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回到車子裏的江潼恩沒有問店員拿到剪刀,但她衣服的吊牌還沒有扯下來,只得擡起手,繞到後面扯吊牌。

這個動作不太方便。

顧衍之剛坐進車子裏,就看到江潼恩背對着他,費勁地拉扯着吊牌。

“等等。”顧衍之握住她被帶子勒出了紅痕的手,皺着眉頭,“我有小刀,你別動。”

江潼恩只得乖乖地放下手,背對着他,安靜地等待着。

顧衍之從車裏找到了一把多功能小刀,擡頭的時候,看到江潼恩的高馬尾垂了下來,頭發擋住了吊牌。

女人的頭發柔順漂亮,綁成馬尾之後有些蓬松,像是他養的小馬的鬃毛,顯然有人精心打理過。

他抿了抿唇,小心地捏住吊牌的一角,以免拉扯到她的頭發,将吊牌扯出來的時候,她的衣領往後帶了帶。

兩人的距離又這樣近,顧衍之難免會看到她白皙纖長的後頸。或許是江潼恩平日都用慣了那款香水,即便她最近沒有使用香水,顧衍之也像是嗅到了那股冷清的氣息。

顧衍之心想,非禮勿視。他垂着眼睛,專心割斷吊牌的帶子。

江潼恩能夠感覺到身後人的小心翼翼,心想,不就是剪個吊牌,怎麽他搞得像是拆炸。彈似的?

顧衍之好不容易才避開她的頭發,幫她把吊牌的帶子割掉,然後把小刀和吊牌往車中間放東西的兜裏一放,坐回駕駛座,調整呼吸。

車子行駛在路上,離目的地越近,江潼恩就越不安。

顧衍之察覺到了她的不安。

在即将到達T國首都的前一天晚上,他打開了車子的天窗,讓江潼恩擡頭去看頭頂的那片綴滿星星的夜空。

冷風灌入車裏,江潼恩清醒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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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向身旁的男人。

顧衍之放棄了顧氏集團繼承人的位置,去替她打理自己的公司,現在又為了她,不顧生命危險,用自己的人脈去為她鋪一條路。

這些天裏,他們偶爾會在旅館住下,但聽到一點風吹草動就要立刻起身離開。

有天夜裏他們差點要被人找到,好在顧衍之晚上睡眠淺,及時叫醒了江潼恩。慌亂之下,江潼恩又不小心崴了腳,是顧衍之背着她躲開了那些人的追蹤。

顧衍之察覺到她的視線,被自己心愛之人注視着,感覺這冷風越吹越熱。

“如果你想說謝謝的話,那就免了。”顧衍之受不住,幹脆把車停了下來,陪着她一起看星星。

但江潼恩卻沒有看星星,而是一直彎着眼睛,注視着眼前的男人。

顧衍之将座椅放平,擡頭看着那片星空,偏偏耳朵尖紅得不成樣子。

他這是,害羞了?江潼恩覺得這個男人有點可愛。

江潼恩不再逗他了,學着他的樣子,放平座椅,擡頭看星星。

眼前是浩瀚的星空,身旁是令人心安的伴侶。

心情,好像一下子就平靜了下來。

突然,一顆流星閃過。

“流星!”江潼恩指着那顆流星,興奮地看向身旁的人,卻發現不知什麽時候,顧衍之已經轉過來,望着她。

在她看過來的時候,顧衍之收回了視線,彎起唇角。

閉上眼睛,還是江潼恩剛剛要與他分享流星的表情。

女人眼裏閃爍着光芒,因為興奮而勾起唇,小巧高挺的鼻子微微皺起,笑開的時候這樣漂亮,世界上最昂貴的珍寶都不及她一個笑容。

流星算得了什麽,整個宇宙最明亮的那顆星星,就在他的身邊。

江潼恩臉頰微紅,她趕緊閉上眼睛,假裝在許願的樣子。

黑暗之中,她聽見男人低沉的聲音。

“只願你,心想事成。”他說。

種子,在江潼恩的心裏破土而出。

一天後。

t國首都,療養院。

“江董醒了嗎?”房間門口,穿着昂貴西裝套裝的男人低聲詢問護工。

護工推着車子走出來,裏面的人輕輕把門關上。

“已經醒了,但病人不能過多思慮。”她的言下之意就是讓他們別來煩病人。

男人緊皺着眉,“江總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江董商量。”

他所指的江總正是江景峰。

從走廊的這邊走過來一個上了年紀的老醫生,他身後還跟着好幾位年輕醫生,看到這個男人,老醫生厭惡地皺起眉頭。

“療養院由軍方的人管理,怎麽還會無緣無故把亂七八糟的人放進來?”老醫生像是想要問責似的,看向站在房間門口守着的護衛。

“院長。”護工低聲,“這位用的是大臣的權限。”

老醫生,也就是院長往男人左手的黑色手環看了一眼,嗤了一聲,“呵。”

男人知道院長的背景深厚,家族還是T國貴族,不敢吱聲。

門口的護衛收到院長的信號,一手架住這個男人,做了個“請”的手勢,要把人趕出去。

男人咬咬牙,若不是江總現在被江世湛牽絆住……

院長沒再理會這個男人,而是示意他們把門打開,帶着自己的團隊走進房間裏。

男人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門打開又合上。

房間內,白發男子背對着門,坐在輪椅上,從陽臺往下看去。

“景鴻,來檢查一下身體。”院長與江景鴻相熟,是忘年交。

輪椅上的男子轉過身。

所有人最先注意到的不是他的那頭銀發,而是他那雙淺色的瞳和高挺的鼻梁。他的容貌比真實年輕要年輕,好像頂多也就四五十歲的樣子,即便臉上有了歲月的痕跡,別人也能想到他年輕時的俊美容顏。

“謝謝你,陸叔。”江景鴻示意護工把自己推過去。

身體檢查幾乎每天都要做一次,他已經習以為常了。

前段時間醒來,江世湛假死,到了C國後碰到了江潼恩。他從兒子那裏得到了小女兒的消息,心裏很是高興,而且據江世湛所說,他的小女兒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樣了,似乎成長了許多。

“咳咳咳。”江景鴻冷不丁的咳嗽讓病房裏的衆人心裏一沉,還以為他的身體又要糟了,卻沒想到身體檢查的結果不僅沒有惡化,反而好像要好起來了。

院長看到結果,笑了起來,“是最近有什麽好事發生了嗎?”

江景鴻擺擺手,“事情快要結束了,我也能把我的小女兒接回來了。”

院長當然聽說過他最受寵的小女兒,但這卻是江景鴻第一次在他面前提起她,便忍不住多問了幾句。

江景鴻嘆息了一聲,說:“我對不起她母女倆。她的母親身體不好,我原本不希望她懷上這個孩子,便想讓她把孩子流掉。是我做錯了事情,害得她一出生,就身體不好,而她的母親,生下她沒多久就走了。所以,我想對她好一點。但我的大哥,您也知道,他的心有多狠。她留在我的身邊就是一個活靶子,我不得不把她送走。”

院長正要說些什麽,房門就被人從外面打開了。

“江、江先生,有一位江小姐說是您的女兒,想要見您。”門口的護衛緊張極了。

院長顯然不相信,正要把人喝住,卻看到了門口的血跡,大驚。

“小姐,您先去止血吧!”

“不……我一定要見到我的父親。”

聽到聲音,江景鴻心頭一跳,“快讓她進來!”

于是,衆人便看到了一個捂住不斷流血的手臂,相貌漂亮,和江景鴻有着一雙幾乎一模一樣的眸子的女人,站在房門口。

江景鴻瞳孔震縮,喊出了江潼恩的小名:“潼潼!”

江潼恩身形搖晃,擡眼看向輪椅上那個白發男子,她的第一反應竟然是往後退了一步。

眼前的這位首富爸爸,竟然和原來世界的她的父親有七八成像,特別是他這一頭白發,簡直像得不能再像。

網絡上流傳的首富照片年輕了很多歲,也是一頭黑發,但面前的江景鴻久病初愈,白發蒼蒼,更像是江潼恩原來世界的父親。

“你的傷怎麽回事?快,快點幫她止血!”江景鴻失去了首富的從容,現在的他也只是一位擔心女兒的父親。

“是江總派來追殺江小姐的人傷的。”一路把人送過來的護工這樣說道。

這是江潼恩對她的說法。

護工剛剛在門口看到江潼恩驚慌失措地倒在療養院面前,着急地和門口軍方的人交涉,便多嘴問了一句,再看到她那雙和首富幾乎一樣的眼睛,護工就信了五六分了。

但讓江潼恩就這樣進來也不太可能,是江潼恩斬釘截鐵地說可以做親子鑒定,那種自信打動了她。

眼見江景鴻就要因此呼吸喘不過來,江潼恩三步并兩步,走近江景鴻,單膝跪在他的身旁,扶住他的身體,用一種熟練的姿勢輕輕撫他的後背。

江景鴻很少讓人近身,但對自己的女兒,卻一點也不防備。

“都是假的,我為了進來見您,才出此下策。我沒有受傷。”江潼恩連忙解釋道。

等做完了這一套動作,江潼恩才想起,她在原來世界,也是這樣為父親順氣。

江景鴻一點也不嫌髒,握住了江潼恩沾了假血的手,他又高興,又擔憂。

“你回來了,可是……”

江潼恩感覺到男人的手掌在微微顫抖,便用另一只手覆蓋住他的手背,“您放心。”

她知道江景鴻的擔憂。

“從前是您和哥哥一直在保護着我,現在,就讓我來保護你們吧。”江潼恩仰着頭,對江景鴻彎了彎眼睛。

在江潼恩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又聽到了那個聲音。

【怨念值-10,當前怨念值:50。】江景鴻一下子就紅了眼睛,他好像感覺到了什麽。

女兒的變化太大了。

太大了。

早在江潼恩說出她身上的傷不要緊的時候,病房內的人就漸漸都退出去了,留給他們兩人一點空間。

江景鴻因為身體原因沉睡了很久很久,不知道是巧合還是什麽,在江潼恩來到這個世界的那一天,他醒過來了。

“你是我的克萊兒。”江景鴻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即便過去了五年,他也一眼認出了江潼恩。

因為她和她的母親長得很像。

而當江潼恩來到他的身邊,他看着她的眼睛,他知道,這個女兒或許已經不是從前的她了。

她長大了。

江潼恩做了個深呼吸。

在來之前,她想過很多種和江景鴻見面的場景,也做了很多準備,萬一江景鴻看出來自己和原主的性格不一樣,他會不會多想?

就像江煥軒,他也看出了原主和她的不同,最後也接受了這種變化,但江景鴻不一樣,他養了二十多年的女兒,一下子變了另外一個人,他會怎麽想?

江潼恩感覺到她的手背被人輕輕地拍了拍,像是在安慰她似的。

“不用緊張,也不用擔心。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像你說的那樣,保護我和哥哥。”江景鴻仿佛看透了江潼恩的心思,他從自己的手上摘下了一枚戒指,放到了江潼恩的掌心裏。

這枚戒指,代表着他的身份。

江潼恩鼻子一酸,她想到了原來世界的父親。

人類的感情這樣複雜,即便父親利用了她,她也知道,父親是愛着她的。但是世界上并不是只有愛,人類的動機也不只是愛,其中還牽扯了很多別的因素。

她終于能夠理解,也能夠釋懷。

曾經的江潼恩為了讓父親更關注她,努力學習各種技能,經營人脈,這些并不是白費力氣,正是這些努力,才成就了現在的自己。

想要他人愛自己,這沒有錯。

愛和被愛,都是她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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