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機智千金

鏡子和洗手臺正對着走廊,這裏是公共區域,并不是一個适合宣洩情緒的地方。

江潼恩頓感羞恥,垂着腦袋站起身,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打開水龍頭洗了把臉,全程都沒有擡頭看過那個人的樣子。

那人和她隔了一個洗手臺,正在洗手。

江潼恩的餘光裏,只能看到男人穿着裁剪良好的定制西裝褲,深色的長襪包裹着他的腳踝往褲管深處延伸。

在男人轉身準備離開的時候,江潼恩嗅到了男人身上的木質香,有點冷淡,卻又十分沉穩,莫名有種安定人心的感覺。

江潼恩挑了挑眉,這種氣味不像是任何一款香水,更像是他身上自帶的味道。她知道如果一個人家裏的家具都是用同種具有香味的木頭制成的話,呆久了,就會沾染上這樣的味道。

能夠用得起這樣家具的人,應該和以前的她一樣,擁有私人醫療團隊,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家醫院?

江潼恩竟然有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親近感。她聽到腳步聲逐漸遠去,才滿足自己的好奇心,朝着男人離去的方向看去。

水珠在她卷翹的睫毛上滴落下來。江潼恩只能看到那個男人高大的背影。

男人的皮鞋踏在醫院的瓷磚上,他的步伐不緊不慢,身姿挺拔,路過他的小護士都忍不住駐足多看他一眼,但男人依舊目不斜視地往前走。

好像任何事物能夠阻止他前進的步伐,也不會有任何人能夠入他的眼。

即便離他這樣近,也覺得他像是天邊那樣的人物,遙不可及。

江潼恩忍不住想,以前的她是不是也一樣自帶疏離感?

她低頭用手背擦去臉上的水珠,卻看到了在她旁邊的洗手臺,靠近她這邊,放着一塊折疊整齊的黑邊手帕。

手帕的一角,繡着一個大寫的花體英文字母——“G”。

這塊手帕很幹淨,沒有沾上一滴水。

江潼恩的視線在手帕上停滞了半刻。它沒有出現在男人所站的洗手臺旁邊,說明這并不是他不小心遺落的手帕,而且手帕的位置更加靠近她這邊……

她忍不住猜想,那個男人在這裏站了多久?

“小姐,這是你的帕子嗎?”一位清潔阿姨正要擦洗手臺。

江潼恩抿了抿唇,接過那塊手帕,嗅到手帕上的木質香,輕輕道了聲謝。

卻不知道道謝的真正對象是哪位。

一層之隔的樓上,私人病房。

臉色略帶蒼白的美豔女人半躺在床上,望向兩手空空,形單影只地站在門口的顧衍之助理。

“管小姐,您的醫藥費已經付清了。醫生說你只是崴到腳,沒什麽事的話,今天就可以出院了。不過如果你想多住幾天私人病房的話,那我再幫你把費用續上?”助理說話毫不客氣,反正現在顧總也不在,他也懶得裝。

這個女人手段低劣,人品一般,顧總怎麽也不可能讓她當上總裁夫人。

管書瑤聽出了助理的弦外之音,咬着牙根。

從顧衍之助理的态度就能看得出來,顧衍之對她的印象也好不到哪裏去。

原書裏,男主是女主最粗的金大腿,一開始男主也沒有多喜歡女主,是因為女主懷了他的孩子,男主才逐漸對她上心。

管書瑤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女主其他機遇都還沒有出現,她想要在娛樂圈中快速站穩根腳,只能搶先一步,抱緊男主的大腿。

所以,她急切了一些。

她作了原劇情裏女主的裝扮,還偷來了女主兒子的頭發,騙顧衍之說他們曾經有過一個孩子,只是孩子還沒長大就夭折了。

這并不是長久之計,好在她已經碰到了女主的其他機遇,顧衍之在她這裏的利用價值已經不大了。

想到這裏,管書瑤的臉色好看了許多。

“衍之說他已經到醫院了?”管書瑤問起顧衍之。

助理在心裏冷笑,咱們顧總的名字是你能叫的?

“嗯。”他只是應了一聲,也沒多解釋為什麽顧總到了醫院也沒來看她。

管書瑤穿書前是個名不經傳的小演員,她的演技不算拙劣,再加上她這身子的主人容貌美豔,只要她一露出可憐兮兮的模樣,就會惹來男人的同情和憐惜。

她垂眸,再擡眼時紅了眼眶。

“是我做錯了什麽?惹了顧總厭煩?”管書瑤輕聲問。

助理雙手環胸,終于忍不住,開聲嘲諷道:“管小姐,我們就明說了吧。你很清楚我們顧總和另外一位‘顧大少’之間的恩怨。我就想問一句,你支開顧總,讓他參加不成剪彩儀式,還在病房門口安排了狗仔,到底是什麽用意?”

管書瑤的呼吸一滞,攥緊了手下的床單。

她正想要說她什麽都不知道,又聽到顧衍之的助理繼續道:“顧總說,這是最後一次。您好自為之吧。”

說罷,助理就轉身離開了。

管書瑤盯着關上的病房門,借着展平床單的動作整理心情。

沒關系,顧衍之不算什麽。她知曉全部劇情,女主的所有機遇都是屬于她的。管書瑤攏住自己的掌心,好像一切都在她的算計之內。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在這所醫院之內,就有一個機遇。這也是她為什麽選擇這所醫院的原因。

那位靈感枯竭的天才設計師就在這所醫院療養,未來的他将會創造一個藝術帝國,原女主不也是因為長得好看才受到他的青睐嗎?

她現在的顏值不比原女主那個花瓶差,只要她比原女主先出現,在他落魄的時候幫助他,他便會成為她推開時尚界大門的金鑰匙。

管書瑤露出一個自信的笑容。

這家私立醫院的環境和設施都對得起它的醫藥費。

江潼恩收拾好自己的情緒後,回到房間看着孩子在夢裏依舊皺着眉,睡得不安穩的樣子,心裏很不是滋味。

“咕。”江潼恩聽到了來自病床上小男孩肚子裏的聲音,突然想起孩子已經有段時間沒有吃東西了。

江潼恩擡起手,不甚熟練地摸了摸江煥軒的額頭,柔聲問:“醒了?”

江煥軒從她坐下開始就已經醒過來了,他肚子餓了也沒說,一直躺在病床上裝睡,此時被江潼恩點破,才半睜着眼睛望向她。

“我去給你找點吃的。”江潼恩又問,“你自己一個人在這裏可以嗎?”

她知道這孩子早熟,而且一臉聰明相,看着就不像是會被騙的孩子。

江煥軒點點頭,相比擔心自己,他好像更加擔心江潼恩。

她現在身無分文,連手機都沒帶,怎麽找吃的?

江潼恩像是看出了他的擔心,牽了牽嘴角,“我雖然沒怎麽經歷過這種苦日子,但是你放心,我會有辦法的。”

按照江煥軒的經驗來看,他不該相信她的話,最好是不要抱有希望,這樣才不會失望,可是不知道為什麽,他的心裏還是忍不住生出了一絲微弱的希冀。

或許,她真的有辦法呢?

嘴上說着有辦法的江潼恩其實心裏一點數也沒有。

江潼恩去問了醫院有沒有吃飯的地方,然後順利地找到了醫院的食堂。

現在是下午一點三十分,食堂的人并不算多。

江潼恩找了一個空位坐下,不着痕跡地觀察着來來往往的人。

能來私立醫院的人,經濟條件都不錯。這個世界和江潼恩原來的世界很不一樣,她不認識那些人身上穿戴的牌子,但是從這些人衣着和配飾的設計以及材質,她大致可以了解他們的經濟條件,或者他們是來自哪個行業的。

江潼恩的視線內闖入了一個穿着病號服的人影。

這是一個二十幾歲的青年,他的頭發微長,發色有點偏棕色,五官清隽,瞳色很淺,眼睛像是玻璃珠一樣剔透,然而他雙肩往下垮去,原先一米八幾的個子弓得更矮了一些。

江潼恩最先注意到的并不是他的五官和頹廢的氣質,而是他身上的病號服。

別人的病號服都很潔淨,而他身上的病號服卻沾滿了亂七八糟的色彩,像是打翻了顏料盤,特別是在他的袖口和手指,那些污漬都結成了塊。

從他身邊經過的人都避之不及,生怕他會蹭到自己的衣服,而有的人甚至還會捂住鼻子,皺眉匆匆走過。

不知道青年有沒有看到別人對待他的态度,他臉上的表情一直都是淡淡的,像是早已習以為常。

青年打了飯,端起盤子朝空位最多的地方走來,卻沒想到這裏竟然還有人。

他朝着江潼恩的方向瞥了一眼,好像覺得她打擾了自己,鼻子輕輕皺了皺,不大高興地在距離江潼恩三四個位置的地方坐下。

即便隔了一段距離,江潼恩也能聞到他身上的油墨味。

青年低頭扒了幾口飯,聽到江潼恩挪動椅子的聲音,握着筷子的手攥緊。

他用最快的速度咽下了飯菜,因為吃得太急,還差點噎到,咳嗽了好幾聲。

就在他終于完成了任務似的吃完了飯,準備離開的時候,他的頭頂落下一片陰影,手邊被人放了一張方形的餐巾紙。

餐巾紙上畫着一個男人的側臉。簡陋的餐巾紙和普通的簽字筆顯然不是合适的作畫工具,簽字筆的墨跡一下子就暈開了,但是作畫的人卻能夠巧妙地運用這暈開的墨跡,将這幅簡筆畫變得更加有趣。

青年一眼就認出了這個側臉屬于自己,但只是形像,神卻不像。

他應該是陰郁的,人類避之不及的,讓人厭惡、甚至惡心的,而這個餐巾紙上的男人卻是高貴優雅的,讓人觸不可及,卻又想要靠近的。

他盯着自己耳邊那朵黑色墨跡暈開的“花”,神色不明。

江潼恩站在餐桌旁,她也是第一次幹這種事,有點不好意思,謙虛道:“手生,好久沒有練習過了。”

青年擡起握着筷子的手,用沾了醬汁的筷子尖點了點那朵墨花的花蕊。

黑白畫一下子就有了色彩和生機。

江潼恩眼前一亮,正要誇獎,卻沒想到青年身子一顫,好像被什麽東西擊中了似的,再擡起頭看向江潼恩的時候,他那雙玻璃珠一樣漂亮的眼睛終于有了靈魂。

青年連飯盤都不端了,往桌上一放,反複朝着江潼恩說謝謝,還把自己身上所有的卡和錢都塞到江潼恩的手裏,飛快地朝着離開的方向跑去。

就像他終于找回了失而複得的珍寶那樣快樂。

江潼恩拿着手裏的零錢和一張黑金卡,有些意外,又松了一口氣似的,悠悠地走到打飯阿姨面前,露出禮節性的微笑,開始點餐——“請來一份紅酒煎鵝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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