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佛煙樓
六月的十安城,因臨海,總有一股涼涼的海風吹過。縱然六月,走在湛藍色的天空下,也絲毫感覺不到悶熱。
今日的十安城,街道格外的冷清,同往日相比,人流少了一半。而十安城的西面,此時的佛煙樓,搭建好的舞臺上,紅紗,繡球,還有一朵一朵刺眼的大紅花,緊緊的捆綁在舞臺上,紅紗在一陣輕風中,飄飄灑灑。佛煙樓上站滿了密密麻麻的人群,達官貴客,佛煙樓外,舞臺前,那一塊空曠的黃泥土地,依然站滿了密密麻麻的人群,男女老幼,百姓劍客,江湖術士,在吹過來的一陣一陣海風中,有人用扇子扇着紅撲撲的臉,有人扯開自己的衣服露出白森森的脖頸,來與風相擁,有人手提大刀,有人将劍抱在胸前……
佛煙樓每個月的這一天,十安城裏的老老少少,都會放下手中的工作,趕往這片土地,一睹芳華,十安城傾國傾城的柳佛煙姑娘,那一支勾人魂魄的紅袖舞,那一曲肝腸寸斷的琵琶調。
正午時分,一切準備就緒,柳佛煙梳妝完畢,站在她身邊的婢女,癡癡的看着鏡子裏的美人,一副驚訝,縱然那婢女看過無數次這張臉,但似乎每次看,都會有不一樣的地方,婢女微微的張了張嘴,輕聲的說道:拂煙姑娘今日生得最好看。婢女幫柳佛煙梳理着長長的黑發,像瀑布那般,絲滑而下,直至腰間。聽得那婢女的話,柳佛煙苦苦一笑,看着鏡中的自己,心中卻有一股說不出的滋味。
柳佛煙擡起左手,示意婢女,婢女放下手中的梳子,将梳妝臺上的一個盒子打開,取出一玉釵,用雙手捧着,移步到柳佛煙的身後,将玉釵插入她高高束起的發餅裏,似錦上添花,整個人頓時流光溢彩,婢女走到衣挂前,将衣挂上的紅色披風,小心翼翼的取下,柳佛煙起身,纖細的腰肢上挂着片片閃光,肚臍裏鑲着一顆發光的鑽石,婢女緩緩的伸開雙手,将紅色的披風披在柳拂煙的身上,轉到她的身前,纖細的手指為她系緊帶子,柳佛煙将手緩緩的擡起,把帽子拉到頭上,蓋住額頭,婢女再一次看得出神,竟有些恍惚,隐隐說道:拂煙姑娘今日,豔壓群芳,定能讓江湖風流才子,欲罷不能,到時,歌頌姑娘的詩詞,十安城裏,估計又該形成另一段佳話。
柳佛煙看了婢女一眼,眼神有點冷,望向鏡中的自己,冷冷的說道:煙花之地,何來風流才子,我要的風流才子,不僅能吟詩作賦,更希望是武功蓋世,在江湖中有一席之位,在這十安城,有一落腳之處。婢女有些不懂,她們不愁銀兩過日子的人,想要的,或許是超出過日子的另一種浪漫,而她們缺銀兩的人,唯一的目标便是,每天讨點碎銀,家中老小,有一避難之作,竈臺上,柴米油鹽醬醋茶,能倒進鍋裏,盛得出來,這便足矣。
拂煙樓前,密密麻麻的人群堆積在一起,密不透風,海風吹不進來,便有些悶熱,氣溫升高,容易勾起人的暴躁脾氣,人群中便有人開始等得不耐煩,大聲的叫喊:拂煙姑娘,何時彈奏,何時舞。話音剛落,嘈雜聲開始叽叽喳喳,嗡嗡聲像一群覓食的蒼蠅,讓人煩躁。佛煙樓上,不缺銀兩的達官貴人,他們手握折扇,品嘗着上等好茶,好酒,坐在涼快的屋檐下,只需低下頭,便可将整個舞臺收入眼底,一睹芳華,絕佳之地。
突然,鼓聲從舞臺的四面響起,乍一看,拂煙樓的上空,飄下來個紅衣女子,她們甩開長長的衣袖,點在鼓中央,雷鳴貫耳,四周,陷入寂靜裏,只有那一陣鼓聲,久久的回旋,鼓聲未消,長袖又點在鼓中央,這時,同鼓一起響起的,還有一曲琵琶調,憂傷而綿長。
柳拂煙從拂煙樓緩緩的落下,飛舞在一片一片的花瓣裏,纖細而夭長的手指一曲一伸,長長的指甲像一把利刃,與琵琶線相撞的時候,發出吭哧聲。
黃土上的群衆,高昂着頭,視線順着柳拂煙的移動,像被勾走了魂魄,緩慢游走,樓臺上的達官貴人,将折扇握在手中,将茶杯放在嘴邊,看着妖嬈多姿的柳拂煙,眼神直勾勾的盯住,失了姿态。
低沉而有力的琵琶聲,就像此刻柳拂煙的表情,铿锵有力。
曲盡,聲音還源遠流長,人們還沉浸在低沉的琵琶調裏,柳拂煙早已放下琵琶,輕緩的落于舞臺,紅色的披風鮮豔耀眼,與舞臺融為一體,敲鼓的四個女子圍着她,形成一個圓,等人們從琵琶調裏回過神,柳拂煙身上的紅色披風已褪去,婀娜多姿的身影已随着鼓聲,在妖豔的紅色舞臺上,翩翩起舞,落下的花瓣,粘在她的眼角,那淺淺一笑,已是風情萬種,潔白的肌膚,被陽光映得紅潤,高高昂起的頭,像一頭不被馴服的狼,剛才那淺淺一笑,已随着變換的舞蹈姿勢,眼神兇狠,表情冷漠,站在紅色的沙帳下,高高束起的頭發,倒顯得她有幾分英氣。
随着一陣鼓聲,舞蹈也跟着到了高潮,人們的情緒已被帶到了頂端,就等結束的時候,用掌聲,表達自己的愛慕之情,羨慕之情,然而就在此刻,忽然吹起一陣風,黃土飛揚,塵埃遍布整個空氣,不遠處,正有一只二十人軍隊,風仆塵塵而來,靴子的聲音就如馬蹄聲,卷起的風塵如一陣狂風,遠遠望去,帶頭的那個男子,英姿飒爽。
軍隊迅速的占領拂煙樓,帶頭的男子走到舞臺前,看了柳佛煙一眼,轉身看向眼前密密麻麻的人群,威風凜凜,運足了內力,朝臺上臺下的人喊:禁軍辦事,無事的人都散了。
所有的人都不敢吱聲,只是在心裏暗暗的詛咒,擾了他們的雅興,但禁軍辦事,無人敢阻攔,便也只能悄無聲息的散去,唉聲嘆氣。
只見一個人急急匆匆的跑上舞臺,附在那個男人的耳邊,小聲的說着什麽,男人聽完,轉身朝着拂煙樓而去,上了三樓,門口站着兩個侍衛,男人大步的往裏走,裏面的另一個男子擡起手,行了禮,轉頭看着那扇打開的窗戶,說道:頭,狼王已逃,不知所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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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閉所有出口,全城搜捕,我就不信他能逃出我淩楚的手。男子剛說完,所有侍衛都齊聲回答道:是!
淩楚,十安城的保護神,手握十萬兵權,國君的直屬軍隊,他只聽命于一人,服從一人。
一番吵鬧之後,死寂得安靜裏又恢複了喧嘩,拂煙樓裏又開始了歌舞升平,隔樓上的人又開始了品酒喝茶,下圍棋。淩天瑤和初戚就坐在其中一間,淩天瑤将一杯酒湊到鼻邊,閉起眼睛,輕輕的聞了聞,抿了一小口,放下,看着對面的初戚,他正望着樓下散去的軍隊,淩天瑤朝着他的方向,望着那個威風凜凜正下樓梯的男人,回頭對初戚說:他是何許人。
淩楚,禁軍的統領。
聽上去挺厲害。淩天瑤笑笑。但這個名字,那個威嚴的背影,不知為何,竟有些熟悉。
初戚端起桌上的酒,一飲而盡,緩緩說道:在這十安城,他只聽命于我八叔一人,我等,都敬他幾分。
這麽說,整個十安城的安全都在他的手中,也包括你公子府。
國君能管理十安城的每個角落,除了我公子府,他無權幹涉。話剛說完,初戚便想起淩天瑤救他命的那次,跟在國君身旁的那個人,不由得擡起頭看了看淩天瑤。
他們,究竟是何關系?他,又是誰?為何能驚動國君?那麽,淩天瑤又是誰?同時能驚動兩個大人物。
她的身份,她的一身功夫,她的血,她的寵物,她的紫紅色羽毛劍,究竟有何來頭?她看似平平無奇,卻能在江湖上快速博得一席之地,成為了江湖的一代傳聞。
他曾動用所有的關系,集中所有力量,去察,去找,但都無功而返,她就像突然冒出來,身世一無所知。
直到争奪天下第一劍,初戚才第一次知道,原來她的師父就是大名鼎鼎的承決,對于這個消息,整個江湖,就像炸了鍋,天下第一劍承決在江湖消失将近二十年,這二十年中,大多數人都認為,他,恐早已逝世。但終究,猜測只能是猜測,天下第一劍承決,不過是歸隐江湖,過起了隐居的生活,沒想到十多年後,江湖上,竟出現了他的徒弟,還是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頓時,所有人都對他欽佩不已。
淩楚将軍。
一聲清脆,伴随着折扇折疊的聲音,所有人的目光都齊齊看向了那個白衣男子,只有舞臺上的舞姬依然喧嘩。
淩楚停下腳步,看向樓臺上的白衣男子,頓了頓,問:閣下是?
只見那白衣男子輕輕的抹開折扇,好一副風流韻像,折扇在手中緩慢的一左一右。那白衣男子,眉如墨畫,面若桃花,深邃如黑潭般的眼睛裏卻隐藏着一絲寒氣,唇帶微笑,露出的是一絲玩世不恭,頭上束着銀色發冠,一襲白衣似如雪,既潇灑風流,又生得莊重威嚴,好一個翩翩少年郎。
在下,一名江湖無名人士。
請問閣下,何事。
想請教淩楚将軍,你可知,真正的狼是何模樣。淩楚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并沒有什麽特別之處,但他話中有話。白衣男子見淩楚未說話,笑嘻嘻的接着說:你既不知道狼真正的模樣,又怎知他的秉性,或許真正的狼就在你的眼前,你卻被眼前的迷障迷住,曾錯把一條狗,當成了一頭狼,還煞費苦心。說完,搖搖頭,收攏折扇,轉身離去。
淩楚似懂非懂,帶着所有部隊,出了拂煙樓。
那白衣男子,正是淩天瑤所救之人,這是淩天瑤第三次看見他,也真正的看清了他的容貌,她在心中默默的說道:好一個手持折扇的風流才子,竟如此的潇灑自由。不知不覺竟生出一絲羨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