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1)
輿論的壓力能有多大,群衆的口水能有多可怕,在這個八卦傳的比火箭快的信息時代,被體現的淋漓盡致。
上級貪污舉報是沒有用的,你得拍下他的名表發微博,人送外號表哥;食品安全出現問題找相關部門是沒有用的,你得拍下圖片配上段子發到天涯,立刻就會有人幫你一起噴;遇見飛揚跋扈殺人不償命的關系戶,走所謂的正規程序還是沒有用的,你得把他的語錄拍成視屏往朋友圈那麽一轉,管他爸是李剛還是王剛,多大的老虎也得割肉。
網絡輿論能救人,當然也能殺人。
這個世界上,多的是路見不平的熱血青年,自然也就少不了不分青紅皂白就義憤填膺的罵遍人家祖宗十八代的智障。
被狗咬了得怪自己走路姿勢太招搖,明晃晃的性騷擾倒能怪別人穿的太風騷,蹲着等個地鐵可能都會成為人性的缺失道德的淪喪哦。
網絡暴力是一把殺人不見血的刀,他不需要成本,誰都能說上幾句,刷點存在感。
打着客觀的名頭發表觀點,實際進行的卻是明晃晃的道德綁架,在鍵盤上打一個字需要的時間一秒都不到,但多少人能為自己說的話負點責?
人言可畏,是會死人的。
而這一點,近兩天以來,對于始終相信并支持杯莫停的粉絲們來說,體會的猶為深刻。
倒戈相對,世态炎涼,短短四十八個小時之內,于他們而言卻顯得漫長而又煎熬。
平時和你在一個群裏每日一表白的基友可能轉身就是罵的最兇的,平日大神大神的叫着的小新人也許轉頭就會換一張嘴臉。
以前拖文是質量和個性,現在就成了不負責任;從前小說構架宏偉是大氣磅礴層層推進,現在就成了堆砌辭藻華而不實。
說到底,一旦他不喜歡你了,所有曾經的萌點都能成為黑點。
也有一些熟悉的作者,粉絲紛紛在微博上出聲表示力挺,還有很多私信的,甚至炸出來不少資歷極深的僵屍粉。
但平常一向很熱鬧的青菜群的妹子們今天卻一反常态的寂靜非常,倒也不是都撒出去掐架了,當然更不是被策反了,她們只是在做一件更重要的事,找證據。
很多時候,光說是沒有用的,用事實說話,有證據才有說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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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有一個人,卻比她們更快,不僅有條有理,而且有數據有資料,證據充足。
蘿蔔姑娘收到浪淘沙的消息時,正在焦頭爛額的想轍,連被大神接見的興奮感都擠不出來。
【小蘿蔔】:浪淘沙大大好T_T初次交流請多關照。
【小蘿蔔】:大大你是為了我們家大大來的麽?作為一個cp黨我本來應該燃起我的八卦之魂的,可是我實在沒有心情。
【小蘿蔔】:我進圈這麽多年,看過多少人都是這樣被掐退圈的,你說他不會退圈吧?他都鎖文了T_T
【浪淘沙】:……
【浪淘沙】:聽我說,把杯莫停移出你們群然後把我拉進去。
【小蘿蔔】:什麽?那他不會覺得連我們都不相信他嗎?不行不行,這種時候,我們得陪着他!
【浪淘沙】:你真的覺得他是那種傷春悲秋需要你們安慰的人?
【小蘿蔔】:可是T_T
【浪淘沙】:沒什麽可是的,他昨天跟我睡的。
【小蘿蔔】:啊?!?!?!
【浪淘沙】:同意了嗎?
【小蘿蔔】:同,同意了!!!!
【浪淘沙】:嗯,既然是準新娘,做完這件事就不要再管那些了,他不會高興你這樣的。
【浪淘沙】:他沒事,也不會退圈,謝謝你,還有,新婚快樂。[微笑]
這天,被挂在首頁吊了半個月的杯莫停大大再一次上了頭條。
〖粉不起的某大神,你家姑娘喊你回家〗
去年一滴相思淚,至今未能到腮邊。自從粉上某大神以後,寶寶就再也沒能好好看過文,兩年完結是常态,一年完結是驚喜,以至于姑娘窩常年掙紮在水深火熱的深坑裏永不超生。碼字全看造化,更文全憑心情,拖文大王還喜歡亂開馬甲,沒點耐心還真是粉不起你了?!——小蘿蔔
主角慣于藏頭露尾,劇情永遠撲朔迷離,爸爸既猜不到開頭,也猜不到結尾,連配角都特麽個性的要死。人生處處有轉折,江湖遍地是伏筆,漏看一章就會再也看不懂,沒點智商還真是粉不起你了?!——小辣椒
等了一輩子,愛了一輩子,恨了一輩子,怨了一輩子,仍然感謝上蒼,讓我遇到這個可等可愛可恨可怨的人。咦,畫風不對。好吧,蒼天作證,老娘曾經無數次午夜夢回的時候想拿把菜刀把他剁吧剁吧殺人分屍算了。可是某天醒來,突然看見更新的時候,又會打從心底裏覺得更愛他一點。想把所有的花花都遞給他,又想讓他被臭雞蛋埋掉才好。萬年易掐體質也就算了,偏偏自己還是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蛇精病,沒點心裏承受能力還真是粉不起你了?!——小青豆
別人的事不當回事兒也就算了,自己的事也能當笑話看,永遠是皇帝不急太監急。思維跳脫從來沒人能跟上你的步驟,還腦洞大開喜歡講故事,沒點想象力還真是粉不起你了?!——小絲瓜。
可是啊,一見某某誤終身,我這一粉居然就是七年。淡然散漫更文速度堪比烏龜的杯莫停大大,卻從來沒有棄過坑,而且部部經典。——小芹菜
更文速度和章節字數都是出了名的任性,如果不是他這能氣死人的個性,我都要懷疑他是不是被哪個金主包養了,否則憑寫文這工作是絕對養活不了自己的。——小茄子
現在的人啊,一言不合就打負分,我從來沒見過有哪家粉絲敢那樣肆無忌憚的在自家本命文下面打負分的。可是他不在意,人家說了,你讓我更文我就更是不可能的,那負分你們就随意吧,高興就好。他固然是那樣千古難尋奇葩的性子,可也是真的縱容粉絲。——小白菜
他那個人,永遠都是一副雲淡風輕要羽化登仙的樣子,可其實呢,也不過就是個普通人,即便看起來不怎麽正常,也會難過,會鬧心。——星辰
我不知道你們眼裏的杯莫停怎麽樣,但在我眼裏,他就是我師父,雖然現在跟着浪淘沙那貨混的有點毒舌,但人還是很好的,也沒有什麽架子。人活着嘛,自己問心無愧就好了,何必在意不相幹的人的眼光。那句話送回給你,天大地大,老子最大。某些趁機落井下石的,再作妖就休怪俺老孫的金箍棒不客氣。——Delete
和大神算不上太熟,但大抵算半個隐藏的迷妹,他的文我每一篇都看過,我相信一個文字這樣幹淨開闊的人也絕對不會像某些人口中那樣的不堪。——甜甜甜甜圈
看完某位青菜蘿蔔大的文之後一度懷疑人生,感覺自己小h文扛把子的地位也是要易主了。好吧,言歸正傳,謠言止于智者,某些言論假的我都沒眼看!!——清水無痕
……
天快黑了。——浪淘沙
天快黑了,該回家了。
這篇帖子,開頭是許多資深的老粉和圈內作者的看法和經歷,陣容強大,一經發出,便引起了不小的騷動。
但緊跟着的,卻才是正餐。
既然他們要拿落日煙華,白糖,碧海生波甚至睡粉絲那些老梗上來說事兒,那幹脆就攤開了說。
帖子詳細的列出了當時的相關數據,分析了對雙方的利弊情況及做這件事的動機。
還找到了當時文章下面的評論,掐架的帖子,相關截圖,甚至當年參與過那些事的人。
至于某些p的假圖片,聊天記錄等,更是無一不被某技術大神扒了個幹淨。
只有關于路非遠的事,帖子裏沒有辯白,也不曾解釋。
不論真相如何,對錯又如何,那都是人家兩個之間的私事,不是別人能多說什麽的。每個人人心中都有一杠标尺,受到關系的親疏遠近,看問題的不同角度等影響,而有各自不同的判斷,但這并不代表,你就能站在道德制高點去評判別人。
沒有人有權控制你的想法,但你至少應該給別人起碼的尊重。
這個帖子的出現,無疑使風向發生了不小的變動,冷靜下來的衆人,也開始理智的思考這件事的始末。
而在這之中,又有一股力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搶占了話題高峰。
——天快黑了!!我老公好像戀愛了,我好像失戀了T_T
——時間過去這麽久了,信息又這麽雜,整理這些資料可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搞定的,so……你們懂的!![doge臉]
——此處唱起:因為愛情,不會輕易悲傷……我前夫和我老公絕壁有一腿T_T
——從頭到尾只說了四個字的浪淘沙大大今天兩米八!!
——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
——所以粉不起的某大神,你啥時候回家[doge臉]
林墨把那個帖子翻來覆去的又看了一遍,然後才無奈的笑了起來。
如果說他是個怕麻煩的人,那位顯然更是個有過之而無不及的,能以這樣寫畢業論文的方式和耐心寫一篇帖子,倒真是難為他了。
事實上,杯莫停也好,林墨也罷,他是個男人,足夠成熟強大,也從來不認為自己需要誰護着。
這些亂七八糟的網絡暴力,他從一開始就不想把沈岩扯進來,誰知道架不住人家一門心思的往裏頭鑽啊。
他确實不贊成他這樣做,但是他領情。
重點跑偏的杯莫停大大頗有些好笑的想:得,這下好了,浪淘沙大大萬年零差評的生涯算是結束,坐等負分刷屏。
魏薇瞥了瞥手機,又瞥了瞥他:“你說我現在跟林弘離婚還來得及嗎?”
“來不及了,那是我的人。”林墨起身穿外套。
“啧啧啧,不是,來不及就來不及啊,也不差這一會兒。這麽晚了,你還走啊?”
“我今天必須要回去一趟,我得回去看看他被寄刀片時候的表情。跟媽說,改天我們回來看她。”
魏薇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感動了?迫不及待的回去獻身?”
“我只是知道了一些事,回去算賬的。”
林墨到家的時候已經快淩晨了,暖黃色的燈光從窗戶上透出來,淡淡的暖。
勞模浪淘沙大大不知道從哪兒找出了一套他的家居服,正架着平光眼鏡坐在沙發上碼字,寬敞的客廳裏只有手指敲擊鍵盤時噼裏啪啦的輕響。于是,外面的寒意和網上的血雨腥風,仿佛都被隔絕開了,現實裏一派安靜寧和。
似乎是聽見開門的聲音,沈岩終于把視線從屏幕上移開了一些:“廚房有姜茶,浴室有熱水。”
林墨:“……”
蒼天啊,為毛劇本老是出問題,這時候不是應該抱頭痛哭互訴衷腸天雷地火纏綿悱恻的嗎?!畫風特麽的不對啊!!
杯莫停大大随手扯掉了襯衫的扣子,邪魅一笑,道:“要文還是要我?”
那,當然是不可能的。
真相是,人不如文的某大神乖乖的喝掉了姜茶,然後鑽進了浴室。
林墨洗完澡出來的時候,沈岩才終于放下了電腦,拿着旁邊的吹風機看着他:“吹頭發?”
林墨笑了起來:“我說不吹你是不是就要回去碼字了。”
“斷更後遺症。”
“為了寫那個帖子?”林墨看了他一眼:“你失聯的那幾天就是幹這事去了?還順便霸占了Delete家男人,黑眼圈也是這麽來的?”
沈岩手上的動作沒有停:“對也不對。”
“嗯?”
“找證據寫帖子只用了一半的時間,剩下的一半時間我都在家待着。”
林墨頓了好一會兒,才有些明白過來,震驚的回頭看了他一眼:“你……”
“我從A市回來的時候在機場收到了一條匿名消息。”
“雲影,也就是水煮豆腐發的?”
“嗯,內容很明顯,無非是情深不壽論和替身移情論。”
林墨皺了皺眉:“然後?”
“然後我回家順便出了個櫃。”
他說随意的很,就像回家吃頓飯一樣簡單,甚至手上的動作都沒有亂。
但饒是林墨這麽淡定的人,大腦也險些當場當機。
沈岩有意把事情說的輕描淡寫,他卻沒辦法也那樣去相信。其中的忐忑和風險,他都一個人擔了,甚至事先沒有告訴他。
他說不出來話,沈岩就繼續說:“我父母都不是什麽十分老派的人,即便一時接受不了,時間久了,總是會理解的。親情和愛情,本來就不是什麽互斥事件,哪有什麽二選一的選擇題。做決定之前我就做過了風險評估,包括當時我們之間其實并不是一清二楚也考慮進入了。”
他笑了起來:“我得承認,這次我并沒有十足的把握,但是我不想後退。而事實證明,你不是來捉奸了?”
他說:“林墨,作為儀式我得問一次,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The end————
作者有話要說:
于是就完結啦,撒花花。
總的來說,覺得這篇文還是很平淡溫和風的,沒什麽大起大落的情緒變化,大虐大甜都沒有。
大概是人物設置的關系,一個是蛇精病的死淡定,一個是萬年冰山的真面癱,又都是理智成熟的要死的人,看事情足夠聰明通透,吵架都特麽吵不起來,想設置點小誤會吧還擔心崩人設拉低智商,總不能真讓我家六點大大揪着一直喝領子問:“他是誰?你把我當做什麽?你心裏到底有誰?”
他把你當什麽你看不出來啊?自己喜歡誰自己不知道啊?
這樣的話壓根沒法開虐,所以到了最後,連葉雲揚那個矛盾也弱化了。
但是這樣也沒什麽不好,沒有誤會和猜忌,沒有傷害和隔閡,也沒有轟轟烈烈和撕心裂肺,水到渠成的在一起了呗。
逗比慣了也沒說過什麽煽情的話,但晉江完結的第一個小長篇,還是要謝謝那些陪這篇文一路過來的小天使們,留評收藏催文投雷什麽的,好歹沒讓我一直單機,最後還把這篇文拖完了。^_^
寶寶番外狂魔一枚,不定時掉落,有很想看的情節可以點^_^當然我并不一定寫的出來T_T譬如說我就是個h無能T_T
下章葉雲揚番外,本來要明天放的,但既然寫完了就一起上吧,寶寶今天萬更啊!!
【番外】之《我是一只鬼》
我是一只鬼,一只風華正茂英年早逝的鬼。
大概是由于我自殺的姿勢不對,死了之後滿身血跡斑駁,為此,我拿刷鞋的刷子洗洗涮涮了整整三天,差點沒刷下來一層皮,才勉強算是把自己刷白淨了。
當年潇灑的從六樓縱身一躍,誰知道跳樓一時爽,善後修羅場。
我現在無比慶幸的就是,當時我只是流了灘血,胳膊沒掉,腿也沒殘,上蒼保佑,我還是只完整的鬼。
其實說起來,對于我莫名其妙成了鬼這件事,我也覺得很奇怪,都說人死魂不滅是因為執念,愛之深恨之切。
可我自認也算個灑脫之人,都已經死過一回了,自然凡事都拿得起放得下,實在沒有什麽執念可言,怎麽也落了個陰魂不散的下場?
還真是人生處處有驚喜,我活着的時候是中規中矩的模範生,死了之後倒成了死體bug。
老鬼進來的時候,我正坐在坐在床上揉我那昏昏沉沉的腦袋。
他是一只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鬼,死的時候大概是三十來歲,以至于現在十足一副中年怪蜀黍的樣子。
我看了看他,又在鏡子裏看了看自己青春朝氣沒有一點皺紋的臉,頗有些苦中作樂的想,停留在最好的年紀,誰又敢說這不是最好的結局?
畢竟,再沒有比死亡更好的駐顏術了。
六十年以後,地獄門口相見,林墨早成了白發蒼蒼滿臉雞皮的老爺爺,我還是默默的青春帥氣着,不屑的甩他一臉,想想還有點小激動呢。
老鬼斜了我一眼:“想什麽呢?你的頭不痛了?”
這些年以來,我只要閉上眼睛,腦海裏就是父母親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各種各樣的哭聲和喊叫聲交織在一起,幾乎讓人頭痛欲裂。
畫面最後卻總會定格在林墨面無表情的凝視裏,我聽見大家對他的謾罵和責備,聽見雲影哭着罵他無動于衷冷血無情,其實心裏是很想為他叫一叫屈的。
即便沒掉一滴眼淚,我也能看見他眼睛裏的黯淡無光和痛苦絕望,只是旁人看不出來罷了。
我認識林墨近二十年,自認除了我,只怕再沒人能更了解他了。
他那個人,表面上雲淡風輕一副什麽都不在乎的樣子,其實根本是個打折了腿也不肯跪下的主兒,死撐而已。
老鬼見我不說話,拿手拍了一下我的頭:“小鬼,不理人想什麽呢?”
我撇了撇嘴:“別叫我小鬼,都說了我有名字,葉雲揚。”
我曾經因為好奇問過老鬼的死因,他白了我一眼沒有說話,任憑我百般試探也絕口不提,可見是個死因不明的人。
但看他身上白白淨淨的,一點傷痕也沒有,估摸着是安眠藥等溫和又實用的死法,果然是三十多歲的老男人,心機深沉非我等能比的,人家思慮周全,死的可比我好看體面多了。
後來我又旁敲側擊的問過他的名字,這次他倒是沒有沉默,幹脆的告訴我,我們都只有一個名字,就是鬼,區別只在于,他是老鬼而我是小鬼。
當然,我是不會信的,就是做了鬼,我也是只有格調的鬼,有名有姓,怎麽能那樣随大流。
老鬼不知道從哪兒摸出了半個包子,含情脈脈的看着它長籲短嘆:“你知道我什麽時候最後悔嗎?就是這種時候,整整半個包子啊,活着多好,能聞到食物誘人的香味,能觸碰到身體熨帖的溫度,能感受到冉冉升起的煙火氣。”
我扶了扶額,這話我幾乎每天都要聽八百遍,開始的時候還會頗有感觸的感嘆幾句,現在已經只剩麻木。
我想,我也不是不後悔的,在看見媽媽日益憔悴的臉時,在看見爸爸鬓角長出的白發時,在看見我從小疼到大的妹妹哭腫的眼睛時。
還有,在看見,林墨站在墓碑前寂寥的背影時。
事實上,從陽臺上縱身躍下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後悔了。
我聽見風聲從我耳邊呼嘯而過,我看見暖黃色的燈光離我漸遠,我想,我大概做了一個大錯特錯的決定,可是,我卻回不了頭。
我曾經要死要活的愛過一個人,愛的純粹幹淨也固執偏激,我覺得全世界都不理解我的愛,于是痛苦絕望,心灰意冷。
可是就在此刻,我突然覺得我或許并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麽愛他,因為我從不曾像這一刻這般後悔過。
原來,在生命面前,所謂愛恨,所謂癡纏,其實,遠不如你以為的重要。
老鬼鄙視的看了我一眼:“這很正常,自殺的人裏,一半以上都會悔不當初,你只是那千千萬萬的傻逼中的一個而已。”
我突然就很想手撕了他:“艹,抑郁症,抑郁症知道嗎?老子那是因為病了。”
爸爸可是微博有二十萬粉絲的男人,萬千書粉,分分鐘掐的你連渣都不剩!!
老鬼往天花板上一躺:“年輕鬼,你要學會接受現實,別老給自己的錯誤找借口。”
“你這意思是,你為了一個男人,抛棄了生你養你的父母和家人一死了之,你還有理了?”
我:“……”
這是我永永遠遠的軟肋,碰一下就會鮮血淋漓,他戳的可真是地方。
其實不止是他,雲影也好,爸媽也罷,只怕都是要這樣怨我恨我的。
我确實愛之如命的在心裏放了一個人,可是卻也從來不認為他就比父母親人更重要,事實上,我從不曾把他們放在一個天平上比較,也就絕沒有要把他們分出個高低上下的意思。
我只是覺得累,覺得難受,覺得撐不下去了,于是縱身跳下去的那一刻,我什麽也沒有想。
如今看來,不論是怎樣刻骨銘心的深情,其實在往下跳的那一瞬間,我就已經放下了,解脫了。
反觀林墨,只要活着一天,就會記得我一天,即便他不愛我,也得背着這份情意,心甘情願的一輩子難受。
這一戰,我贏得前所未有的漂亮,也輸的空前絕後的慘烈。
老鬼用他那雙摸過包子的油膩膩的手抱了我一下:“得了吧,你也別鑽牛角尖了,鬼就該有鬼的樣子。”
“實在不行,說說你那個愛的‘要命’的竹馬?”
我頓了一會兒,才微微點了點頭:“其實也不是多複雜的故事,只是情節略微狗血了一點。”
近二十年的一路同行,多少深愛和憎恨都成了秘密,原來一切濃縮起來,也不過是一個字數寥寥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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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的開頭最是平凡無奇不過,年齡相仿家境相當的兩個小男孩兒,再加一個甜美可愛卻十足鐵骨铮铮的小女孩兒,因為比鄰而居自然而然的便混做了一處。
魏薇最小,甜美可人精靈古怪,偏偏內裏是個一肚子壞水的煩人精,猴子似的一刻也不得消停;林墨在一群孩子中則向來是主心骨般的存在,地位超然,群體內大大小小的“事物”皆是他一手包辦,決定了每天大家是玩老鷹捉小雞還是躲迷藏,逗李奶奶家的貓還是招惹張爺爺家的狗,很有些霸權主義只手遮天的意思。
葉家的小子卻是個真真正正的學習标兵,是家長和老師總愛語重心長的挂在嘴邊的“你看那個誰誰誰”,實打實的典範楷模。
魏薇和林墨“勾心鬥角”的互掐的時候,他在寫作業;魏薇和林墨淘氣的捅了馬蜂窩被蟄的滿頭滿屁股包的時候,他又在寫作業;魏薇和林墨領着一班孩子在房間裏玩“大廚煮飯”的游戲差點把房子點着的時候,他還是在寫作業。
後來,不知怎麽的便又熟了起來,熱愛作業的葉楷模仍舊不大參與他們的活動,只是大家鬧成一團的時候便笑着站在一旁看,放學的時候會等他們一起回家,一群熊孩子們嬉笑着去偷鄰居家的紅薯時就站在外面幫他們望風。
葉雲揚笑了起來:“其實林墨那人,別看他後來和我惺惺相惜臭味相投好的像一母同胞似的,其實剛開始的時候估計是不太待見我的。”
不過是乳臭未幹稚氣未脫的孩子,便是表面看起來再怎麽淡然自若,面對被家長老師們挂在嘴邊恨不得誇出一朵花來的對象,總是有些不甘和不屑的。
大家都在一塊鬧作一團,怎麽你就偏要端着做那個例外?
□□歲正是調皮搗蛋狗都嫌的年紀,大家都在弄鬼掉猴的瘋玩,怎麽就只有你端正的坐在窗前奮筆疾書,好像別人的游戲都是幼稚可笑似的。
老鬼也笑了起來:“後來呢?”
“後來我半夜抽瘋,大晚上的非拖着他去小花園,拔光了我爸新種的小竹子cos打狗棒,因為比起竹子,我更喜歡梅花。”
第二天,愛竹成癡的葉父差點沒暈過去,臉和竹子都是一個色。
葉雲揚笑着扶了扶額:“結果我們的惡行到底還是敗露了,只怪當時年紀小,忘了還有種東西叫監控。”
兩孩子于是被罰在光禿禿的作案現場罰站,模範生也好,孩子王也罷,還不是一樣灰頭土臉滿頭大汗。
結果關系倒是真的改善了,就好像,男生一起看過小黃片以後交情立馬就不一樣了,女生拉近距離的最好方式一定是男朋友和八卦,他們好歹也是一起拔過竹子的生死之交了。
模範生走下了神壇,其實也不過是個和他一般大的孩子。
“現在想來,他不甘心在家長老師面前有意無意的被我壓一頭,我又何嘗不羨慕他身邊總是前呼後擁,活的明亮張揚。”
後來,惺惺相惜遂成刎頸之交的兩人一起幹過的荒唐事委實不少,再加一個湊熱鬧不嫌事兒大的魏薇,活脫脫的混世魔王。
小學畢業那次,乖巧優秀的模範生葉同學不知怎麽就崩了人設,淩晨四點非拉着他們一塊兒去爬山。誰知道天降大雨,山路濕滑,險些沒挂在山上。
回到家的時候,驚魂未定,全身濕透。
三家家長披頭散發的聚在客廳,吓得肝膽俱裂,眼淚與鼻涕齊飛,眼看就是一頓毒打。
十佳少年葉雲揚同學擋在前面,端的是品學兼優的模範生面孔,大義凜然道:“今天的事都是我的錯,和魏薇一點關系也沒有。”
于是最後還是沒能逃過一頓打,雞毛撣子亂舞,漫天飛舞的雞毛,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小公舉魏薇那天被打的尤其慘。
老鬼痛心疾首的拿手指着他:“沒有想到你居然是這樣的葉雲揚。”
“那又怎麽樣,魏薇從小就是朵一肚子壞水的霸王花,周圍的小孩兒誰沒有遭過她的毒手?林墨那更是個連魏薇也不敢輕易招惹的主兒,半斤八兩罷了,能好到哪去?我和他們混了這麽久,耳濡目染一點有什麽奇怪?”
“而且,他喜歡有趣的人。”
老鬼摸着他那寶貝的包子聽着故事,還抽空撇了撇嘴:“誰要聽你們那些毛都沒長齊的小屁孩的青澀過往,還能不能進入正題了?”
毛沒長齊的小鬼難得的沒有和他鬥嘴,嘴角一絲似有若無的苦笑:“少年不識愁滋味,青澀過往又有什麽不好?”
可是時光的轱辘不知疲倦的轉着,不知愁的孩子們到底還是一點點的長大了。
當年淘氣的男孩長成了白齒青眉的翩翩少年,單車,籃球,惹盡多少追随的目光。
成天在男孩子的床上打滾的瘋丫頭也淑女了起來,黑發白裙,亭亭玉立的模樣,雖然仍舊改不了某些漢子的習性,心裏卻有了人,藏了自己的秘密。
葉雲揚有些無奈的繼續道:“那段時間,我和魏薇走的比較近,反倒是刻意疏遠了林墨。”
疏遠的原因其實顯而易見,不過是發現了自己的不對,那些初露端倪的小心思,和頑強生長的小苗頭,不時就蹦出來刺他一下,紮的人心裏發慌。
偏偏當事人一無所覺,若有所思的看了他們一眼,還能挑着眉微笑着調侃了一句:“你們這架勢是要抛棄我雙宿雙栖啊。”
不過是青春期的孩子最常說的一句玩笑話,不拘小節的瘋丫頭急紅了臉說不是,向來脾氣溫和的少年卻生生氣白了臉。
葉雲揚又笑了一下:“他向來是個聰明的人,那一次可是傻透了。魏薇看着林弘時,眼睛裏的光花噼裏啪啦都能砸死人。而我,目光的焦距在誰身上,連魏薇都看的出來。也就是他那個傻子,居然還能那樣亂點鴛鴦譜。”
老鬼終于放下了他那半個包子,正色道:“所以你企圖疏遠他,但是沒有成功?”
“怎麽可能成功,我骨子裏壓根就不是什麽溫和寬厚的人,淡然溫和的外表下藏的那就是顆偏執狂的心,想要的東西哪有輕易讓出去的道理?招惹上我,也不知道是他倒黴,還是我倒黴。”
可惜,那卻不是個能争能搶足夠優秀就有本事抱回家的東西,而是一個有血有肉有主見有思想的人。
“其實後來,我雖然不肯放棄,但也沒真的采取什麽行動,我甚至想,就這樣打打鬧鬧一直陪在彼此身邊也不錯。”
老鬼似乎是嗤笑了一聲:“你可真是偉大。”
“我就是不夠偉大,才會有後來的事。”葉雲揚苦笑了一下。
“高二那年,林墨和班上的一個女孩走的很近,開始只是幫她補課,後來就成了一起吃飯甚至順路一起回家,一時之間,傳言四起。”
老鬼看了他一眼:“所以你的醋壇子就翻了?找他幹了一架?”
“不,我什麽也沒說,不聲不響的去班主任那裏告了他一狀,大家都知道我是他最好的朋友,這一錘可足夠硬的。”
他說:“其實我知道,他們不一定真有什麽,不然,林墨不會一點也不告訴我。但是,管他呢,你看,我這一狀告下去,永絕後患,管他有什麽還是沒什麽,一律game over,那個女生絕不會和他再有任何牽扯,連什麽張校花謝班花,都得統統避着嫌離的他遠遠的。”
老鬼無言以對的看着他:“他最好的兄弟莫名其妙的背叛了他,他和那個女生倒真是游戲結束了,你們也他媽的快要game over吧!”
葉雲揚卻挑了挑眉:“不至于,我和他認識将近二十年,就算我在他那兒還談不上數一數二,也絕不會可有可無。這點信心都沒有的話,我豈不是太失敗了。說白了,我認定他就是再怎麽生氣,也不能真的和我絕交。”
“但他确實找我要解釋了,那天我站在他面前,冷笑了一聲,什麽也沒說。他當時連表情都沒什麽變化,但我就是知道,他很失望,也很難過,就像當時的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