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雲層厚重, 雨勢也不減,等兩人回到雲岚宗後,在黑雲的覆蓋下, 窗外天色已然暗了,房裏亮起明珠光芒。
“師兄, 你明日還會來嗎?”謝孤懸眼巴巴看着他問道。
瓢潑大雨傾瀉而下, 聲音如瀑如雷, 這雨着實下得大。
他聽着窗外動靜,不等沈修瑾回答就開口:“師兄,天色不好,雨下的這麽大,要不要在這裏住一晚?等明日天晴了再回去。”
“師兄?”
“師兄~”
一聲聲嬌軟嗓音聽在耳裏, 這樣的盛情挽留尋常人哪裏是對手,就連沈修瑾最後都抿着唇微微點頭, 身體微僵,盡量用平靜的表情掩飾緊張。
見他答應,謝孤懸在一瞬間就笑彎了眼, 眼中潋滟水光流轉, 世間再無這般絕色。
雖說在小飛仙境中就同塌而眠過, 但他還是開始緊張,不知所措被謝孤懸拉着,一起躺到了那張大床上。
床帳随着一股清風放下, 兩人身影被遮掩, 在外面瞧不真切。
等沈修瑾規規矩矩躺在裏邊, 動也不敢動, 看了一會兒帳頂回過神後, 才反應過來現在哪裏是睡覺的時候。
才剛到晌午, 只不過因為下雨天色黑了,而且靈鶴殿這麽大,層層樓閣相疊,房間衆多,不會只有這一間屋子能住人。
可已經躺進來了,還被謝孤懸推讓到床裏睡,讓他想說都不知該怎麽提起。
門窗緊閉,也無人來打擾,明珠光芒熄滅,房間裏光線一下子就暗了,與夜裏相差無幾,除了外面如瀑布般的雨聲震耳,房內安安靜靜的。
但不多時,沈修瑾耳旁響起壓低的嬌軟嗓音,謝孤懸湊了過來,挨得極近小聲喊他:“師兄。”
溫熱急促的呼吸掃過肌膚,熱意似乎傳到了他耳朵上,微微發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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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我們忘記脫外衣了。”謝孤懸小聲說道,他說話時輕手輕腳脫掉了外袍,衣物摩擦的響動在黑暗中異常明顯。
沈修瑾沉默,聽着他的動靜,礙于眼下的困窘,哪裏還敢外放神識,不過只聽動靜就知道他在做什麽。
“師兄?”謝孤懸語氣似有不解,他脫完重新躺在旁邊,挨得比剛才近了些。
“還不到夜裏入睡的時候。”
沈修瑾喉間微緊,想借這句說下去,然後起身離開,哪怕不離開靈鶴殿,重新找個房間留下也可。
“那師兄陪我小憩。”謝孤懸說着就往他身邊蹭,就算知道他想推拒一起睡覺這件事,也當做什麽都不知道。
找的借口被堵回去,沈修瑾一時找不到其他借口,再次沉默。
他雙手疊放在腹部,全身上下找不到一處逾越的地方,謹慎又規矩,然而很快,手背被一只溫熱手掌覆蓋,連腿上都多了身旁人橫過來的腿。
一聲聲軟糯的師兄在耳畔響起,糾纏着祈求着讓他脫了外袍。黑暗中纏綿的親吻讓再清醒的人都逐漸迷失,等分開後才發現外袍已然被脫下了,謝孤懸手腳并用,緊緊扒在他身上。
入夜,沈修瑾于黑暗中緩緩睜開眼睛。
外面雨勢小了,滴滴答答落在屋檐上,在萬籁俱寂的夜裏聽得分明。
胸膛和腿上都多了份重量,謝孤懸手腳搭在他身上,聽呼吸還在熟睡。
靜靜看着帳頂躺了一會兒,從剛睡醒的困頓中回過神,他自己都沒想到會真的在這裏睡着,尤其身旁有個任性妄為的人。
不過謝孤懸雖然有時候會任性亂來,但明事理,不會一直糾纏下去,晌午沒鬧多久就乖乖挨着他睡了,如同他自己說的那樣,晌午要小憩一會兒。
呼吸間有一股溫熱淡香,這裏是謝孤懸常年睡覺歇息的地方,兩人又挨得極近,甚至謝孤懸就蹭着他肩膀睡覺,能聞到味道再正常不過。
旁邊熟睡的人動了動,尋找到舒适的姿勢就安靜下來,可他卻再也待不住。
裏衣衣襟早就在晌午的胡鬧之中扯開了,說句衣衫淩亂也不為過,謝孤懸胳膊本來就搭在他胸口,剛才一動好巧不巧指尖就劃到了他衣襟敞開的地方。
神識早已收斂,黑暗中觸感就異常明顯,溫溫熱熱的指腹搭在他皮膚上,時間越久就越熱,這熱意像是傳遍了全身,讓他無法再待下去。
似有一陣風掠過,落下來的床帳向外飄了飄,又很快垂地。
沈修瑾站在外面,一身黑衣利落整潔。
有床帳遮掩,看不清裏面情形,他想了想,拿出紙筆留下簡短的話,放在桌上就離開了。
靈力波動讓輕盈的床帳微動,床裏的人睜開眼。
帷幔緩緩向兩邊分開,謝孤懸起身坐在床邊,哪裏有剛睡醒的迷糊,眼神清明冷靜。
沈修瑾醒的時候他跟着醒來,這一覺睡得太沉,連意識都變懶,只想抱着那人再睡下去,可惜沒能如願。
他走到桌前拿起紙張,無需借助明珠光芒也能在黑暗中看到字跡。
海靈峰閉關十日。
在桌前站了許久,最後他收起那張紙,垂了眼眸收斂那抹淺笑。
短短七個字,能想出那人提筆寫下時冷峻的眉眼,可他也知道,之所以走,是師兄害羞了,從上床的那一刻起就在緊張,能撐到這時候也算不錯了。
人既然走了,再無追去的理由,這一覺睡醒倒是沒了躺回去的念頭,謝孤懸走進書架前的密室入口,房間重新歸于平靜。
手心裏一點紅光出現,半紅半灰的嗜血珠比起之前黯淡了許多,不過無時無刻都在試圖破開封印。
他把玩着手裏的嗜血珠,從他體內取出來的東西,師父不可能不給他,所以在沈修瑾找人的時候沒有半分阻攔,就算知道是混沌珠,師父師娘也定會将東西給他。
在另一半的混沌珠內,是他收起來的魂魄,二十三條魂魄,光是抹去神智都會耗費極大心神,更何況還要煉化成傀儡。
可若是成功了,絕對是一大助力。
眼裏閃過一道紅光,謝孤懸露出個漫不經心的笑,嗜血珠又在試圖蠱惑。也罷,他順着嗜血珠的引誘,刺破指尖流出幾滴血,悉數滴在了珠子上。
得到血食的嗜血珠光芒大盛,在封印破開的剎那,他雙眼再次變成了血瞳,而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密室內另一個人影出現。
一頭白發微動,雲嚴清掐訣,鎖住被蠱惑的謝孤懸手腳,在嗜血珠試圖逃竄之時,再次将它封印。
半刻鐘後,随着嗜血珠歸于平靜,謝孤懸眼裏的血色褪去。
“師父。”他低低叫了聲,指腹還在滲血,就低下頭不說話了。
雲嚴清輕嘆一聲,擡手拂過,他手上的傷口就愈合了。
“懸兒,不可胡來,無論師父師娘,還是你爹娘,都不願你卷入紛擾仇恨中。”雲嚴清語重心長,摸着他腦袋安撫。
謝孤懸不語,低頭看着地面。
“魔族蹤跡難尋,你哪裏是對手。”見他還是不說話,雲嚴清嘆了口氣,只得換了方法勸慰,說道:“如今有通天神樹在,只要經脈恢複,修為就有望。”
“慢才穩,切不可一時貪圖力量,入了歧途,嗜血珠乃妖邪之物,用多了只會損傷自身根基,嚴重了甚至會有損壽數。”
他話語中并未有責怪,只是擔心小徒弟被蠱惑,信了嗜血珠的邪。
“知道了,師父。”謝孤懸這才擡頭說話,慢吞吞答應着。
“最近缺什麽還是有想要的,告訴師父,回頭讓人送來,明天讓你師娘也來看你。”
當兒子養了這麽多年的小徒弟露出脆弱的神情,在外人面前再怎麽樣,雲嚴清此時也軟了心腸。
其實無論親生女兒還是這幾個徒弟,他向來都是慈父嚴師,當然嚴的只有其他人,唯有謝孤懸因身體從來沒挨過訓,甚至有時候江承钰幾人犯了錯,還會拉着年幼的小師弟來擋,百試百靈。
“師父,沒有缺的。”謝孤懸搖頭。
“好,我近日新得了一把寶扇,回頭拿來給你做防身用。”雲嚴清見他情緒好點,這才放心。
等他離開之後,謝孤懸盤腿坐下,将嗜血珠扔到一旁,撐開放在腿邊的龍骨傘,二十三道滿身血污的魂魄現出身形,陰煞氣極重。
仇恨的目光盯着謝孤懸,哪怕已經死去多日,又被混沌珠困住,他們也沒有忘記害自己慘死的人是誰,不過有龍威震懾,哪怕只憑謝孤懸的修為,他們也難以沖出傘內。
壓制如此多的厲魂讓謝孤懸七竅溢血,等到最後封印好合攏龍骨傘後,已是強撐的狀态。
随手掏出幾瓶丹藥胡亂吞下,各種藥力充盈在體內,但總歸是在療傷。
看着手裏的龍骨傘,是當初從謝家逃出來後,娘交給他的。
他很缺靈氣靈石,之前的積蓄都因為木靈續脈訣燒光了,師父師娘都是用自己的東西補貼他,哪裏能獅子大開口問他們再要,況且修為恢複的事情也不能告訴別人,起碼現在不能,哪怕是師父師娘。
魔族。
師父剛才的話回蕩在耳邊,謝孤懸眼中閃過一抹嘲諷,若真是魔族,又怎麽會流着烈火血脈。
眼前地面似乎聚起大灘大灘的血,思緒又回到那天,血泊滿地,到處都是猩紅色。
娘求那些人放過他,為了讓他活下來,爹親手廢了他劍骨和經脈,抹去他在長煙嶺看的一切記憶,以此來拖延時間,等着通知的人趕到,不然那些所謂的魔族早已下了殺手。
他倒在血泊裏,暈過去又醒來,記憶逐漸變得空白,可無人知道,被廢掉劍骨斷了經脈的痛意喚回了一切。再次閉上眼睛前,不遠處那個受傷的人流了血,那些血液滴落在血泊之中時,他恍惚看見火焰騰起,在鮮血之中燃燒,如同幻覺。
閉眼壓下記憶,他沒有再睜眼,将心神沉浸到調息療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