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老爺子的五百萬沒有給出去，因為白虹雪給他看了江潼恩和顧衍之簽下的合同。

這份合同裏，江潼恩什麽也沒要，只要顧衍之對江煥軒盡到應該盡的義務，甚至也沒有要求顧衍之給江煥軒實質性的金錢或者不動産。

要是換做別人，即便不為她自己考慮，也要考慮孩子未來的經濟條件吧？

“這些……是她提出的？”顧老爺子翻到了最後一頁，在看到江潼恩潇灑的簽名時，眼睛亮了亮。

他的收藏室裏有不少書法大家的真跡，心情不錯的時候，他會拿出來好好欣賞，而這個女人的簽名，他仿佛從中看到了藏在黑色鋼筆字跡底下的銳氣。

能夠寫出這樣一手好字的女人，即便她沒有學歷，難道她就不會在校外自己學習嗎？顧老爺子對江潼恩的負面印象減少了一些。

顧衍之點頭，想到他和江潼恩就孩子上學的問題進行的讨論，微微皺了皺眉。

“她希望孩子念少年班。”

顧老爺子冷哼一聲，“那孩子能有多聰明？就算他再聰明，把他置身于那樣特殊的班級裏，如果他的心态不行，承受不住壓力，誰來負責？”

顧衍之抿了抿唇，看向他的爺爺，開口道：“我會負責。”

他這話一出，書房裏的人都把視線投在了他的身上。

站在角落裏裝啞巴的顧宇铮恨不得爺爺和顧衍之吵起來，這樣他好漁翁得利。

“我和江煥軒相處的時間沒有江潼恩長，她是最了解孩子的人。”顧衍之頓了頓，“如果有機會，我帶她回來見您，如果您見過她，便會知道她和你想象中的大不相同。”

既然這是他和江潼恩的約定，便不會因為別人，甚至是他的爺爺而改變。

顧老爺子不語，倒是白虹雪看向顧衍之的眼神有了變化。

她是顧衍之的母親，再了解這個兒子不過了，他很少會對一個人做出這樣的評價，看來那個女人在顧衍之的心裏評價不錯。

顧老爺子活到這個歲數，見過的人很多，或許正是因為如此，他看別人的眼光才會多少帶了些負面的色彩，畢竟相信一個人壞比相信一個人好容易太多了。

“那倒是我看錯了。”顧老爺子竟然也會有承認自己錯誤的一天。

他不一定是相信江潼恩，他只是相信自己這個孫子。

“或許她覺得金錢太過庸俗了。這個世界上确實有這樣清高的人。”顧老爺子的拇指抵在江潼恩的簽名下面。

他總覺得在哪裏見過這樣的字，而記憶裏浮現出的那個人，已經離開這個世界很久了。

或許是因為想起了故人，顧老爺子對能夠寫出這手字的女孩不再那麽苛刻。

他說：“如果她不要金錢的話，就在她需要的時候，能幫就多幫幫她吧。”

其實他一開始說出給江潼恩五百萬的時候，他是有過自己的考慮的。

這五百萬說多不算特別多，說少也不是特別少。他不喜歡別人不勞而獲，這五百萬給江潼恩，她如果真的為自己好好着想過未來，她可以用這五百萬去創業，或者去學習，沒有經濟負擔地重新念書，有個學歷對于普通人來說，在這個社會真的太重要了。

如果給她更多的錢，讓她毫無作用貢獻地如同廢物一樣活在這個世界上，呵，未免也對努力向上的孩子太不公平了。

不過，這個女孩對于金錢，好像并不看重的樣子。

然而，顧老爺子卻想錯了。

江潼恩現在是個負資産人士，還欠着安十三的工資呢。

給林源松提出的企劃必須要在這兩天之內出來。江潼恩讓他的經紀人去聯系了那個節目組，得知他們已經定完了所有的嘉賓，而且快要開始錄制了，時間非常緊。

江潼恩感覺自己已經很疲憊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就是睡不着，她挂念着工作，挂念着江家，還挂念着江煥軒。

她站在陽臺上，朝着遠處眺望。

這裏的每一棟別墅之間都間隔得很遠，連個鄰居都沒有，只有随傳随到的管家。

放眼望去，入目的是大片的綠化和不遠處的人工湖，晚風一吹就能聽到樹葉摩擦的聲音。這處很大，如果只是在別墅區內行動，還有在固定位置停着的觀光車可以使用。

江潼恩把紅酒高腳杯放到一旁，雙手交疊，撐着半個身子，視線往下看去。

游泳池周圍有燈光照明，水光照映在她的身上，把她的影子拉長。

來了這裏之後，就像是來到了安全屋，方圓十裏沒有一個狙擊點，而安十三的屋子，他最知道哪裏會有危險，只要排查過了，就不會有問題。

于是安十三沒有再貼身保護她，說是要給自己放松一下，下樓游泳。

入水的聲音沒有讓江潼恩臉上的表情發生任何改變，她只是純粹地在走神。

直至手機發出信息提示音，江潼恩才回過神來。

她看到來信人，眉毛挑了挑。

顧衍之：睡了？

現在是淩晨一點半，一般人早就睡了，而且找人也不會在這個時間點找，應該是有什麽急事。

江潼恩一手劃開手機屏幕，撥通了他的電話，一手拿起高腳杯，将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然後款款走入房內。

鈴聲僅響了兩聲就被接起，更像是那頭的人因為她的突然來電而沒有反應過來，停頓了一下才接起。

“是軒軒醒了嗎？”江潼恩沒有寒暄，直接開口問。

顧衍之想起和她見面時，江潼恩對他的态度像是對任何一個陌生人，溫和有禮，很少會像現在這樣，好像他們的距離已經近到不需要寒暄。

“沒。”

顧衍之聽到從手機那頭傳來杯子碰撞，還有倒水的聲音。

她在和他通話的時候，還在做其他的事情？

這樣不專心。

顧衍之等待倒水聲停下，說：“明天顧家要公開軒軒的身份。”

他原想，她或許會不同意，至少不會在孩子還這麽小的時候就同意公開身份。

“這麽着急？”但江潼恩的語氣聽起來好像并不意外，也沒有很強烈地反對，反而像是早已經預料到會有這一環。

“嗯。”顧衍之沒有多解釋。

江潼恩晃了晃酒杯裏的紅酒，她發現這個男人說話還真是言簡意赅。

簡單，直接，好懂。她喜歡這樣不需要她費盡心思去猜測的人。

“我原本以為，顧家會直接決定這些事情，等我知道這件事時，可能會在網上或是電視新聞上。”沒想到他還會來通知她一聲。

有些人到了一定的地位之後，他們便不會再過多去考慮別人的想法，而是直接做出對他們來說最好的決定，畢竟他們就算考慮了別人的想法，最後的決定也不會有任何的改變。

這就是傲慢。

“你是孩子的母親。如果你不同意……”江潼恩聽着男人低沉具有磁性的聲音，竟然有了困意。

江潼恩笑着說：“如果我不同意？”

對于顧家來說，現在的她任人揉圓搓扁，就算她不同意又能怎樣呢？從前的她不也是這樣傲慢地決定一切，而她的爸爸更是傲慢地決定了她的後半生。

江潼恩不知道原主很少接觸酒精，她喝了半瓶紅酒，現在已經隐約有了醉意，如果換做平日，她怎麽也不會對着顧衍之這樣咄咄逼人。

聽筒裏傳來女人的笑聲，她的聲音本來就悅耳動聽，現在她的狀态似乎在半睡半醒之中，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被他的短信吵醒了，聲音又輕了一些，咬字吐氣都不太清晰，但就是這樣的不清晰聽起來才尤其……惱人。

顧衍之沒有發覺自己的耳朵微紅。

“我尊重你的意見，如果你不同意，我會和顧家重新商議這件事，顧家……”

“等等。”顧衍之聽到女人說了一句話後，那邊就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什麽布料摩擦衣服。

江潼恩握着手機躺進了被窩裏，“如果這個原因是關于顧家的話，我一個外人，也不好知道這些吧？”

說她醉了，卻被任何人還要清醒。

什麽是她該知道的，什麽是她不該知道的，她比誰都通透。

顧衍之聽她說“外人”那兩個字，握着手機的力度不自覺地加大，他做了個深呼吸。

頭一次，他覺得如此心塞。

可是這不正是他想要的結果嗎？江潼恩不想當他的妻子，甚至還和他簽了合同，他也不用擔心會被女人糾纏。

早在他還沒開始考慮的時候，這個女人就已經幫他考慮完了一切，不管是他的妻子，還是關于顧家內部的消息。

他從小就是別人家的孩子，早已經習慣了被人注視的目光，現在這個女人卻想要極力撇清與他的關系。這種感覺尤其新鮮，讓他心裏有點空落落的，好像缺少了什麽。

“我會保護好孩子。”顧衍之的承諾，從來不會食言。

他不能把顧家內部有內鬼的消息傳出去，即便他在心裏認為江潼恩并不算不能信任的人，但知道這個消息的她，或許也會覺得沉重。

既然她不想和顧家牽扯上什麽關系，他也不會增加她的負擔，但他會做到她想讓自己做到的，盡好一位父親的義務。

那頭沒有回應，顧衍之剛要開口詢問，就聽到從聽筒裏傳來了女人的呼吸聲。

今天她也累了。他不該這麽晚發信息給她，應該等到白天的時候，再找她。

不懂什麽叫做克制的總裁隐約摸到了邊。

“晚安。”顧衍之的聲音很輕，他甚至沒有發覺自己的語氣沒有對他人那麽冷淡，染上了溫度。

次日，顧家公布江煥軒的身份，熱搜一下子就炸了。

顧氏集團的官方微博發了公告，#顧衍之的兒子#話題直接就上了熱搜第一，但對于網友來說，這并不是重點，重點是……孩子的媽媽是誰？

所有人都想知道是誰摘下了這朵高嶺之花，于是翻出了顧衍之曾經的緋聞。

顧衍之唯一的緋聞女友——管書瑤成為了衆網友心目中最有可能的人選。

管書瑤的個人話題空降熱搜第二。

趁着這個熱度，管書瑤的團隊和她即将入組的節目組決定在今天公布節目的導師名單。

節目組的這條官宣微博在短短二十分鐘之內，編輯了十餘次，并不是因為考慮導師的咖位大小編輯他們的位置，而是因為導師的人選有變。

正在關注熱搜的管書瑤原先拿到的導師名單裏有影帝、頂流和老牌歌手，還有一位神秘嘉賓和一個飛行嘉賓，另外的兩位嘉賓節目組遲遲沒有定下來，管書瑤直到公布的時候才知道人選是誰。

節目組先艾特了飛行嘉賓@Lin工作室，管書瑤心裏咯噔了一下。

不過很快她就安心了下來，因為她看到節目組最新的微博。

排在所有人的名字之前——神秘嘉賓@盛揚傳媒-張升佐。

管書瑤想，張升佐難道是怕她在綜藝裏被前頭的大咖壓一頭，所以才陪她上節目，想給她一個驚喜？

然而，被她所惦念的盛揚集團太子爺正捏着一張照片，擡眼看向他的助理：“一個小時之內，我要知道這個站在林源松身旁的女人所有資料。”

林源松站在照片的中間，正在為周圍的設計師介紹着什麽，但照片裏其他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旁的那個和他戴着同樣工作牌的女人身上。

女人的工作牌上寫着她的名字——江潼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