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05
九月份的天，陽光絲毫不輸七八月份裏的毒辣。
從宿舍樓裏出來，水泥地面反着日光，白晃晃地刺眼。蟬聲四面八方地湧來，哪裏像是已經立秋了的季節？
臨下臺階前，陳媛媛拿出她的大罐防曬噴霧，毫不吝啬地，往自己臉上噴着。
噴完了她自己，還給邊上的三個人，也胡亂噴了一氣。
錢可不甚吸進了一些噴霧，一面咳嗽着，一面拿帽子扇了風，說：“不要錢的啊，這麽浪費，才在宿舍裏不是已經噴過了嗎？”
咔噠一聲，是陳媛媛合上了噴霧蓋子，她搖了搖頭，小心地戴好了軍訓帽子，說：“雙重保護。”
是的，從今天開始，她們這一屆的新生，就開啓了軍訓的歷程。
在經歷了一上午的摧殘之後，要在下午兩點這個太陽最為毒辣的時候出門，對每一個人來說，都是一場曠日持久的心理拉鋸戰。
“拼了！”陳媛媛振臂一揮，號召了她的夥伴們，邁了豪邁的步伐，越過光與影的那道界線。
這份雄赳赳，氣昂昂，很快，就被頭上的太陽，和教官百試不爽的站軍姿，給消磨得一幹二淨。
“盛棠啊……”站在盛棠左側的，是她天文學系的同班同學，黃婧。
她趁了教官不注意，輕聲跟盛棠說着：“等下我要是暈了，你一定別随便讓個人就來送我去醫務室，要找個帥哥來抱我，知道嗎？”
盛棠思考了一陣後，問她：“那你覺得，這裏誰比較帥？”
黃婧一點也沒有遲疑，她說：“我覺得吧，咱們教官就挺帥的。”
她們站的第一排——原本專業人數就不多，男女比例更是懸殊，盛棠只需視線稍稍斜一點，就能看見那頭，正忙着矯正學生站姿的教官。
教官很年輕，上午自我介紹的時候，在黃婧等人的“熱情逼問”之下，他還有些不還意思地，說出了自己的出生年月，其實也不過就比他們這些學生，大了一兩歲的年紀而已。
只是這位看着腼腆羞澀的教官，在進入了訓練之後，就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鐵面無私鮑青天”——這是大家一致同意送給他的綽號——教官姓鮑，又曬得黑，又嚴肅認真不講情面，更不會因為對方是女生，就另眼看待。
“哎喲要曬死人了。”
間隙休息的時候，大家都急不可待地，沖去了樹蔭底下，抱了水壺，咕咚咕咚，給自己灌着水。
灌完水的黃婧，如是抱怨着。
“你看那邊幾個女生，聽說，是親戚來了，就可以申請不參加訓練了，多好。”黃婧摘下帽子，拿來扇着風。
“嘿，要不，咱們也去開個證明，說不能參見軍訓吧。”她慫恿着盛棠。
盛棠只笑了笑，繼續喝着水。
得不到她的回應，黃婧只能嘆了口氣，羨慕地看向了別的班級：“你看看那邊，人家教官多貼心啊，特意給女生們站到了樹蔭下面。你再看看我們教官。”她擡了下巴，示意盛棠看，那位正走過來的“鮑青天”。
可能是黃婧怨恨的視線太過紮眼，鮑教官在走過來後，笑着問她們：“說什麽呢？”
黃婧毫不遮掩，徑直就說開了：“教官，等下再集合的時候，我們能不能就在這樹蔭下面啊？”
“不能。”鮑教官拒絕得異常幹脆。
料到他會拒絕，黃婧也不至于表現得太過失望。
“不過，”鮑教官繼續笑着，說，“我們可以挪到圖書館的後面去訓練。”
“真的？”黃婧眼睛一亮。
“當然了，”鮑教官說，“剛剛批準了的事情。”
“哦耶！”黃婧騰地爬了起來，伸手就往鮑教官肩上一拍，誇道，“不愧是我們的好教官。”
底下坐着的同學們，都在拼命忍着笑。想“鮑青天”的這個綽號，還是她黃婧給取的呢，這麽快，就翻案了。
圖書館後一片陰涼地，除了盛棠他們班，還有其他幾個班級，也在這裏訓練。
他們過去的時候，還在休息中的其他班級，有天生好事的，對了他們天文學系，指指點點。
“切，”黃婧不屑一顧，說，“都是經濟學院的一群花花公子們。”
經濟學院？盛棠心中一動，她想了起來，貌似還是在家的時候，盛璇有意無意地，曾跟她提到過，陳格讀的，就是金融。
只是她的視線在那一群人中掃過，并未發現陳格的身影。
或許，他在別的地方訓練吧。畢竟經濟學院，也是個人口大學院。
訓練照常進行，沒有了太陽的毒曬，大家的精神明顯都好了很多。鮑教官很滿意，第一次，在訓練的途中，誇了一位同學動作的标準。
“我以為他只會說別人的缺點。”黃婧悄悄地吐槽。
又是一聲長哨響，又到可以休息的時間了。
靠近圖書館的好處，就是離學校六座學生食堂之一的二號食堂，不過一條河流的距離。只要動作夠快，五分鐘來回。
于是，就有對冰水和冷飲欲罷不能的學生們，在征得教官的同意後，紛紛沖向了食堂方向。
那場景，跟飯點下課，沒差。
盛棠坐在了原地休息，她是一步路也不想多走了。她甚至開始思考起，黃婧先前慫恿她的提議。
對一個常年端坐書桌前，唯一愛好運動就是散步的人來說，軍訓這種需要大量體能的活動，真的，不适合她。
“給。”
正走神呢，一瓶透徹的礦泉水，出現在盛棠的眼前。
盛棠沒有接。
她擡起了頭，果然，伴随着熟悉聲音的，來人也是她無比熟悉的。
陳格。
她微微眯起了眼，看那一張微笑着的少年面龐，心裏還挺奇怪的，他從哪裏冒出來的啊？
“拿着。”見她沒動，陳格拿水的手又往前遞了遞，說。
他身後不遠處，傳來一陣男生們的噓聲：“哇，不是吧，這才開學呢，就要被喂狗糧啊？”
這群人一帶動，旁邊其他幾個班級，也都跟着起哄。
陳格回頭，笑着訓斥與他同來的那幾個夥伴：“別鬧了。”
他轉頭，又看了盛棠，将礦泉水塞進了她手裏，叮囑着：“你拿着涼快涼快就好，先別急着喝，太冰了。”
背後又是一陣“噫”。
“好好訓練，我先走了。”陳格說着，跟她擺了擺手，回去那幾個男生中間，被人推推搡搡着，就走了。
盛棠的視線，追随着他離開的背影，看他拐過那堵爬滿碧綠爬山虎的紅牆，這才恍然，怪不得來的時候，沒看見他人呢。
手中冰冰涼涼，是一只玻璃瓶子。盛棠認得這個牌子，知道它價值不菲。
“喂，盛棠，剛剛那是誰啊？”從食堂買了冷飲回來的黃婧，盤腿坐下後問她。
盛棠還沒來得及回答，黃婧的視線，就已經落在了那只玻璃瓶子上。
“哇，這是那個男生給你的吧。”黃婧感慨着，“真是同人不同命啊，你坐這兒不動，就有人送上門，不像我們，還得親自跑一趟。”
她靠近盛棠，悄咪咪又八卦兮兮地問：“是你男朋友吧？”
盛棠看着她，笑着搖了搖頭：“老鄉而已。”
“只是老鄉嗎？”黃婧問。
盛棠點了點頭。
“那回頭介紹給我認識吧，”黃婧笑嘻嘻地說，“看側臉，是個大帥哥呢。”
盛棠思考了一下，點頭：“的确是個帥哥。”不然那麽多年的校草名號，豈不是白頂了？
一聽真是帥哥，黃婧就笑得更是開心了：“那我們可說好了，要先介紹給我啊，我先排個隊。”
“這……”
集合的長哨聲，拯救了不知該如何回答的盛棠。
莫名其妙地，盛棠也松了口氣。她以為，是因為暫時能避免回答黃婧的那個問題，她才覺得輕松的。抗拒的深處是什麽，她無暇顧及。
起身集合，黃婧拍了拍褲子，又補充了句：“今晚我請你吃飯，算是介紹的定金，等成了，再補你尾款。”
盛棠張了張嘴，看輕快上前的黃婧，她承認，她被打敗了。
這年頭的女生，都是這麽主動的了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