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節

理查确實那麽做了,他傾斜着身體俯身去看身邊嬌小美麗的妻子。在更早的以前,他這門功夫已練得爐火純青,閑着無事時,他就這麽深情地盯着牆角的花瓶。但這是幾個小時之後的事了,現在回到婚禮前來,哀格蒙特心中不知所謂地瞅着未來王子妃的手指看,雙方都未曾意識到失禮,反而認為理所當然。

共犯或同盟的心态。

公主微微一笑,她劃過裙擺上的珠寶,“它們真是迷人。”

“是的。不過……”

——理查俯下身吻她,他們身後的貴族們嘲笑般地咳嗽,理查更着迷地享受着背德感。

理查未來的妻子只到他的上腹部,看起來像一個未成年的小姑娘。哀格蒙特深知這并不是問題。理查不知道,國王不知道,全王國都不知道。他與公主共同保守秘密,這讓他又虛榮又惶恐。他其實并不想背叛理查。

他們跟從光明走出霧霾森林後就在不多遠處望見了城堡的尖角,金光熠熠,仿佛高山的雪峰頂!這其中必定睡着一位美麗的公主……或是別的美麗的什麽。城堡被重重荊棘包裹着,哀格蒙特帶着騎士團奮勇清道也未趕上它們恢複的堅定速度。王子終于無可忍耐,他又沖了上去,荊棘理所當然給莽撞的人類來了一下,然後給自己帶來了麻煩。

王子的血液像火油一樣燃燒,雖然只是一小撮,并很快熄滅,但無疑是希望。

理查十分不情願。

“你無路可走。”他親愛的艾格說,“我們沒有錢。”

理查貢獻了血液。當他們能夠開出一條道路時理查已經失血到只能被人扶着走了。他叫哀格蒙特過來,拉着他的雙手,下遺囑似的說道:

“我親愛的兄弟艾格,接下來拯救王國的使命就交給你了。把那女人帶來替我娶了她!哦不,我還是不要傷害你……”

哀格蒙特獨身前往城堡深處,這是一個典型的矮人宮廷,矮小的家具,高不可測的穹頂,粗犷的建築風格,暴發戶式的奢侈豪華。真希望公主沒有胡子。哀格蒙特想起理查的風物學老師講過矮人無論男女都有胡子,而理查的作業總是他忠誠的兄弟的手筆。

哀格蒙特走上正廳高臺,這裏有一只小巧的棺材,哀格蒙特多少理解矮人國王的選擇,除此之外還能把她裝在哪裏呢?長眠不醒與死亡太過相似,死人只好躺在棺材裏。

棺材蓋被一腳踢開,哀格蒙特期待看見的金色長毛一根也無,棺材裏什麽都沒有。

騎士的勇敢是不可估量的,哀格蒙特多少像正常人驚恐一下後,就拿着佩劍毫不留情地随意戳刺周圍的織物。如果理查在,王子一定會給地上不知死活的人體們都來那麽一下,可是哀格蒙特……他總感到自己心髒有力地擠壓,吸收血液,由此他肮髒的一部分得到了清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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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小心地繞過了這些軀體。這裏有國王,王後,宮廷侍衛,小醜,女官……都自然而安詳地保持當時委地的姿勢,仿佛變故是無預兆地突然到來。

哀格蒙特忽然打了個哆嗦,那麽是誰把公主放進棺材擺在正廳呢?公主去哪了?

冷風從被荊棘刺破的玫瑰花窗中灌入,哀格蒙特不知所措,心中懼怕又遲疑着不願放棄騎士的尊嚴。他把佩劍握得更緊,劍身從低垂到微擡,他退到角落處,面對所有軀體努力定了定神。

靜寂。

“您這樣是做什麽?”哀格蒙特險些跳起來,他緩緩轉過頭看向聲源處,發現事情也許與可怕相距甚遠。

一個有金子般長發,尖下巴和碧藍眼睛的漂亮年輕人靠在門框上微笑着看他。他當然是一個矮人,但恐怕在矮人中他是個相當高挑的家夥。這樣小巧纖瘦的身體與精致的收身獵裝和對哀格蒙特來所過于勉強的門相得益彰。這年輕人是個美人,與畫像中的公主頗為相似。哀格蒙特不敢假設,可是他就是被派來面對現實的。

“德昂蒂……公主殿下?”傳說公主名為德昂蒂。

年輕人在哀格蒙特絕望的眼神中點點頭。“我很抱歉,不過确實如此。因為某些原因在外我被宣稱是個女孩。”

年輕人,現在是公主了,又問道:“您來解救我萬分感激,您有什麽需要我幫忙嗎?”

哀格蒙特把自己所知的部分告訴他,想了一會兒後,又把傳說告訴他。

哀格蒙特默默為理查感到慶幸。

公主用兩根指頭稱着下巴,似乎不經意地說道:“如果錯過這次機會,我也許就無法體驗嫁人了……”

公主迅速換上一身長裙,躺回棺材并要求哀格蒙特叫來王子,哀格蒙特好容易從震驚中脫身,立刻義正言辭地拒絕道:

“我想沒有任何一個王子願意娶一個男人。如果那男人欺騙他,那就更糟糕。”

“您真是天真可愛。”德昂蒂用小指勾着哀格蒙特向前,附在他側臉耳語幾句。

“您答應我嗎?”

哀格蒙特幾不可查地點一下頭。

婚禮并不豪華盛大,為了王室今後的幸福生活他們最近過得很收斂節儉。婚禮在王宮後的小教堂舉行。德昂蒂對此表示略微滿意,他對過于神聖的場所深惡痛絕。

理查牽着小新娘的手,她很漂亮,很可愛。當看到哀格蒙特扛出來的棺木時他就發現了。她花瓣般的嘴唇濕潤飽滿,讓他想起了他們之間的第一個吻。為了救她,他們在婚禮前接吻了。

德昂蒂完美無缺,她甚至十分了解理查的國家裏的礦産。據說這是矮人的本能。她對珠寶也不可思議地執着,大概也是矮人的本能。理查不在意這些,他冷漠看待能夠救人命的糧草,怎麽不能冷漠看自己的妻子一件件挂死物呢?

理查對德昂蒂抱着一種對童年小玩偶未消散的愛。

他們把手指尖按在桌面上起誓——連聖經都省去,然後理查給德昂蒂空戴上早在手指上的戒指,然後他們接吻。

理查想在接吻中把他的小新娘吃下去,從嘴唇和舌頭開始。

但德昂蒂笑着推開了他。

他不沮喪,他輕輕松松地把德昂蒂抱在單只手臂上,在衆多貴族面前優雅地踩着山村小調離去了。

在柳蔭那裏

“我對哀格蒙特先生充滿敬意。”王子妃在不算私人的場合公開說過此話,這就相當于在宮廷裏找了只喇叭大喊了一聲。人們紛紛贊揚王子妃的大度識人,至少表現得十分寬容的朗度女侯爵就說過,她決不允許自己的丈夫和一個男人保持如此親密的關系。

這話傳到哀格蒙特耳朵裏的時候他正與王子一起坐在草地上共進午餐,他們将獵到的剛滿月的小兔崽子拔了毛,謹慎細致地給它刷一層又一層的油,并且不時在火上翻滾。哀格蒙特得說他享受這樣靜谧美妙的時光。在這樣的時刻,他可以忘記對面認真幹活的男人是怎樣的人,可以忘記過去,不,不是全部忘記。他與理查那段無憂無慮懵懂無知的少年時代總是值得懷念的。

這時他仔細觀察理查優美的下巴,它有力,挺直,在夏日熾烈陽光下有些毛茸茸,使人禁不住想把可愛這個詞加諸于上。理查漂亮的黑眼睛清澈動人,正小幅度轉動似的深情地盯着小兔子。哀格蒙特忽然想問那個尴尬問題,是出于好奇嗎?理查表現得如此淡然,就像事情本該如此毋庸置疑似的。但越是如此他發問的欲望就越加強烈,他該怎樣問呢?——你的新婚之夜如何?還是——你發現新娘是男人了嗎?

理查能接受男人……哀格蒙特因此古怪地咕嚕了兩聲,這太可怕了。然而這是理查,理查,就是無法置信不可想象的代言詞。

何況其實養寵物也是潮流呢?

他又走神到王子妃那句話上。這句話本身和它所帶來的評論都令他苦笑。只有德昂蒂和他真正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他是個演過了頭的好演員。德昂蒂如同傳說中一樣給這個國家帶來了好運,糧食暫時沒有增産,不過旱災已經漸漸消退,農夫們見着了幾場稀零零的珍貴堪比黃金的雨,哀格蒙特看見他們跪在地上親吻土地仿佛已經得到了結出的果實。對王室來說,這就夠了,讓農夫們安分地守在土地上期待他們還需扣掉稅的少得可憐的收成——也許經此一災他們可以認識到自己獲得的已經太多了——王室則可以安心經營自己耗用截斷的河流滋養起來的優雅小莊園,在其中體驗美麗的鄉村生活。德昂蒂也對此表示滿意,他早早地甩掉了國王和王子的懷疑(後者懷疑了嗎?),除去老國王老喜歡色眯眯地注視他之外——反正也不會少掉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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