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C23
仿佛是一夜之間, 就連宿舍樓的大廳裏,都擺上了綠蔥蔥的聖誕樹, 玻璃門上貼着金色的星星, 和白色的雪花,無一不在昭示着, 聖誕節來了。
而這段時間裏,不知道是哪一個帶起來的風氣, 女生宿舍裏, 開始流行起織圍巾來。甚至有人傳說,只要在聖誕平安夜, 将自己親手織的圍巾, 送給喜歡的男生, 那麽兩個人就會長長久久地在一起。
一開始, 盛棠對這樣的傳言,不屑一顧,這不是小學生才玩的那一套嗎?
然而, 等這一天她下了晚自習,回去推開宿舍門一看,好家夥,那三個不用上晚自習的人, 竟然齊刷刷地聚在了一起, 一人手裏拿着兩根粗棒針,中間的板凳上,擺了三個線團, 乍一看,仿佛是在進行什麽神秘儀式一般——平時這個點,她們早該上床上躺着了。
“不是吧,”盛棠轉身合上了門,“你們也開始了?”
陳媛媛頭也不回地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盛棠繞過她們,走回去自己的桌子前:“這分明就是毛線商家的促銷手段嘛。”緊接着她就發現,自己的凳子,被她們拿過去擺放了毛線團。
她拿過一旁挂着的浴巾:“等我洗完澡,我希望我的凳子能夠回來。”
“快去快去。”陳媛媛依舊頭也不擡,只顧盯着自己手裏的毛線,“回來加入我們。”
敢情是壓根就沒聽進去。
洗完澡,頭發吹得差不多了,盛棠從衛生間裏出來,看那三個人,還湊在了一起,讨論着,“你這針走得不對”,“你這什麽花型啊”,“你這織得啥,抹布嗎”,諸如此類句句都能引起宿舍大戰的話來。
但意外的是,大家竟然都很沉着地,繼續手裏的活兒。
“不打算睡覺了嗎?”盛棠拿梳子順了頭發,問她們。
錢可抽空,看了眼手機:“哦,都快十二點了。”她想了想,“我明天沒課。”就又低了頭,繼續下針。
“我也沒有。”陳媛媛說。
“廢話明天是星期天,大家都沒課。”盛棠沒好氣地說。
楚芳菲擡了頭,沖盛棠笑了笑:“你要不要也來試試,很好玩的。”
盛棠走了過去,往她臉上掐了一把:“你也跟着她們鬧。”
“因為真的很上瘾。”楚芳菲說着,從自己的桌子上又拿了兩根棒針出來,遞給她,“你來,你也試試,很有意思的。”
“我不會。”盛棠大方地承認着,織圍巾這種事情,她可是想都沒想過。
“來,我教你。”楚芳菲放下了自己織了一半的圍巾,開始四下裏尋找,“你坐哪兒呢?”
“……把我凳子還回來!”她敲了三個人的腦袋。
本來是不好拂楚芳菲的面子,盛棠以為,以自己不擅手工的天性,應該沒兩下,就會讓楚芳菲放棄自己這塊“朽木”。
但意外地,楚芳菲很有毅力地,堅持教會了盛棠怎麽織圍巾。
甚至在盛棠成功織出五厘米的成品時,楚芳菲比她還要興奮,她拿了手機,宣布要給熬夜的大家點外賣,補補身子。
還是盛棠提醒了她:“已經門禁了親愛的。”
第二天,盛棠醒來時,宿舍裏還是暗暗的一片,安靜得能聽見室友們的呼吸聲。她以為時間還早,摸過手機一看,都快到中午十二點了。
怪不得,她又扔下了手機,只覺得兩只眼睛酸澀得很,分明就是沒睡好的後遺症。
她們昨晚,一直折騰到淩晨,最後實在是撐不住了,這才爬上了床。
想到這裏,盛棠翻了個身,那條她織了一半的圍巾,正挂在了床邊的欄杆上。
白色的毛線,最簡單的平針織法,在盛棠眼裏,卻比任何品牌的圍巾,都要來得好看。
陳媛媛第二個醒來,一睜眼,她就看見斜對面的盛棠,已經坐了起來,頭發紮在了腦後,正低了頭,認真織着那剩下的半截圍巾。
“這麽早?”因為剛醒,她的聲音還略顯沙啞。
盛棠聞聲,擡了頭,看陳媛媛正到處摸手機,不由得笑:“不早了,該叫午飯了。”
“讓她叫。”陳媛媛指了她對床的楚芳菲,“還欠我們一頓宵夜呢。”
盛棠看了睡得一動不動的楚芳菲,搖頭:“那怕是要等到傍晚了。”
楚芳菲是她們宿舍出了名的能睡,最長睡眠記錄,是一天一夜。那時候,盛棠她們都以為,她會不會就這樣睡着,然後再也醒不過來了。
想起她的光輝事跡,陳媛媛也覺得不靠譜:“那還是我來吧。”她終于摸到了枕頭底下壓着的手機了,一邊解鎖,一邊又取笑盛棠,“不是說,對織圍巾不感興趣嗎?怎麽這會子,又第一個爬起來就幹呢?”
盛棠祭出她的至理名言:“既然要做,就做到最好。”
陳媛媛無話可說,只能換了個話題:“你吃啥?”
“過橋米線!”發出這驚天一聲的,是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的錢可。
盛棠和陳媛媛,都不約而同地,就看向了楚芳菲的床鋪。不出意料,她依舊睡得甚是平穩。
不愧是她。
不知道是哪個人,将天文學專業要在平安夜集體出去看流星雨的事情,說了出去。胡打胡撞,對天文學的大家來說,這本來是件很稀松平常的事情,卻因為搭上了聖誕節這趟車,而被全校師生一致推舉為,今年最浪漫的事情之一。
明明就在不久前,天文學的大家,還被有些人笑話,是個盡出怪人的地方。
終于到了萬衆期盼的平安夜了,其他班級的人,都熱熱鬧鬧地,布置着裝飾,準備晚上的活動,只有天文學的這幾十來個人,都裹了厚厚的羽絨服,排着隊,上了提前跟學校借來的校車,準備往山上去。
“這樣大好的日子,丢下自己的男朋友,給那些如饑似渴的女生中間,真的可以嗎?”黃婧坐在了盛棠的身側,半是打趣地問她。
盛棠不為所動,反将一軍:“你自己當初不也是‘那些如饑似渴的女生’中的一員嗎?”
黃婧坐了回去,兩眼一閉:“我什麽都不知道。”
出發的時候,天就已經黑了,及至盤桓上山,愈發黑得徹底。
有同學暈車,開了窗戶,透點風進來,又有怕冷的,嘟嘟囔囔着,也不大聲吵,只套上了羽絨服,帽子一戴,又開始閉目養神。
盛棠不暈車,正相反,她特別喜歡這種彎彎繞繞的山道,偶爾的懸空感,讓人心跳加速,她就特別沉迷于這種刺激。
快下車前,她收到了一條來自陳媛媛的微信,只有一張照片,拍的卻是陳格。
照片上的他,西裝革履,黑色領結,頭發打理整齊,面容依舊清俊,站在人群中間,不說不笑,也自成風景。
——帥吧?剛路過他們班,順手拍的。現在是不是後悔了,冷死人的晚上,跑山上看什麽星星……
陳媛媛的消息緊随其來。
盛棠很老實地承認:
——帥。
想到她這樣帥氣的男朋友,即将跟別的女生摟摟抱抱,在動人的音樂聲中,翩翩起舞,頭一次,她覺得胃裏有些不舒服。
之前怎麽從來不覺得呢?
但她也不會承認,自己做的決定,就是錯誤的。更何況,是她叫陳格去擁有自己的生活的,這會子要是打電話給他說,不許和別的女生跳舞,那不就是打自己臉嗎?
胡思亂想着,山頂也就到了。
一下車,風從四面八方湧了過來,吹得有人禁不住叫喚:“我們不是來觀星的,我們是來被大自然教做人的!”
帶隊的班長,戴着厚厚手套,推了下鼻梁上方的眼鏡,說:“別廢話,快去天文臺。”
原來這裏的天文臺,和他們學校一直都有着密切的合作,今晚來看流星雨,也是他們專業課的教授,親自跟天文臺的負責人打了招呼,給他們臨時開了個後門。
要說天文學專業的學生們不正經,那這些教授老師們,就由着他們,更不正經了。
天文臺裏暖和,原本縮手縮腳的同學們,一進門,就大呼這才是人該待的地方。
距離流星雨觀測時間,還有幾個小時,天文臺的工作人員,接待了他們的年輕小哥哥,便主動要帶他們參觀一回。
接待員小哥哥長得很清秀,是典型的南方男孩子,在黃婧若有若無的敲擊下,很快,大家就都知道了,這位看着年輕的小哥哥,其實是個博士……
更令人驚喜的是,他還是大家的學長。
既然是學長,那麽大家七嘴八舌問起的問題,就更加不客氣了。不僅求學經歷被問,就連個人生活,都被探究得一清二楚。
“這麽年輕就是博士,還沒有女朋友,簡直就是天賜良緣嘛。”黃婧又開始了她的日常幻想,“我今晚不用跟流星許願了,我的願望,已經達成了。”
作為她的同學,盛棠不知道,自己該從哪一點起,來批判她。
“對這個感興趣嗎?”
就在她們對着一臺雙筒折射望遠鏡竊竊私語的時候,一個含笑的聲音,在她們身後響起。
盛棠轉身,就看見那位名叫柯宇恒的大前輩學長,正看着她們笑。
黃婧一馬當先,點着頭:“對啊,我們學校天文臺可見不到這麽多不同類型的望遠鏡呢。”
柯宇恒笑:“我們學校的天文臺,在全國範圍內,也算是數一數二的了。”
“那可不。”黃婧瞬間就又驕傲了起來。
柯宇恒轉向一旁的盛棠,問她:“你叫什麽名字?”
剛才亂七八糟的提問和自我介紹中,他有注意到這個女孩子,她站在人群後頭,打量一臺射電望遠鏡,絲毫沒有想要參與到八卦中去,所以他印象深刻。
還是黃婧,替她回答:“她叫盛棠,不大愛說話,而且她有男朋友了。”黃婧說話,向來直來直往,她一雙眼睛亮晶晶的,“不過學長,我還單身呢。”
柯宇恒笑着,點了點頭,視線撇過盛棠,她的注意力,又回去了望遠鏡身上。
柯宇恒莫名地,有點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