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人<

三年後。

隔壁鄰居娶了個美嬌娘,然後生了個大胖兒子,現在滿月了,生拉硬拽着聞人羨去喝酒。

聞人羨推辭半天無果還是被拉了過去。

他胃一直不太好,平時在府裏被看得死死的,那些婢女年紀輕輕,比老媽子還要啰嗦,聞人羨是真的怕了。

這次大概是想着滿月酒沒什麽大礙,卻怎麽也沒想過真的能醉人。

聞人羨是自己走回來的。

步子很穩。

也沒有半點撒酒瘋的樣子。

一回來就進了屋子,呆坐在床上半天,然後從床壁裏掏出一壇酒來。

看了很久。

人都說酒不醉人人自醉。

聞人羨是送上門去的非要醉。

沿着瓷碗下來的酒味倏忽地飄散開去。

滿月酒不醉人,孩子也特別可愛。

鄰居和他的美嬌娘雙目相對的時候卻能醉人。

聞人羨看得很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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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裏也勸過他找個暖被窩的,可聞人羨怎麽也沒辦法将就。

這顆心已經給了人,人要拿它去喂狗,聞人羨還能怎麽樣呢。

第二天聞人羨就病倒了。

只是乏力。

頭疼。

鈍鈍的疼痛跟溫水煮青蛙一樣。

府裏府外都忙開了,聞人羨卻不讓床邊有人。

大夫看不出什麽來,聞人羨卻知道是自己執拗了。

可能怎麽辦。

聞人羨漲頭漲腦地想,要是自己熬不過去了,棺椁裏面就刻上“人渣慊”。

道理是不講的。

隐隐約約裏聞人羨像是看到有人從房梁上跳下來,站在床邊看他。

聞人羨拿被子蒙了頭。

不給看。

那人似乎是嘆了口氣,伸手來拉被子。

聞人羨不放。

然後就是一個吻涼涼地落到了耳邊。

“慊。”

聞人羨覺得自己真是病糊塗了。

渾渾噩噩地過了大概有兩三天。

聞人羨總算能從床上坐起來了。

他找婢女要了把刀。

只說是要切個水果。

婢女沒多想,回身抽了就給他。

聞人羨只開婢女後,拿着刀就往手上去,半點猶疑沒有,剎那見血。

然後屋梁上明顯地一個呼吸錯亂,那把刀就被彈了開去。

“下來。”聞人羨沒去管滾到床腳的刀,冷聲道。

屋子裏沒人動。

聞人羨稍微勾起一個笑,掀起被子就要下床把刀找回來。

然後沒站穩。

嘩啦啦地就摔了。

那人還是下來了。

伸手去扶他。

聞人羨不讓他扶,自己靠着床坐了起來:“我就問你一件事。”

那人喉結動了動,沒應。

三年了,他沒怎麽變,還是初見時的模樣。

“過來。”

聞人羨瞪他。

那人乖乖地過來跪下來了,剛好和聞人羨眉眼齊平。

聞人羨幾乎沒等他跪穩就吻了上去。

很兇。

非常兇。

那人愣了一下,然後開始生澀地回吻。

這是從來沒有過的。

向來只有聞人羨吻他然後罵他呆子的份。

聞人羨卻不等他,轉頭就放開了:“問完了,滾吧。”

...

???

那人一下子不知所措了。

茫然的小眼神特別像聞人羨曾經見過的兔子。

聞人羨沒看他:“我不要你了。”

這麽久了聞人羨一直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等什麽。

一個解釋嗎?好像也不是。

現在才發覺,原來是不甘。

很不甘心。

那我不要你了。

我不要你的同情你的憐憫還有你的忠心。

我不要你了。

那人慌了神,過來好像要拉他,卻不敢伸手。

聞人羨實在是氣急了。

“你是呆子嗎?”

“要解釋趕緊的我沒時間。”

“聽了也不原諒。”

那人愣了一會兒才開口。

“對不起。”

聞人羨:...我為什麽會喜歡這種呆頭鵝?

等了半天沒後續,聞人羨只得自力更生。

“你回來幹嘛?”

“...”

“那好吧換個問題,”聞人羨突然就斂了嬉笑的神色。

慊一下子緊張起來。

“北疆的時候。”

“你是真心想跟我在一起的嗎?”

很艱難。

“不。”

好了事情很明白了。

小雞是他自己一個人想養的,大白鵝也是。

他是編織了一個特別美好的夢沒錯。

騙的只有他自己。

空氣一下子沉寂下去。

聞人羨自顧自地起來,擺了一副送客的模樣。

好了這個夢該醒了。

慊卻突然伸手,一下子把他拉倒,“匡”地就摔倒床框邊上,聞人羨疼得差點把慊...

對不起。

他打不過他。

打擾了。

慊張嘴似乎是想說什麽。

最後什麽也沒有說出來。

他要說什麽。

說他離開京城的那天風很大,雪也很大。

聞人羨自己一個人站在宮殿門口,來來往往的人很多卻好像都離他很遠。

他像一棵長在碰不到高處的樹。

說他其實從一開始的接觸就是欺騙。

從他們見到的第一天到上次分別的最後一天。

自己一句真話也沒有說過。

說自己對不起他。

可是這份對不起好像怎麽也還不清了。

他拿他的真心去喂了狗。

卻也沒辦法賠他一顆真心。

“你別看我。”

聞人羨卻突然笑了,然後別過臉去,聲音像從山間流淌下的雪水,“你這樣子就很奇怪。”

“我也不說我們在一起,就說我們認識到現在,你看我的時間都沒有現在長。”

“我有時候就會想。”

“你看聞人安的時候都是什麽樣子的。”

“想了很久也沒有想出來,後來拿鏡子一照突然就覺得大概就跟我看你的樣子差不多吧?”

“你也不用覺得對不起我,沒什麽對不起也沒什麽好愧疚。”

“哎不是我自作多情,我真覺得你這麽躲梁上大概也有個一兩年了吧,夠了。真的。”

“你若是想入朝為官我便替你遞張折子,你若是想江湖山水縱馬長歌,那出門就是,你別跟着我,你也不欠我什麽。”

“到此為止了。”

“好嗎?”

就當我們從來也沒有遇見過。

就當我從來也沒有對什麽愛情有過期待。

就當做一場浮生大夢然後夢醒散場各生歡喜。

江南小院是我的。

我可以養一大群大白鵝和一大群的小雞。

然後搖着蒲扇慢慢地走完這一生。

好嗎?

就樣吧。

慊稍微側過臉就能看見聞人羨的眼睛。

特別亮。

他眼角還是彎的,卻沒有笑意。

反而蒼涼得讓人心悸。

我不是我沒有。

慊在心裏一句句地反駁他。

卻在聽到聞人安的名字時呼吸亂的一塌糊塗。

他看出來了。

慊立刻惶惶地去看他。

聞人羨沒看他。

慊頓了頓就低下了頭。

他其實不喜歡聞人安。

但是他确實是聞人安的人。

他拿這個去反駁他嗎?

“你說話啊。”

“你這樣子老不說話的破脾氣得改。”

“什麽都不說就特別容易讓人自作多情啊。”

聞人羨大概是想到了什麽,假裝的笑意都凝固在臉上。

是啊。

自作多情。

“...我第一次遇見殿下,是在太和殿。”

“十二年前。”

“殿下站在陛下,在回答夫子的策問。”

那時候尚還年少的聞人羨大概不知道自己是多麽吸引人。

一襲白衣長身如玉。

在看到梁上的慊時,還擡頭沖他微微笑。

慊那時也才少年,吓得幾乎是落荒而逃。

“後來殿下便逐漸地能在朝上看到了。”

像一棵青松。

和殿前缭繞的煙。

氤氲起一片記憶的朦胧。

聞人羨偶爾還會看到他。

大概是禮貌。

笑得一直很溫和。

“再後來,殿下便成了太子。”

因着禦龍衛這一層身份,慊便常常能看到聞人羨。

着金色長袍的聞人羨。

冠上綴着流蘇。

只是再也看不見笑容了。

慊想。

聞人羨神色沒多大地變化。

他想。

啊這樣啊。

那又怎麽樣。

“我第一次看到主子,是十二年前。”

聞人羨稍微驚了一下,然後意識到慊口中的主子說的是聞人安。

慊的喉結稍稍動了下。

“在禦花園。”

“給了我一塊糖。”

聞人羨還在等下文呢,慊卻住了口好一會兒。

“白色的包裝。”

“奶味兒的。”

慊沒有說當初躲在禦花園裏哭的自己是多麽狼狽。

也沒有說那時候蹲在他邊上的人穿着華服擰着眉毛給他遞糖的人一開始分明眼眶裏也在打轉。

就那麽一塊糖。

讓慊惦記了整整大半輩子。

才會甘心背叛禦龍衛的信念也要給聞人羨下藥。

聞人羨呆了好一會兒也沒有反應過來慊是什麽意思。

“啊。”

“奶味兒的糖啊。”

“我小時候遇到過一個哭的跟個泥猴子一樣的小孩兒,就躲在禦花園後邊的假山裏面。”

“穿着黑色的兜帽,手臂上還挂着一個小鈴铛。”

“我那時候才這麽點大,大概是本命年吧,手上還系着一條紅色的平安帶。”

“我也給了塊糖啊,怎麽,是當年的糖沒給對人嘛?”

那可冤死了。

慊身形突然一顫。

他當年之所以認為是聞人安是因為那人手上綁着一條紅帶子上面紋着安字。

事情的真相來的猝不及防。

聞人羨也愣了一會兒。

我了個大槽。

兩個人都沒說話。

這場面實在太尴尬。

這輩子就喜歡過兩個人。

完了這兩個人還是一個人。

“可是。”

“我已經不要你了啊。”

有些事情,錯過就是錯過。

有些人,再回來也不是當年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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