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想起

尹輕湉大大方方地說：“我特地來找左清姐的。”

接着轉向雲澹煙，扇扇睫毛，看雲澹煙的眼睛，“因為我想當面謝謝姐姐，我腿上的小傷已經好了。姐姐真好~謝謝姐姐那天救我，還為我治療。”

雲澹煙聽了尹輕湉對她說的這句話，臉上平靜無波，聲音平淡，“好。”

不是不用謝，不是不客氣。直接說“好。”，客套都不帶的。

“哦，聽仕銘說了，被粉絲堵住的事情是吧。你要多小心，不然真的太危險。”柯仕哲溫文爾雅地笑起來，“不過話說回來，這也說明你人氣真的很高。學業和事業都很出色，真的不錯。仕銘對我說你那組廣告放出來以後反響很好。”

尹輕湉還沒來得及繼續說什麽。

左清就走到雲澹煙身邊說：“小姐，在這裏說話不安全。”

左清這打斷話題的插嘴可算是再明顯不過了。不過也沒啥，反正她又不怕得罪別人。

柯仕哲确實是覺得有點失了禮貌，于是他說：“尹小姐，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用個晚飯。我叫上仕銘一起過來，你們兩個聊得來。”

尹輕湉下意識地看雲澹煙，卻發現雲澹煙臉色一沉，眉宇間竟然是隐隐的怒氣。雲澹煙是個極能控制自己表情的人，如果她不想讓人看出她的想法，哪怕她心裏已經憤怒得要噴火，她也能巧笑倩兮，用和煦優雅的表情示人。

此刻大家都驚然發現她臉上的怒意，那說明，她就是要讓人看到，她不高興。

尹輕湉于是趕緊收起笑容，這樣的雲澹煙她不曾見過，有點陌生，也讓她……有點緊張。

“謝謝柯大哥，我就不去了。我獲了獎學金，要請同學吃飯，他們都在等我。”尹輕湉彎起眉眼繼續說：“見到姐姐當面道謝我就很高興了。還有也很高興能見到柯大哥。”

她說完，忙不疊把手上的東西獻寶似的拿起來，笑得又純又真誠：“對了，我想把這個送給姐姐。再值錢的東西你也有了，我的紀念本是獨一無二的，我希望送給姐姐，感謝你幫助我。”

三個人，六只眼睛都落在尹輕湉的舉動上。獎學金紀念本用來送人，就像獲獎以後獎杯送人一樣，對于獲獎的人這是一份很貴重的禮物，對于收禮物的人則要視情況而定了。這是什麽操作。

柯仕哲首先開口說：“這倒是很特殊的禮物，既然尹小姐這麽有心，澹煙你就收下吧。”

雲澹煙只得順着他的話說：“謝謝。”

左清得了雲澹煙的示意，于是伸手接下來。尹輕湉把東西送出去了也就不多留了，禮貌地揮手再見。

尹輕湉走遠以後。柯仕哲說：“澹煙我訂了位置，我們現在過去。”

雲澹煙于是對左清說：“左清，你先下班回去吧。”

直到雲澹煙和柯仕哲相攜離開，左清也準備回家了。這時她想起手裏的紀念本。這……這個東西，又是尹小姐送的，以前每次都是轉身就扔了，這次怎麽辦？扔還是不扔啊？

晚上在學校食堂，顧斯媛一口一個生煎包子，咦咦嗚嗚地說：“伊伊，這次是真沒辦法，禮堂附近的垃圾桶我都翻遍了，這麽重要的東西你怎麽随便送人呢…”

尹輕湉沒動筷子，垂下有點失望的眼神，“算啦，一個本子而已。重要的是獎金，對吧。”

〓〓〓〓〓〓〓〓〓〓〓〓〓〓〓〓〓〓〓〓〓〓

這是一棟三層的獨棟別墅，設計低調卻又頗具現代風格，不同于周圍的別墅建築。此時一樓正燈火通明，雲澹煙坐在沙發上。柯仕哲端來兩杯紅酒遞在雲澹煙面前。

雲澹煙接過酒杯，緩緩搖動着寶石般紅色澄清的液體，并沒有喝。

柯仕哲斯文地笑，輕輕握住她的手：“怎麽了？從下午開始，一直興致不太高的樣子。”

“也許心情不太好吧。”雲澹煙說。

“那怎麽才能讓你心情好一點？”柯仕哲問。

雲澹煙挑起媚眼，側頭看他：“你不安慰我一下？”

柯仕哲笑了笑，坐到她的身邊來，附身輕輕吻她的唇。柯仕哲的吻一如既往，輕柔，恰到好處。

不是雲澹煙拍戲的時候那種銀幕上的吻戲，單純嘴唇相貼。也不是那種限制級電影裏表現出來的，像要把人吃掉的那種唇舌交纏。

只是親吻，吻入唇間，體貼而點到為止。

雲澹煙從沒有主動過，或是嘗試打破這種狀态。剛開始的時候她會等，等他什麽時候會像別的男人一樣主動入侵出擊，不過漸漸的她想，也許這就是柯仕哲這樣溫文爾雅的男人。

也許他的方式就是這樣。畢竟當她十歲起認識他的時候，他就是這樣溫文爾雅，像一個童話書裏走出來的白馬王子。

但是最近這段時間，她越來越想到一個問題，是他本就是這樣的人，還是他只是不願意對她展露更多的感情而已。

因為她發現，柯仕哲在平靜收斂的感情下面，似乎也不是不會對女孩子表現出更多的興趣。比如說尹輕湉。

雲澹煙靜靜地看了柯仕哲一會，平靜地說：“你要留下來嗎？”

柯仕哲的表情訝異，他從雲澹煙美得毫無破綻的臉上看不出來，她這句話是出于試探，還是真的想要發生些什麽。

“不要随意，我說過會等到你成為我妻子的那一天。你值得最好的對待。”柯仕哲柔聲說。

“仕哲，你也并不如你所認為的那樣對誰都無動于衷吧。”雲澹煙索性挑明說。

“這話怎麽說？”

“你對那個年輕的小明星感覺很不一樣不是嗎？”

柯仕哲一頓，然後笑：“你說的什麽呀。難道你今天不高興就是因為這個？你誤會了。”

“誤會？”雲澹煙露出淡淡的諷笑：“是嗎？”

“那小姑娘喜歡的是仕銘吧，仕銘能帶她，正好仕銘也喜歡這樣的。”

雲澹煙心裏氣結，難得有生氣不淡定的時候：“難道你就沒有任何一點私心？”

撇得這麽幹淨，男人都這樣的嗎？沒想到連柯仕哲這樣如此坦蕩的人也不老實。

柯仕哲瞬間有點狼狽，雲澹煙在他面前一向都是善解人意又性格冷清的。第一次談及這種問題，他才猛然發現，雲澹煙一直是個眼光犀利，心如明鏡的人。

柯仕哲伸手抹了一下臉，嘆氣說：“或許是因為她讓我想起了青雨吧……那麽年輕充滿活力。多像青雨當年的時候……”

青雨。這兩個字就像魔咒一般，讓雲澹煙的臉一瞬間失去顏色，甚至連唇都變得一片蒼白。雲澹煙有一種被冒犯的感覺，她皺眉沉痛地低喊：“青雨，怎麽又是青雨，一個離去了那麽久的人，仍不能在我們的日常中哪怕消失一分鐘嗎？！”

“澹煙，你不要緊張，放輕松，放輕松。”柯仕哲拍拍雲澹煙的肩，忍不住勸，“你別這樣，她畢竟是你的姐姐……”

“可以了，我沒事……”雲澹煙接過柯仕哲遞來的紙巾，按在眼睛上，默默十秒鐘，然後勉強恢複了聲音。

兩人都陷入了沉默。過了許久，柯仕哲似乎已經平複了情緒，他再次伸手握住雲澹煙的手，輕聲說：“怪我，提這些事幹什麽。”

雲澹煙微微一掙，縮回了手，她不願接受這種安慰。接着她站起來，背對着柯仕哲深呼吸：“你先回去吧。确實有點累了，我休息了。”

柯仕哲走了以後雲澹煙卻沒有休息，換了睡袍坐在躺椅上，從房間的落地窗靜靜地看着窗外的星點。

仿佛回到了14歲的那年，她也是這麽透過落地窗，看見窗外草地上舉行的party。那是青雨20歲的生日，整個雲家大宅燈火通明，賓客盈門。而雲青雨和柯仕哲兩人，則是所有燈光的焦點。

那時，青雨彈鋼琴，柯仕哲在為大家演唱歌曲。他們每到間奏或一句終了的時候，都會互相擡頭、低頭對視而笑，就像公主和王子的化身，完美而和諧。

雲澹煙覺得自己醉了。想到了多年前的往事，一口一口地喝，一杯接一杯地倒酒，她的酒量一般，因為平常都會非常自律地控制。今天晚上突然湧入腦中的回憶，不知不覺讓她失控。

雲澹煙恍惚中，又看見了，兩個少女在奔跑。是她和青雨，她們手拉手笑得真開心。這時巨大的陰影在她們的背後出現，瞬間變得巨大，撲向她們。

她們拼命地跑啊跑，雲澹煙用盡了全力，可是扔敵不過陰影的追逐。最終，黑影一瞬間——吞噬了青雨。

澹煙，危險——

“不要！不要！”雲澹煙哭喊着從躺椅上坐起來，仍沉浸在夢的恐怖中。她迅速靠在躺椅靠背角落，雙手抱着膝蓋，頭埋進中間，放生尖叫。

直到尖叫将恐懼感完全釋放，她已是淚流滿面，一身的汗水。又是那個夢境。夢魇像那個夢中擺脫不掉的陰影一樣如影随形。

室內還亮着夜燈，原來她在躺椅上睡着了。

一身的酒味，雲澹煙皺眉，站起來進了浴室重新洗澡。出來以後，一看鐘，淩晨四點了。這本來是一天之中最想睡覺的時間，可是她已經了無睡意。

靠坐在床上發了一會呆。莫名地想起尹輕湉來。某種程度上說，是因為這個小女孩引起了今天的這場和柯仕哲之間龃龉。

雲澹煙嘆了嘆，伸手到床頭櫃裏拿出了平板電腦，打開來點開浏覽器顯示出來的就是尹輕湉的照片。雲澹煙蔥白的指尖在屏幕上随意滑動，照片一張一張地劃過去。

能讓人感覺到有陽光的照片。看一看仿佛能驅散陰影。

柯仕哲說，尹輕湉讓他想起雲青雨。雲澹煙仔細地端詳，其實并不太像，青雨性格婉約，柔柔弱弱的一個人，尹輕湉則是一種蓬勃的野心和活力。完全是不相同的兩個人。不過或許，有一點一致吧。

那就是年輕。

尹輕湉獲得獎學金，應是大三的學生，多大了呢，大概是剛20吧。當真和當年的青雨差不多的年紀，畢竟青雨離開的時候只有22歲。

無怪乎柯仕哲覺得兩人像，因為都是青春少女的年紀。而她從沒有過這種年紀……她的青春少女，在她16歲的那年，青雨離開的時候，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