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恩人

随着這一道略帶慵懶卻又字正腔圓的輕喝,在場諸人都是微微一愣,循聲望去,見是一名绛色錦緞加身、顧盼隐含笑意的青年男子款款而來,看年紀似乎比游青年長幾歲,身後跟着一名灰衣男子,神色肅穆。

绛衣男子視線落在伏地的一人二狗身上,眉梢一挑,笑道:“我還當是亡了親人在哭喪呢,原來是在哭兩只狗,兄臺還真是好雅興。”

那姓潘的惡霸一聽他出言不遜,當即發怒,站起來氣勢洶洶地朝他沖去,擡手便要揪他的衣襟,還沒來得及動作,那人身後的灰衣男子突然繞過來擋住,迅速擡手将他的手抓住直接反向一扳,把他痛得哇哇大叫。

绛衣男子笑容斂起,醇厚的聲線陡然間添了幾絲威嚴:“君子動口不動手,你這是做什麽?”

惡霸的侍從一看自家主子被人教訓了,頓時焦急,大步沖過來就要幫忙,不想竟被灰衣人一掌撂倒。

“放……放手!你這狗奴才也對我動手了!你也不是君子!哪裏來的東西竟然敢教訓你潘爺爺!”

灰衣男子聽這惡霸罵罵咧咧,面覆陰雲,手中又加了幾分力道,拳頭捏的咯吱咯吱響。

“他是我的侍從,對你動手是為了護我周全,屬于忠義之舉。”绛衣男子重新恢複笑容,示意灰衣男子松手,上前一步問道,“你姓潘?”

那惡霸一聽頓時來了勁,挺胸擡頭氣宇軒昂:“現在才知道?晚了!”

“聽說知府老爺也姓潘,難道令尊便是潘大人?”

那人仿佛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哈哈大笑起來:“知府老爺是我親叔父!他可沒有兒子,只有閨女,你連這些都不知道也想來管本大爺的閑事?”

“原來是潘興潘公子!”绛衣男子恍然大悟地笑了笑,“不知你要如何處置這二位?”

“自然是押入大牢好生教訓一番!”潘興洋洋得意地答了他的話,突然臉一板,“關你什麽事!你給我滾開!”

灰衣侍從見他如此無禮,差點沖上去,被這绛衣男子擡手止住。

潘興滿臉得色:“算你識相。”

绛衣男子無謂地笑了笑“你仗勢欺人、以犬襲人,如今你的兩只狗命喪黃泉,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可沒有道理讓別人坐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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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麽這麽多廢話?給大爺滾開!”

绛衣男子輕嘆一聲,感慨道:“想不到潘大人走馬上任才一年光景,這前程就要毀在你的手裏了。你是他親侄又如何?即便是親兒子,恐怕他也沒法護着你了。”

潘興一聽頓時變了臉色:“你什麽意思?把話說清楚!”

“若不是你行事過于張揚,恐怕潘大人的諸多罪行至今還埋于塵土中呢,如今連長居深宮的聖上都得了消息,可不是你的功勞?”

“什……什麽罪行?”潘興這才發現面前這人說話時一直透着某種不易察覺的氣勢,不由有些後怕起來,“你是什麽人!”

“敝人姓薛,單名一個常字,想必潘大人應該聽過。”

“薛常……”潘興心頭一跳,突然驚恐地大叫起來,“你就是薛常!你你你……”說話間臉色已經越來越白了。

薛常笑得人畜無害,說出來的話卻讓人大吃一驚:“你是現在趕回去與你叔父一同上囚車,還是直接跟我走呢?”

薛常嘴唇顫抖,喃喃道:“我叔父已經……”

“既然你不急着趕回去,那就跟我走好了。”薛常自動替他做了選擇,微微擡了擡下巴。身後的灰衣侍從迅速走上前去一把将潘興擒住。

潘興回過神,立馬扭着身子掙紮起來:“你胡說!無憑無據你血口噴人!我怎知你是哪裏來的東西!就憑你一句話也想将你爺爺唬住!做夢!”

薛常淡笑着亮了一下腰牌,掙紮怒罵戛然而止,潘興一下子蔫兒了。

這邊兩方在互相對峙時,游青與白黎一直在旁邊看着。

游青向來奉行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行事準則,對這薛常究竟是何人,以及這裏的知府犯下了何事,都不甚關心,不過他的突然出現倒的确替自己與白黎解決了麻煩,覺得有必要道一聲謝,便一直在旁邊靜靜等着。

而白黎一開始聽着他們的對話有些茫然,不過總覺得這薛常長得十分眼熟,似乎在哪裏見過,卻又想不起來。直到聽到其自報姓名,白黎才猛然記起,這薛常是朝中大臣,做的什麽官他不甚清楚,但卻清清楚楚記起此人将會是游青的同僚,而且與游青十分投機,關系很不錯。

游青中了狀元之後在翰林院供職,一開始無權無勢,很受排擠,這薛常卻對他的真性情非常賞識,又常常與他政見一致,自然也就對他頗多照顧,後來游青仕途坦蕩、一路高升,受奸人嫉恨,差點遭到陷害,也是這薛常出手相助才得以洗刷冤屈,因此二人到了老年依然是摯交好友。

這中間官場的各種曲折白黎自然了解不多,但他卻知道這薛常救過游青的命,雖然是那一輩子的事,可畢竟施過援手是事實,屬于游青的恩人。游青現在不認識他,白黎卻認出來了,當下便有些心情激動。

白黎一直将游青的事放在第一位,游青的恩人自然也就當成了他自己的恩人,如今這恩人又給他們解了圍,感激之情更是不必說了。

游青見那邊已經料理得差不多了,便走上前去對薛常微微一笑,拱手道:“多謝薛大人出手相助!”

白黎緊跟而上,笑眯眯地跟着游青拱手道謝:“多謝薛大人!”

游青聽他聲音裏透着一股莫名的興奮勁兒,有些不解地朝他看了一眼,見他對薛常笑得異常燦爛,眼神一滞,抿了抿唇又轉回了頭。

薛常斂起方才的氣勢,轉過身對着他們謙和笑道:“不過是舉手之勞,不必客氣。這叔侄二人早該繩之以法了,今日在此處将他抓到也是碰巧。”

游青自然知道這薛常不可能是特地來幫他們的,主要是他與白黎運氣好,正巧碰到這惡霸氣數已盡的時候,不過擺脫了麻煩畢竟是事實,于是再次對他拱了拱手:“還是要多謝大人!大人有要事在身,我們便不打擾了,就此告辭。”

白黎再次笑眯眯地跟着游青拱手:“大人告辭!”

薛常視線轉到白黎臉上,定定地看了他片刻,笑了笑:“看樣子二位不是本地人吧?”

“不是!阿青是上京趕考路過這裏的!”

游青再次被白黎反常的積極态度弄得一愣,随即迅速恢複從容的神色,不緊不慢道:“正是。”

薛常看着白黎笑道:“你不趕考麽?”

白黎對他的問題迷茫了一下,搖搖頭:“我不考,我是阿青的書童。”

游青斂下眼睫,再次微笑:“既然大人公務纏身,我們便不打攪了。”

薛常笑着點點頭:“二位請自便。”

游青、白黎二人與薛常打過招呼之後便轉身将一旁狼藉的桌子、凳子、筆墨紙硯都收拾了一番,帶回了不遠處的客棧,因摔壞一條凳子,向客棧老板賠付了幾文錢,此事便算告一段落了。

不過白黎卻敏銳地發現了游青的沉默,進屋後連忙蹭到他身邊坐下,擔憂地抓過他的手:“阿青,你怎麽了?”

游青看着自己被他握住的手,感受着指尖的溫熱,擡頭對他笑了笑:“你以前認識那個薛大人?”

白黎差點就順着他的話點頭,好在反應還算及時,連忙搖頭道:“不認識。”

游青看了他一眼,笑起來:“難得見你對別人那麽熱絡,還以為你們以前見過呢。”

白黎頓時笑起來:“薛大人是好人!”

游青錯愕地看着他:“為何這麽說?”

“因為他幫過我們啊!是我們的恩人!”

游青笑了笑:“只是順便幫了一個忙,這就成恩人了?是不是好人可不是一兩句話、一兩件事便能定奪的。”

白黎眨眨眼,想着游青畢竟還沒有跟他同朝為官,不了解他也是正常,就沒有再多說什麽,點點頭:“哦!”

游青在他頭上摸了摸,恢複溫柔的神色:“今天不擺攤了,畫幾幅現成的明天再拿出去賣。先吃飯,吃完了先給你畫一幅。”

白黎眼睛一亮,連連點頭,随即又拉過他的手翻來覆去地看,疑惑道:“阿青,你今天怎麽有本事把那兩只狗打死的?”

游青一聽就皺起了眉,輕嘆口氣:“我也不知,最近總覺得自己有些不對勁,卻不知究竟是怎麽了。”

白黎擡頭迷惑地看着他:“哪裏不對勁?”

“常常做一些稀奇古怪的夢,醒來卻記不清……今天的事……還有之前,傷口會自己愈合……”

白黎沒料到他會突然提到傷口的事,頓時精神一震,想趁這個機會好好問問,便裝作一副不知情的樣子,緊張道:“什麽傷口?你傷到哪裏了?”

游青按住他意圖掀開自己衣服的手,笑了笑:“緊張什麽?你不記得了?那次碰到下雨,在路上摔了一跤,将手心劃破了。”

“……”原來是說的這件事?白黎郁悶地偷偷朝他瞥了一眼,心裏罵他不肯說實話,臉上又不好表現出來,低下頭扒開他的手心摸了摸,“只要沒有身體不适就好。”

游青看着他低垂時顯得極為乖順的眉眼,笑着點點頭:“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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