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C18
包裹花枝的透明塑料紙,摩擦衣服,發出清脆的響。
盛棠被抱着,好像時間已經過去了很久,但她的腦中,依舊是一片空白。
陳格沒有要撒手的意思,正相反,盛棠覺得,他漸漸的,有點重了起來。
別是睡着了吧……
她這樣想着,努力仰起了頭,去看面前的人。果然,他那雙狹長的眼睛,已經有要眯上的趨勢。
“……”盛棠開始推他,“喂,你醒醒,這是喝了多少啊……”
被推離的陳格,雙手依舊搭在了盛棠的肩上,他眨了下眼,仿佛是在認真思考,然後回答她:“沒喝多少……”
分明就是在明目張膽地說謊。
盛棠沒好氣,将花束塞回他懷裏:“回宿舍去吧。”
陳格捧了花束,愣愣看了幾秒,就又遞回給她:“這是你的。”他堅持着。
沒有應付醉酒之人的經驗,盛棠只好再次接了,然後順了他的話,說:“好好好,我的我的,你現在可以回去了。”
陳格搖了頭:“我不回,我還有話,要跟你說。”
盛棠幹笑着,推了他往外走:“明天酒醒了再說,啊,乖,回去吧。”
大概是這前十幾年的倔強,都用在了此刻,陳格拒絕着:“不行,就要今天說。”
盛棠無奈,只好放棄:“行,你說吧。”
陳格嘿嘿地笑了:“其實,我……”
“我就說吧,在這裏。”
一個突兀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盛棠記得,那是陳格的燙頭室友的聲音。她越過陳格的肩,去看向他身後,果然,是蔣莫過來了,旁邊是兩個眼熟的男生,好像也是陳格的室友。
被打斷了的陳格,顯然不高興,他轉身,沖了正走過來的人喊:“你們也太過分了吧?”
莫名就被怼了的蔣莫,頓住腳,張了雙手:“我幹啥了我?”
盛棠從陳格背後探出頭來,對蔣莫擺了擺手:“他喝醉了,快給他領回去吧。”
蔣莫嘆了口氣:“我就知道。”他招呼了兩個室友,過來架陳格。
“先送他回去吧,我跟美女說兩句話。”他跟男生們開着玩笑。
陳格奮力地轉過頭來,瞪了蔣莫:“不許你跟她說話!”
蔣莫毫無誠意地答應着:“好好好,我不說,不說。”又催促了他們趕緊走。
目送了兩個室友,架着不情願離開的陳格走遠,蔣莫這才收回了視線,落到盛棠懷裏抱着的花束之上,幾經折騰,花枝已經蔫蔫的了。
蔣莫一擡下巴:“陳格送你的吧。”
盛棠笑了笑,算是作了回答。
蔣莫咋舌:“這小子也真是,送個花也不知道親自去買,拿比賽的花束,算什麽。”
盛棠覺得,自己大概能懂陳格的點,所以她說:“他大概是覺得,這是他榮譽的象征,所以分享給我。”
聽了她這話,蔣莫擡眼,将她認真打量一回後,點頭說:“我算是知道了,他喜歡你什麽了。”
“啊?”這轉折來得太突然,盛棠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
蔣莫笑了,微微彎了腰,問她:“你可千萬別告訴我說,你不知道他喜歡你。”
“我……”盛棠還是有點遲鈍。
蔣莫擡手撓了撓頭發:“剛剛我過來的時候,那家夥是想借着酒勁,跟你告白的吧。被我這麽一打斷,肯定要氣死了。不過,”他垂了手,認真說,“怎麽能借酒告白呢,太不正式了。”
見慣了他痞痞的不正經模樣,這麽乍一認真起來,倒是叫盛棠很是覺得意外。
“其實,也沒什麽啦。”盛棠笑,“他可能是搞錯了。”
“搞錯了?”蔣莫一挑眉,“你是說,他搞錯了告白對象?怎麽可能!”他一甩手,“我跟你講,我蔣莫長了這麽大,就沒見過像他陳格這樣的人,對一個女孩子,這麽上心的。”
盛棠心裏一動:“不是吧。”她仍然不敢相信。
蔣莫抱了胳膊,看面前纖瘦的女生,眉眼清秀,如江南煙雨。
“你是不是覺得,這幾天他都沒來找你,是變心了?”他問。
不等盛棠回答,他就又自問自答:“你還記得,國慶時候我們打球,陳格傷了胳膊,縫了針?後來籃球賽的時候,他的傷口其實還沒有完全長好,但他那個人啊,脾氣又犟得要死,說什麽也要上場。我知道,他想請你去看他比賽,雖然你沒答應,但他總覺得,或許哪一場你有空了,就會去看。所以每一場比賽,他都上場了,甚至最後一場總決賽的時候,拉傷了胳膊,也硬撐着沒下來。可是呢……”蔣莫看了盛棠,沒再繼續往下說。
她沒有去,一場陳格的比賽,她都沒有去看。
這一刻,盛棠終于明白了,先前煩擾她心神不寧的事情,原來就是陳格受傷的胳膊。
這人也是瘋了吧,她好氣地想,連自己的身體都不重視。
蔣莫說了一堆話,其中該說的,不該說的,他都一股腦兒傾倒了出來。
說完這些,他看了面前女生冷冷清清的一張臉,自己又覺得尴尬:“老實說,我也搞不懂你們兩個,明明就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在一起不是件順理成章的事情嗎?怎麽弄到這個地步?”
怎麽弄到這個地步?盛棠自己也搞不清,是她,是盛璇,還是陳格,她說不上來。
或許,都有吧。
“等明天他醒了,你們再好好談談吧。”蔣莫搓了搓手,只穿了一件夾克的他,在這深秋的夜裏,有點凍得慌,“溝通是件很重要的事情,別藏着掖着,引起不必要的麻煩,耽誤時間。”
感慨能從他嘴裏聽到這樣有道理的話,盛棠點了點頭,由衷地說:“謝謝你。”
“哎呀,這就不必啦。”蔣莫一擺手,又湊近盛棠,“不過,有好看的妹子,要記得給哥哥介紹啊。”
真是不能正經過一秒鐘。
“走啦。”蔣莫轉過身去,背對着她,揮了揮手。
盛棠抱了那束蔫蔫的花,愣愣在那裏站了一會兒,一旁灌木叢裏,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她側頭看了過去,是先前陳格逗弄的那只小野貓,又探出了頭來。
它瞧了盛棠一眼,滴溜溜的大眼睛,四下裏一瞅,不見其他人,就飛快地鑽了出來,穿過馬路,又鑽進另一頭的灌木叢裏去了。
一陣風起,盛棠縮了縮脖子,還是回宿舍裏去發呆吧。
一夜安寧。
直到第二天一早,還在床上躺着的盛棠,就聽見錢可在對面床鋪上大呼小叫:“喂,那是誰買的花呀?”頓了頓,她又補充了一句,“怎麽看着有點眼熟?”
她對面的陳媛媛,直挺挺坐了起來,迅速掃了一眼盛棠的書桌,丢下一句:“那不是運動會的花束嘛,大驚小怪……”嘟囔着,又倒了下去。
倒下沒有兩秒鐘,陳媛媛又一掀被子,坐了起來:“不對呀,你哪來的花束啊,你又沒參加項目?”
盛棠被子蒙了頭,只當自己還沒睡醒。
砰的一下,是一個枕頭砸在了她的床鋪上。
“別裝死,起來給我們解釋清楚!”陳媛媛喊。
不裝死的才是傻子,盛棠想,死死攥緊了被子。
無奈陳媛媛的智慧,只在這時候上線,她盯着那花束看了一陣,篤定地說:“除了陳格,再沒別人了。”
錢可配合她,抑揚頓挫地嘆息:“哦——”
陳媛媛拉了被子,往下一躺,自信滿滿地感慨:“我就說,誰不想要那樣的一個‘妹夫’啊。”
盛棠只當聽不見。
被子底下,她摸了手機,按亮屏幕,沒有任何消息。她點進去微信,那幾個被屏蔽了的群,有着标志性的小紅點,顯示網絡的暢通無阻。
在刷過微博、QQ、豆瓣等一系列社交軟件後,依舊沒有一條新消息進來。
她看了眼時間,已經是上午十點多了。
在點開和陳格的對話頁面後,盛棠久違地,思考起該如何主動給他發消息。對話框裏,輸入又删除,三分鐘後,還是只有光标在閃動。
最終,她深深呼吸一口氣,輸入連帶标點符號在內的五個字符:
——酒醒了嗎?
點擊發送之後,那手機似乎就開始燙手了,她将手機扔去了枕頭邊,再次蓋緊了被子。
“喂!”又一個枕頭砸了過來,陳媛媛中氣十足地喊着,“起床啦,不是還要去海洋館嗎?”
盛棠這才想了起來,前幾天她們去市裏逛街,正好碰見一家新開的海洋館在發宣傳單,陳媛媛很好手氣地,抽中了免費券。
她終于肯掀開了被子:“我這就起來。”
洗漱護膚化妝,等到四個人都收拾停當,準備出門,已經過去兩個小時了。午飯是來不及吃了,陳媛媛提議,去市裏吃漢堡,其他三人無不贊同。
臨走前,盛棠再次查看了眼自己的手機,還是沒有陳格的消息。就算是宿醉,也不至于醉到現在,還沒起來吧?
她不禁開始懷疑,昨天晚上,他或許就是認錯了人。
這麽一想,盛棠就開始後悔了,她很想将那條微信撤回,無奈已經過了撤回的時間,她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五個字符,刺眼地躺在了那裏。
“又發呆呢,走啦,快鎖門。”陳媛媛催促着她。
盛棠最後看了眼手機,認命地将它塞進了外套口袋裏。
她就當什麽都不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