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救人
那人說得簡單,白黎也聽得簡單,只當是縣令殘暴,僅僅因為自家女兒相中了游青便狠下毒手,卻不知這其中還牽涉到仕途利益等更深一層的原因,即便知道了,他也不一定能想得明白。
游青如今身陷囹圄、滿臉血跡,白黎心急如焚哪裏還有耐心再多問,見這兩人是縣令派來的,對他們更是憎惡厭恨,當即便将小禾召喚過來,讓他将這二人帶上山去,好生教訓一番,自己則隐去身形瞬間轉到了縣衙大牢外的一棵柳樹上。
白黎對這人世間的諸多法則知之不深,但殺人償命這一條卻是清楚明白的,因此并不想即刻取那縣令的狗命,生怕會連累到游青,害他吃了官司,再說若直接要了他的命也太便宜他了。可是又不知如何做才能将游青救出來又不引起他的懷疑。
白黎等了千年才有機會與游青同處一室,自然是十分珍惜,對于游青萬一知道他是一只狐貍後會作何反應有些摸不透,便不敢輕易讓他知曉。現在若是直接進去将他搶出來,後面可就不知該如何解釋了。
此時天色昏暗,再過片刻就要徹底黑透,白黎心下猶豫卻又急着将人救出,糾結得恨不得啃自己的手指頭,斟酌再三後便決定豁出去,幹脆讓這大牢混作一團好了。主意一定,當即便将山上一些最頑劣的狐妖給招了下來。
大牢內,縣令與一幹衙役先前見到游青傷口莫名地消失不見,本就大吃一驚,第二次行刑後再一次親眼目睹翻卷的皮肉一寸一寸愈合,更是被驚得瞠目結舌、肝膽俱裂,此時已經一個個被吓得面色慘白。
游青原本只以為是傷口痛到麻木反倒會漸漸失去知覺,現在見面前這些人的神色才隐隐覺得有些不對勁,似乎并不是痛到極致,而是痛覺在慢慢消退,雖然身體仍舊是虛脫無力,可并沒有再咬牙硬撐,這種感覺委實有些奇怪。
縣令顫着雙唇努力将視線從他臉上移開,六神無主,心中覺得這游青十分古怪,卻又不知道下一步該将他如何處置,總覺得惶惶的,想了想,慢慢朝外退去,等所有人都跟着出來,便強作鎮定地命人先将他關起來,準備從長計議。
穿過狹長幽黑的走道,諸人對這大牢早已熟悉,可此時卻覺得周身包圍着一股陰森寒冷的氣息,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祟,越走越冷,連忙加快了腳步。
兩側牢房內的犯人或卷衣而卧,或扒着鐵欄期期艾艾地哭嚎,一個個蓬頭垢面、神色萎頓。
縣令随意瞟過去,突然眼前一花,似有東西從面前一晃而過,警惕地左右看看卻什麽都沒見到,周圍的陰寒氣息越發濃重,耳中忽然傳來嗚嗚咽咽的聲音,似哭似笑,這聲音近在咫尺,竟像有人貼在他耳側呓語一般。
縣令被驚得寒毛直立,一回頭抓住師爺的袖子,想了想覺得師爺那瘦弱的身板不夠可靠,又松開他抓住身旁一名身材魁梧的衙役,想不到那衙役竟然也顫抖起來,瑟縮着脖子将眼珠子四處亂飄:“大……大人……邪門了……”
一時間,前後數人全都擠到了一處,周圍的牢房忽然消失不見,幾人如置荒野,眼前起了一片迷蒙的大霧,耳中各種詭異怪誕的聲音傳來,偶爾還有輕微呵氣聲,攜着一股氣流在脖子處輕拂而過。
縣令上下兩排牙齒控制不住地打起顫來,眼珠子瞪得快要突出,一手抓着前面一名衙役的衣服,驚恐道:“大牢不見了!中邪了!一定是中邪了!”
前面的衙役一番瑟瑟發抖後,身子猛然僵住,不動也不吱聲,縣令又急又怕,在他腿上狠狠踢了一腳:“快走!”
那衙役緩緩轉過臉來,沖他嘿嘿一笑:“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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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令聞聲擡頭,猛地被一張滿面是毛的紅豔豔的狐貍臉給吓得魂飛魄散,一屁股跌在了地上,驚恐地瞪着那個人身狐貍頭的怪物,一邊瘋狂地往後退,一邊凄厲地大叫:“啊啊啊啊!妖怪——!”
後退的身子突然撞到身後一人的腿上,頭頂上方傳來另一道幽幽的輕喚:“大人。”
縣令擡頭,一對狹長的細目與尖尖的鼻嘴猛然貼近,又是一張狐貍臉,雖然是狐貍,可卻清清楚楚看到了它臉上帶着的玩味笑容。
縣令吓得嗓子裏發出“咯咯”的聲響,卻怎麽都喊不出來,瑟瑟發抖着迅速撅起屁股朝旁邊爬去,才爬了兩步,面前又突然出現兩條毛茸茸的長腿攔住他的去路,腿側還有一只蓬松的大尾巴在掃來掃去。
縣令這次說什麽都不敢擡頭了,跪趴在地上抖得如同篩糠,褲裆裏漸漸傳來濕熱,竟吓得尿了褲子,身下的地濕成一片。
“大人,你看看我啊!”頭頂一道媚骨的嗓音柔柔地飄下來,鑽入耳中。
縣令下意識骨頭一陣酥麻,倉惶擡頭,看到面前的狐貍竟然長着一張妖豔至極的女子臉龐,一下子不是是驚豔居多還是驚恐居多,眼睛不由自主亮了一下,可嘴唇卻顫抖着失了血色。
那女子嘻嘻一笑,擡起爪子将自己的頭摘了下來,送到他面前,脖子上面空空蕩蕩,手中的臉笑得更加妩媚,嘴巴一張一合:“大人,喜歡嗎?”
“啊啊啊啊啊!”縣令一陣瘋狂大叫,聲音戛然而止,雙眼一翻,徹底暈死過去。
。
同一時間的大牢深處,游青看着火盆中肆意舞動的火舌,綁在架子上的雙手動了動,覺得身體漸漸恢複了些力氣,臉上、身上的痛楚也不甚明顯了,不由眉頭緊鎖。
正疑惑着,外面的走道傳來腳步聲,沒多久,縣令竟帶着兩人去而複返。
游青擡眼,見縣令直直盯着自己的臉,目光十分古怪,似是吃驚,又似有千言萬語,卻不是先前那種詫異驚恐的神色,想了想卻想不明白,便冷冷地将視線轉開。
縣令眨眨眼,扭頭對身後的人揮了揮手:“去!開門!”
立馬便有一人走上前來,手中抖出一串鑰匙叮當作響,偷偷擡眼見游青沒有看着這邊,就随意拿鑰匙在鎖上敲出些聲響,一道清淡的煙絲拂過,鎖應聲而落。
縣令焦急地推開門沖進去,疾走兩步又突然頓住,肅了肅臉色再次揮手:“将他放了!”
那人應了聲“是”,又嘩啦啦抖着鑰匙走上前來。
游青再次擡眼朝縣令掃去,冷哼:“你這狗官又想出什麽花樣來了?”
縣令頓時一臉憤慨:“狗官!”
游青愣了一下,蹙起眉峰,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縣令一驚,不自在地捏了捏衣袖,擺着臉沖他吼:“再罵一聲狗官我砍了你腦袋!”
游青眉頭蹙得更緊,看向他的眼神添上了幾絲探究,還沒來得及細想,右手的鐐铐喀喇一聲解開。
游青朝右側面無表情的衙役看了一眼,動了動手腕将手擡到面前,視線落下,頓時大吃一驚,先前被燙了數次甚至被挑了經脈的右手竟然完好無損,仿佛從未受過任何傷害!
游青有些目瞪口呆,費解地将手翻來覆去地看了兩遍,左手的枷鎖也解了開來,随後便是雙腳。
全身的束縛被解除,游青以為自己一直靠枷鎖支撐着的身子會失了依靠往前撲倒,沒想到雙腿竟在原地立得穩穩的,腦中前前後後思索了一番,似乎對縣令先前的恐懼神色有了些不甚明了的恍然。
縣令再次開口:“将他扔出大牢!”
“是。”兩名衙役一左一右架着他往門口走,可力道竟有些像扶着他。
游青撇開那二人的手,扭過頭直直地看着縣令,雙眸沉黑:“你究竟在唱什麽戲?”
縣令轉開視線,捧着挺起的大肚子走到火盆旁邊,漫不經心地抽出一根紅通通的鐵絲,看着鐵絲的眼神有些顫抖憤怒,聲音卻是懶洋洋的:“行刑完了,難道還養着你不成?縣衙的飯可是珍貴得很!”
聽這口氣竟是真的要放人,游青對着他的背影沉思片刻,拿不準出去後是否會有別的招數在等着他,不過能出去總歸是個活命的機會,再加上心挂白黎,便沒再多問什麽,轉身一言不發地跨出了牢門。
待人走遠後,牢中的三人頓時換了一副姿态,興沖沖地湊到了一處。
縣令顫着嗓音将兩名衙役拉到跟前,焦急緊張道:“本王扮演得如何?可曾露了馬腳?”
開鎖的那名衙役撇撇嘴:“您再活一萬年也活不出馬腳來。”
縣令氣得胡子抖了抖。
另一名衙役連忙讨好地在他衣袖上捋捋,仿佛在替他順毛,笑嘻嘻道:“您扮演得可好了,簡直是以假亂真!絕對沒有露馬腳!”
“還是你乖!”縣令滿意點頭,手中陡然多出一顆鴿子蛋大小的夜明珠,“賞你的,拿去玩兒!”
衙役眉開眼笑地接過去:“謝王恩賞!”謝完了連忙朝另一名衙役露出得意挑釁的笑容。
那人嗤笑一聲撇開視線。
得了夜明珠的衙役無比開懷,完全不在意他的态度,又扭頭好奇道:“那位就是咱們的王妃嗎?長得可真俊吶!”
“笨死了!女子才能做王妃!阿青是王夫!”
“噢噢噢!王夫看起來性子有些冷啊!”話音未落腦袋便被扇了一巴掌。
“瞧瞧你我現下的尊榮,能不冷嗎?”阿青才不冷呢!笨蛋!。
縣令打完人整了整官袍、又揉了揉滿是橫肉的肥臉:“我去找阿青了,剩下的就交給你們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