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四十八杯綠茶

看譚小燕哭着跑了, 在場卻沒有一個人同情她。

接着劉東昌也黑着臉走了。

佟雪綠解釋道:“孟大師傅,剛才譚小燕的話你別往心裏去,等你的手一好, 這個工位我就立即交還給你, 而且我以後是要結婚生孩子的,當廚師不太适合我。”

結婚生孩子這話是她随便說來安撫孟大師傅的心, 她可不想來上個班, 天天真的弄得跟宮鬥一樣。

孟大師傅剛才聽了譚小燕的話, 其實心裏多少有點介意。

不過這會兒聽佟雪綠這麽一說,他反而不好意思了:“你的為人我還能不放心嗎?譚小燕那人就是心眼太多, 我兒子要是敢娶這樣的人做媳婦, 我寧願打死他!”

只有娶不到老婆的單身漢,沒有嫁不出去的女人。

佟雪綠覺得譚小燕這個年紀還沒有找到對象, 除了樣子不好看之外, 性格要占更大的理由。

因為佟雪綠是第一天做大師傅, 孟大師傅便沒有急着請假,而是在廚房指點她。

不過很快他就發現自己壓根沒什麽好指點的,佟雪綠做出的紅燒肉,好吃得他差點想把大師傅這個工位讓出去。

這樣一來, 他就能天天吃到這麽好吃的菜了。

到了吃飯時,孟大師傅怕佟雪綠壓不住譚小燕, 于是還是由他來分菜。

這一次舀菜,他的手抖得更厲害, 不僅肉只剩下一片,連青菜也沒有幾根。

譚小燕氣得又想哭, 孟大師傅壓根不怕她哭, 一句“老子樂意”頂得譚小燕差點當場去世。

于是就這樣, 佟雪綠暫時頂替了孟大師傅的位置。

不過讓她想不通的是,孟青青一直像只小尾巴一樣跟着她,一看到她就雙眼發亮,雙頰通紅,激動得像見到對象的小姑娘一樣。

佟雪綠差點就以為她是彎的。

難道她的魅力都大成這樣了,居然男女通吃?

**

溫如歸和樸建義兩人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車來到北禾省,又輾轉了半天才來到東風公社。

只是要見姜丹紅時受到了一點阻撓,她所在紅星生産大隊居然不讓他們跟姜丹紅見面。

要不是最後樸建義亮出了身份,威脅要去公安局舉報的話,只怕這一次他們要無功而返。

姜丹紅見到溫如歸和樸建義兩人,一臉的茫然:“你們是誰?”

溫如歸他們來之前查過姜丹紅的資料,姜丹紅今年三十歲。

可眼前這女人皮膚黝黑,雙眼無神,滿臉的滄桑和疲憊,看上去像個快四十歲的女人。

溫如歸和樸建義兩人對視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震驚和不好的預感。

樸建義道:“你好,姜同志,我們是過來詢問一些有關你伯父姜華榮的事情,不知道你現在方便不?”

誰知姜丹紅一聽到“姜華榮”的名字,頓時變得很激動:“姜華榮不是我伯父,你們找錯人了!”

說着她掉頭就要回知青點。

樸建義趕緊攔住她的去路。

姜丹紅臉上露出濃烈的憎恨和怨氣:“你們這是想幹嘛?我都說我不認識他了,還是說你們就是姜華榮派過來的?”

溫如歸和樸建義兩人沒想到她的反應會這樣激烈。

溫如歸這兩天跑來跑去,壓根沒休息到,聲音更沙啞了。

只是這會兒他不得不開聲:“姜同志,請你冷靜一點,我們不是姜華榮派來的,相反,我們的到來或許能幫到你!”

姜丹紅紅着眼睛,臉上帶着嘲諷的笑意:“幫我?你們能幫我什麽?”

溫如歸:“你想我們幫你做什麽?”

姜丹紅斜睨着他們:“如果我讓你們帶我離開這個生産隊,你們做得到嗎?”

溫如歸沉默了一下道:“當下我們可能做不到,可後面我們會盡力幫你!”

姜丹紅皺着眉頭看着溫如歸,好半天才道:“行,我就信你一次,不過,我不相信你身邊這人!”

樸建義:???

他做什麽了?

為什麽不相信他,難道他看上去像奸詐之人嗎?

因為姜丹紅很不信任樸建義,溫如歸只好讓他暫時離開,他則留下來和姜丹紅詢問當年的事情。

從姜丹紅的口中得知,1952年她爸媽在朝鮮戰場犧牲,兩人成了烈士,因為他們姜家沒有分家,所以她和弟弟兩人理所當然由伯父姜華榮撫養。

只是在她爸媽逝世第二年,她弟弟就病逝了,跟着一起不見的還有她媽留下來的嫁妝。

她外公當年是鄉紳,她媽作為家中獨女,嫁過來姜家時帶了很多的嫁妝過去。

溫如歸眉頭蹙着:“當年姜同志多少歲?還有你覺得你弟病逝有問題?”

姜丹紅回想起當年的事情,目眦欲裂:“我當年雖然只有六歲,可我那時候已經有記憶,我記得很清楚,我弟弟當時只是有些低燒,精神還很好,可第二天他就突然沒了,我當時想去看我弟弟,可他們不讓我過去!”

後來她弟弟被草草埋掉了,她更是看不到了。

溫如歸:“那嫁妝的事情呢?我收集的資料顯示,你媽洪烈士當年把家財都獻給國軍,難道不是這樣嗎?”

姜丹紅:“大部分的家財是獻出去了,不過不是全部,她給我和我弟留下了一部分的嫁妝,裏面有不少首飾和金條,她擔心她和我爸要是出了事情,這些錢能保證我們以後衣食無憂。”

卻不想成了他們的催命符。

她記得當時金條有不少,可後來再也沒看到過,她曾經問過大伯父,可對方說她記錯了,家裏哪裏有金條。

後來為了不讓她出去外面亂說,他們就把她關起來,還不給她飯吃,後來她被餓怕了,就再也不敢說金條的事情。

溫如歸聞言,眉頭蹙成結:“姜同志,如果後面需要你出面舉報姜華榮,你願意嗎?”

姜華榮比他想象中還要喪盡天良,簡直罄竹難書!

姜丹紅激動得雙手顫抖,臉上洋溢着詭異的興奮:“你們真的要舉報姜華榮嗎?”

溫如歸點頭:“是的!”

姜丹紅仰頭笑了起來,笑到後面眼淚都流下來:“太好了,老天終于開眼了!我還以為我這輩子都等不到這一天!”

她爸媽死了,弟弟也死了,嫁妝沒了,別人以為她伯父是個大善人,把她當親閨女來養着,只有她知道,那就是個畜生。

可她不能說,因為沒有人相信她,而且她要是敢出去“胡說八道”,說不定她很快就要步她弟弟的後塵。

這些年她忍着,裝乖扮呆,可他們還是不放過她!

十六歲就把她送到生産大隊來,對外還說是她自願下鄉接受中貧農再教育,她有苦說不出。

第二年她被人推下河,大隊長的兒子正好經過救了她,她因為沒了清白被迫嫁給對方,之後又被強迫生了兩個兒子。

他們限制她的自由,從來不讓她踏出生産大隊一步,她惡心他們一家惡心得要死,在生了兩個兒子後,便搬回去知青點住。

溫如歸聽到後面,手背青筋都露出來了:“這事情我要跟我朋友商量一下,姜同志不用擔心,我朋友是刑偵隊的大隊長,他絕對可以信任。”

姜丹紅看了那頭的樸建義一眼,這次沒再出聲。

溫如歸見狀,走過去和樸建義說了這事。

樸建義義憤填膺一拳砸在一棵梧桐樹上,恨聲道:“他媽的,天底下居然有這樣的畜生,不,說他是畜生還侮辱了畜生兩個字,他就是禽獸不如!”

溫如歸:“紅星的生産大隊長應該跟姜華榮是一夥的,我們這次過來暴露了痕跡,姜同志留在這裏只怕會很危險。”

樸建義道:“你說得對,我們必須帶她走!”

可他們只有兩個人,窮山惡水出刁民,如果他們硬着來,只怕他們兩個都有可能出不去。

溫如歸道:“我們得出去向外求助。”

他表姐夫是這個縣的縣長,他這次過來原本沒想讓對方知道,因為他一旦知道,就等于老爺子那邊知道了。

可現在這種情況,他只能去求助對方的幫忙,否則就憑他和樸建義兩人是沒辦法帶走姜丹紅。

樸建義知道後,想了一下道:“你去吧,我留下來保護姜同志。”

“好。”

溫如歸把兩人的決定告訴姜丹紅。

姜丹紅知道自己今天就有可能離開這個鬼地方,激動得淚雨磅礴。

溫如歸離開生産大隊後,連忙趕去縣政府找他表姐夫,好在運氣不差,他表姐夫在政府裏。

他把事情跟對方說了後,對方雖然責備他太沖動,但還是派車,然後自己跟他到生産大隊去。

紅星生産大隊的大隊長自從知道了樸建義的身份後,心裏一直很不安。

他生怕有閃失,連忙打電話給姜華榮,可打了三個電話,都沒找到姜華榮的人。

他猶豫不決,不知道該不該把姜丹紅帶走。

不過很快他就後悔了,溫如歸那邊帶着縣長過來,直接就要把姜丹紅帶走。

大隊長吓得臉色煞白,心裏知道壞事了,可對上縣長,他哪裏敢攔?

突然他腦子靈光一閃,連忙讓兒子去把兩個孫子帶過來,讓孩子去求他們的媽不要走。

姜丹紅正要上車,然後就看到她兩個兒子朝她沖過來。

大兒子林金寶抱住她的左胳膊,哽咽道:“媽媽,你不要走!你不要我和弟弟了嗎?”

小兒子林銀寶抱住她的右胳膊,哭得眼淚鼻涕都出來了:“媽媽,爺爺說你要回京市去,你不要小寶了嗎?嗚嗚……”

姜丹紅看着兩個兒子,眼裏沒有溫情沒有母愛,只有冰冷的恨意和惡心。

她冷冷掰掉兩個兒子的手,冷聲道:“不要叫我媽,我不是你們的媽媽!你們也不是我的孩子!”

她是被迫嫁給那個惡心的男人,被迫和他同床,被迫生下兩個孩子。

這一切從來都不是她自願的!

他們的存在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曾經受過的恥辱,這兩個孩子她從來就不想要!

姜丹紅的婆婆聽到這話,氣得指着她破口大罵:“大寶和小寶可是你懷胎十月生出來的,為了回城你居然連孩子都不想要了!你怎麽能這麽沒有良心?”

姜丹紅冷笑,笑得無比凄涼:“良心,你們這幫畜生居然還有臉跟我講良心,你們不覺得可笑嗎?”

姜丹紅的婆婆氣得倒仰:“你們大家看看,當初是我家大易救了她一命,又好心對她負責,到頭來全都成了她嘴裏的畜生,老天爺啊,我就沒見過有人這麽沒天良的!”

村民見狀紛紛指責姜丹紅。

姜丹紅哪裏還會在意這些,她用力推開扒拉着她不放的小兒子:“滾開去!”

林銀寶被推得踉跄了一下,往後跌坐在地上,頓時大哭了起來。

姜丹紅看也沒看他一眼,直接和溫如歸道:“我們走吧!”

她一刻也不想呆在這個惡心的地方!

姜丹紅的婆婆看小孫子被推倒,又生氣又心疼,連忙跑過去把小孫子抱起來,各種咒罵的髒話窮出不窮。

林金寶已經十一歲,看到他媽推倒弟弟,決然不顧他們的挽留,眼底頓時充滿了恨意:“你個賤女人,你抛夫棄子,你不得好死!”

姜丹紅聽到大兒子的咒罵,臉上除了冰冷還是冰冷。

樸建義心裏很複雜,一方面他擔心姜丹紅會心軟不跟他們走,可看到她完全不顧自己的孩子,他又覺得她有些無情。

一旁的溫如歸沉默着沒說話。

一行人回了縣城,當晚住在縣城的招待所裏。

溫如歸的表姐夫讓他去家裏住,他拒絕了。

他讓表姐夫不要把他來北禾省的事情告訴老爺子,表姐夫答應了,回頭卻告訴了媳婦。

溫如歸的表姐立即一個電話打到京市去,溫老爺子當晚就知道了。

溫老爺子又生氣又心疼,和宗叔抱怨道:“這個臭小子又給我來陽奉陰違這招,他這是完全不把自己的身體當一回事!”

宗叔連忙安撫:“如歸這也是為了嫩草姑娘的事情着急,說不定今年就會有好消息,司令消消氣。”

溫老爺子一想也對,難得溫如歸千年鐵樹開花,照現在這個趨勢發展,說不定年底他就能喝到孫媳婦的茶。

溫老爺子越想越開心,拉着宗叔說了大半宿的話。

宗叔困得差點眼睛都睜不開了。

宗叔:他就不該說這種話。

**

佟雪綠下班時,從國營飯店一出來,便看到蕭母在外頭等她。

蕭母看到她過來,面色嚴肅道:“你要的冊子我已經準備好了,果樹也準備好了,把你家的地址給我,我明天讓人送過去!”

自從上次見蕭母已經過去快半個月,蕭母這邊一直沒有消息,她還以為蕭母不打算實現承諾了。

要是對方真的放自己鴿子,她只怕也沒辦法。

她把地址告訴蕭母。

蕭母把地址記下來,準備轉身走時,突然看着她道:“那個姓馬的老師既然已經得到懲罰,你們就不要再去招惹姓姜的了!”

佟雪綠眉頭微挑,蕭母該不會是在關心她吧?

上次她過來可是盛氣淩人得很,沒想到這次居然還會提醒她。

她和蕭母也沒什麽恩怨,既然對方對她散發了善意,她自然不會不知好歹:“謝謝寧姨,你的話我記住了。”

蕭母哼了聲,如同高傲的孔雀昂着下巴走了。

佟雪綠回到家,剛推開門就聽到裏頭傳來佟綿綿驚恐的聲音——

“你不要過來!你不要過來!”

她吓了一跳,連忙沖過去。

沖到院子,只見一只狗正在追佟綿綿。

佟雪綠本來吓得臉色蒼白,可等看清楚那狗時不由哭笑不得。

追着佟綿綿的小狗只有一兩個月大,小小的一只,毛絨絨的。

它甩着短短的小尾巴朝佟綿綿一撲,跳出去了大約兩厘米的距離,然後雙腿無力軟倒在地上。

小家夥摔倒了也不知道疼,扭動着小屁股朝佟綿綿發出奶兇奶兇的咆哮聲:“汪汪~”

佟綿綿連連後退,揮着短短的小手奶聲奶氣道:“你不要過來,我也是小狗,大家都是小狗,你不能咬我!”

嗚,這是兩個什麽絕世大可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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