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天際破曉, 朦胧夜色很快褪去。繼而有橙紅太陽從東邊逐漸升起,晨起的日光絲毫不刺眼。
謝孤懸站在搭建的藥廬中,身前是三個正在熬煮的藥罐, 藥罐下有火焰在燃燒,卻沒有任何木柴,只有火焰憑空燃燒。
這是煉藥最常用的地火, 與凡人煎藥稍有不同,為了讓被惡獸傷到的人盡快痊愈, 藥液是最好煉制的, 無需成丹丸那樣麻煩,還要用到煉丹爐。
那道裂縫另一端是另外一界,至于那邊究竟是何情況, 就無人知道了, 如若全是這樣的兇獸, 稱一句無間地獄也不為過。
從裏面跑出來的兇獸和其他不同,被它們咬傷抓傷或者有些帶毒帶陰煞的獸傷到後,修士常用的療傷丹藥竟無法徹底治愈, 只能逐個開方煉藥, 畢竟不是任何人都有翻浪環這樣的至寶。況且受傷最多的, 并非元嬰以上,而是人數最多的低階弟子。
随着一聲輕響, 謝孤懸收回遠眺的目光, 控制着其中一簇地火回到火爐下方, 端起藥罐, 将煉好的液體倒入碗中。
剛倒完另外兩副藥也好了, 同時控制兩簇地火回到下方不難, 無需任何技巧, 對他來說較為難的是同時倒出藥來。
藥廬中走進一個女修,她接手了一個藥罐,讓謝孤懸得以輕松。
“多謝木師姐。”謝孤懸明顯松了口氣。
“謝師弟無需客氣。”木清清笑着說道,她倒完藥後就拿出一串藥包,今日是他倆在這裏煎藥。
“木師姐,我端藥過去。”謝孤懸正說着,還沒動手就從外面走進一個修士,聽到他的話立刻就上前獻殷勤。
“謝師弟忙了許久,我來幫你送藥。”
“那多謝季師兄了。”謝孤懸腼腆笑了下,看着對方用靈力托起三碗藥。
姓季的修士因為這個笑愣了愣神,随即紅了臉憨笑幾聲,在藥廬外又走進兩個修士時才回過神,在那兩人的視線中面帶喜意走了出去。
“謝師弟,我來幫你。”後面進來的修士搶着獻殷勤,紛紛擠了過來。
這兩日形勢有所好轉,淩晨更有外出的弟子傳回消息,說兇獸大部分已經伏誅,只剩一些落網之魚,正由高階弟子追捕,其餘人在趕回來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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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态轉變,現在又有大乘期修士合力封印裂縫,氛圍不像最開始那十天的沉重,是以很多弟子都變得活躍起來。
看着争搶着要幫忙煎藥的兩個修士,木清清無奈,不過這兩人是築基修士,比謝孤懸修為高,控制地火和藥罐更靈活,反正也是要用人,這兩個傷勢不重還能到處亂跑,她就什麽都沒說,默默遞過去不少藥包。
謝孤懸争不過他們,也沒怎麽想争,連客氣都沒客氣,只說咬着唇做為難狀,弱弱說那就勞煩兩位師兄後,就退到了旁邊。
他不動聲色打量着那兩人腰間的乾坤袋,昨晚搶了那個連名字都沒記住的修士乾坤袋,讓他有了想法,可惜那人只是大域府的普通弟子,乾坤袋裏的東西并不多。
當然就是因為對方身份不高,身上沒有任何禁制秘術,他才能肆無忌憚虐殺了那人,不用擔心身份會洩露。
這個藥廬位置較偏,前面是一覽無餘的荒地,謝孤懸收回暗暗打量的目光,看向遠處天空。
以師兄的性子,他定是斷後的,也不知什麽時候回來。
河水奔騰而過,湍急水流将屍體沖走。
沈修瑾落在岸邊,手裏的天罰劍滴下最後幾滴血水,不染絲毫髒污,他反手将劍插回背上劍鞘。
和百裏彥等化神期同門商議過後,他一路往西北方向而來,接連十幾日的追蹤捕殺,不免感到些許疲累。
放出去的天青鷹雀還未發現兇獸,他想了想,揮袖拂去岸邊一塊大石上的塵土,坐在上面閉目調息。
那些逃竄出來的兇獸腳程雖快,但這幾日的追捕已經除掉大部分了,大概明日就能回去。
不知道師父那邊如何了,還有謝師弟。
一番調息過後,他睜開眼,從玉佩中拿出謝孤懸那枚傳訊符。今日尚早,還沒到謝孤懸找他的時候。
這十幾日以來兩人都沒怎麽見過,總是匆匆一面就離開,也總是謝孤懸用傳訊符找他說幾句話。
薄唇微抿,他想好措辭後開口:“謝師弟,今日如何?”
說完後他忽然意識到,謝孤懸總是喊他師兄,仔細想想,好像從未叫過沈師兄,稱呼就和別人不同。
這樣的話,那他是不是也要改個稱呼。
師弟。
這兩個字在心中反複出現,只是想着想着,耳朵就變得微紅。
還是謝師弟叫的更順,他說服了自己,手裏捏着傳訊符等待。
傳訊符亮起的同時,不尋常的動靜讓他往那邊看了過去,眼神警惕淩厲,與剛才的和緩截然不同。
那人退走了,并未現身。
失去對方蹤跡後,他眉頭輕皺,如此小心謹慎,還遮遮掩掩的不敢露面。
“師兄,我正在煎藥,聽人說你們就要回來了是不是,天霄師伯和浮屠師姐還在布陣,師兄不用擔心。”
謝孤懸嬌嬌氣氣的聲音響起,完全能想到他說話時眉眼含笑的表情。
“最遲明日就會趕回去。”他說完沒多久,傳訊符又亮起了。
“知道了師兄,你記得不要受傷,我在這裏等師兄回來。”
聽着熟悉的乖巧語氣,讓沈修瑾皺起的眉不自覺舒展開,答應着:“好。”
說完就察覺到天青鷹雀找到另一只兇獸的蹤跡,他收起傳訊符朝那邊趕去。
等到傍晚,夕陽沉下去後,西北方向最後一只兇獸被斬于劍下,他召回天罰,天青鷹雀在頭頂盤旋鳴唳。
他吹了聲口哨,鷹雀便俯沖下來,最後落在他肩膀上,哪怕只有二階,這天青鷹雀身形也不小。拿出靈果遞過去,鷹雀一口吞下。
這是宗門飼養的靈禽,用于探查那些惡獸蹤跡。
神識往前延展,沿路幾百裏的村莊城鎮安寧平靜,那些惡獸最多直到這裏,不過謹慎起見,他喂過鷹雀後,還是帶着鷹雀再次往前。
天徹底黑了,再尋不到兇獸蹤跡,沈修瑾通知同門後,聽聞其他幾個方向也即将搜尋完畢,便踏上了返回駐地的路。
夜色沉沉,月色不甚明亮,禦劍而行,耳旁風聲呼嘯,只是忽然,他停了下來,繼而眼神冰冷,往後疾退。
殺意迸現,冰冷鋒刃于後方襲來。
四面都是人影,沈修瑾手執天罰劍,神色不變,轉瞬間就與人交上了手。
刀劍相撞,更有毒針袖箭朝他襲來,頭頂一張鎖靈網落下,如此密集的攻勢讓他不得不暫避,被逼的往地面落去。
八個人将他圍困在中間,兩個渡劫修士,剩下的,全都是化神期。
沈修瑾握緊手裏的劍,目光從這些人身上轉過。
這八個人都戴着面具阻隔神識探究,無法知其真容和身份,衣着也沒有任何門派标記。
他心下一沉,今日恐怕是讨不了好了。
求救符在瞬間放出,化為無數影子朝周圍飛走,然後兩個渡劫期修士聯手,将令符悉數攔下。
意料之中。
在那兩人全力阻攔求救符時,沈修瑾率先出手,朝着修為最弱的地方攻去,沒有絲毫留手。
可即便修為最弱,也是同他一樣的化神修士,更何況還有其他人。
刀光劍影,靈氣翻騰湧動,席卷了周遭,整個荒原都在動蕩。
隔空與其中一人對了一掌,兩人雙雙倒飛出去,沈修瑾在空中翻身落地,擡手擦去唇角的血,又提劍殺了上去。
被圍攻後,他不是沒想過跑,可這幾人有備而來,修為也足夠攔住他,跑是跑不過的,那就只剩硬闖了,他修的就是無畏劍道,對方再強,哪怕知道打不過,也決然不會放棄。
重創兩人之後,他身上天霄給的護命符也碎了。
剩下六人見他如此難纏,原本輕視的态度全然變了,本以為圍攻一個化神期修士,派出四人也足夠,沒想到來了八個人竟被傷了兩個。
“速戰速決。”其中一個渡劫期修士開口,說完就一同沖了上來。
護身結界被破,然而在他們想要一鼓作氣殺過來時,沈修瑾身上一層水汽屏障出現,他左手腕上翻浪環嗡嗡響動,下一瞬就有滔天巨浪湧出,将荒原沖成了茫茫無際的水域。
巨浪将那八人沖散,趁着這個機會,沈修瑾瞬間就逃出了這裏。
翻浪環在為他療傷,然而身後閃過陣陣金光,那兩個渡劫修士共同祭起一座寶塔,朝他鎮壓而來,威壓極重。
兩個渡劫修士的力量實在難以抗衡,有如千斤重頂往身上壓來。
沈修瑾落入水中,半跪着用天罰劍插在地上支撐身形,水漫過膝蓋,他半身都濕透了,卻還在蠻力抵抗,直至金塔再次襲頂壓來,不止震碎了翻浪環結界,直擊他心脈。
一口血噴出,他身形搖搖欲墜,心口閃過微茫,急速護住了心脈,暫時沒有致命傷勢。
萬裏之外正在布陣的天霄睜眼,她留在沈修瑾身上的禁術被動了,這禁術只有傷到心脈本根的時候才會出現。
浮屠也睜眼,當即就從陣法中消失,而她的位置一空出來,這個大陣都晃了晃,天霄只字未說,一人将兩處抗下。
同一時刻,正在主帳中和雲嚴清說話的謝孤懸神情陡然一變,眼睛裏瞬間遍布血絲,一副駭人至極的模樣,拉着雲嚴清啞聲喊他救人。
金塔逐漸壓下,憑着翻浪環沈修瑾還在勉力支撐,白色劍氣湧動,在他周身護起結界。
當聽到一聲鐵鏈響動,黑色鎖魂鏈如長蛇般從遠處飛來,襲向那兩個渡劫修士。
而緊跟在浮屠後面現身的,是抓着謝孤懸胳膊飛來的雲嚴清。
浮屠攻人,雲嚴清攻塔,謝孤懸落在水中,踉跄着往這邊跑來。
“師兄。”他聲音嘶啞,看着空中的金塔還在緩慢往下,自己根本到不了沈修瑾身邊,眼珠幾欲變紅。
口中不斷溢出血,沈修瑾喉間湧上來的都是血,一時半會根本開不了口,想安慰他自己沒事都無法。
翻浪環到底不是沈修瑾的東西,哪怕能護住他,也不能發揮全部實力,現在謝孤懸來了,淩空将自己的血渡了過去,落在銀環上,以秘法催動翻浪環。
沈修瑾身上結界瞬間增強,讓他得以喘息。
也是在這時,聯手的浮屠雲嚴清兩人終是逼得那兩個渡劫修士收回金塔,浮屠渾身煞氣缭繞,鎖魂鏈嘩啦作響,暗紅血光在鐵鏈上浮現。
謝孤懸在金塔離開後立即上前,将單膝跪在水中的沈修瑾扶起。
“師兄。”見沈修瑾沒有致命傷勢,他吸了吸鼻子,眼淚終是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