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 晉江文學城首發 若她不是寧初莞(一更……
寧初莞這一夜沒睡好。
起來的時候, 神色恹恹,眼底青黑,靠在床頭, 一頭青絲披散在肩後, 身上的杏色立領中衣,勾勒出不盈一握的細腰。
徐謹兮走進來就見到她這副頹靡模樣。
他精神倒是不錯, 雖然昨夜只睡了一會兒, 可這會兒頭神清氣爽, 眉眼舒展,心情比好得不行。
見到寧初莞低着頭,靠在床頭揉着眉心, 他擡步走了進去,語帶關心:“昨夜沒睡好?”
寧初莞這會兒腦子疼, 說話一點兒沒客氣:“昨夜有只小鬼一直在我房中跳來跳去, 也不知道要幹嘛。”
徐謹兮一點兒都沒覺得是自己的錯:“可能是前面靈堂躺着劉赫的屍體, 影響到了你。”
沉吟片刻,他道:“正好我要去附近村莊走走,帶你一塊兒去吧, 省得你害怕。”
“……”跟你我才害怕。
“我不想去。”寧初莞直接拒絕了。
心裏有點期待,他自己離開,把自己丢在這裏, 等沈如意她們來, 就可以溜之大吉了。
徐謹兮卻絲毫不顧她同意,掀開床上的錦被, 把她從床上抱起來,就往梳妝臺旁而去:“不行,你必須一起去。”
周圍都是他的味道, 寧初莞掙紮着要下來。說話時語氣嫌棄:“窮鄉僻壤的,誰喜歡去,你有病別帶我。”
徐謹兮力氣大,抱她到鏡臺旁,放她在凳上坐好之後,唇邊噙笑:“你不去我只能讓人多照料你師姐了。”
語氣帶着淡淡的威脅。
寧初莞被他氣個半死,收回目光,便不看他了。
昨夜那個送東西進來的丫鬟進來給寧初莞梳洗打扮了,給她挽了一個靈蛇髻,又給她上了妝。瞧着寧初莞白裏透紅的面頰,忍不住誇道:“姑娘真是好顏色,這一打扮,更是國色天香,姑娘是大戶人家的吧。”
徐謹兮這會兒已經出去了,房裏就剩下她們二人。寧初莞往銅鏡瞧了一眼,果然看到鏡子裏邊的自己粉面桃腮,粉黛略施卻風姿綽約。
寧初莞卻不答反問:“你不是淩州人吧。”
雙魚點頭:“奴婢是并州人,昨日一大早,便從并州趕過來了。”
寧初莞知道她的來歷後,便不再往下問。
主要是,也大感興趣。
雙魚反而話多:“聽說姑娘是大月人,姑娘是月京人?”
“嗯。”
把手中的象牙梳篦放好,雙魚輕輕慨嘆:“聽說大月京都山水好,也難怪能夠養出這麽标致的人兒。奴婢聽說,月京的靜淨恩大師的醫術極為高超,可是真的?奴婢母親身子不好,請了許多大夫都治不好,若是再無好轉,奴婢恐怕要讓奴婢兄長往大月走一趟了。”
寧初莞輕輕轉頭,見她秀眉微蹙,一副憂慮模樣,似乎真的家中有身子不好的母親。她糾正道:“是淨慈師父,不過淨慈師父年紀大了,身子不好,已經鮮少治病救人。”
“哦,奴婢記錯了。”雙魚笑得羞愧:“奴婢只是聽說罷了。對了,淨慈師父聽說已經七十多了。”
“七十有八。”寧初莞對答如流。
“那可真是長壽,而今尋常人大部分只能活到四五十。”
雙魚仿佛一個話痨,給寧初莞梳好了發,繼續喋喋不休:“聽說月京的櫻桃畢羅是一絕,尤其以這兩年興起的酥甜軒味道最好,姑娘應該從小吃過吧。”
寧初莞點頭:“吃過。”
“那姑娘可是會做。”雙魚眨眨眼眸,一臉饞樣。
寧初莞點頭:“會的。”
“那姑娘日後可否教奴婢,奴婢想嘗嘗。”
寧初莞這麽好心地回答,雙魚以為她會答應,沒想到,她卻拒絕了。
“不。”
雙魚:“?”
寧初莞:“日後你若是去大月,去鎮北王府報上沈裴兒的名號,我自然教你,在這裏,還是免了吧。”聲音有些許不快,似乎自己被困在這裏有不滿。
“姑娘是鎮北王的女兒?”
寧初莞點頭:“是。”
雙魚震驚:“竟然是王女。”
又問:“郡主以前可是來過大瑞?”
寧初莞:“到過邊關。”
雙魚點點頭,察覺耽擱太久了,歉疚一笑:“将軍應該準備出發了,奴婢拉着姑娘講這麽久的話,等會将軍恐怕會生氣。”
轉頭,抱着放着已經給寧初莞淨完面的水和巾帕的銅盆便出去了。
出到外邊,她便拐到旁邊的小間。那裏,洛遲一身石青色錦袍,正等着她。
雙魚見到洛遲,把手裏的銅盆放到桌上,這才過來請安,而後道:“奴婢問過了,那姑娘,應是大月人。是鎮北王之女沈裴兒。”
大月的鎮北王,叫沈容之。
兩國接壤的只有一個城池,向來也沒什麽恩怨,洛遲只知道大月有鎮北王,卻并不知道,鎮北王是否真的有一個叫沈裴兒的女兒。
他繼續問雙魚:“她還說了什麽?”
“奴婢還問了淨慈大師之事。還故意把淨慈大師的名諱喊錯,她也知道。連淨慈大師如今的身子狀況也清楚。而且,大月尊敬神明,那姑娘的衣物也是繪着日月。她連口音都是大月的口音。”雙魚略略猶豫:“奴婢覺得……這姑娘應該不是将軍要找的人。”
聽完雙魚這一番話,洛遲也跟她一樣的想法。
“倘若這姑娘不是,應該還難過。”
說着,他問雙魚:“你覺得世子如何?”
雙魚想了一下:“世子容貌豐神俊朗,俊秀非常,的确是頂好的。而且他博覽群書,武藝高強。無論是文采還是武略,都是極好。就是性子……有些讓人難以捉摸。”
她評價得很中肯。
洛遲又問:“若你是沈姑娘,你會喜歡上世子嗎?”
雙魚搖頭:“大概不可能……沈姑娘明顯不受世子的容貌以及身份地位誘惑,而且世子如此還拿人家的師姐逼迫人留下。”
“再者說了,世子如今不過是碰到一個跟文音郡主一樣的女子,欣喜若狂罷了。一旦他清醒過來,發現沈姑娘不是他要找的人,世子恐怕會……抛棄沈姑娘吧。” 同為女子,雙魚現在更同情的是寧初莞。
雙魚越說,洛遲也覺得有道理,眉峰深深地蹙着,卻也無計可施:“那也只能等世子清醒放過沈姑娘了。”
洛遲根本勸不動他。
寧初莞還是很細心的,知道雙魚剛才是在試探她,不過她在大月生活了兩年,那時候母親去世,外公一家不知所蹤,抱着一種換一種新身份生活的心思,她學大月說話口音,學大月人的生活方式,如今早就跟大瑞人有了差別。
倒是不怕被試探出來。
目光往門外看時,徐謹兮走了進來。見她一雙眼眸秋波盈盈地望着他,他心中一動,含笑走了進去:“外邊車馬已經準備好了。”
“我不去!”寧初莞冷言拒絕,收回目光,不給他任何眼神。
徐謹兮笑容淡了些,走進來,走到她身旁,手撐着放着金銀珠釵的梳妝臺面,問道:“真不去?”
“不去!”去了恐怕沈如意她們從牢中跑出來找不到她。
“需不需要我抱你出去?”他的聲音微涼。
“……”寧初莞沒想到這人這麽無恥。直接抱她出去,多丢人啊!
擡眸涼涼看了他一眼,寧初莞鼓着腮,說了聲:“讓開。”
自己站起來,提着裙擺,乖乖出門去了。
她穿的還是當初從大月帶來的衣服,是藕荷色纏枝蓮花長裙,袖口綴着日月星辰,走動時,長袖輕揚,姝麗無雙。
後面徐謹兮看着,輕輕揚起唇角,也信步閑庭般跟了出去。
他們出了院門之後,寧初莞這才看到,這府中到處是一片白色。而前面靈堂之中,劉夫人帶着一幹小妾,哭着跪在地上,正一身白色缟素,往火盆裏丢着元寶紙。
那師爺也在旁邊跪着丢元寶紙,哭得凄慘。
離得有些遠,寧初莞遙遙望着,一邊看着他們哭一邊回頭看向跟在後頭的徐謹兮,停住腳步,問道:“劉大人過兩日出殡,你不留在府中吊唁?”
徐謹兮看着靈堂微微出神,看了一會兒。往前一步攬住寧初莞的肩,眼裏重新蘊上笑意,領着她往門口走,輕描淡寫道。
“為他哭的人這麽多,不缺我一個。”
寧初莞擡眸看了一下他,便見他眼中有笑,只是不達眼底。她想起昨夜那冰涼的手,道:“公子的血,是冷的吧?”
徐謹兮看着門外停着的外表普通但裏頭卻布置得很好的馬車,邊走邊道:“你若是想知道,改天我可以放血出來讓你摸一摸。”
說完低頭沖她笑,笑得攬着她的手臂都在顫。
寧初莞腦部出惡寒一下,立馬拉開他的手,連忙快步往外走。
徐謹兮走得不緊不慢,卻還是輕易追上她。寧初莞聽到她道:“你別忘了,劉赫是怎麽死的。”
“不過,等我們從村莊下邊回來,我可以讓你看一場好戲。”
這人有病,寧初莞懶得理會他,頭也不回地出了門,便踩着凳子上了馬車。
大概是知道自己讨人嫌了,徐謹兮沒有再跟着寧初莞上馬車,而是上了前頭的馬。回頭看了一眼緊閉的馬車門之後,吩咐衆人:“走吧。”
一行人,約莫十多個,浩浩蕩蕩地出了城,一路往外邊的村莊而去。
她們往北邊走,北邊祁山山腳下有幾個村莊。遠遠的看過去,村莊裏邊黑色的瓦房錯落,田間小路縱橫交錯。如今是豐收的季節,田裏的水稻正顆顆飽滿。
淩州不是兵家之地,商貿也不是特別發達。但因為地勢高,光照好,這裏的農作物生長也比較好。是北地最适合莊稼生長的地方。
徐謹兮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因此才圖謀淩州的。
行軍需要糧饷,倘若把淩州作為大後方,大肆種植莊稼,那日後他們也不會那麽容易出現軍糧告急的情況。
這會兒正是晌午,天兒又些熱,徐謹兮讓人停在高大的樹旁,就鑽上了馬車,擠到正在馬車裏往外邊田野看的寧初莞,指着村莊後邊的綠色山巒問道:“那祁山,是不是你們來時的地方?”
寧初莞這會兒好脾氣,搖頭:“我們來的時候沒有路過這一片,不過的确是從山上過來的。”
“果然是從趙國那邊來的。”徐謹兮有一種猜到的竊喜感,又有些遺憾道:“可以這裏有祁山攔路,趙國又背靠大月,不然從這裏過去,攻下趙國。趙國物産豐富,若奪下,必然能壯大大瑞。”
他眼裏閃着興奮的光,仿佛掠奪對他來說,是一件讓他快樂的事情。
這樣的他,寧初莞全然陌生。
她從來沒想到過,他會變成這般模樣。仿佛一個狂熱的好戰分子。
寧初莞淡淡提醒:“我們大月不好戰,但不代表我們怕戰。一旦大瑞出兵趙國,大月會立馬出兵支援。”
對于寧初莞一口一個大月,徐謹兮不滿,手指押壓着她的眼尾,柔聲提醒道:“莞莞,你是大瑞人,不要一口一個我們大月。 ”
寧初莞把他手指掰開,道:“公子還是不相信我是大月人的話,盡可以去查。”
當初為了讓她在大月有個身份,沈如意還特地讓她認沒有女兒卻非常想要的鎮北王為義父義母。但鎮北王夫妻二人非常喜歡她,知道她家裏出事,母親生死不知,父親不認她,就硬要認她是親生女。還給她編造了一個身世。
寧初拗不過他們,就随他們了。
如今倒是方便了她。
她眼裏坦坦蕩蕩,無所畏懼的模樣,讓徐謹兮指尖一顫,本來篤定的他,被恐懼席卷。
他的确也派人去查寧初莞了。
若她真的不是……
他不敢想。
面色有些白,他身形踉跄,頗有些狼狽下了馬車,步履有些不穩,他強撐着臉色,對洛遲道:“你帶人把她安頓在農戶家中,我去山中看看。”
說着,揚起馬鞭,駕着馬,往樹木仍然郁郁蔥蔥的山中而去。
黑色的長袍被風掀起,方才的歡快不再,背影反而顯得沉郁無比。
洛遲察覺不對,擔憂世子安慰,連忙吩咐幾個人去追他。
帶着寧初莞去其中一個村莊把她安頓在村長家中後,讓一同跟來的雙魚照顧好她,他就提着心,去山中找徐謹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