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趙意晚的精神一日不如一日。

有時候說着說着話就吐口血不省人事。

營地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殺人可以,伺候人卻是半點都不行,所以顧忱不知從哪兒弄回來個婦人,照顧趙意晚的日常起居。

鄉村婦人膽子小經不起吓,光一個将軍已夠她心驚膽顫了,要知道伺候的人是當朝長公主,恐怕得吓得連話都講不出了,是以顧忱只說趙意晚是家中妹妹,讓婦人喚二姑娘。

婦人夫家姓胡,鄉村鄰裏都叫她胡嬸兒。

胡嬸兒雖初來時有幾分拘謹,但後頭瞧趙意晚柔順好相處便就放松下來,熟稔後一口一個二姑娘叫的親切得很。

“二姑娘,該喝藥了。”

胡嬸兒端着藥進了帳篷。

趙意晚靠在椅子上懶懶的瞟了眼那一碗烏漆嘛黑的藥,感覺頭皮發麻。

她突然很是想念蘇栢的金屋,只有那裏沒人逼她喝藥,不過,蘇栢此時應該已經知道她快死了的消息吧。

“胡嬸兒,哥哥可在外頭?”

趙意晚瞥開目光漫不經心的道。

這幾日來她這聲哥哥可是越叫越順口了。

原先她只是調侃顧忱一句顧哥哥,卻恰巧被胡嬸兒聽見了,等顧忱走後胡嬸兒便煞有其事的同她說喚自家哥哥不能帶姓,免得讓人生了誤會。

不恥下問後,趙意晚才知民間帶着姓喚哥哥,大抵都是對情郎的叫法。

被胡嬸兒‘訓誡’一頓後的長公主,不僅沒生氣反而憋了一肚子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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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顧忱正喝着湯,趙意晚突然擡頭,乖巧溫柔的喚了聲哥哥,硬生生将顧忱嗆得跑去外頭咳了半晌。

而趙意晚在裏頭笑的東倒西歪。

胡嬸兒将藥遞向趙意晚道:“将軍剛騎着馬走了,臨走時吩咐民婦一定要盯着二姑娘喝完藥。”

趙意晚偏過頭,不接藥碗。

只要顧忱不在,誰都別想讓她喝藥!

胡嬸兒很有耐心,趙意晚把頭轉到哪邊,她就将藥送到哪邊,總之,不論長公主怎麽偏頭,眼前都有一碗烏漆嘛黑的藥。

胡嬸兒不覺累,長公主頭卻先轉暈了。

“燙,先放着。”趙意晚面色平靜道。

胡嬸兒溫聲哄着:“二姑娘,民婦已經試過了,溫度正适中吶。”

她活了大半輩子,沒見過二姑娘這麽好看的女郎,就是天上下凡的仙女兒也比不過。

只是可惜了身子不大好,常日咳血昏迷的,人都只剩一個骨架了,看着就叫人心疼。

“二姑娘,良藥苦口,您喝了病也好的快些。”雖然沒有一次成功哄女郎喝下藥,但胡嬸兒從不放棄,每天不厭其煩的重複:“将軍還特意給二姑娘買了蜜餞呢,您喝了藥再吃個蜜餞兒就一點都不苦了。”

屢戰屢敗,越戰越勇。

趙意晚瞧了眼盤中的蜜餞,伸手便要去拿,卻被胡嬸兒眼疾手快的躲開:“二姑娘您得喝了藥才能吃。”

長公主望了眼蜜餞兒,不舍的挪開目光。

不喝!打死也不喝!

左右都快死了,何必找這罪受。

正欲尋個理由将胡嬸兒打發了時,喉中突然湧起一股腥甜。

“唔~”趙意晚捂着心口,撕裂般的疼痛讓她雙眼發黑。

“二姑娘!”胡嬸兒當即吓得白了臉,忙将藥碗放到一邊,急切的去扶女郎:“這早上才咳過血呢,怎麽又發作了!”

“有沒有人呀快來人啊,二姑娘又吐血了!”

趙意晚隐約聽見胡嬸兒顫抖的呼喊聲,然後便落入一個堅硬懷抱,之後徹底失去了意識。

鷹剎冷着臉将趙意晚放在塌上,小心翼翼的擦去她唇角那抹刺眼的紅色。

這才幾天,就已經是第八次咳血了!

胡嬸兒急得不行:“哎呀這可如何是好,二姑娘不肯喝藥,這病怎麽好……”

“回去。”

鷹剎周身散着駭人的煞氣,将胡嬸兒的話生生止住。

營地中胡嬸兒最怕的就是鷹剎,每每碰見都是躲着走,此時聽這冰冷的語氣哪裏還敢說半個字,擔憂的看了眼趙意晚後急急忙忙出了帳篷。

顧忱回來時,鷹剎仍一動不動的坐在腳踏上守着床上了無生息的人,雙眼泛着不尋常的紅色。

顧忱心裏一驚,疾步走過去,感受到那微弱的呼吸才松了口氣,随後聞到空氣中淡淡的血腥味,顧忱一顆心揪得生疼:“又吐血了?”

鷹剎喉結微動,聲音帶着沙啞:“嗯。”

“中間痛醒了兩次。”

顧忱眼眶發酸,立了半晌折身往外走。

“顧将軍。”鷹剎喚住顧忱,微微哽咽道:“別找了。”

顧忱不知從哪兒聽說忘川山有神醫的蹤跡,早早便紮營在此,将趙意晚帶來後便開始不眠不休的尋找。

可将周圍的山都翻了個遍,連神醫的影子都沒見着。

他們其實都清楚這些傳言大多都是虛言,這些年神醫的蹤跡傳過不少,可從來沒人找到過,他們也只不過是抱着那絲微乎其微的期望罷了。

顧忱腳步只頓了一瞬,便又朝外走。

鷹剎再次叫住他,哽咽聲已變成小小的嗚咽:“顧将軍。”

“太痛了,殿下受不住了。”

殿下痛醒的第一次,說要見顧将軍。

殿下痛醒的第二次,求他幫她解脫。

他從來沒見過那般脆弱的殿下,她痛的渾身顫栗,意識散亂,拽着他的衣襟斷斷續續的哭着說受不住了,求他殺了她。

女郎的眼淚與汗水鮮血交織,讓殺手堅硬的心痛到破碎不堪。

當年征戰沙場時,那只箭幾乎就要穿過了殿下的身體,殿下都沒哭過沒求過死,可想而知,殿下此時承受的該是何等想象不到的痛苦。

顧忱身子一僵。

能讓鷹剎如此作态意味着什麽不言而喻,他甚至不敢問鷹剎,剛剛發生了什麽。

“殿下要見将軍。”鷹剎開始控制不住的抽泣:“将軍留下來陪着殿下吧。”

說完鷹剎便沖出了帳篷,随之而來的是外面一聲聲凄厲絕望的嘶吼。

聽着外頭鷹剎瘋了似的發洩,顧忱僵硬的轉過身體,一步一步挪到趙意晚的床邊。

他一直都在逃避,不願正視她即将離他而去的事實,可此刻看着那張慘白的臉,顧忱知道他裝不下去了。

他害怕,害怕極了。

害怕以後再也沒人跟他吵架,再也沒人跟他上房揭瓦,再也沒人叫他顧妖精。

眼淚不知何時已模糊了雙眼,顧忱緩緩半跪在床邊,将女郎瘦到不堪一握的手抓在手心,哽咽喚道:“阿晚。”

“阿晚,求你,別死好不好。”

将軍人生中第一次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他将那細白的手放到唇邊,低聲哀求。

“我以後再也不罵你了,也不跟你打架了,你想怎麽打我都可以,我絕不還手。”

“阿晚,求你你,堅持住好不好。”

這是顧忱第一次對趙意晚示弱。

也是他第一次求她。

可趙意晚注定是聽不到的,女郎雙眼緊閉,唇色發白,連呼吸都若有若無,好像随時就要撒手人寰。

裏頭将軍的抽泣與帳外殺手的發洩,讓整個營地籠罩着一層悲傷與凄涼。

将士們紅着雙目立在趙意晚的帳篷外,誰也不肯離開半步

蘇栢比風傾先一刻到。

看到這一幕,他直接從馬上摔了下來。

幾乎是連滾帶爬的沖向帳篷。

作者有話要說:  啊~這章寫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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