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天神
死亡之眼,今夜,變得特別不安分,偶爾能聽見流水的嘩啦啦聲,那一處的烏雲總是比平日裏要暗一些,它的異動,驚動所有生活在沙漠上的人,以及那些路過的商隊。
天剛蒙蒙亮,還處于一片混沌之中,死亡之眼的遠處,已站滿了密密麻麻的人群,他們有的時候就火把,有的提着家裏唯一的一盞亮燈,可以說,死亡之眼的四周,被圍得水洩不通。聽到響動,百姓們開始驚慌。
天眼異動,天下便掀起一番血雨腥風。
上一個傳說中,天眼異動,綠洲變成了沙漠,天眼變成了死亡之眼,生命之泉藍眼淚,變成了有毒脹的黑水。
那麽這一次,死亡之眼異動,又會發生什麽樣的大事。
或許死亡,又或者是重生,活得戰戰兢兢的百姓,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若不是十多年前,突然出現的天下第一門,或許這個沙漠早就變成了死亡之獄,鬼魂出沒的地方,雖說近些年,因為死亡之眼的原因,天氣越來越幹旱,越來越熱,但有天下第一門,悍匪走到此處,便也會繞道而行,除了天災,此處,還算安穩。
但近月,死亡之眼的異動,百姓再一次陷入恐慌之中,飛來橫禍,或許就是一個瞬間的事。
天地還處于一片混沌之中,一切妖魔鬼怪都在歸途中,死亡之眼最高處的沙漠之上,忽然站着一個黑影,他将手中的長蕭,緩緩的拿起,遞到嘴邊,頓時,天地之間一片寂靜,只有吹起的一陣風,他的袍子在風中像怪獸的尾巴,亦像是天使的翅膀,他的長發輕輕的飄起,勾勒出一塊一塊的區域,他的身後,是正在蘇醒的東面。
沙漠之邊的微弱之光,燃起了一絲絲希望,所有人都靜靜的站着,看着山丘之人,忽然響起的簫聲,讓狂躁不安的心,被恐懼霸占的念頭,都将陷入一片寧靜裏。
安靜了,全世界都将陷入一片寂靜裏,只有那一曲長長的簫聲,驅逐所有的黑暗,喚醒所有的生靈。
淩天瑤昨夜回來的有些晚,并沒有起早,去湊熱鬧,但在睡夢中,隐隐約約的聽到了熟悉的簫聲,她猛然睜開雙眼,天還是一片漆黑,微光還在被擋在門外,她急忙的跳下床,穿上靴子,抄起桌子上的相思劍,昨夜帶回來的那一罐雞湯,還穩穩的放在桌子上。
心,像是被受到什麽的牽引,她就像一陣風,打開房間的門,迅速的消失,只隐隐約約的聽見一陣鈴铛聲。
她隐沒于人群中,聽着熟悉的簫聲,看着山丘之上的人,心中不免有些擔憂,他傷得如此重,連吹起的清心咒,心緒都有些不穩。
淩天瑤挂在腰間的小玩意兒,隐隐約約的閃着一絲紅光,那是幽送給她的紅色小海螺,裝在袋子中的黃黃,偶爾一抽身,偶爾又安靜的躺着,死亡之眼裏面的魔性,怨氣,勾起了它的邪念,而清心咒,像一道壓着生命的佛紙,它掙脫不了,被囚禁于瑤華山的數千年,它早已習慣聽着清心咒入睡,只要簫聲響起,它就會蜷縮着身體,将那些邪惡的畫面,一一的抛之腦後,直至有一天,完全消失殆盡。
但,邪惡的物體,只要遇見更邪惡的心,它的惡念,輕而易舉的,就會被喚醒。
曾經傳說藍眼淚是這世間最純淨的東西,一切帶有魔性的東西,只要沾上一滴,便可去除,但這只是傳說,真假,無可考證。但無論真假,總有人想要試上一試,以魔去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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瑤華山天書閣裏《天書》這樣記載:心,世間至純之物,亦世間萬惡之源。魔,心之産物,無魔性,唯有一顆赤子之心。剔除魔性,刮骨換心,共通血液,然,以世間清泉之淚洗淨,或,以魔去魔,快之。
東面的微光,在沙漠之邊挑起一顆直線,四周慢慢的暈開來,氣溫越來越高,與往日相比,今日,恐又升高了些許,沉浸在清心咒簫聲中的人群,絲毫沒有察覺到異樣,只有淩天瑤,她目不轉睛地看着遠處的死亡之眼,心被某種東西牽引,擠開人群,一步一步,緩慢的向前。
天還未亮,一片混沌之中,起風了。
她薄薄的紫色輕紗在吹起的一陣風中,飄遠,她長長的青絲,搭在劍鞘上,手上和腳上的鈴铛聲,換着形式的,一前一後,一深一淺的響着。
人群鴉雀無聲,目瞪口呆,他們看着紫衣少女一步一步的走近,距離死亡之眼越來越近,他們的心,快要含到嘴中,他們的手,緩緩的擡起,僵在半空中,卻不敢發出聲,任何的一點響動,他們都怕驚動了沉睡在死亡之眼之中的惡魔,屆時,他們一定會大禍臨頭,引來滅頂之災。
他們詫異,将半開的嘴合攏,眼睛一眨不眨,生怕在一個眨眼之間,少女就會被死亡之眼煉化成粉末,驚訝的是,她靠近,慢慢的靠近,身體并未發生異樣,若是常人,走到她的位置,早已灰飛煙滅,連一具白骨也不剩。
簫聲停止了,淩天咳出了一口血,他的心,就像要碎裂那般的疼,他已無法,再吹奏清心咒,接下來,得看淩天瑤自己的造化。
随着人群的一聲“啊”,臉整齊得仰起,目瞪口呆的盯着半空,淩天瑤已懸在半空之中,這時她,已快接近了死亡之眼的頂端。
天微微的亮了,能看清楚懸在半空之中的女子,人群中小聲的一個人:是天下第一門門主。
是神醫。
只見淩天瑤勾在一起的腳尖,往後一伸,像一陣風,快速移到那一團黑霧之中,那一個瞬間,所有人都迅速低下頭,閉起眼睛,在心裏默默祈禱。
她沒事。人群中不知是誰發出聲音,所有人都迅速擡起頭,睜開雙眼,不可思議的盯住那團黑霧之中的人,她被一團紅色包裹住,還有一團若隐若現的黃光,以及幾縷紫色之光。
淩天不可思議。
站在人群之中的承決握了握承決劍,一臉擔憂,天潇與天塵一直秉着呼吸。
淩天隐隐的說道:赤子之心。
承決在心中默念:赤子之心。
淩天不可思議的說道:不可能。
承決依舊在心中默念:不可能。
電光火石之間,相思劍快速有力的脫出劍鞘,圍繞在淩天瑤的周身,純白色的劍氣裏裹着幾縷紫紅色,圍着主人轉了一周,然後,淩天瑤露在外面的左邊心口處,長着那一朵紫紅色的彼岸花之上,流下了血液,一道長長的刀口橫在彼岸花之上,刺眼。
相思劍像是受到了地面的引力,急速下垂,白色的羽毛劍身,劍之尖上,流着紫紅色的血液,像一朵盛開的花,頃刻之間,直插死亡之眼的邊緣,劍立,黃色的塵埃,猶如沙塵暴那般,滾起,又迅速的落下。
淩天瑤失去知覺那般,面朝天空,紫紗以及一頭青絲,貼在她的後背,重力往上牽引,她卻往下落。
只聽見“砰”的一聲,沒了蹤影,只見相思劍傲立的插在黃土裏,唯我獨尊。
淩天瑤消失了,确切的說,她掉進了死亡之眼,百姓在心中祈禱,她已是兇多吉少。
整個沙漠之上,除了相思劍唯我獨尊,所有人都驚慌失措,等待死亡。
人群靜默,世間萬物卻迎來早晨的一縷光,開始蘇醒,但,烏鴉的哀鳴,很悲涼。
許久,青藍色的天空上,白雲開始游走,烏雲密布,剛迎來的微光,似乎在一剎那,将永久的消失,此刻,就連烏鴉的哀鳴,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人群中開始議論紛紛,面露喜色,因為,吹來的風,是清涼的,悶熱的氣溫,也是清爽的,蓋過的烏雲,像長個翅膀,将所有地方都覆蓋。相思劍的劍氣越來越濃,它的周身,被一團紫紅色圍住,白色的劍氣,變成幾縷纏繞在紫紅色裏。
突然,死亡之眼裏蹦出一股紅色的力量,将黑霧吞噬。
消失了。
黑霧消失了,天邊,居然有了閃電。
人群竊喜。
相思劍拔地而起,剎時,所有人都被定格,沙漠之丘上的淩天,迅速飛起,遠遠的就脫下自己的紫袍,往死亡之眼一扔,浮出水面,懸在半空的滿頭白發的淩天瑤緊緊的閉着雙眼,淩天的身影一閃而過,将她團團包裹住,淩天接住淩天瑤,被定格的人群歡喜雀躍。
只見淩天懷中抱着一個人,站在相思劍旁,傲然。看不真切他懷中那人的面容,只隐約的看見露在外面的手腕與腳踝上有紫色的鈴铛。
衆人猜測,那人便是天下第一門門主:淩天瑤。
不,此刻,她又多了一重身份,或許不止一重。
天眼四周,百姓紛紛下跪,朝拜:天神!
他們的天神,重生了。他們的天眼,變成了藍眼淚,那一團烏雲,消失殆盡,四周的黑色烏鴉,消失得無影無蹤,逐年升高的氣溫,降了。
幾百年,甚至是上千年沒有見過雨的沙漠,此刻,雷鳴閃電,就快要傾盆大雨。
沉睡在淩天懷中得淩天瑤,夢中,掉進了一潭黑水裏,瞬間,黑水漫過眼前,一片黑暗,她努力的掙紮,左胸處隐隐作痛,只是,突然之間,眼前出現了微光,黑暗隐退,但她依然動彈不得,左胸口出的鮮血,慢慢的溢出,所流之處,黑水變為清泉。她只見,眼前越來越亮,意識卻越來越模糊,竟然有些犯困,睡着了。
猛然睜開眼時,雨滴輕輕的打落在臉上。淩天的臉,蒼白,他的眼中,如釋重負,淩天瑤依然看得癡迷。
這世上,竟有如此好看的男子。
心中默念的時候,淩天忽然低下頭,那雙深色的眼眸,看着淩天瑤慢慢變黑的白發,似笑非笑,狐貍眼輕輕往上挑。
淩天瑤的眼睛一眨不眨,淩天在心中得意,嘴角的笑容便更好看了。突然,淩天悶咳一聲,強忍的嘴角流出一絲血跡,淩天瑤恍然大悟,從他的懷中下來,輕聲的喚道:師父!
淩天抹去鮮血,輕聲的說:無礙。
雨點越來越大,熱潮褪去,人們紛紛擡起頭,磕了三個頭:恭迎天神,感謝天神!
淩天瑤就站在大雨中,看着像自己膜拜的百姓,有些莫名其妙。人群只見她微笑,在雨中,擡起手,轉圈,笑聲越來越大,還伴有一陣一陣的鈴铛聲。
見勢,百姓起身,在雨中,一片喧鬧。
不遠處的那一抹黑影,試探着伸出雙手,雨滴打在他潔白的手指上,修長的手指微微的動着,有一點點的疼痛感,但與平日不同,不是那種被燒裂的痛,而是在皮膚的表層,帶着一種幸福的疼。
他取下頭頂的黑色帽子,伸開雙手,站在雨中,面部朝天,大笑。
死亡之眼恢複之後,作為他們沙漠之民的天神,天下第一門的城牆下,百姓日日排着長隊,為了感謝他們的天神,提着家裏的雞蛋,紅薯……感謝她。
剛開始的兩日,淩天瑤還與他們見上一面,當面感謝他們的禮物,可是,當她的小師兄将城牆下的情況說給她聽,她就拒絕了回禮,把所有的事丢給了她的兩個師兄,跑到淩天的院子,尋一日安靜。
承決師父在事後,又不知道浪跡天涯到何處,不見了蹤影。淩天因為受重傷,天塵特意尋一個最隐閉的院子,供他養傷。又因為,淩天喜靜,不喜歡熱鬧,所以命所有的人,倘若無事,不可去打擾他。
淩天瑤喜歡偷偷摸摸的飛越過院子,然後坐在院落中的小石凳上,倘若太熱,她就挪到涼亭裏,她喜歡淩天的酒香,就常常趁淩天午睡的時候,偷偷的推開門,進屋偷酒喝,有的時候,醉倒在屋裏,有的時候,醉倒在涼亭裏,但每次醒來,身上都會多了一條薄薄的毯子,她知道,那是淩天師父蓋在她身上的,她雖沉睡,卻能隐約的感覺到。
她很是貪戀那一份溫暖,以及那一份依賴。
今日陽光,格外明媚,今日氣溫,不冷不熱,淩天瑤在屋裏呆着實在無聊,便跑到城牆上溜達一圈,依然枯燥的要死,慢悠悠的轉到練兵場,天潇與天塵正暧昧的練着劍,你依我侬的樣子,淩天瑤站在不遠處,把相思劍抱在胸前,都在那裏,嘟着嘴,無聊的皺着眉。
看了半響,淩天瑤自言自語的說道:花拳繡腿。
話剛說完,腳尖輕輕點地,只聽見一陣鈴铛聲,她就站在了兩個師兄的中間,左右看看,然後生氣的說:三師兄,小師兄,比武這麽好玩的事兒都不帶上我,不夠義氣。
天潇癟了癟嘴,欲将手中的劍收起,淩天瑤忽然伸起手,急忙的說道:唉,小師兄,這還沒開始比呢,你怎麽就收家夥了呢。
天潇白了她一眼,然後說:咱倆早就比過了,小師兄我可不是你的對手,要比呀,跟三師兄咯。天潇看了一眼天塵,一臉壞笑。
淩天瑤轉頭看着天塵,一臉笑意,天塵傻傻一笑,斜了天潇一眼,然後看着淩天瑤說:還是小師兄陪你練,三師兄得管教他們。說完,伸手指了指嘿哈的樓中人,他們的聲音響徹雲霄,他們的力量踩踏起黃色的塵埃。
淩天瑤又轉頭看着天潇,天潇靈機一動,嘴角露出笑容,看着天塵,然後說:天兒,三師兄小時候經常陪你練劍,你們倆呀,早就應該比試一場,看誰更勝一籌。
天塵接過話,說:是誰還說,天兒偏心,早知道小時候多陪她練劍。
淩天瑤捂住耳朵,然後大聲吼:吵死了,一起上。
然後,練武的人停下手中的動作,齊排排的排成長隊,轉過身,看着排成隊的三人,氣氛有些緊張。
說時遲那時快,兩人一同夾擊淩天瑤,她沒有動身,站在原地,閉起眼睛,強大的內力使她的兩個師兄無法靠近她。她雙手抱着相思劍,放在胸前,嘴角微微的笑着。
天潇大吼:天兒,你賴皮,說好比劍法的。
天塵微笑,無奈的搖着頭,卻一臉認真,大聲的說着:小師弟,你現在才知道天兒賴皮,她小時候就這樣。
淩天瑤收回內力,騰地而起,相思劍出鞘,兩人乘勝追擊,劍相撞一起,擦出火花,三人一個後空翻,分別落于兩米之外,形成了三足鼎立。
劍氣的力量散發周圍,塵埃四起,站着的人群,分別斜歪過身體,用手擋着眼睛。塵埃散盡,三人懸在空中,火光四射,只聽見劍的撞擊聲,還有淩天瑤身上的鈴铛聲。
三人的劍法,不分伯仲。
依然形成三足鼎立之勢,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只見他們三人快速前進,像一陣風,劍尖相撞,又是塵埃四起,卻只看見淩天瑤快速的将劍收入劍鞘,天塵與天潇收回手中的劍,天塵一臉不可思議,看着淩天瑤的背影,隐隐的說道:看來,我們離開瑤華山的這些年,天兒我未曾偷懶半分。臉上有些欣慰,卻又是一臉擔憂。天潇拍了拍衣袖,說道:叫你不要比,你偏要試,怎麽樣,輸慘了吧。天潇搖頭,嘆了一口氣,緊接着又說:不過,小師妹的劍法,與前次相比又精進了不少,唉,照這麽下去,恐怕有一天,連兩個師父都不是她的對手咯。
天塵有些癡迷的說:那才是我的小師妹。
天潇白了天塵一眼,不客氣的說:那也是我的小師妹。
說着,追在淩天瑤的身後,大聲的喊:小師妹,等等我。天塵無奈的搖頭,一臉的微笑,忽然想起,轉過身,身後的人,迅速的假裝在練武。
淩天瑤背着相思劍從天下第一門出來,一路向北。
她把拖到腰間的帷帽打成一個結,拖在後背,在強烈的陽光下,微眯着雙眼,走走停停,風吹起了長長的青絲,碎發擋在眼前,索性,摘下帷帽,将它拿在手中。
不知走了多久,停一下腳步遙望四周,空無一人,到處都一樣,在心裏默默的念着:本王迷路了不成。像是自嘲那般,低頭淺笑,伸手捋了捋擋在眼前的碎發,聳了聳肩,繼續往前走。
她可是被稱為沙漠天神的人,怎麽會迷路呢?
她不過是在院中閑得無聊,兩個師兄又不真正得與她比試一番,也沒有時間陪她到處逛。淩天師父傷勢嚴重,房門都不怎麽出,又不能老去打擾他療傷。承決師父太不講義氣,總是常常一個人出去,神出鬼沒的,淩天瑤又不能追随他的腳步,她必須待在沙漠,等淩天師父的傷勢痊愈。
所以,只能行走在這無邊無際的沙漠裏,荒度時間。
她爬上了一座小山丘,瞭眼望去,遠處,有一條溝壑,溝的那邊,隐隐約約的,有綠色,還有,一群奔跑的動物。
不知為何,淩天瑤的大腦中忽然出現一個人。
南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