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1)
“他又不是小孩子了,自然知道分寸,難道你還把他跟毛頭小子一樣,一眼見了美人就丢了魂?當年姜長晖都沒做到,更別說這個玉兒了。”女官半開玩笑道,姜長晖的美貌是公認的,先帝的那些皇子誰沒被她迷住?安清說是跟她并稱雙姝,論容貌才華都差遠了,安清不過只是仗着有個皇後阿姑罷了。可惜姜長晖脾氣太驕縱了,完全沒把當時的皇三子趙旻看在眼裏,不然哪裏輪的上安清。
何太後惱怒的瞪了女官一眼,三郎是她的兒子!
女官道,“別多想了,我早勸你去壓安家了,難道你真想讓安家的皇子上位?你伺候了安老太婆一輩子,以後還想将來看她侄女臉色?”
“姜長晖不喜三郎。”何太後冷冷道,這才是她放縱安貴妃跋扈的最要原因,她是不喜歡安清,可姜長晖更過分!沒有一個婆婆會願意看到兒媳婦如此公然的鄙視自己兒子。
“但安清也沒有把三郎放在心上。”女官說,“好歹姜長晖沒讓六郎留疤,這還不是親娘呢。”安清真是親娘?
何太後默然,當年她對阿雅動了壞心思,可沒做成,自己也不是揪着錯不放的人,讓宮裏進了幾個新人分寵也算給安清一個教訓了,畢竟她那樣也讓阿雅長大了些。可她這次做的太過分了,居然對四郎不管不顧,兒子和子孫是她的底線。她安清算什麽?伺候三郎和她孫子才是她最應該幹的事!何太妃忿忿道:“宮女又如何?宮女也是正經承寵的,哪裏像她是狐媚子,明明都選好夫婿人選了,還誘得三郎差點擔了強搶臣妻的名聲!”
“別生悶氣了,不喜歡了就讓她過來吃齋念佛幾天。”女官提議道,“省得玉兒被她下了毒手。”
“我懶得見她,讓她每天給我抄一卷女誡來。”何太後道。
女官點頭,“我派人去傳話。”
當晚趙旻沒去關雎宮,而是在建章宮讓玉兒侍寝,此後一連五天,趙旻都沒有踏足後宮,身邊只留着玉兒。當然宮侍當晚就告訴了姜後玉兒承寵的事,姜長晖直接封了玉兒當美人,當她好好伺候聖人。
安貴妃仿佛被人打了一悶棍,尤其是聽說四郎身邊的下人都被趙旻杖斃時,心慌的要去找趙旻解釋,卻被何太後派去的女官攔住了,“貴妃,太後讓你每日抄一卷女誡。”這女官耷拉着下垂的眉角道,這些女官都是前朝沒受恩寵的宮女,最愛的就是磨搓失寵的寵妃。當然安清不至于會失寵,畢竟她已經有兩子一女,但看她變臉也不錯。
安貴妃暗恨,但還是不敢得罪何太後派來的女官,繼續折回抄寫女誡。
一個月後,宮中傳來了一個久違的好消息,新晉的何美人有身孕了!這下讓何太後喜上眉梢,皇後再次大方的晉升她為婕妤,等何婕妤生下皇子女,一個九嫔之位是絕對少不了的。何婕妤有了身孕不能承寵,後宮的美人們再次活躍了起來。再過了幾個月,又有幾個年輕後妃陸續有孕,李美人、江才人……一時間後宮爆發了前所未有的生命力!
關雎宮裏,安郭氏握着女兒骨瘦如柴的手落淚,“你這孩子怎麽如此自苦?去跟聖人服個軟不就成了嗎?”
安貴妃咬牙道:“不去!我們夫妻這麽多年,他居然就信幾個小賤|人!”
安郭氏眼淚落得更急了,安昭儀端着熬好的湯藥進來,“阿姊,喝藥了。”安昭儀是宮中除了姜後和安貴妃外,分位最高的人,但一直是如透明人般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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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妃中趙旻只封了貴妃,餘下三妃之位空缺,這是趙旻年輕時對安貴妃的承諾,既然不能讓她當皇後,那就絕對不讓她在跟人分享其他位置,可眼下安貴妃回想起來,這一切就像是笑話,“滾!”安貴妃喝道。
安昭儀一驚,倒退了幾步,“阿姊——”
“別叫我阿姊!你算什麽東西!賤婢之女,要不是我擡舉你,你早不知道被人拉到那裏去配賤|奴了!”安貴妃怒聲道,她這輩子最讨厭的人除了姜長晖,就是安昭儀。當年她孩子生一個夭折一個,家裏實在看不過了,讓安昭儀入宮替她分擔,原本只想是借腹生子,但沒想到她一入宮大郎就站穩了,而這該死的小賤|人只生了一個卻還能平安長大!
安昭儀神色沒有絲毫波動,這種話她已經聽了很多年了,還是安郭氏打了圓場,“二娘,大娘心情不好,你先下去吧,藥放下吧。”
“是母親。”安昭儀柔順的應聲。
安郭氏等安昭儀退下後,才輕聲勸道:“你怎麽還這麽大脾氣?早說了氣急傷身。”
安貴妃低着頭,淚水大滴大滴的落下,“阿娘,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安郭氏摟着女兒哭道:“這都是命啊!”
“不是命!就是時候未到!”安清不服氣的低語道。
“阿清?”安郭氏不解的看着女兒。
“我沒事。”安貴妃摸了摸眼淚,“阿娘,我要喝藥。”她要把身體養好。
“阿清,你族叔說——”安郭氏有些遲疑的提起了一事。
“他是不是要往宮裏送女人?”安貴妃冷笑,“他盡管送,我不會管的。”安昭儀已經是她的極限了。
“你不願意就算了。”安郭氏見女兒又有動怒的跡象連忙道。
安貴妃神色才轉為和悅。
安太後宮中,南平長公主正在勸安太後,“阿娘,三郎都大了,寵愛幾個妃子算什麽?他是皇帝,比起阿耶來,他妃子夠少了。”
“可他現在這樣——”安太後面色陰沉,何氏真當自己是死的?這麽打壓他們安家的女兒。
“他現在如何了?後宮雨露均沾才是常理。”
“什麽雨露均沾!他現在多少歲了!”安太後怒道,“不要身體了嗎?”
“三郎身體好得很,寵幸幾個妃子算什麽?”南平反駁。
“你這孩子到底幫誰!”安太後惱怒的看着女兒。
“我當然是為了阿娘着想。”南平正色道,“你看何太後都沒管聖人,你怎麽管?當年阿耶在的時候,你都沒管,現在去管三郎了?三郎現在是皇帝!”而且是登基多年的皇帝,她真當三郎還是當年那個默默無聲的皇子嗎?
安太後聽女兒這麽一說,有些遲疑。
“再說阿清還有三個孩子,三郎又不是無情的人,姜長晖那樣都不見他厭棄,你有什麽好擔心的?不聾不啞不做翁姑。”當然南平沒說的是,姜長晖論容貌就甩了安貴妃好多,美人在造作都是有理的,安清這個年老色衰的嘛,就呵呵呵……南平長公主怎麽可能會讓母親出這個頭,南平永遠記得當年外祖母入宮,跟祖母感慨,為何死的不是她而是小弟。至此之後,南平對安家人就沒有任何好感了,她是趙家的公主、韋家的媳婦,安家跟她何幹?她見安太後神色有些松動,又添了一句,“阿娘擔心阿清,就給她送點補藥,讓她知道你沒忘了她,讓她好好養身體,等三郎氣消了就沒事了,我們現在插手只能讓三郎更生氣。”
安太後素來聽女兒的話,“嗯,我把你說的話去對她說一遍。”
“對。”南平玩味一笑,也不知道安清聽到這話會有什麽好表情。南平不是傻子,她是長公主、先帝嫡女不假,可趙旻不是她親兄弟,現在姐弟相敬是情分,可她要真做了什麽太過分的事,趙旻難道還會顧及姐弟情分?南平暗暗感慨,當年她要是能有一個兄弟活下來該有多好。
姜微入宮的時候,就覺得宮裏花也香了,笑聲也多了,甚至連她阿姑都更豔了幾分,難道妃子懷孕是那麽天下大同的喜事?姜微覺得自己世界觀受到了沖擊,為什麽阿姑能這麽高興?趙旻是她老公吧?她不覺得難受嗎?
高敬德見姜微滿臉不解,帶着她去花園散步時,同她閑聊,“小九娘,你可知宮裏有多少宮女?”
姜微搖頭,“不知。”
“先帝時候宮中有宮女五萬。聖人仁慈,登基後陸續放出了些人,目前宮中有宮女三萬。”他見姜微怔怔的看着她,柔聲解釋道,“這些宮人最大的希望就是能有朝一日能得見聖人,但聖人宮中後妃不過二十餘人,宮裏更是七八年沒傳出宮妃有妊的好消息了。”
大家都絕望了嗎?姜微終于懂了宮人為什麽這麽開心了,畢竟有指望了,而不是眼看着自己會在宮中等死。
“宮妃有了身孕,對宮人來說也是好出路,大家入宮就陪在宮妃身邊,相依為命,宮妃若能生個皇子,将來宮妃出宮,基本都會帶上随侍的宮人。”高敬德道,後宮生活寂寞,除了少數個性詭異的後妃外,大部分後妃和宮人感情都不錯,畢竟是他們才是陪伴自己最多的人。
姜微點頭,這個她懂。皇宮宮鬥要說厲害,那是真厲害,比如說她阿姑跟安清,相争這麽多年,若稍有不慎,就是雙方後面家族的覆滅;但要說平靜也平靜,比如說最近風頭極盛的何婕妤、李美人、江才人等,這些人看着是新寵,其實不過只是上位者手中的提線玩偶。
說句殘酷的,她們存在就是供上位者玩樂用的,幾個人私底下吃吃醋還行,上面人就當打發時間的把戲,要說牽扯宮鬥,拿皇嗣争鬥什麽的,除非她們想死無葬身之地。別以為後面有後妃、太後就能安枕無憂,那些靠後妃發家的外戚,沒有真正站得住腳的人,就是水上的浮萍,哪天有人覺得礙眼了,随手一撈就無蹤無跡了,所以歷代皇後像她阿姑這樣背景的不多。
“對我們宮人來說,這輩子指望的無疑就是老有所依。”高敬德感慨,當然高敬德絕對不會說姜皇後最近心情開朗跟後妃懷孕是沒有一點關系的,是皇帝來的少了,某人來的多了。
姜微仰頭看着高敬德,她記得阿叔沒和其他有權有勢的內侍一樣娶妻領養兒子,她對高敬德招手,高敬德不解的蹲□體,“小九娘?”
姜微摟住了高敬德脖子,貼着他耳朵在他耳邊說了一句,然後自覺自己說的太肉麻了,不好意思的跑了,只留下高敬德一個人蹲着傻笑。
顏女官看他那樣,輕啐道:“傻樣,小九娘跟你說什麽了?”
高敬德哈哈一笑,“秘密。”說罷得意的負手走了。
顏女官輕哼了一聲,“稀罕。”
“阿姑——”姜微撲到了姜長晖懷裏。
“怎麽了?”姜長晖摟着侄女親了一口。
“阿姑,四郎身邊的那些下人後來怎麽了?”姜微靠在姜長晖懷裏問,知道那麽多人命就因為皇帝一句話而死,心裏悶悶的。
“我派人葬了他們。”姜長晖一向不避諱侄女這種事,這些是阿識必然要接觸的。
“那——”姜微欲言又止。
“嗯?”
“阿姑,他們有家人嗎?可以給他們一點補償嘛?就私底下偷偷的好了。”姜微問,她怕給阿姑惹麻煩,但不做點什麽,她又覺得過不去。
姜長晖摸了摸侄女的臉,“好。”她很欣慰阿識能這麽想,姜長晖很驕縱任性,但不會輕賤人命,這根她從小的教育有關,她阿舅是大儒,教她君子以仁德為貴,所以姜長晖宮侍犯錯,姜長晖懲罰不會手軟,但絕少害人性命,如果當時她在,她肯定不會讓趙旻這麽做的。她唯一一次震怒也因為趙恒,也是那乳母過分拿大,居然拿五郎威脅自己,她真以為當了太子乳母就能為所欲為,死有餘辜!“阿識,命只有一次,不到萬不得已,不要随意殺人。”
“我當然不會。”姜微嘀咕,“殺人是不對的,就算有錯就要讓律法來判。”
姜長晖欣慰又親了親侄女,“別難過了,阿姑給你做新衣服好不好?”
“我已經有很多新衣服了,穿了都穿不完,明年就穿不下了。”姜微反對。
“真是個小氣小娘子。”姜長晖捏了捏侄女的小臉。
“我是節儉。”姜微反駁,有些心虛,她的生活怎麽都算不上節儉。
姜長晖無意一瞥,見一名傳話的小宮女遠遠站着,“何事?”
“是姜家給小九娘遞話。”宮女道。
“給我?”姜微從阿姑懷裏直起身體。
“是的,世子說二娘子已經回西府了,讓你盡快回家一趟。”宮女說。
“堂姐回西府了?”姜微吃了一驚,“這麽快?”
“快?”姜長晖挑眉,托腮望着小侄女,“乖乖,你做了什麽壞事?讓姜明月有膽子從她那龜殼裏出來了?”姜長晖覺得自己就算了,已經是皇後,想離婚都不成,她那隔房侄女如此自虐是為何?她這個當皇後的還不能給侄女做主?但她不說,姜長晖也不能湊上去,又不是自己親侄女。
“我什麽都沒做啊。”姜微為自己抱屈,“我就讓人去打聽了一些事。”阿姑說的她好像一直闖禍一樣,她一直都是乖孩子。
“什麽事?”姜長晖饒有興趣的問,後宮生活太無聊了,她最喜歡聽有趣的事了。
“……”姜微一臉喪氣,“我也不知道。”
“那你怎麽派人去打聽的?”姜長晖問。
“我只讓人打聽,然後就被阿婆發現了。”姜微郁悶的往阿姑懷裏蹭,“阿婆不讓我管了,所以我也不知道。”不過能讓二堂姐不顧一切的回家,這裴大到底是做什麽事?二堂姐都不在乎他納妾生子了,還能有比這個更不能忍的?
姜長晖大笑,“笨丫頭,以後這種事找你娘和我啊。”她戳戳姜微的小臉,“阿識,你以後可不能學你堂姐啊,不然阿姑打你。”
“怎麽可能!”她老公敢出軌?閹了!哼!她馬上要養的女兵可不是擺設用的!
姜長晖喚來顏女官,讓她送姜微回家,又對顏女官說:“你今天就住在姜家,把事情打聽清楚了再回來。”
顏女官哭笑不得的應聲,領着姜微回家,兩人是直接去西府的,因為這會王夫人幾人都在西府,謝氏和顏氏沒去,她們肚子大了,不方便,在家裏休養。
姜微一踏入西府,就聽到一陣哭聲,“太夫人、夫人,你們可要為小娘子做主啊!他們裴家欺人太甚!”聽聲音是姜明月的乳母,姜微示意下人不要通報,由顏女官領着徑直走入大堂裏。
大堂裏,王夫人、何太夫人(姜明月祖母)、高夫人(姜明月伯母)、謝則、沈沁甚至連郭氏、盧氏和崔氏都在,衆人臉色都不大好看,讓姜微心中微微一驚,心中有點打鼓,難道她讓簡四娘打聽出了什麽大事?不會吧——裴大那樣還能闖大禍?姜元儀站在盧氏身後,面色也十分難看。
沈沁見女兒來了,招手示意她過來,姜微就偎依到了阿娘懷裏,沈沁難得的臉上沒人笑容。
“我們還真當他遣散了那兩個小妾,結果這狼心狗肺的,把懷孕一個送去了田莊不聞不問,卻給月濃那小賤婢安置在別院,還給她買了十來個丫鬟婆子伺候,那些下人都叫那賤婢娘子啊!”乳母說道這裏又大哭了起來,“那賤婢是娘子,我們家二娘子算什麽!”要不是紫蘇的提醒讓她多留了一個心眼,加上簡四娘的配合,她還不知道月濃的真面目。
“裴大這狼心狗肺的,拿着我們二娘子的嫁妝去補貼小賤婢!還找到了那小賤婢的姐姐,那賤婢的姐姐也是賤婢、狐媚子!當了一個狗賊的丫鬟,那狗賊稱裴大為姊夫!”乳母說罷嚎啕大哭。
何太夫人聽到裴大拿着姜明月的嫁妝安置婢女時,臉色就有點青了,等聽到姊夫的時候一口氣透不上來,臉色發白的捂着胸口,頭往後仰。
“祖母!祖母!”杜氏(姜明月大堂嫂)看到太夫人如此連忙上前扶住太夫人,疊聲叫疾醫,西府亂成了一團。
太夫人就着高夫人的手吃了一粒養心丸後,對衆人擺手,“沒事。”
姜明月的乳母,低聲啜泣,不敢再說話了,就怕再把太夫人氣出什麽病來。
“離婚。”何太夫人語氣虛弱但堅定道,“馬上離婚!”
☆、54 離婚(上)
在何太夫人被氣得倒下後,姜微下意識的往事沈沁懷裏縮,她是不是做錯事了?
王夫人見小孫女如此,對沈沁使了一個眼色,她起身道:“都不要慌,先擡大嫂回房休息,阿杜這裏有你大家和阿謝陪着就好,你去看看明月現在如何?”
杜氏應聲。
有了王夫人發話,衆人定了許多,各司其職,很快的衆人就坐到了何太夫人的正院裏。
郭氏看着這一幕,捏了捏手中的帕子,“阿嫂,你這次喚我們來,是為了明月離婚的事?”
“是。”王夫人對郭氏颔首,“婚是離定了,今天就讓家裏大郎、二郎、三郎他們帶上幾個孩子上門先把明月的嫁妝拉回來。”王夫人語氣轉冷,“再讓四郎、五郎把那間別院,都給我砸了!”西府沒有成年男性,姜淨領着成年的兒子鎮守邊關的,留下的都是未成年的男丁。結婚是兩個家族的事,離婚也是。
何太夫人既然開口了,婚是離定了,但很多事情卻需要男丁出面,西府沒成年男丁,只能由國公府出面,所以王夫人才把郭氏她們都叫來,族內争鬥再厲害,如果家裏孩子受了欺負,還是要一致對外的。王夫人口中的大郎、二郎、三郎就是姜律兄弟,姜律是姜恪的嫡長孫,姜大是姜怿的嫡長孫,這兩人的身份足夠代表國公府去裴家拉嫁妝,砸別院的事情就讓其他弟弟出手。
“我知道了。”郭氏這次十分合作,她這輩子最讨厭的就是小妾,她跟大房不合,跟西府卻沒什麽矛盾,這種好事何樂而不為。
“兩位叔母勞煩你們了。”高夫人朝兩人行禮,她是又氣又疼又羞又愧,姜明月是她跟何太夫人撫養的,她對姜明月對比對自己的女兒還要盡心,就怕有人說她虐待小叔留下的孤女,她長大後同何太夫人千挑萬選了裴家,門第不高不低,家風清正,家翁和藹、大家端莊,晚輩兄友弟恭,又在京城,這樣的人家任誰說不出一個不好來,結果卻發生了這種事,高夫人現在只想把裴家千刀萬剮!她氣得渾身都哆嗦,他們對裴家還不夠好嗎?
王夫人知道她的心結,輕拍她的手,“你待明月的心大家都知道。”
高夫人得了王夫人安慰,眼眶微紅,“我去給大家熬藥。”
郭夫人哼了一聲,“她們性子就是太軟,就怕裴家欺負姜明月,給了那麽多好處。有些人天生就是愛犯賤,要我說一開始就磨搓一頓,那來後面那麽多事。”
王夫人聽了郭夫人的話,看着她的目光有些變了。
“你看我幹嘛?”郭夫人毛了。
“我覺得弟妹說的很對。”王夫人扯了扯嘴角說,這人今天怎麽聰明了?吃錯藥了?
郭夫人得意的掠掠鬓發不說話。
姜元儀則有些束手無措的站在盧氏身後,她真後悔了,她要是早知道裴大是這麽一個渣男,她怎麽會去勸姜明月別離婚呢?這下姜明月會怪自己多嘴了嗎?姜元儀懊惱想到,果然不能随便插手人感情問題,不然很有可能好人做不成,反遭人怨恨。
王夫人對姜元儀柔聲道:“阿绮,你堂姐一直惦記着你,說這些日子虧得有你,不然她就熬不下去了,你去陪陪她吧。”
姜元儀松了一口氣,看來沒人沒怪自己,她狠狠想到,這裴大真該死!偷自己嫁妝養小三,太惡心!“我去找堂姐說話。”
王夫人滿意的微笑,她和阿識都是好孩子,就是這兩個孩子性子都有些太跳脫了,不過生在姜家也無礙。
內房裏,沈沁正摟着小寶貝安慰,“阿識乖,這件事不關你的事,你阿婆早把事情都查清楚了,那你何阿婆也是要你堂姐離婚的。”
“真的?”姜微仰頭看着阿娘。
沈沁親了親女兒小臉,“當然是真的。”她同女兒詳細的解釋了起來,原來姜家在得知姜明月流産,甚至有可能不能生的時候就想讓她離婚回家了,沒有馬上接回去,一是姜明月的身體不好,貿然移動對她身體恢複不利;二也是姜明月個性怯懦,可能不願意馬上離婚,想讓人在她養病的時候讓乳母慢慢勸慰。
“我們姜家現在如此,裴家都敢這麽對你堂姐,将來要是姜家出什麽事,你堂姐還有活路?”沈沁順着女兒細軟的發絲說,“再說裴家一聽說你堂姐可能生不了孩子就讓丫鬟生子,你堂姐還不一直想着自己無法生子?她又是個死心眼的,不從那個地方出來,遲早把自己熬出病來。”
“那為什麽後來一直沒接呢?”姜微問。
沈沁頓了頓,“後來不是阿绮一直上門勸慰明月嗎?明月心情漸漸開朗了,一直沒提回姜家的事。你和太婆見她不想離婚,就也沒逼她,但還是不放心裴家,就派人去查裴大。”沈沁對直往自己懷裏鑽的女兒戲谑,“就發現了你讓簡四娘做的事,我們阿識真有先見之明。”
原來簡四娘是被何阿婆發現的,姜微窘然,“我不是故意的,我就覺得裴家不是好人。”她跟姜明月沒那麽熟,也不好對她的将來指手畫腳,但作為堂姐妹,堂姐夫的人品她還是可以調查的,如果裴大只是迂腐,姜微也沒不能說什麽,可他居然拿着老婆的嫁妝養小三,太過分了!
“你何阿婆沒怪你,她還誇你聰明呢。你堂姐也是早知道了,不然她怎麽能知道這些事。”沈沁安慰女兒,“裴家可不都是壞人,要是和善些的人家,當大家的那會這麽對媳婦。”沈沁冷笑,“媳婦給大家侍疾是天經地義,流了孩子是媳婦不小心,我們家沒說什麽,但他裴大養外室,還讓外室妹妹的主人叫他姊夫,我倒是要看看他們裴家有多大的臉!”
原本姜明月流産,姜家就憋了一口氣,但裴家人數度登門道歉,連族老都出面了,姜家又想着讓姜明月離婚,想着鬧開了對明月是又一次傷害,就勉強忍了這口氣,準備以後在裴大繼承爵位的時候動一下手腳就算了,可裴大做出了這種事,沈沁冷哼了一聲,這次想善了就沒那麽容易了。
“那為什麽何阿婆還會氣得發了心病,堂姐也氣暈過去了?”姜微問。
“你堂姐氣暈是誇大。”沈沁說,“你何阿婆是年紀大了,即使知道了這件事,聽乳母一說,難免有些氣急敗壞,應該無大礙。”
姜微松了一口氣,只要沒事就好,不然她真怕自己好心辦壞事,“阿娘,那外室是怎麽回事?那外室的妹妹也做了人家的妾嗎?她們還能有聯系?裴家不管,難道那家也不管?”難道極品都是湊堆的?
“那人父母雙亡,也沒娶妻,就同婢子過日子,生了好幾個孩子了。”沈沁說。
姜微張了張嘴,“那人是因為喜歡那婢女,所以才不娶妻嗎?”她居然在這種事情裏遇上真愛了,這不是窈娘和喬知之嗎?
“你胡思亂想什麽?”沈沁好笑戳戳女兒的小臉,軟嫩的觸感讓她滿意的又戳了戳,直到女兒鼓着雙頰抗議才道:“那人是沒錢娶媳婦,才跟幾個婢女生孩子的。”
“沒錢娶媳婦?”姜微重複了一遍。
“娶妻要有聘禮,一個婢女值幾個錢?如果他就跟一個婢女生子,我說不定還信他是喜歡那婢子,但那婢子只是其中生子最多的一位罷了。”沈沁不屑道,“你還小,不知道,外面這種人多的去了。家道中落,自己又不知上進,混吃度日,娶不上妻子,只能在家裏跟婢女生孩子,不然為什麽這些人死後墓志銘上無妻,為何還有後代承傳香火。”大秦等級森嚴,娶妻不能降階層娶,同階層有女兒的人家情願把女兒嫁給有錢或有才的世家子,也不願意嫁給這種纨绔,是故大秦有很多無錢娶妻,只能跟婢女生子的破落世家子。
“……”姜微覺得世界又向她打開了一扇新大門!現實不要這麽破滅好麽?
她摸着女兒的頭,“阿識,你要記住,選郎君千萬不能看他的甜言蜜語。很多世家子外面看着光鮮,甜言蜜語信手拈來,其實就是哄涉世不深的小娘子的,等小娘子哄到手了,他們就拿着妻子的嫁妝揮霍作樂。”沈沁閨閣時有個朋友就遇上了這種男人,親朋好友苦勸不聽,她硬嫁過去了,婚後也就甜蜜了半個月,她又不肯離婚,每次見了朋友就訴苦,漸漸的大家也就遠離她了。
姜微問:“阿娘,那婢女會如何?”
沈沁想了想,“許是會賣了,以裴家孔縣君的脾氣,那婢女日子必然不好過。”連兒媳婦都能這麽折騰,更別說是侍女了。
姜微沉默。
“怎麽了?”沈沁敏感的注意到女兒情緒不對。
“只覺得不公平。”姜微說,“婢女有錯,有可能用生命來恕罪,那些更錯的男人卻沒多少懲罰。”最多讓他沒爵位而已,這跟命比起來太微不足道了。
女兒的話讓沈沁無言以對,半晌後才道:“阿識,自古便是如此,所以女兒家千萬不能走錯半步路。”
“阿娘,我想去看堂姐。”姜微說。
“我們一起去。”沈沁起身道。
高夫人的女兒,西府大娘子姜明達在接到堂妹回家的消息也趕回來了,姐妹兩人在房裏抱頭疼哭,杜氏拉着姜元儀的手柔聲道:“七妹妹,這次要是沒你,說不定明月就熬不過來了。”
姜元儀低頭道:“可我沒看出裴大那麽壞。”
“莫說你一個小娘子了,我們西府這麽多人都沒看出來。”杜氏嘆了一口氣,見沈沁來了,忙起身見禮,“叔母。”
姜明月就要起身給沈沁見禮,沈沁按住了姜明月,“快躺下休息。”她仔細的看着姜明月,見她氣色還算不錯,滿意道:“這應該這樣,身體發膚受之父母,豈可為一個負心漢輕易損毀。”
姜明月苦笑,“那天我質問他為何如何?他只對我道,月濃是外室,我是正妻,她将來即便生了孩子也是叫我母親,怎麽都越不過我,讓我莫作妒婦醜态,我就徹底死了心。”
姜微和姜元儀同時哼了一聲,姜明達怒道:“什麽母親!一個外室子、婢生子也配叫你母親?我就說你當當初就不該這麽老實,什麽三從四德!那是都是哄人的話!怎麽就沒聽有人勸過男人納妾?只聽人說不要我們女人嫉妒的。”姜明達頓足道:“嫂子,大郎、二郎呢?讓他們去把裴大揍一頓!”她說的是杜氏生的兩個兒子,她們的侄子。
杜氏哄着小姑道:“難能打人呢?他們都去給二娘拉嫁妝去了,這次裴家錯到了底,我瞧着他們爵位也保不住了。”
姜明達哼了一聲,“都這樣還想要爵位,做夢!”
姜明月一聲不吭的望着繡工精細的錦被不出聲。
姜元儀心中一驚,她去過裴家好幾次,很明白爵位對裴家的含義,想不到姜家居然動手就把人爵位給掠了,這不是徹底得罪了裴家嗎?姜家這行事是不是也稍微霸道了些?姜元儀眉頭微皺的回想着姜家的歷史,她記得趙恒上位後,打壓了好些權臣世家,姜家就是其中之一,所以趙恒在世的時候,姜家權利沒以前那麽大了,但該有的尊貴都有。
到了趙六貌似姜家就出了很多事,姜恪死了、姜凜死了,沈家好像沈奕也死了。姜淩好像有一個爛桃花,不過後來被姜微解決了,再後來就是趙六暴斃,劉虎、何季虎聯合把大秦大半江山送到了齊高祖手裏,姜家最初在新朝也沒什麽位置,直到武烈執政才又顯赫起來,難道就是這時結下的仇?姜元儀欲言又止的看着衆人,想勸又覺得現在這情況不是很合适,畢竟大家現在都很義憤填膺。
她神色略異望着偎依在沈沁懷裏一派天真嬌憨的姜微,誰能想到這麽嬌嫩的粉娃娃,長大後也會下令杖斃人了。“後令杖斃,百杖,哀聲弱而斃……”足足讓人挨了一百杖才死,果然古代貴族女子最後都會轉變的嗎?當然也有人認為這段是野史,是有意抹黑姜微,但姜元儀認為這段應該是真的,畢竟寫這段事跡的人是經歷了秦末齊初兩朝的宦官,他寫了很多宮廷隐秘都被考據出是正确的,難道還要這段抹黑姜微不成?
姜微察覺到了姜元儀的注視,好奇的擡頭,正對上姜元儀,姜元儀下意識的對她一笑,姜微回以一笑。姜元儀心中隐憂又起,姜家如今看着顯赫,可等趙恒上位就要被打壓了,等趙六上位時都要靠姜微來護姜家了,他們在這麽不擇手段,誰知道将來會有誰伺機報複?更別說他們現在還跟裴家鬧翻了……姜元儀咬了咬牙,就算二十年後,她也不過才三十一歲,她可不想被姜家拖累。
☆、55 離婚(下)
裴家裴縣公和裴二兩人僵着一張笑臉看着姜大和姜律領人把姜明月的嫁妝拉走,姜明月的陪嫁仆婦照着姜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