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在江潼恩出院去見管書瑤的時候,江景峰這邊也收到了消息。
療養院的消息是封鎖的,那邊屬于T國軍方和江景鴻的勢力,江景峰無法得知江潼恩的消息。
現在知道江潼恩平安無恙,只是手臂骨折,江景峰心裏那點複雜的感情更是翻江倒海般湧來。
江景峰買下了當年遇到方晴時的莊園,這裏的一切幾乎沒有什麽太大的變化,只是人都老了,管家也早在幾年前就向他遞了辭呈。
半拉窗簾的房間裏,光線幽暗,只能照見坐在沙發上男人的半截身子。
他低頭翻着泛黃的素描本,即便保存得再好,上面也落下了歲月的痕跡,就像他一樣,太老了,老到差點忘記了當年那個姑娘的模樣。
“先生,這裏的風景雖然很好,但是如果被莊園的管家知道你在這裏寫生,會被趕出去喔。”年輕時的江景峰對着莊園裏所種的玫瑰,架起自己的素描本,随便在紙上塗抹,卻突然聽到花叢裏傳來了一個女孩子的聲音。
他被吓了一跳,回頭的時候,看到鮮豔欲滴的玫瑰花叢裏,走出了一個宛如仙女般美麗的女人。
她有着一頭烏黑的長發,碧色的眼眸如同寶石一般美麗,白皙的皮膚在紅玫瑰的映襯下仿佛發着光。
那一刻,他滿腦子只有一個想法——這個世界再沒有比她更美麗的人了。
方晴沒有給他留下一張照片,他們的相識這樣短暫,卻這樣美好。
江景峰因為厭惡家族對他的逼迫,離家出走,還叛逆地選擇了江家最不喜歡的藝術方向。事實證明,江家不喜歡藝術方向是有道理的,因為他沒有一點藝術細胞,畫畫什麽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畫些什麽。
而那個姑娘的臉上卻總是挂着淺淺的笑意,或許是她的眼睛天生就這樣漂亮多情,望着他的時候好像含情脈脈,說話時也輕輕柔柔的。
“初學畫畫,有這種程度已經很厲害了。”
“我很期待,你為我畫像。”
“這張畫得……很抽象,很有藝術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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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論什麽時候,從方晴那裏得到的,都是肯定,即便江景峰心知,他根本不是學畫畫的那塊料。
但只要她一笑,他就覺得,她說的都是對的。
他說不定真的能成為藝術大師。
某天,他來找方晴的時候,被方晴拒之門外,他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麽錯,是他昨天說錯了話?還是他冒冒失失的樣子太讓人讨厭?
江景峰害怕失去方晴,他才意識到,自己喜歡上了這個女人。
他在雨裏敲着門,他不相信她這樣狠心不讓他進去。
門開了,他看到方晴哭腫了眼睛,告訴他,她懷孕了。
江景峰才知道,方晴曾經被壞人玷污了。
他恨得紅了眼,抓住方晴的手,頭腦一熱,他說:“我要娶你。”
現在想來,他沒有問過方晴是否願意嫁給他,就帶着慌了神的方晴回了江家。
如果不是像極了方晴的江潼恩出現在他的面前,他恐怕想不起來方晴的模樣,只能記得她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女孩,她值得擁有一切。
江景峰攥着脆弱的紙張,過于用力而出現的折痕像是在他心口劃開的一道刀痕。
方晴,你這個狠心的騙子。
江景峰撕下了那張畫,想要揉成一團,卻怎麽也不忍心,最後只是将它展平,夾在本子裏,再也沒有翻開過。
這些年來,他為了達成自己的目标,幹了很多陰損事,但他的心裏沒有一點悔意,他的心早在看見“方晴”屍體的時候就死了。
然而,當他知道方晴不僅嫁給了他的弟弟,還為江景鴻生下了一個女兒的時候,他的心好像活了過來,不僅如此,還是被烈火焚燒一般地活了過來。
原來他的心還會痛。
這麽多年裏,她難道就一點也沒有想起過他?對于方晴來說,他到底算什麽呢?如果讓她知道他在她“死後”,為她做了這麽多事情,她會不會覺得這樣地他尤其可笑?
方晴……江景峰每念一次她的名字,每想起她一次,就像在自己的心上剜下一刀,割得它鮮血淋漓。
“先生,有客人來訪。”女傭敲了敲門,恭敬地等待江景峰的吩咐。
江景峰面無表情地把本子放到一邊,站起身,往外走去,仿佛他早已經知道來訪的客人是誰。
他扶着樓梯扶手,垂着眼簾,從二樓往一樓的會客大廳看去。
水晶吊燈之下,站着一對年輕男女,他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身穿黑色裙裝,左手綁着繃帶的江潼恩。
她的身旁,站着一個高大的英俊男子。
江景峰記得,這個男子是顧氏集團的前繼承人,顧衍之。
或許是等待的時間有些無聊,江潼恩伸出右手指了指顧衍之的頭發。
顧衍之疑惑地挑了挑眉。
江潼恩勾勾手指頭,示意他低下頭。
顧衍之低着頭,微微靠近了她一些。
江潼恩伸手摸了摸他原本就不亂的頭發,眉眼彎彎,像是一只惡作劇成功的小狐貍。
啊,手感真好。
意識到了什麽的顧衍之握住了江潼恩的手腕,看着她明媚的笑容,不忍心責怪她,反倒被她傳染似的,眼裏寵溺的柔情都要溢出來了。
樓上,看着這一幕的江景峰覺得礙眼極了,他恨不得他們頭頂上的水晶吊燈掉下來,将他們砸個頭破血流。
但在觸及到江潼恩的笑容時,他這個想法又減輕了一些。
砸那個男的就好,女的別把臉砸壞了。江景峰想。
“先生。”樓下的女傭注意到了江景峰,出聲提醒這對小情侶。
江潼恩擡起頭,看着江景峰一步步從樓上走下來。
她收斂了笑容,甚至連一個禮貌性的微笑都覺得吝啬。
這個男人想要置她于死地。如果不是他的幫助,管書瑤和楊禹止也不會這樣輕易得手。不管他心裏是怎麽想的,最後他都成為了他們的幫兇,江潼恩對他自然沒有好臉色。
“你來找我,是想要回我手裏江氏的股份?”江景峰的手裏也有集團的股份,就是因為他手裏的股份,他才有底氣坐上集團總裁的位置。
江潼恩卻搖了搖頭,定定地看着他,說:“我只是想請您去一個地方。”
江景峰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你和你哥還有什麽招數?”
在他們兄妹看來,他是不是已經輸了?呵,江景鴻的壽命應該也沒幾年了,等他熬死了江景鴻,手裏不僅有集團股份,而且他還有埋藏在集團裏的人手,即便江世湛回來,他們也依舊有得鬥!
“你想知道我的母親埋在哪裏嗎?”江潼恩的話,一下子抓住了江景峰的心。
方晴,那是他的軟肋。
江景峰自認他是一個卑鄙的人,卻沒有哪一刻覺得這兄妹兩比他更卑鄙,除了現在。
車子一前一後地行進着。
江景峰發覺這條路,似乎有些熟悉。
陵園。
穿着一身黑色西裝的江世湛抱着一束白色的百合花,站在他母親的墓碑前。
江世湛一改從前,沒有戴墨鏡,素着一張臉,站立着。
他的身邊,站着同樣一身黑的保镖和助理。
腳步聲響起。
江世湛将懷裏的百合花放在墓碑前,沉默不語。
“你帶我來見白禾霜幹什麽?”江景峰心裏很不舒服,他隐約感覺到了不對勁,緊皺着眉頭。
白禾霜,江世湛的生母。
這個世界上,他對不起的人多了去了,但這個女人卻是這些人裏面,最傻的一個,傻到他差點都要不忍心了。
江潼恩和顧衍之在墓碑不遠處就停了下來。
墓碑前,江世湛轉過身,盯着江景峰的眼神令人生寒。
十多年過去了,從他知道母親自殺真相的那一刻起,他就在等這一刻。
“我已經掌握了你的犯罪證據。”江世湛伸手,他身旁的助手立刻給他遞上一份文件。
江世湛從文件裏面拿出一份又一份資料和照片,當着江景峰的面,細數他的罪狀。
江景峰的臉色沉了下去。
直到江世湛念到最後一項,那個江景峰上任集團總裁後,第一個接到的大項目,他意識到了什麽。
“好手段。”江景峰眯起眼。
那個項目,他籌劃了五年,卻沒想到竟然是江世湛的陷阱。
江世湛收起這份文件,面無表情地看着他,“這些罪行加起來,你不僅負債一百億,還要服刑三十年以上。”
江景峰攥緊了拳頭,複而又松開了手,他的視線從不遠處的江潼恩身上,移到了江世湛的臉上。
短短的時間裏,就是贅述一萬字也無法表達他的心情。
方晴不屬于他,江氏也不屬于他。他籌謀規劃了這麽多年,終于敗在了江景鴻這家人的手裏。
他笑了,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是,我是輸了。所以,你要把我交給警察嗎?”江景峰早就知道他會有這一天,只是沒想到這天來得這麽早,唯一遺憾的就是沒能參加江景鴻的葬禮再走!
江景峰雙手插在口袋裏,冷風吹過,他半白的短發揚起又落下,眼角的皺紋因為他的笑,而一抽一抽的。
江世湛猛地沖上前,抓住他的衣領,狠狠地用拳頭砸向他的臉!
他已經忍了很久很久。這些年來,他看着江景峰的臉,就恨不得将他壓在母親的墓前,一拳一拳地揍他,揍到他滿地找牙。
江景峰鼻子一痛,被砸得暈頭轉向,這一拳,幾乎是用了江世湛十分的力氣。
江景峰捂着流血的鼻子,一擡頭,就對上了墓碑上女人的黑白照片,他頓時覺得頭更疼更暈了,單膝跪在地上,難以起身。
鮮紅的血滴落在墓碑前的百合花上,染紅了純白的花瓣。
“你欠我的母親一個道歉。”江世湛轉動手腕,冷冰冰地說。
當年的江景峰,害慘了白禾霜。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白禾霜現在還能活得好好的!不用受盡心理折磨,從樓頂一躍而下。
江景峰擡起頭,陰鸷的眼神掃過江世湛的臉,用力一擦鼻子的血,指着江世湛罵道:“你敢動我?!”
江世湛的人上前,攔住了江景峰的動作,此時江景峰才發現,他的人不僅沒有能跟上來,反而還被攔在了外頭。
“道歉。”江世湛攥緊拳頭,想再給他一拳。
江景峰扯着嘴角,想讓他道歉?呵!下輩子吧!
就在這時,他看到了原先站在不遠處的江潼恩,接過顧衍之從衣服暗袋裏掏出的信封。
江潼恩從信封裏拿出了一張照片。
江景峰的視線有些模糊,他看不清那張照片,只有一個人影輪廓,但光是那個輪廓,他也知道,照片上的人是誰。
他想要伸手去抓,立刻被江世湛的保镖架了起來。
此時的江景峰,哪裏還有一分那個運籌帷幄的老狐貍的樣子。
江潼恩拿着照片走近。
江景峰看到照片背面的小字,那是方晴的字跡。
贈予江先生。——方晴江先生……是哪個江先生?
“這是我的父親和母親訂婚前,我的母親贈予父親的相片。”江潼恩從信封裏又拿出了一疊照片,“結婚照,要看嗎?”
殺人,誅心。
江景峰跪倒在地,望着照片裏,方晴和江景鴻笑得一臉幸福的模樣。
她愛江景鴻。
“我想,媽可能也不稀罕你的道歉了。”江世湛看他臉上灰敗的臉色,痛快了。
當初的江景峰是如何告訴他的母親,僞造證據,讓她相信江景鴻愛上了其他人,還以為江景鴻背叛了她,讓白禾霜心理逐漸走向崩潰的?今日的他,也終于被同樣的刀子紮進了心裏。
白禾霜何其無辜,成為江景峰手裏一顆棋子。
報應。
這就是他的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