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028

郁覺率先收回視線,他的手伸到感應水龍頭下,涓涓水流沖刷着他的雙手。

冰涼溫度,連貫的水痕斷開銜接,最終彙聚于肮髒的下水道。

他抽了張紙擦拭着手,當手不再沾有水珠,他将紙揉成一團,丢入垃圾箱。

周醒拿着手機,走了過來。

“走了。”郁覺淡漠地瞥了他一眼,輕飄飄撇下這句話,就離開了洗手間。

周醒邁開長腿跟上,廊道的歡聲笑語是別人,緘口不言的是他們。

兩人從一前一後,到肩并肩。

耳邊是鞋踩出的節奏,不輕不重,足以入耳,擾亂心緒。

——

“校霸,這解題的思路好新穎!”

付元樹本是來幫組長收作業,誰知他一翻周醒的作業,就發現這些完美的答題方式。

撲面而來的資深教授氣息!

他欣喜地翻看,順着解題思路走,像是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周醒咬扁嘴裏的大白兔奶糖,一股甜膩的奶味彌漫在口腔。

他伸出一指,在付元樹的眼前搖了搖:“別想歪了,不是我解出來的。”

付元樹卻是舒然一笑:“我知道啊,是學神教你寫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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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醒指了指自己:“我看着有那麽不靠譜嗎?”

付元樹點頭,随即搖頭。

好,他懂了。

周醒驅逐他:“趕緊去交作業吧。”

付元樹嘿嘿一笑,目光老往旁邊飄,許是好奇得按捺不住,他問:“校霸,你知道學神去哪了嗎?”

專注嚼糖的周醒神情一頓,他的視線放在了旁邊空蕩蕩的座位上。

今天郁覺沒有來上課。

周醒不太确定是不是因為昨晚的事。

“我怎麽可能知道?”周醒突然出聲笑了,他撐着下巴,有一下沒一下地嚼着奶糖。

眼神不自覺地飄遠,咬合動作也逐漸緩慢。

付元樹沒注意到小細節,說:“那行吧,我正想說有道題想要請教一下學神呢。”

周醒神經像是被刺了一下,他疑惑:“你不是不敢跟他多說話?”

付元樹理所當然道:“是啊,但那是之前,現在不一樣了,學神原來那麽想融入我們,我當然得做出表率,讓他放寬心。”

周醒:“……”

“你怎麽了?”付元樹奇怪地看着周醒越來越複雜的臉。

周醒扶額:“沒事。”

付元樹笑容燦爛:“那就好。”

周醒扯了扯嘴角,手托着下巴,拿着筆在草稿紙上寫寫畫畫。

今天上午,周醒答應了今天陪朱友鵬去籃球場。

一放完學,朱友鵬跑過來一班,拽着周醒往籃球場那邊去。

相對這次,朱友鵬同學沒有再把自己弄得花裏胡哨了。

一中有兩個場地,一個是籃球館,一個是籃球場。

上次去的俨然是籃球館,而這次,是苗景彬跟其他學生在籃球場打籃球。

盡管如此,圍觀的人并不少數,綁着高馬尾的女學生手握着一瓶礦泉水,眼睛閃爍着光芒,緊随其中一位投籃的男生。

旁觀的學生還給人加油打氣,汗水肆意揮霍在籃球場上,翠綠色的籃球架屹立在場地兩端,籃球砸上後,發出哐當的聲音。

周醒找了處方便觀看的位置,瞻望全場。

九月臨末,時間推移至日落幕,氣溫不如白日灼熱,只剩餘光散在大地。

周醒扭頭瞥了眼手提着水的朱友鵬,終是沒說什麽。

籃球場不比籃球館,它不是獨立一處的,而是跟那操場毗鄰,操場時常有學生走過,因為水泥路在偌大操場的另一邊,所有人都是抄近路走,沒人會去繞那段水泥路。

周醒站的位置就在操場與籃球場的邊界處,打球總是避免不了球砸向路人。

遠看那籃球砸上籃球架,遭到了反彈,朝四周的人群飛來。

周醒仰着臉,視線跟着籃球走,深橘色的籃球運轉得飛快,只留給他一個殘影。

有很多人沒有反應過來,等反應過來,那顆籃球已經停止了運動軌跡。

出于本能反應,所有人都朝籃球的終點處看去,藍球被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托住。

周醒看去,只見郁覺淡然地将籃球一擲,深橘色的籃球又滾落回到籃球場。

這會兒,郁覺視線一偏,就跟周醒的撞上了。

淡如止水的琉璃眼斂了斂,因為眼睑下垂,睫毛擋去了部分瞳孔,本就讓人看不透的情緒,似乎藏得更深了。

朱友鵬見了,不吝啬地誇贊道:“哥,學神好帥!”

周醒收回視線,看了他一眼:“你不怕苗景彬聽見?”

朱友鵬大着嗓子說:“怕什麽,學神是我偶像!”

口頭偶像,假粉絲。

周醒懶得再去搭理他,擰開瓶蓋,喝了口水。

“哥,學神他好像在看你。”朱友鵬伸長了脖子,張望着。

周醒不以為然:“你看岔了。”

朱友鵬說:“哥,你怎麽不過去跟學神寒暄寒暄?”

周醒舔了下唇,說:“沒什麽好寒暄的,天天見。”

朱友鵬拉長音地哦了聲,很快,他的注意力全部投入到了苗景彬身上。

周醒看得不是很入迷,眼睛往郁覺那邊瞟。

郁覺雖然今天一天沒有上課,但他現在一身校服,顯然是回來上晚自習的。

周醒是走讀生,不需要晚自習,所以說他放完學就可以收拾東西回家了。

“書呆子。”周醒咕哝。

還說不看籃球。

難道高冷的人,都是悶騷的?

打球時間沒有很久,接近落日餘晖時,才停歇下來,朱友鵬第一個跑上去送水,跟往常一樣,先送幾瓶給其他人,再給苗景彬。

苗景彬接過冰水,沖他笑了下。

朱友鵬手背在身後,笑不露齒,像個小媳婦似的。

周醒在旁邊一言不發,無聲注視兩人的互動。

遠看兩人交談了幾句,分道揚镳。

“走了?”周醒狐疑地看着走回來的朱友鵬。

朱友鵬嘿嘿一笑,說:“嗯,學長他邀請我周末一起去看電影。”

周醒問:“你們兩個?”

朱友鵬搖頭,神神秘秘地湊在他耳邊,低聲細語:“還有徐哲,就我們仨。”

也不是他不想帶周醒一塊,主要是周醒本就不樂意看他追着苗景彬跑的樣子,以他的話來說,那就是徒勞無功。

“行。”周醒點頭,話到即止。

他推了朱友鵬一把,語氣不變:“你去蹭苗景彬的飯。”

朱友鵬踉跄幾步,回頭看他,抱怨:“你知道我不敢的。”

周醒沒笑,微翹的嘴角有些平直:“豬棚,他高三了。”

朱友鵬表情有一瞬間僵住,随後,他笑着說:“我知道。”

周醒只是盯他看了幾秒,聳了下肩,轉身揮手:“我回去了。”

走出來一段路,他偷偷回頭看了眼身後,朱友鵬已經不在原地了,具體是去哪了,他不知道。

“唉——”周醒仰頭長嘆,罵,“你他媽怎麽就喜歡個直男呢?還他媽不敢追。”

周醒又走了幾步,又回頭環視籃球場。

人已經散得差不多了,郁覺也是。

可能回宿舍了吧。

周醒沒胃口吃飯,他觀摩了下時間,覺得為時尚早,就吊兒郎當地上了二樓網吧,打了幾個小時的游戲。

剛剛打完最後一局,鐘志明就發了文件給他。

周醒照收不誤,打開浏覽了一遍。

他回了幾句,便要回家‘寫作業’了。

老舊的樓道吊着昏黃的燈,周醒伸展着手腳,往樓下走,距離一樓的臺階只剩下幾個。

他為了省心省事,一個跨步就往下跳。

完美落地,周醒一扭頭,就看見站在門檻的郁覺。

周醒:“……”

小賣鋪的老板沒發現兩人之間微妙的氣氛,熱情地做着他的生意:“燈泡是吧?我倉庫裏有的,你等等,我給你找找。”

老板瞅見周醒,還溫和地笑着問候:“剛打完游戲呢?今天走得這麽早啊?平常不都是通宵玩嗎?”

狗屁,他沒有!

你不要誤人子弟老板!

果不其然,聽了老板的話,郁覺環顧了四周環境,他又不瞎,一眼捕捉到網吧挂牌。

偏生老板邊在小倉庫翻東西,邊喋喋不休:“天天來玩,游戲有那麽好打嗎?還好網吧位置隐蔽,你們老師不知道,不然你們個個都遭殃。”

周醒:“……”

別說了好不好?

“哈哈……”周醒對老板的話一笑置之,他硬着頭皮迎上郁覺的視線,“買燈泡呢?咋跑這麽遠來?”

郁覺餘光瞥了下網吧招牌,就這一點點小動作,讓周醒恨不得蒙住他的雙眼。

“好幾家都沒有。”郁覺說。

周醒說:“那真是辛苦了。”

老板插嘴:“不就走點路買個燈泡嗎?辛苦啥呢!小孩子家家的,又不是老人家,腿腳不方便。”

周醒真想請他少說兩句。

“你。”一個低沉舒緩的音節從郁覺嗓音裏吐出來,他擡起淺色的瞳孔,緊盯周醒,“打游戲?”

他這話已然不算疑問句了。

周醒臉上笑意不減,他說:“其實我是來網吧上網查資料的。”

誰信啊!

郁覺沒開口,翻出燈泡的老板插嘴:“又說鬼話了,之前你跟三個妹子五缺一,拉我湊數,給錢讓我陪玩,當時你咋說來着?”

老板極力回憶,艱難複述:“什麽什麽別怕,有我在,妳們仨躲我後面,撿人頭就好了……”

“哎呦,小小年紀不得了了,撩妹同時撩三個,嘴跟抹了蜜一樣,甜得人家小姑娘七葷八素,差點就非你不可了。”

周醒震驚了:“你別瞎說!”

當時游戲有個活動,周醒為了得到獎勵,随便在游戲大廳組隊,誰知組來了三個妹子,後面拉人拉不到,四缺一,他才把目标鎖定在游手好閑的老板身上。

至于老板說的,他壓根記不清了,但他敢發誓,他絕對清白。

老板卻是一副了然的表情,十分敷衍:“嗯對對對,我瞎說。”

“來,你要的燈泡。”

郁覺接過燈泡,老板先進了小賣鋪,這裏只剩下他們兩個。

郁覺僅僅是看了他一眼,就進去了,周醒心裏抓狂,表面淡定走進小賣鋪。

他剛跨進來,郁覺就付完了錢,正朝他看來。

周醒說:“買完了?那趕緊走吧。”

嗑瓜子的老板吐掉瓜子皮,繼續插嘴:“走那麽急幹什麽?怕你朋友知道你幹的糗事啊?”

郁覺的視線此時跟針一樣也不為為過,周醒心虛得很,真怕自己的好學人設崩得一塌糊塗——無法挽救的那種。

“沒有的事。”周醒揮手:“老板你別打趣我了,我們走了,再見。”

好在老板沒有再爆料,否則周醒就真的無力回天了。

周醒看了手腕上的電子表,九點十五分,晚自習結束不久。

理應是回宿舍後,發現燈泡壞了,所以跑出來買的。

“要不要去吃宵夜?”周醒轉話題的速度快得很。

反正郁覺不是會多問的人。

他自我安慰了一番。

郁覺沒答應:“不去。”

預期之內的事情,周醒抛着手裏的糖果:“幹嘛不去,我請客,又沒讓你買單。吃點兒晚上睡覺睡到一半才不會被餓醒。”

郁覺斜睨:“你被餓醒過?”

周醒仰着頭,伸手握住糖果,笑:“這倒沒有。”

他偏頭看郁覺,說:“這不是想騙你陪我吃夜宵嗎?我還沒吃飯呢,餓死了。”

郁覺靜靜注視了他一會兒,淡淡道:“你吃一頓得多久。”

“快就十分鐘,慢就一個小時。”周醒剝開了糖果,喂進嘴裏,草莓甜味刺激着味蕾。

“嗯,走吧。”

周醒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停在原地:“什麽意思?”

郁覺回頭看他,琉璃眼剔透幹淨,裏面有流光溢彩,而他倒影在這清澈明亮之中。

“吃夜宵。”郁覺語氣一如既往,沒什麽起伏。

周醒笑了:“那你想要我吃一個小時,還是十分鐘?”

郁覺思考了一下,擡眼看他認真道:“門禁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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