡直是九牛一毛,最讓我引以為傲的是其中有個男生給我寫過一首頗有小清新風格的肉麻情詩:
你
是水中的月我
是看月亮的人我多想把水捧起連同你
一起端進心裏
雖然不知道這首詩是那個男同學自創的還是去哪裏抄襲來的,但我被他的才情感動了,為了表示感謝順道拒絕他的愛意,我給他回了我人生中第一封書信,信的內容是麥莉替我想好的,信裏寫道:
我是水中的月
但是剛燒開的水
月亮可以看
但別随便捧
燙死你啊
所以我覺得像我這樣的人那個男生一定不會記得的,一定不會。
學搏擊術這事說來話長,起先是麥莉看中了教搏擊術的肌肉男教練,拖我一起報名,一個月三節課,一節課100元,這錢花得我肉疼,但想象影片《搏擊俱樂部》中的熱血場景,想象布拉德皮特和愛德華諾頓的肌肉畫面,我咬咬牙也跟着去了,再不濟好歹能看到教練的肌肉。第一堂課結束後,我才知道這搏擊課程和電影相去甚遠。肌肉男教練一開口就明确地表示了他的性取向不在女人身上,當場就有幾個女生灑淚退課。
麥莉悔不當初,她借口不是練武的料,把我一個人丢在搏擊術教室。搏擊課程費一交就是一個學期,麥莉運用她舌燦蓮花的本事把學費退了,剩下我傻呵呵地繼續上課。每次想起這檔子事,我就對麥莉投去幽怨的眼神,麥莉卻用她那若無其事的眼神回望我,道:“007,你好好學,學有所成我雇你當保镖,也不虛你007的大名。”
狹路相逢,男生在教室裏看見我的時候,微微地皺了一下眉。壞了,當他皺了那一下眉,該死的我就知道他認出了我。好吧,八計劃失敗走8計劃一我裝傻,裝作什麽事也沒發生過,裝作他認錯了人,死也要否認。裝傻我最在行。
沒眼光的教練竟然還把我和男生分在一組練習!只看見對面的男生嘴角浮起一抹奸詐的笑,我眼前差點一黑,老天都不待見我。我把胸前的名牌用力扯下來丢到角落裏,然後瘋狂地搖散開頭發,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披頭散發好掩蓋一點樣貌,然後改變走路姿勢,就是看起來很男人的那種。
我像抽風似的大搖大擺走到場地中央,和他面對面,抱拳,作揖,禮數完畢,就要過招了。
“不記得我了?你這女鬼光天化日也不怕灰飛煙滅?”他邪邪笑着問道。該死,他果然記得我,他怎麽就記得我呢。
我眼睛四處瞎着,盡量不去盯着他的眼睛,說:“別亂搭讪,我不吃這套。”我這人有個毛病,做賊心虛的時候不能看別人的眼睛,一看眼睛就會一直眨得不可收拾。
他笑道:“裝,你再裝我也認得你,海綿寶寶。”他故意把海綿寶寶四個字念得大聲且一字一頓的,我又羞又惱但全憋在心裏,臉唰一下就紅了,恨不得沖上去捂住他的嘴巴。我告訴自己絕對不能發作,否則不打自招。
我在男生胸前道服的名牌上瞥見他的名字,蘇烈’我急需轉移話題,脫口而出取笑他:“蘇烈?你和那個花心大蘿蔔蘇烈有一樣的名字耶。”
他聽到我這麽一說,臉一黑,跨過一步,抓過我的肩膀,在我完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把我重重地摔在墊子上。我感覺整個背都快斷了,真是一點都不懂得憐香惜玉!痛死我了!
他就是那個花心大蘿蔔蘇烈!在此之前,我雖沒見過他,但己無數次聽聞他的大名。
麥莉有一個以她為中心的女生八卦團體,主要因為她參加了一個瑜伽冥想社團,我混在她的團體裏出去聚過幾次會,聚會內容以校園各種來路不明的八卦為重點。那群女生如果不去當狗仔實在太可惜了,因為她們的八卦精神,我耳邊關于蘇烈的新聞從未斷過。
在學校裏,蘇烈的名字遠比冠希哥還要響亮。絕對不是因為蘇烈人有多帥多踐,也不是他頗為神秘的家財萬貫的身世,更不是他在話劇社團有多出風頭,而是他換女朋友的速度,最快的紀錄是四個小時。傳聞他在藝術學院的音樂廳看表演,前後左右坐的都是他的前女友,辦個前女友的聚會,兩桌麻将都不夠。他不是花心大蘿蔔是什麽?
蘇烈看着趴在墊子上扭曲的我,咧嘴一笑,故意說道:“海綿寶寶這麽不禁摔?”說着又故作好人伸出手想要拉我。我扭過頭,胸中一股怒氣上湧,沒理他,自個兒爬起來,整理好道服。
教練吹響哨子,第二輪切磋開始。
報仇的時機來了。在蘇烈伸爪子過來前,我迅速地下蹲,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捉住他的手臂,一二三過肩摔,啪的一聲,利索地把蘇烈掀翻在墊子上,蘇烈捂着手臂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第一次是我沒準備好,才讓蘇烈把我撂倒,怎麽說我也瞞着我爸偷偷學了幾年的柔道,不好好露一手就對不起我們班“八仙”賜我的“雕兄”外號。
只是蘇烈躺在地上半天了也不見爬起來,比我還能裝。
“喂,你別裝死啊?”本來還在得意的我,看他在地上一直沒起來,朝他叫道。
蘇烈痛苦地皺着臉,連痛苦的樣子也那麽帥氣,半天才從嘴巴裏吐出幾個字:“我脫臼了。”
“騙誰啊?”
我根本不相信他的話,站在墊子上抱着胸看他這個無賴還能做戲到什麽程度。只是旁邊幾個女生聽聞蘇烈脫臼,一擁而上,瞬間就把我推搡到角落裏,圍在蘇烈身邊噓寒問暖,叽叽喳喳讓其他男生快點把蘇烈擡去校醫室。
蘇烈真的被我摔脫臼了,總之我是出名了。
後來我才知道蘇烈有多倒黴,教搏擊術的教練是蘇烈的朋友,蘇烈出于友情幫助,想要給教練拉人氣就去上了一堂課,沒想到他遇上了我,更沒想到他的胳膊被我摔脫白了。以至于他被擡去校醫室前咬牙切齒地對我說:“我跟你沒完。”
“怎麽會有這麽讨厭的人啊?好心當成驢肝肺。”回到寝室後,我把自己以大字形攤倒在床上,抱頭一陣懊惱,懊惱不應該去上搏擊課,又懊惱最不該的是去參加什麽二婚婚禮。
麥莉看我一掃往日的晴朗,臉上布滿陰霾,沒安慰我不說,還沒心沒肺地望着我說:“007,不是我說你,誰讓你摔了人家,又把人家當寵物接骨,我知道你姥爺是獸醫,可你也別逞強啊,差點兒把人家蘇烈一個迷倒萬千少女的帥哥弄成斷臂楊過。我真怕你走在路上被人潑硫酸,你這幾天離我遠點。”
沒想到擋了狼,狐貍來了。蘇烈的前女友楊朵薇找到我,扇了我一巴掌後,我按照麥莉說的,把右臉也轉過去,讓她又扇了一巴掌。左右各扇了我一巴掌後,楊朵薇罵道:“笨蛋,二貨,就你這樣還敢靠近蘇烈。”
麥莉也罵我傻:“情敵面前,三十六計跑為上策你懂不懂?”楊朵薇的資料麥莉給我搜羅來了,她是蘇烈的前任女友,無論家世和才學都高我好幾個等級,人家從小就見過市長、省長,開口是标準的英式英文,還能來兩句流利的法文,甚至給美國來訪的政要當過翻譯。家裏的堂兄堂姐全是美國常春藤大學的高才生。以楊朵薇如此好的條件,我想她不是腦子進水就是受虐狂,否則怎麽會喜歡蘇烈那種花心大蘿蔔。
麥莉在寝室裏一邊翻着手機上她的“線人”發來的消息,一邊大聲地念給我聽,最後得出結論:“此女惹不起,勸你以後碰着了繞道三尺。”
自從我在搏擊術教室把蘇烈摔脫臼,又自告奮勇地要接上他的手臂,可是把他弄得差點殘廢之後,蘇烈就跟我沒完沒了了。先是他的前女友楊朵薇找上我,扇了我兩巴掌,然後是各種人在學校論壇上給我留各種危言聳聽的言論,還有人準備“人肉”我,再接着,蘇烈本尊又找上門來了。
“真是天上掉肥肉的好事,還掉在你嘴裏,多少人想被蘇烈甩都排不上號,現在他要主動甩你,你就從了吧。”麥莉尖聲尖氣地說,她化好妝正要去和博士男友約會。
而此時,蘇烈已經通過各種手段,要到我的電話號碼,他在電話裏恐吓要我賠償醫療費!賠償醫療費是假,蘇烈想見我是真,他已經在學校論壇上放話了,要追到我,再甩了我。此言一出,引起全校巨大轟動,我就這樣成了名人,成了女生們的頭號公敵。
這個世界是怎麽了,竟然有這麽多人排着隊等着被人甩。我發誓我真的不想招惹蘇烈。
蘇烈的手還沒好,就到公共課教室來堵我,他的消息來源背後有各種渠道,不到三天,已經弄清我姓甚名誰,住在哪棟宿舍哪個門號,什麽院什麽系選修了什麽公共課,連上課時間也弄得一清二楚,他不去中情局工作真是屈才。他打着繃帶不可一世地站在門口,冷靜地搜尋,吓得我躲在課桌下還磕腫了額頭。老實說蘇烈是長得不錯,看久了會叫人淪陷。他的出現引起了公共課的混亂,女生們争相掏出手機對他一陣狂拍,我趁着混亂的空當從教室後門神不知鬼不覺溜走。
雖然心疼錢,但為了不見到蘇烈,搏擊術的課我不去上了。我以額頭的傷為借口,養傷逃課窩在宿舍裏看美劇打網游。我連打電話訂外賣都不敢,據說蘇烈派人在女生宿舍樓下派外賣宣傳單,只等我打電話自投羅網,他真毒。我只能求爺爺告奶奶地讓麥莉給我帶吃的,希望過上十天半月蘇烈能夠把我忘了,或者是其他美女出現,把他擄走。
蘇烈又在883上放話,揚言只要我打電話跟他求饒,答應他三件事,他沒準兒能原諒我。他還私信了他的電話號碼給我,也不怕我把他的電話公諸全校。
過了一個星期的寄居蟹生活,第二個星期,孟京輝的話劇要在學校的音樂廳上演,我是孟京輝的忠實觀衆,只要他的話劇我都會去看。可是我竟然被學生售票處封殺了,我弄不到票,而且沒有任何一個人敢把票給我,話劇領域是蘇烈的地盤,他學人家鐵路局,弄了個實名制售票一買票必須出示學生證和身份證。他封殺我連神通廣大的麥莉,也弄不到孟京輝的話劇票。話劇演出的前一天,麥莉哭喪着臉來求我,她是孟京輝的超級粉絲,她差點給我跪下了:“007,你把我也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