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白離花

晨光熹微。

公子初戚握着刀,站在高處的懸崖邊上,看着山下升起的白霧,漸漸退去,清澈的溪流從鵝卵石上淌過,發出優美的響聲,紮寨的士兵們,紛紛從白色的帳篷裏出來,到西邊打水洗臉。

昨夜架起的火,今晨,只剩了一堆白灰。不時,便要随風而散,或是順溪而流。

等你客棧,淩天瑤打着哈欠,睡眼朦胧,抱着日月辰劍,從樓上下來。

早晨的客棧,不同傍晚,人煙稀少,昨夜落腳的人,天微亮,已啓程,今夜該落腳的人,卻還在路上。

天瑤姑娘,昨夜,睡得可好。桑姬蘊将一碗熱騰騰的白粥遞到她面前,笑眯眯的問。淩天瑤接過她手中的粥,喝了一口,粥太燙,淩天瑤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天潇接過她手中的粥,遞了一碗水,小聲埋怨的說道:你看看你,長這麽大,喝粥都還會被燙。

桑姬蘊有些過意不去,舉手無措,輕聲問道:沒事兒吧?

沒事兒,我太餓了,所以,有些迫不及待,坐下吃飯吧。淩天瑤一邊說,一邊坐了下來,伸手就拿起一個饅頭放入嘴中。

淩天瑤,你能不能慢點,餓死鬼投胎啊。天潇坐在她身邊,将手中的白粥放在嘴邊輕輕的吹。

桑姬蘊的表情,有那麽一個瞬間,充滿了怨恨。

她喜歡眼前的這個男子,她贏得的所有好感,似乎,只要淩天瑤在,她感覺自己就像一個透明的人,毫無存在感。

離開等你客棧,又是沒日沒夜的趕路,一路上還算風平浪靜,一天一夜,終于到了天下第一門。

等在大門口的人,這一次,少了那個穿着一身白色絨毛的人,淩天瑤的心,空出了一塊,大腦中,是她的二師兄,南休。

她必須以最快的速度将桑姬蘊送到北冥身邊,快馬加鞭,趕回南國邊境,她的師父師兄都在那邊,還有,她那懶洋洋的師父,近日,有些病怏怏的。

淩天瑤與天潇站在高高的城牆,一陣風而過,有些涼飕飕的。

淩天瑤深深的嘆了一口氣,用手摸了摸挂在腰間的紅色海螺,她的大腦中,出現幽落下城牆的景象,他的一身紅袍,鮮美而刺眼,他的笑容,像盛開的花朵,溫暖,卻讓人有些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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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到北梁的消息如何。天潇問他身後的男子,男子上前兩步,回答到:禀門主,少門主,送消息出去的人,至今未歸。

至今未歸?天潇重複着疑問。

身後的男子又回答:我們接連派出去兩個人,最後都像消失一樣,毫無信息傳回,連同人,也一起消失。

按理說,從此處到北梁都城,最慢,一天一夜便可往返。天潇微蹙起眉,一路上,心中隐隐不安的感覺,愈加強烈。

不錯,我們是按加急件處理,快馬加鞭,一日便可得的消息,可是派出去的人,都莫名其妙的消失。男子也不解。

如此說來,确實大有問題存在。天潇像是自言自語,望着遠方白茫茫的一片,心想,這消息,果真讓人措手不及。

罷了,既然我們已到此處,明日便啓程,直接奔向北梁王都,到時,一切,便可真相大白。淩天瑤看着一臉嚴肅的天潇,隐隐的笑了笑,緊接着用調侃的語氣說:少門主,何事讓你如此擔憂,臉都變了顏色。

天潇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眼珠左右轉動,用尴尬的笑容微笑着掩飾:有嗎?

沒有嗎?

天色漸晚,蒼茫的大地,依舊一片雪白。深灰色的烏雲厚重且低矮,遠處的大霧,像一塊越不過去的屏障,将四周團團圍住。

壓抑的氣息,讓人有些喘不過氣。

門主,少門主。未看其人,先聽其聲,一個男子的腳步匆匆忙忙,聲音急迫,還略帶沙啞,跌跌撞撞跪在他們跟前。

匆匆忙忙,成何體統。站在天潇身旁的男子,看着連滾帶爬進來的人。

無妨,說事。淩天瑤将手中的劍抱在胸前。

那人從手中遞出來一朵花。

白離花……

白離花……

淩天瑤與天潇異口同聲,看了彼此一眼,天潇接過他手中的花,另一個男子問道:派出去的人呢,語氣焦急。

回來一個,不過……

見那人吞吞吐吐,他們大概都知道,那朵沾滿了鮮血的百離花,是人用命護着送回來的。

白離花,相傳是北梁人的幸運之花,但是,因為它生長的環境特殊,培育需要特殊的手段,所以,并不常見。天潇看着那朵耀眼的話,說完,将此花遞給淩天瑤。

淩天瑤接過他手中的花,細細打量一番,點點頭,大腦中,忽然閃現過一個畫面,她的手中,同樣的握着一束白離花,她接着說道:白離花,聽聞,只有北梁威高權重之人,才能得見……

淩天瑤的記憶就像被什麽卡住,記憶裏,又是一片空白。究竟是誰送她的白離花?之後的記憶,又是什麽?

天潇接過淩天瑤手中的白離花,看着被記憶困住的她,輕聲安慰道:想不起,便不要勉強自己。一臉心疼,莫名的傷感。

記憶讓她困惑,花的謎團更讓她困惑。

晚間用膳時,一人匆匆來禀報,說是今天回來之人,醒了!

淩天瑤與天潇急匆匆的趕到那人房間,受傷的人,傷痕累累,只能輕輕動動嘴角,全身無法動彈,聲音小的就像一陣輕風,似乎只要呼吸大一點,就會蓋過他的聲音,他緩慢的擡起眼睛,尋找着要找的人,口中輕喚:門主……

淩天瑤靠近他,遠遠的,就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兒。

門主……信……

躺在床上的人,氣息微弱,連呼吸,都感覺不到.

什麽信?淩天瑤坐在床沿。

北梁王北冥親口信……他說……白離花……門主,一定……知道什麽……意思……

說完,最後一絲呼吸停止,緩緩的閉上眼睛,長眠。

淩天瑤看着那張傷痕累累的臉,心中,泛起一絲漣漪,微蹙起眉,拳頭緊緊的握住。

天兒。天潇去扶坐在床沿一動不動的淩天瑤,他知道,他的這個小師妹,從小心地善良,容不得身邊的人受一絲傷害。

她雖混跡江湖,大大小小的事也經歷不少,生與死也見過,但沒有一個人,是能真正把生死看破的,何況,她年紀善小,從小便生活在沒有硝煙的瑤華山,生死對她來說,過于太沉重。

淩天瑤回到房內,過于自責,他說:北冥知道她知道白離花的意思,可是她,該有的記憶,此刻,全無。

天兒,不要自責,這不是你的錯。天潇倒一杯茶,遞到淩天瑤的面前,看她愁思的樣子,心中一陣一陣的心疼。

話還未說出口,淩天瑤的眼淚就滾落下來,她抽泣着,水汪汪的月牙眼,看着她一臉無措的小師兄,說道:都怪我,不該懷疑桑姬蘊的身份,更不該提前派人到北梁去。如果不是我,那兩個人就會好好的活着。哽咽的聲音,愧疚與自責。

天潇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幫她抹去挂在臉上的淚珠,溫柔的說道:不怪你。

淩天瑤看着桌子上那一束盛開的白離花,閉上雙眼,努力回想,到底,是何時,她曾見過,又是誰,贈予過她。

天兒,莫非是二師兄。天潇沉思了一會兒。

淩天瑤猛然睜開雙眼,想到,瑤華山本是一座禁山,若是小時候的回憶,除了兩個師父,就是師兄們了。

而與這北梁頗有淵源的,就是常年駐守在此處的南休。

南國五公子,天下第一門少門主,除此,他還有一個隐避的身份,天下榜首上,與南休并居第二的易水寒。

曾聽師兄提起,你沉睡之前,他曾回過瑤華山一趟。天潇抿了一口茶,看着一臉期待的淩天瑤。她問:師兄可曾說,為何事而回。

天潇想了想,緩緩說道:他說,他在北梁覓得一個好物件,想讓你開開眼界。

一定是二師兄,可是,他究竟給我說了什麽。淩天瑤努力的想,卻依舊什麽都想不起來。

天潇搖搖頭,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的說道:早知如此,當年師兄們去《天書閣》讀書的時候,我就不該偷懶,多研究研究世間花花草草,唉,誰知道,瑤華山之外,還有如此奇異的花朵。

淩天瑤白了天潇一眼,又生氣,又想笑。

不過沒關系,明日,啓程去北梁王都,一定将此花,查它個水落石出。說着自行打了個哈欠。

天色已晚,小師妹早些休息吧。

天潇起身,走了出去。淩天瑤盯着桌子上的白離花,白色的花瓣,稚嫩的花瓣就像剛從樹枝上摘下來那般,按理說,此花,應該蔫兒了才對,可是,它就像有生命那樣,盛開得正好,淩天瑤拿起它,湊近燈光,看了個遍,并沒什麽特殊之處。

奇怪。淩天瑤喃喃道。難道此花,無需水土養澤,吸取天地日月精華便可。

淩天瑤覺得,或許是自己想多了,搖着頭放下花,躺到床上,想着想着,便睡着了。

北梁地界,常年積雪覆蓋,雖已是春天,但依舊寒冷。

清晨,清脆的鳥叫聲,聲聲入耳,淩天瑤從睡夢中醒來,翻下床的第一件事,就是走到桌子旁,看那一束白離花。她驚訝的半張着嘴,努力的揉眼睛,眼前的白離花,甚至,比昨夜開得還要妖豔。

百思不得其解。

吃完飯。

淩天瑤,天潇,桑姬蘊,正式踏上了北梁之路。一路風撲塵塵,休息一晚,又接着趕路,深受重傷的桑姬蘊,身體自然是吃不消,所以今日,他們并不打算急急忙忙的趕路,一路慢行。

淩天瑤小心翼翼的将白離花放入盒子裏,與日月辰一同背在身後,竟然無法找回記憶,那麽,就去找這朵奇異之花的秘密。

她心系南國邊境的師父師兄,所以帶路的時候,自然跑得快一些。

積雪覆蓋的北梁,即使有陽光,也感覺不到溫暖。

淩天瑤淺紫色的絨毛披風,被樹枝上落下的雪,覆蓋點點白光,頭頂上的帽子,被迎面而來的風輕輕的掀開,一縷白發落了下來,挂在她黑色的睫毛上,鼻子被凍得通紅,嘴裏冒出的熱氣,像山那邊雪白的霧。

桑姬蘊的一身黑色,在這蒼茫的大地上,就像一個黑點,蒼穹之下,緩慢移動。她的臉色蒼白,唇角泛青,在寒冷的地上奔跑,看上去,疲憊不堪,

和淩天瑤身穿同樣披風的天潇,策馬跟在她倆的身後,一個着急的背影,和一個病怏怏的背影,無疑,都落入眼中,有些心疼。

不過,他的使命是将桑姬蘊平安的送到北冥手中,将淩天瑤拖在北梁王都。

就現在的形勢而言,估計,他都無法完成使命,一個原本就深受重傷,一個身在曹營心在外,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力而為。

桑姬蘊是北梁公主的身份,是淩天師父親口所說,應該不會有假,但這一路上,所發生之事,終歸無法解釋得通。

那一朵從北梁而來的白離花,又是何種意義,天潇都無法預測。

白離花,究竟代表什麽,沒有記憶的小師妹,而又無法與天隔一方的師兄取得聯系,一切都得重新開始。

北梁二字,巍然聳立,高高的城牆上,一面黑白相間的旗子,迎風飄揚。

淩天瑤稍稍松了一口氣,看着高高的城牆上,白雪皚皚,北梁二字,耀武揚威,光芒萬丈,與遼闊的十安城相比,雖有些狹小,卻顯得格外有格調。

桑姬蘊握住缰繩的手緊了緊,入了這北梁之都,恐怕一切,已無法掌控。

如果命中該有此劫,掙脫不了的其中之一,那麽,便順着形勢,随波逐流,反正,命運,從來也不在自己的手中,多死一次,又何妨,多無可奈何一次,人生也不會發生太大的改變,所以,如果掙紮得太累,何不煩随遇而安,既然歲月無法靜好,那便在烏雲下奔跑,習慣黑暗,對光明也不再那麽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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