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那次之後,兩人的關系還算正常,雖然獨處時有少不了的尴尬與沉默,但祁陽還是習慣早上去溫清家做頓早餐,然後再開始自己一天的工作。
暑假的八月,他竟沒有一天缺席。
快開學的時候,八月底的一天,祁陽像往常一樣早上去了溫清那裏,卻發現冰箱裏沒菜了。
他正準備下樓,就看見溫清也在洗漱,一副準備出門的着裝。
“是要買什麽嗎?”祁陽換鞋,“甭出來了,外面熱得慌,買什麽我幫你帶。”
溫清刷着牙,頂着一張睡眼朦胧的臉,咕咕哝哝地不知道說些什麽。
“……那我先走了啊。”
“唔!#%@&……”溫清連說帶比劃的,無奈祁陽還是沒懂他想表達什麽。
他嘆了口氣坐回了沙發上,“我等你,一起去。”
溫清這才滿意地“恩”了一聲,專心致志地刷他的牙去了。
昨天蕭老板徹夜未歸,估計在酒吧忙,屋裏就只有溫清一人。
一會溫清洗漱完畢就和祁陽一起出門了。
“所以,你到底是下樓來幹什麽的?”
“買菜啊。”
“我不是說我買了嗎?”
“……我就是想試試買菜是個什麽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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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陽默默地為自己點了個蠟。
溫清以前和蕭靖州從來不在家裏做飯,所以就從來都沒有買過菜,直到祁陽來給他們做早飯,他們的冰箱才有點冰箱的樣子。
祁陽覺得自己隐藏屬性沒準是個抖M,天天早上來這邊伺候這兩位爺,留小桃兒一個人在家幽怨得不得了。
所以現在這種情況是家裏的小保姆帶着主人體驗生活嗎!
溫清見祁陽一臉陰郁不說話,以為他因為家裏冰箱裏沒菜了他們也不出來買,所以不高興了,忙說:“以後我們每天都補充食材,絕對不讓冰箱閑着。”
祁陽笑了笑,“不用,以後沒食材了,咱倆一起買。”
溫清聽到“咱倆”的時候愣了愣,然後笑着點點頭。
早晨的空氣還帶着暑期的炎熱,但是已經有了點秋天的涼意,微風吹來,溫清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鼻腔裏灌的都是清爽的味道。
祁陽看着他,嘴角一直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他們一起進了超市,在門口推了個購物車,祁陽推着車就直奔買菜的地方了,溫清左看看右瞅瞅的,一臉好奇和興奮。
“不是,”祁陽退了幾步,走回到還在零食區的溫清身邊,“……您連超市都沒來過啊?”
溫清回頭看着他點點頭,眼睛裏竟然有小星星在閃爍。
“……那你們平時都怎麽買日用品的?”祁陽有點無法接受。
溫清說:“淘寶。”
祁陽:“……”
祁陽帶着這個三十多歲的大小孩慢慢在超市裏移動着,他覺得要是溫清不是一米八的大個子,絕對能歡快的跳到購物車裏,讓他推着他轉圈圈。
溫小孩拉着祁媽媽,看見啥都要上去瞅一瞅,摸一摸,趕上喜歡随手往購物車裏一丢,不一會購物車就滿了。
祁陽一直在一旁推着購物車靜靜看,他想是時候再回去門口取一輛車了。
祁陽愣神的時候溫清又往已經高高聳起的購物車裏摞了一個小板凳。
祁陽剛剛還沒在意溫清都拿了點啥,這會抻頭往車裏一瞧,下意識地揉了揉太陽穴。
“……溫清,你買這麽多衛生紙幹什麽,開廁所嗎?!”
“多買點,用的時間長……”
“還有,你個大男人拿個衛生棉幹什麽,留給你未來的媳婦兒嗎?!”
“不是啊,其實……”
“不是……你玩穿越線嗎?還弄一條專業登山杖?!”
“我……”
“這是什麽……電熨鬥?您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玩意,是準備把家燒了嗎?!”
“……”
“……你什麽時候還搬進來一個折疊衣櫃?你家沒有衣櫃嗎?!”
“……”
祁陽罵的氣喘籲籲的,溫清在一邊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子,低着頭不吭聲。
旁邊來來往往的人都看着這奇怪的一對杵着個巨型購物車在超市中間站着不說話。
過了會,祁陽才擺擺手,“……買吧買吧,回家好好供着。”
溫清這才擡頭笑眼眯眯的看着他,“謝謝媽媽。”
祁陽瞪他一眼,轉身又去拿了一個手提的購物筐,他可不能再讓溫清這麽沒節制的胡買亂買了。
回來的時候眼前就只有堆得高高的購物車,不見了溫清身影,他本來想他估計又看見啥了,忽然就聽到溫清的聲音。
“祁陽,我在這裏。”
祁陽彎彎腰順着摞在最上面的小凳子的椅子腿間看過去,溫清正在小凳子的另一邊笑得燦爛。
祁陽覺得自己腦袋上青筋蹦了蹦,“……溫清,推着車,咱們去買點菜回家做早餐……”
“恩,好!”溫清開心地直起腰,轉到車子後面推車,看祁陽還提了個筐子,就一起往買菜那邊去。
這會溫清安生多了,估計新鮮勁過去了,挺老實推着車地跟在祁陽身邊,看着祁陽不時往籃子裏拾菜,突然有種恍惚的感覺。
這就像……兩口子一起來買菜回家做飯一樣。
“愣什麽呢又,”祁陽覺得今天不用跟溫清太客氣,這人這時候和小孩沒什麽區別,大人要好好管教,“剛剛和你說話呢……西葫蘆和馬鈴薯想吃哪個?”
“啊,哦,西葫蘆吧,好久沒吃了。”
祁陽點點頭,挑了一顆西葫蘆放進籃筐中,繼續前進。
溫清推着車在後面跟着,看祁陽又拿起兩顆大白菜好像在比較,他有種小小的幸福感,這種油然而生的感情連溫清自己都沒察覺,他只是彎腰趴在車子的扶手上,透過他鐘愛的小凳子的四條腿間的縫隙,看着前面認真挑着菜的祁陽,眉眼彎彎。
因為溫小孩買的亂七八糟的大包小包的,他們呼哧呼哧弄回家的時候已經上午了。
“還吃早飯呢,”祁陽抹了一把腦袋上的汗,“直接做午餐吧。”
“不吃早飯會降低智商的。”溫清認真地說。
祁陽看了看他,“你小時候肯定不吃早飯。”
溫清愣愣,“……你怎麽知道?”
溫清看祁陽在一邊樂得不行,半天才反應過來,追着祁陽就要打。
“你說誰智商低呢!”
“哈哈,明明是你說會降低智商的。”
“我……我又沒說我不吃早餐了!”
“哈哈,智商低,哈哈!”
“喂——”
他倆在這一間小小的公寓客廳裏打鬧個不行,倆都是二三十的大男人了,這個時候的幼稚誰也沒察覺,也不在意,臉上的笑容就像孩童那般真摯。
祁陽倒退着被溫清追着鬧,一個不注意絆着沙發腳,躺着摔在了長長的沙發上,溫清在他後面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下意識伸手的祁陽一起拽倒了。
他驚呼一聲,膝蓋摁着沙發扶手撲在了剛才摔在沙發上的祁陽身上。
一瞬間發生的事兩人還沒來得及反應,都愣愣地維持着姿勢沒動。
溫清趴在祁陽懷裏,耳邊枕着祁陽跳的嗵嗵的心跳聲,一時呼吸有點急促。
祁陽的手還維持着輕抱着溫清的姿勢,溫清的呼吸透過夏天清涼的短袖傳到胸口,他擡起一只手,輕輕地放在溫清頭頂。
溫清下意識地擡頭,祁陽把溫清額前有些淩亂的細碎發絲慢慢攏上去,微微起身,低頭在他頭上落下一吻。
一時間,世界仿佛靜止了,就只有兩顆狂跳的心緊緊相依。
“啪嗒。”鑰匙開鎖的聲音忽然響起。
他們倆聽到聲音連忙起身,溫清手一摁軟軟的沙發沒用上勁,又直接摔進了祁陽懷裏,祁陽半坐着環抱着他。
蕭靖州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景象。
氣氛突然有點尴尬。
祁陽也沒看蕭靖州,還是先幫着溫清起身,然後在沙發上坐起來。
蕭靖州只是向祁陽點點頭,說了一句“麻煩你總是來做飯了”直接回了屋子,拿了睡衣就進了浴室。
祁陽撓了撓腦袋,對溫清說,“要不今兒我給你們來頓午飯改善改善夥食?”
溫清回過神來,笑笑說好。
祁陽一頓午飯做的心不在焉的,滿腦子都是溫清擡起頭來看着他時亮亮的眼睛,他擡手摸了摸嘴唇,仿佛上面還留着些許動人的觸感。
溫清在外面整理着自己買的這些個“寶貝”,對哪個都是愛不釋手的,忽然他拿起了一個長長的袋子,頓了頓走到正在做飯的祁陽身後。
“祁陽,”廚房的抽油煙機開的大,聲音呼呼的,溫清又叫了他一聲祁陽才聽到。
“怎麽了?”祁陽轉過身來看他。
“這個是給你的,剛才整理東西的時候才看見。”
祁陽愣愣地看着溫清手裏的登山杖,想起自己不久前好像還罵人家買這個來着。
溫清笑着說:“我看你爬山挺好的,覺得是經常上山的人,有個這個感覺安全些。”
祁陽把炒菜勺随手放到鍋裏,雙手接過溫清遞來的登山杖,感覺油煙有些太大了,熏眼睛。
溫清見祁陽皺着眉看着那根登山杖半晌沒說話,還以為他不喜歡,“……那個,我對這個也不是很懂,就是看着功能好像挺多的,所以你要是……啊……”
祁陽一把摟住了他。
“……謝謝你,溫清,謝謝你,我很喜歡。”
“……咳,你喜歡就好,喜歡就好。”溫清不太自然地笑笑,從祁陽懷裏出來。
午飯的時候,蕭靖州從房間裏出來了,洗漱了一番坐到了桌前,照例向祁陽表示了感謝。
“他最近一直都這樣,只有飯點才見得到,”溫清夾了口他點的西葫蘆,“恩,好吃。”
祁陽點點頭,突然問溫清,“你還會畫畫是嗎?”
溫清有些詫異地擡頭看着他,“……是啊,不過很長時間沒畫過了……你怎麽知道的?”
“你手掌根處有繭子,剛才……摁到我了。”
溫清想起剛才的情景,看蕭靖州也在,臉上微微發紅,忙“哦”了一聲就低頭扒飯。
祁陽看了看他,“什麽時候給我畫一張?”
“……啊?”溫清擡起頭,嘴角粘着一粒米。
“……笨蛋,”祁陽笑了笑,擡手幫他把那粒米拿掉,若無其事地放到自己嘴裏,“啊什麽啊,我說給我畫張像。”
溫清愣了愣,看着祁陽還在微笑着,嘴巴還微微動着,嚼着自己嘴邊剛才那粒米。
剛才還是微微發紅的臉現在整個都泛着紅光。
“啊,行……”溫清愣愣地就答應了。
一旁安靜地吃着飯的蕭靖州的筷子頓頓,看着溫清的眼神複雜,臉色昏暗不定。
祁陽默默地看着溫清和蕭靖州,心中微動。
他知道明瑾以前總是會去公園看人像寫生掙點零花錢的溫清,也知道自從明瑾禁止溫清再去公園寫生,他就沒再去過。
明瑾活着的時候不讓他去,死後又有一種名叫死者為大的東西束縛着他,這麽多年來溫清再也沒拿過畫筆,手上的繭子也淡了不少。
如今,祁陽說了想讓溫清給畫一張像,溫清同意了。
蕭靖州沉默地吃着飯,眼裏有忽明忽暗的光斑閃爍。
以前溫清是怎麽一個喜歡架子鼓,喜歡畫畫的人,自從五年前的那場浩劫,一切都沒了。
他不再打架子鼓,不再畫畫,不再幹任何和那人有關的事。
蕭靖州也勸過他很多次,人死灰冷,就算是明瑾也不願看他這樣糟蹋自己,然而溫清的回應都是一個沒有結果的微笑,不反抗也不接受。
今天,他同意了,同意再次拿起畫筆,給這個名叫祁陽的男人畫一張像。
蕭靖州看着面色紅撲撲的溫清正一臉笑意的和祁陽攀談,心裏突然有種難受的感覺,這種感覺連他自己也說不清,不知是為溫清還是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