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最怕無賴

薛鈞良聽罷姜谕的話,臉上的表情只有一瞬間寒了一下,随即立馬恢複了親厚的樣子,繼續聽滕雲給小太子講書。

只有姜谕心裏捏了一把汗,今天薛王心情這麽好,也是因為探子回報奉王來到了洺水,正好是引洺水灌城的日子,哪知道竟然在洺水附近發現了掉落的官印。

這自然不用再推測了,定然是趙戮來到了洺水,那來洺水幹什麽,自然不言而喻,竟是讓薛鈞良猜了個正着。

薛鈞良坐了一小會兒,終于出來了,一邊走一邊道:“孤果然沒猜錯……孤倒是想猜錯。”

“那……大王打算如何處理趙戮?”

薛鈞良步子頓了一下,“不處理他,處理他做什麽,孤就裝作什麽也不知道,趙戮只是一時憐憫,他的心還是向着薛國的。”

此時北疆也有一番風光,不出滕雲所言,程田果然派兵深入腹地,悄悄的修道,準備用水淹掉薛國的糧草,讓薛钰和滕裳自亂。

滕雲建議用輕騎突襲的方法,程田的兵馬正在修道,疏于防範,這時候派幾隊騎兵,兵分幾路殺出去突襲,打散程田的兵馬,但是不要戀戰,打完就撤。

如此反複幾次,程田不堪其擾,心知消息敗露,自己的計劃已經被薛鈞良知曉,再修道也是無用,只好撤回兵來。

滕雲覺得程田的氣候也差不多少了,這個時候一鼓作氣擊破敵軍,滕裳也可以早日回來,滕裳在朝中起碼薛鈞良的詭計還是明着來的,而薛钰則是暗箭難防。

滕雲又給薛鈞良出了計策,程田被薛軍先後破了兩次,依程田的秉性,必然勃然大怒,然後出兵。

不過程田也是叱咤官場多年的人,斷然不會直來直去的猛打關口,關口自古以來易守難攻,這樣無疑于投羊喂虎,于是程田也想了一個計謀,那就是趁半夜截寨,殺薛軍一個措手不及。

滕雲讓薛鈞良修書到北疆去,小郡距離敵軍較近,而且孤城難守,程田截寨一定會先考慮這裏,讓滕裳在一日之內清空小郡。

程田大軍一到,竟然是一座空城,他心中覺得不妙,此時有士兵沖來禀報,自家營寨失火了!

程田心裏知道中計了,大罵一聲想要沖回去,此時滕裳已經率軍包圍了小郡,把四扇城門關了三扇,因為其中一門外面有河水攔路。

敵軍被人包圍,一時之間亂了陣腳,四散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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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門都關閉了,只好往沒有關的門突圍,剛出了城門,河水又攔住去路,可謂是狼狽至極。

程田軍隊打亂,前有河水攔路,後有追兵厮殺,将士們情急之下不少跳河游水,争相活命,大半士兵被淹死在河水裏,過去的已經精疲力竭不能再戰。

大家護送程田逃回營寨,這時候營寨根本沒有火光沖天,滕裳坐在了望塔上安穩的喝着茶,笑道:“将軍歸來,還不放箭?”

程田此時明白又中計了,可是根本沒有辦法,後面追兵又到,哪裏也逃不了,自己士兵又不能打仗,就算體力好的,兵器馬匹也淹在了河水裏。

程田部下拼死突圍,讓滕裳和滕雲沒想到的是,他手下有如此骁勇之輩,三個人力護程田,在兩面夾擊的情況下,竟是讓程田突出了重圍,帶着殘兵撤軍了。

滕裳覺得這三人是人才,但看他們的氣勢,好像是死忠于程田的,也沒有強求,打退了程田,滕裳并沒有追擊,燒毀了營寨,撤兵回了關口。

薛钰責備滕裳有異心,不然為何不乘勝追擊。

滕裳冷笑一聲,程田之所以能敗得如此狼狽,不是他薛軍多麽英勇善戰,只是故弄玄玉罷了,程田處處措手不及,當然兵敗,如果直追猛打,真的把敵軍逼急了,豈不是不妙。

程田狼狽回宮,副将是程田的同族的弟弟,覺得程田氣數已盡,趁他睡覺砍下了程田的頭顱,帶兵殺進了皇宮,抓了小君王,逼他退位,忠臣礙于他的淫威不敢反抗,推舉程田的族弟為新君王,朝堂上又是一番烏煙瘴氣,短期之內再也不能騷擾其他國家。

薛鈞良接到捷報,高興的把這次頭等功的滕雲請到殿上,衆臣跪拜叩首,山呼皇後娘娘千歲,都沒有想到這次大捷,竟然是當朝國母的傑作,一時間沒有不信服的。

薛鈞良笑道:“将士們的功勞也不能忘記,既然北疆大捷,就讓鎮僵侯和滕參軍班師回朝,孤要為他們好好的慶功。”

滕雲終于聽到薛鈞良讓滕裳回朝,一直以來的擔心也放下來了。

聖旨下去之後,很快滕裳就一部分将士回了朝,這些都已經算是滕裳的心腹重兵了,在截寨的時候,滕裳不僅僅像程田看到的那樣,坐在了望塔上喝茶,更是親自擊鼓,振奮了士氣。

這樣同生同死,同吃同住的将領,士兵怎麽可能不愛戴,肯跟着他的人越來越多。

只是這次,薛钰并沒有回來,而且扣留了一大部分兵力,滕裳能帶回來的,已經是他最大的努力了。

薛鈞良早就料到了,薛钰怎麽可能乖乖的回來,回來就是軟禁受死的,好不容易逃了京師,在北疆招兵買馬才是真的,這是意料之內的,薛鈞良也不在意。

軍隊回朝的時候,薛鈞良攜着自己的皇後和衆臣,一直迎到大門下,又連續三天大擺筵席,為滕裳慶功。

滕裳作為功臣叩拜君王和皇後,薛鈞良道:“孤沒有看錯人,騰先生是人才,在我薛國也能物盡其用……”

滕裳還沒開口,薛鈞良又道:“不過孤也知道,你是個死心眼兒的人,孤做君王,最不喜歡的就是專斷和勉強,勉強是勉強不來萬朝來賀的。”

滕裳垂首站着,心裏已經不知道是什麽滋味了,為什麽這麽簡單的道理,薛鈞良懂,而滕王就不懂,他總是一次次的被薛王打動,又一次次的堅守着自己的信念。

他知道薛王這是在勸降,但不可謂不感動,真怕有朝一日,他會禁不住這種恩德厚愛,真的歸降了。

薛鈞良的目的已經達到了,笑道:“這次多半是皇後的計策和功勞,皇後經常跟孤說敬重騰先生,現在有機會,你們說說話罷。”

他說完,竟然起身帶着姜谕走了出去。

滕雲驚了一下,以為薛鈞良看出了什麽,就算于公于私,薛鈞良也不該把自己的皇後和一個敵國的人留下來單獨說話,雖然袖瑤、湫水和一些宮人都在場。

滕裳也不明白薛鈞良的意思,還以為這次薛王又派了自己的妃子來勸降。

滕雲看出了滕裳的戒備,心裏不知道是什麽滋味,禁不住苦笑了一聲。他們是親人,有朝一日卻落到猜忌的地步……

滕裳見半天皇後沒有說話,只好先道:“據滕某所知,這次能大敗程田,多半是皇後娘娘出的計策,滕某拜謝了。”

滕雲沒有出聲,只是示意袖瑤攙起滕裳。

滕雲為了避嫌,自己的目光始終也沒有看着對方,就連一片衣角也沒看,只是盯着自己的袖口,仿佛想數出有多少種花線。

過了良久,滕雲終于張了張嘴,聲音有些幹澀,仿佛很艱難,說道:“執無兵,出其不意掩其不備……騰先生的教誨,不敢忘懷于心。”

他說完端起了茶碗,湫水立刻會意,

說皇後娘娘乏了,要休息了。

滕裳也忘了禮數,猛地擡起頭來盯着滕雲,而此時滕雲的臉被茶碗遮着,眼睛低垂,也看不出是什麽表情。

滕裳震驚的不能自已,良久不能回神,湫水喚了三聲,他才醒過夢來,自知失禮,卻一副渾渾噩噩的表情,甚至有幾分踉跄,跪下來叩安,之後退了出去。

薛鈞良用金湯匙撥弄着蠟燭,姜谕引着湫水就進來了,薛鈞良都沒轉身,道:“如何了?”

“回避下,滕裳已經出宮去了。”

“哦……那他們聊了些什麽?”

湫水道:“皇後娘娘自始至終只說了一句話,‘執無兵,出其不意掩其不備’。滕裳的反應倒是有些失态,奴婢喚了三聲,他都沒反應過來。”

“執無兵。”

薛鈞良笑了一聲,一字一頓的念了出來,這并非什麽難懂的話,意思就是憑借無兵取勝的原則,為的是減少傷亡。

話其實是大家都懂得的,也不是什麽驚世之語,聽了雖然會覺得有所感悟,但也不至于失态,薛鈞良是聰明人,當然立刻就明白了,讓滕裳失态的不該是說的話,而應該是說這句話的人……

滕裳出了宮,還是一副渾渾噩噩的樣子,薛後陽好幾個月沒有見他,又對他這麽上心,自然想念的厲害,在宮門口備了車接他一起回去。

薛後陽剛開始還沒發現有什麽不對,畢竟他秉性比較粗心大意,對于感情又不是很了解,但是縱然他粗心,也漸漸也發現了不對勁兒的地方。

“騰先生……有什麽不妥麽?是不是方才在宮裏,陛下說了什麽話,讓先生介懷了?先生不必放在心裏。”

滕裳搖了搖頭,他心裏此時感慨良多。

“執無兵,出其不意掩其不備。”

“沒有兵要怎麽打仗?”

“用人心,用智謀……你要記得,以後出征挂帥,打仗不僅是一國之君的事情,也是平頭百姓的事情,他們的生死就攥在你的手裏,不管是大小戰役,都要把傷亡減到最低……咱們這些爾虞我詐的人,多給自己攢攢陰德罷。”

“皇叔放心,滕雲一定不敢忘懷。”

滕裳回想起往事,禁不住嘆了口氣,他沒想到在往後的日子裏,還能聽到這麽類似的話,尤其是在那個人死後……

r> 薛後陽見他沒說話,以為是累了,只是一側頭,卻看見那人通紅着一雙眼睛,裏面有血絲,更多的是難以理解的複雜,他沒見過滕裳這麽脆弱,滕裳從來都是無往不勝的,而且是以清雅的姿态,就算變成俘虜,一切也都在掌控之中。

薛後陽心裏像是被擰了一樣,擰的他五髒六腑都難受起來,他伸出手輕輕搭在滕裳肩上,讓他把臉埋在自己肩窩裏,并沒有說話。

滕裳也沒有說話,就靜靜的垂首抵着他,薛後陽甚至能感受到滕裳的呼吸,第一次這麽近。

過了很久,滕裳才擡起頭,咳嗽了一聲,道:“讓侯爺見笑了,只是……只想無緣無故想到了一位……故人。”

薛後陽立刻就想到了滕雲,他自然知道滕裳和滕雲的關系,也沒有再說話。

薛鈞良聽了湫水的回報,這才又去了雲鳳宮。

雲鳳宮裏袖瑤找不到湫水,以為湫水又托大躲起來不幹活,難免和滕雲抱怨了幾句,道:“娘娘,您也說說湫水,她真以為自己是個妃子,陛下也就那麽一說,她還真信了?天天都找不到人,您身邊就奴婢一個盡心盡力的,依奴婢看啊,您還是防着點她,萬一把您當滕妃似的給賣了呢。”

說話間湫水就回來了,她端了幾碟小菜,笑道:“這幾日都在慶功,奴婢覺着娘娘可能吃膩了那些山珍海味,特意去小廚房端了幾道開胃下飯的清爽小菜。”

湫水會說話,會讨好人,就連袖瑤頭一刻罵她,沒準下一刻就被湫水奉承或者收買了。

湫水剛回來不久,薛鈞良就到了雲鳳宮,看見桌上的菜,就留下來一起吃了茶點。

薛鈞良道:“前段時間說選秀的事情,秀女們差不多也就這幾日到了,孤琢磨着給萬年侯填個側妻,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滕雲聽着,覺得心裏有些難以捉摸的感覺,按理說這是好事,給薛後陽填個側室,也免得滕裳見到薛後陽尴尬。

但是一想到薛後陽納側室,不知道側室會不會給滕裳臉色看,畢竟滕裳姓滕,而能給薛後陽做側室的,必定是大家閨秀,名門望族。

到時候側室有背景有人脈,怕滕裳不好相處。

薛鈞良看他面露難色,道:“畢竟滕裳是男子,男子不能生孕,薛後陽也算是難得一見的忠臣,孤不能讓他絕後,是麽。”

滕雲兩撥千金的道:“

既然陛下為侯爺着想,這個問題,還是要問萬年侯本人的意見才好,其他人即使能做主,也不能代表侯爺的意思,是麽。”

薛鈞良笑着點了點他的嘴唇,道:“真沒想到,孤的皇後越來越牙尖嘴利?”

滕雲被他摸了摸唇瓣,下意識抿了一下,沒想到這個舉動竟然就像主動親吻薛鈞良的手指一樣暧昧,再想到這些日子,為了得到滕裳在北疆的消息,沒少被薛鈞良連诓帶騙的親過幾回。

滕雲臉上發燒,看得薛鈞良更是心情大好,他就是喜歡看對方一慣的雲淡風輕被自己打亂,那種茫然、慌亂、羞憤的表情,讓薛鈞良有些上瘾。

起初滕雲還瞪一下薛鈞良,不過後來慢慢的習慣了,不管是抱着什麽樣的心理,習慣都是可怕的東西,時間才是最好的感情,禁得住時間打磨的,能被時間打磨出來的,才是根深蒂固的,才是薛鈞良想要得到的。

倆人說着話,有人呈上奏本,說雖然是不太嚴重,但是頗為緊急,是近郊官員的奏本,本來官員品級不夠,這個本章是上不來的,但是近郊的大小官員都無能為力,只好叨擾聖上了。

薛鈞良一瞧就笑了,把奏本扔在桌上,道:“這種事情也敢勞動孤,看來地方官員要換換了。”

姜谕聽薛王這麽說,趕緊收了奏本要退下去,打擾大王好事可是不會被輕饒的。

只不過滕雲瞥了一眼奏本,無意識看到了幾個字。

薛鈞良看出滕雲眼裏的興致,擡手示意姜谕把奏本拿回來,呈給皇後看。

滕雲把奏本大體浏覽了一下,時而皺眉時而展眉,看得薛鈞良心裏癢癢的,伸手攬在滕雲腰上揩油。

滕雲專注的時候一貫不會發現有什麽不對勁兒,尤其是在給自己做心理建樹的時候。

奏本上提到了三個人名,這三個人名可謂是不能再粗俗了,分別喚作何大霸、何二霸、何三霸,但聽名字就知道是鄉野村夫,怪不得薛鈞良不甚在意。

奏本的意思是,秀女們的車馬都要進城,但是近郊忽然出現一夥強盜,強盜頭子是這三個霸,不管百姓還是巨賈,就連秀女的車馬也攔,無視聖上的威儀。

而且這些強盜攔了車馬,只管搶財,不管男女婦孺一個不殺一個不擄,全都放回去。

秀女們沒了車馬和財物,自然不能進京來,耽誤了選秀。

薛鈞良不知道這三人的來頭,但是滕雲知道,這三個人正是那日拼死護送程田突出重圍的猛将。

三人都是當世将才,起初在山上為寇,被程田賞識,重金請下山來收歸己用,幾人受了程田的知遇之恩,自然誓死效力,後來程田死了,三人決計不會改投別人,幹脆收拾了家當,帶着過命的兄弟再次落草為寇。

而且三人記恨薛王派兵殺了他們的伯樂,但又沒實力抗衡,就偷偷摸到近郊,專門做些搗亂的事情,弄得當地官員雞犬不寧。

他們都是在軍隊裏混過很長時間的人,軍紀森嚴一時也受影響,雖然劫財,卻不胡亂殺人。

滕雲看到三人的名字,心下大喜,如果能收歸己用,豈不是件好事,但是他現在身在薛國,如果幫主薛鈞良招安了三個将士,薛鈞良到時候如虎添翼,更難對付。

可是如果現在不招安,三人搗亂夠了,卷了家當又跑,錯失了大好人才,又太可惜了。

滕雲捉摸了良久,才覺得有只手在自己腰上又揉又捏,時輕時重,弄得他竟然身上酸軟一片。

滕雲往後錯開一點,姜谕在一邊站着直掩嘴發笑,薛王也只有在皇後面前才會有些小動作,而這些小動作,也讓薛王變得越發的近人情。

滕雲道:“陛下有所不知,這三人乃當世猛将,得一可無往不勝,更別說同時得三,先前正是程田麾下。”

“哦?”

薛鈞良又湊過去,“你有好辦法招安?”

“有是有……”

滕雲道:“但是臣妾有個不情之請。”

薛鈞良聽着他嚴肅的口氣,反而調笑道:“那你親我一下罷。皇後國色天香,你親我一下,我這個君王昏了頭,就什麽都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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