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C10

離體育場出口不遠的一棵香樟樹下，綠蔭濃密，遮擋烈日。

盛棠聽着方靈一口氣說完的話，她眨了眨眼，總算是明白了，方靈為何要來堵她。

方靈以為，那次晚會的事情，是她在背後搗的鬼。

“我已經打聽過了，你跟陳格，壓根就不是情侶，只是老鄉，就算關系再近點兒，也只是一起念過書的青梅竹馬。既然如此，我要追他，為什麽就不行？你要是也喜歡他，咱們完全可以公平競争，何必使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方靈越說越氣，眼看眼圈兒都要紅了。

莫名就被扣上頂“使下三濫手段”帽子的盛棠，也覺得自己委屈：“我沒有……”

“你沒有？那怎麽查出來的IP，是你們宿舍的？”方靈瞬間就咄咄逼人起來。

盛棠不知道，她是怎麽查到自己宿舍的IP的，但可以肯定的是，她絕對不能供出陳媛媛來——陳媛媛也是為了她。

她只好沉默。

可在方靈看來，她此刻的沉默，無疑就是找不出借口來的默認。

所以在瞪了盛棠幾秒鐘之後，方靈又深吸一口氣，說：“你知道我為編那個節目，拉陳格進組排練，花了多少功夫嗎？我是真的喜歡他，所以也希望你，以後別再這樣了，不然，我真的可以去告你了。”

盛棠在認真思考了下後，擡眼去看了方靈，問她：“那個節目，是你排的？”

方靈愣了下，很是停頓了會兒後，她不可置信地望了盛棠：“你怎麽抓不住重點？”

盛棠卻不理會她的氣急敗壞，只繼續表達了自己的觀點：“我覺得，你的節目排得很好，你很有天賦。”

原本是打算氣勢洶洶來告誡她的方靈，突然就被誇了這麽一臉，一時之間，方靈不知道自己是該繼續生氣，還是高興呢？

好在有個燙頭男生從旁邊經過，替她解決了這份尴尬。

“喲，這不是咱們系花方大小姐嗎？”燙頭少年笑嘻嘻地站在了兩人面前，眼珠子一轉，又跟盛棠打起了招呼，“喲，這不是陳格老鄉嘛。”

盛棠認得，這個燙頭男生，名叫蔣莫，是陳格的室友之一——看着就挺不正經的一個人。

“你們倆擱這兒幹嘛呢？”蔣莫将兩個女生來回看，摸不着頭腦，這兩人又什麽時候有的交集？

方靈該說的話也已經說完了，她丢下一句，“沒什麽”，就徑直轉身走了。

蔣莫看她昂着頭走開了，嘴裏啧啧，又跟盛棠說：“大小姐脾氣，她沒找你什麽麻煩吧？”

意外的，這個看起來不怎麽正經的室友，還挺會關心人的。

盛棠搖了搖頭，剛好看見陳媛媛她們出來了，她就又對蔣莫笑了笑，朝着她的室友們走了過去。

瞬間又只剩自己一人的蔣莫，擡手撓了撓頭發：“我就這麽沒有魅力的嗎？怎麽誰也不搭理我？”

修整了一下午，軍訓落下的一身疲累，似乎就都緩解了。

趁着大家都在敷面膜的機會，陳媛媛宣布了個消息：“明天我男朋友來，請大家吃飯。”

再沒有比免費午飯更令人高興的事情了，以至于大家都忘了，想要去看看陳媛媛男朋友到底長什麽樣。

“待會兒你們去給教官送行嗎？”錢可揭下面膜，兩手揉了臉，試圖讓精華能更深入肌膚一點。

“不去。”陳媛媛答得幹脆，“班幹部們去不就行了，我才懶得去湊那個熱鬧呢。”

錢可笑眯眯：“不是說，你們那個‘小黑豆’教官，對你很好來的嗎？”

陳媛媛白眼翻得跟面膜紙一般：“我可是有男朋友的人。再說了，就算沒有男朋友，他那樣的，也不是我的菜啊。”

錢可依舊不放棄八卦：“可我看他對你還挺上心的，早晚噓寒問暖。”

陳媛媛不屑一顧：“發個微信就想叫人感動啊？當我是那沒見過世面的小女孩？”

說到這裏，陳媛媛又一指在座的其他人：“你們啊，也都長點心，別男生一點甜言蜜語，就給你們套了進去，整點實際的啊姐妹們。”

陳老師諄諄教誨，大家自然要銘記在心。

“不過我聽說，隔壁宿舍的那個女生，好像跟她們教官成了。”明明是在自己的宿舍，錢可還是刻意壓低了聲音，悄悄對大家說。

“傻。”陳媛媛一言以蔽之，“先不說是當兵的吧，就看這異地，他們能堅持多久。”

“你不也是異地嗎？”盛棠插了一句。

因為還貼着面膜，陳媛媛想揚下眉毛也不能，只好憋屈地說：“那怎麽能一樣？我跟我男朋友，好歹也是同學兩年，又是一個地方的，都知根知底，他們也能比？”

盛棠不死心：“也許他們也是真愛呢？”

陳媛媛撲哧笑出了聲：“迪士尼電影看多了吧你，這才幾天啊，就真愛了。”

楚芳菲這次跟盛棠站一邊了：“也許就是一見鐘情呢？”她小聲地說。

陳媛媛卻似胸有成竹：“那你們就看着吧，他們的‘真愛’，能真多久。”

第二天，周日，晴。

盛棠終于見到了陳媛媛傳說中交往了兩年的男朋友，楊航。

果真如陳媛媛所說，長得有幾分像還沒迷上奶茶前的周傑倫，個頭也像，陳媛媛穿了雙五厘米跟的涼鞋，往他身邊一站，兩人看起來就差不多高了。

這一頓飯吃下來，除了陳媛媛，沉浸在和男朋友相聚的美好氛圍裏，其他三個人，都吃了滿滿的狗糧。

“也太過分了吧？”趁着楊航去買單的功夫，錢可終于忍不住指責起了陳媛媛，“你們兩個都沒長手嗎，還要對方喂？”

“這叫情趣。”陳媛媛更正道，一揮手，“等你有了男朋友你就知道了。”

盛棠趕緊按住了要揭竿而起的錢可，楚芳菲也及時地，轉走了她面前的那盆絲瓜蛋湯。

他們這頓午飯吃得早，酒飽飯足下樓去的時候，正是店裏最熱鬧的時段。

一群外國人，用蹩腳的英語，叽裏呱啦地交流着，走上樓來，與盛棠他們，擦肩而過。

好笑的是，盡管英語蹩腳，他們在說出“宮保雞丁”這道菜名的時候，卻是字正腔圓。

老外都愛宮保雞丁，英語老師果然沒有欺騙她。

這樣蹩腳的英語，顯然不是學校裏的英文外教，盛棠揣摩着，不經意間，就被人撞了下肩。

她轉過頭去，四目相對間，她看見一張似曾相識的臉。

“盛棠？”戴着金邊眼鏡的男生，率先叫出了她的名字。

盛棠眨了下眼：“秦川。”倒是比男生要冷靜些。

男生這就笑了：“果然是你，我剛還說呢，樓上那個女生，怎麽看着這麽眼熟。”

盛棠也笑了。

樓梯不寬，不是說話的好地方，男生被同伴嬉笑着推推搡搡，往上走，同時轉過了頭，對盛棠喊：“你手機號碼換了嗎？”

盛棠搖頭。

“那我們回頭再聯系。”男生一揮手。

終于走到樓下，錢可她們迫不及待地問：“誰啊那是？”

盛棠不以為意：“我高中時候的學長。”

“哦，學長啊——”錢可故意拉長了聲音，其中的暧昧意圖，不言而喻。

好歹也是一個屋檐下住了半個月的交情了，盛棠迅速就反攻了：“怎麽，你喜歡啊，介紹給你啊？”

錢可比她想象得還要臉皮厚：“好啊。”她堂而皇之地點頭。

“德行！”盛棠推了她，往店門外走去。

楊航是第一次來到這個城市，理所當然地，陳媛媛要陪着他好生逛一圈。

“今晚我就不回宿舍了。”在丢下這麽一句話，抛下一個勾魂攝魄的媚眼後，陳媛媛挽了她的“酷似周傑倫”男友，裙角飄飄地走遠了。

“咳，真沒勁，我們還是回去躺着吧。”被狗糧喂飽的錢可，突然就失去了人生的追求，臣服于人類最原始的本能——吃了就要睡。

盛棠和楚芳菲，對此也沒有異議。

只是才走出幾步，盛棠就聽見身後有人喊她的名字。

回頭看時，就見她的那位高中學長，兩步跨到了她的面前來。

錢可迅速拉起了楚芳菲的胳膊，對盛棠說：“我們先去前面水果攤上挑個西瓜，你們慢聊。”

若論會看氣氛，恐怕整個505，再沒有人比得上她錢可了。

“有什麽事嗎？”盛棠問。

秦川微微一笑：“我出來買水，看見你還沒走遠，就想着，還是先把微信加了吧。”

盛棠哦了一聲，看着秦川拿了他的手機，點開微信名片二維碼，遞到自己面前來，她才後知後覺，拿出了自己的手機。

掃描加微信的功夫，秦川問她：“你現在哪個專業？”

“天文學。”她給秦川設置着備注，答。

秦川就笑了：“果然。”

不明白他那句“果然”從何而來，盛棠擡眼，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秦川攤了攤手：“你以前就說過，以後想從事這方面的研究。”

是嗎？盛棠自己卻是想不起來了，她什麽時候，在哪裏，跟他提起過？

看得出她是已經忘了的，秦川只笑了笑，說：“你怎麽不問問我，學的什麽專業？”

盛棠脫口而出：“機械設計制造及自動化。”

這回輪到秦川意外了。

盛棠于是補充了句：“去年學校的光榮榜上，貼了你們的錄取院校和專業。”

知道她過目不忘，沒想到，是這麽過目不忘。秦川有點開心。

“今天我沒時間，改天我再請你吃飯，我們也好久都沒見了，該好好聊一聊。”秦川說。

改天請吃飯，是句很客套的話，所以盛棠也就很客套地，點了點頭。

微信已添加上，秦川這一趟下來的任務，也就完成了。

“那，我們再聯系。”他說，視線卻若有似無地，往盛棠身後看了一眼。

盛棠也順着回頭看了眼，就見身後半步遠的地方，一個頭戴棒球帽的男生，露着半邊俊秀的臉，似乎是在專注看店面櫥窗裏游動的金魚。

像是才注意到有人在看自己，陳格也轉過了頭來，對上這邊兩人的視線。

秦川當然也認得他：“陳格。”他笑着，走上前去，跟陳格握拳撞肩。

“好小子，都上學校官微了，可真是長臉。”秦川拍着陳格的肩。

陳格只笑着，視線從盛棠身上一掃而過，這才謙虛地說：“湊巧罷了。”

“什麽湊巧？”秦川個頭比陳格稍矮一些，眼睛微微上擡，說，“全校的女生都要被你迷得七葷八素了，好歹也給我們留一兩個吧。”

他是這麽玩笑的，只是說這話的時候，有意無意地，看了盛棠一眼。

随即，也似有意無意地，陳格擋到了兩人中間，他望了秦川，禮貌地笑着：“學弟學妹初來乍到，以後還要靠學長照應了。”

秦川覺得自己大概是感覺到了什麽，先前的愉悅，此刻明顯打折。他勉強笑了笑：“恐怕是我要靠你照應了吧。”

陳格依舊笑得溫和：“學長說笑了。”

秦川還想再說些什麽，就見陳格已經轉過了身去，鑽進一旁盛棠撐着的黑膠傘下，很自然地順手接過了傘，然後才對他說：“那學長，我們就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