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因着是蘇栢的頭七, 這場商議并沒有持續太久,在黃昏前,衆人便各自散去。

這日的柏溪府衙, 各處被紙錢香火的氣味覆蓋, 每個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祭拜英年早逝的如玉少年。

院外,趙意晚席地而坐。

銅盆裏紙錢徐徐落入,很快化為一縷青煙,沖天而去。

趙意晚擡頭盯着那不斷往上的青煙, 有淚滴輕輕滑落。

他如今,會在天上看着她嗎。

月色當空,微風寥寥, 有灰燼被輕輕揚起,然後飄落在四周。

恰此時,有螢火蟲突然闖入,趙意晚一怔,僵硬的起身。

眼前的情景讓她想起了那夜。

那夜,蘇栢的生辰。

晚風徐徐, 熒光滿天, 還有俊俏少年郎。

趙意晚伸手, 有一只落在她的手心。

酥酥麻麻, 讓她的眼淚如決堤般落下。

趙意晚淚中帶笑, 看着停在手心的熒光。

蘇栢, 是你嗎。

螢火蟲停在手心,似無意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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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意晚心中發酸,喃喃道:“對不起,是我沒有護好你。”

過了好一會兒,手心光點仍在。

趙意晚忍下哽咽, 放柔聲音道:“若有來世,便做我親弟弟可好?”

話落,螢火蟲突地騰空而起,在她面前停留一瞬後朝遠方飛去,越飛越遠,越飛越高,最後徹底消失不見。

不知為何,趙意晚心中劇烈的疼痛竟緩緩得到了釋放。

那只小小的螢火蟲好似是一個寄托,将她的思念和期盼帶向另一個世界的少年。

過了許久,趙意晚才轉身離開。

她心中是有遺憾的,最終沒能送他最後一程,沒能送他回都城,沒能看他葬入陵墓。

但她知道,她必須要跨過心裏那道坎。

愧疚也好,遺憾也罷,她終是要将它們與少年永遠的埋葬在心裏。

人死如燈滅,所有的恩恩怨怨過濾之後,皆成了美好。

她會記得他,會永遠記得這個世上曾有一個如玉璀璨的少年,在寒夜的燈籠下笑着喚她晚姐姐。

趙意晚離開後沒有回自己的寝房,她還記得,某個陛下正生着氣。

只是等她走到賀清風的屋外時,裏頭燭光突然熄滅。

趙意晚一愣。

這是有多氣,連哄的機會都不給?

趙意晚不死心的上前敲了敲門。

沒人應。

她再試着去推,門巍然不動。

趙意晚一嘆,不早不晚,偏在她到了門外時才熄燈,這不是欲擒故縱,是真不想見她!

趙意晚嘆了口氣,轉身離開。

算了,明日再來吧。

走到一半又不甘心的回頭瞪了眼。

這麽久了,這狗東西脾氣還是這麽犟!

以前在公主府時,她将他惹惱了他就把自己關在房裏不見她。

有一次他足足關了兩日,後頭還是她将門拆了才見到人!

趙意晚走的不情不願,可她卻不知。

賀清風就立在那扇門後。

夜色越來越深。

府衙四處彌漫的紙錢味也逐漸淡去。

賀清風自問并不是什麽良善之人。

否則他也不會對賀氏皇族斬盡殺絕。

但他今夜,卻難得留了一份善意。

他相信晚晚對蘇栢是親情,可他也清楚蘇栢對晚晚是愛慕。

他若任她進來,今夜定是要留宿。

可今日是蘇栢的頭七,他亦還未入土為安。

所以,他不願留她。

況且,蘇栢将要以晚晚弟弟的名義葬入公主府後山,既是弟弟,便是家有白事。

不适同床共枕。

但是,該算的賬還得算。

且要一個不漏!

第二日,趙意晚如願見到了賀清風。

但是是在議事堂,并不适合談私事。

此時,正在談論對江朔的處置。

各人意見不同,有的說斬首後将人頭送回豫東,有的說該萬箭穿心,五馬分屍等等。

倒不是他們殘忍,而是兩國仇怨已久,若他們落入豫東軍手裏,亦是一樣的遭遇。

紛亂嘈雜中,一道溫淡的聲音傳來。

“江朔算是一代名将,就算死也該給他些體面。”

衆人立刻噤聲,看向賀清風。

賀清風自從進了議事堂,便未看過趙意晚一眼,而趙意晚卻将目光緊緊黏在他身上,灼熱的似要将他燒出一個洞來。

此刻聽他這句,才堪堪回神。

“什麽?”

體面?她恨不得将江朔千刀萬剮!

這些日子她已經為他想了幾百種死法,不論哪一種都算不得體面。

陳統領向來心直口快,遂皺着眉頭道:“驸馬爺,江朔殺我缙國無數弟兄,怎能給他體面!”

礙于對實力的尊崇,陳統領說的已算很委婉了,但心裏卻是窩了一團火。

這種時候可不适合什麽心慈手軟!

賀清風淡淡瞥了眼陳統領。

驸馬……

這個人看着倒是順眼。

“朕……正因如此,才要彰顯缙國的大度。”

賀清風很好脾氣的道。

衆人皆不做聲。

他們寧願不彰顯這大度,也要讓江朔死的不體面!

賀清風對衆人的不滿恍若不覺,只轉頭看向趙意晚,甚是溫柔的道。

“我與他一對一決鬥,生死之戰,贏的人去留随意。”

趙意晚:“啊?”

說話就說話,這麽溫柔做什麽……想挼!

生死之戰顧名思義便是只有一人能活,直到一方死亡,這場戰鬥才算結束。

衆人面面相觑,這是鬧哪般?

江朔已是階下囚,何以需要生死之戰。

換句話說,憑什麽要給江朔這個機會!

“可否?”

賀清風看着趙意晚,眉眼帶笑,唇角輕彎,聲音溫柔到了骨子裏。

衆人紛紛看向長公主。

卻見長公主俨然已成了一塊望夫石。

望夫石托着腮,笑的春風滿面:“好。”

衆人:……

殿下看不出來這是美人,不,美男計麽!

果然,美人誤國,古人誠不欺我也!

得到回答,賀清風頃刻間便斂了笑意,轉頭冷淡道:“既然殿下同意了,那便定在明日黃昏,地點,就在城外五百米。”

趙意晚面色僵住:……

用完就扔,翻臉要不要這麽快!

“迅速将消息傳開,另請豫東将士觀戰,”

衆人一愣,還要請豫東軍觀戰?!

譚平終于坐不住了:“驸馬爺,城外五百米不就是在我方城牆之下麽,這麽近還要請豫東軍觀戰?”

誰特麽會傻到把敵人往自己家裏領?!

賀清風看向他:“你覺得你打不過淩柯?”

譚平一怔後,下意識反駁:“當然不是!”

淩柯是江朔手下得力幹将,他不是江朔的對手,但與淩柯卻是實力相當,不分伯仲,他怎能說打不過!

“既如此,你怕什麽。”

賀清風淡淡道。

譚平:……

他竟無法反駁。

“鷹剎明日做好準備,随時準備進攻。”

賀清風又看向鷹剎道。

鷹剎倒沒多說什麽,只應道:“是。”

而陳統領卻眼睛一亮:“所以明日決鬥是假,将豫東軍引|誘進來一網打盡才是真?”

賀清風沉默。

半晌後才道:“既然定下生死之戰,便要遵守這規矩,若以此為圈套,那便是陰謀,即便贏了,也會讓人不齒。”

“所以,你覺得我像不講道義的陰險小人?”

陳統領一愣,猛地搖頭:“不……不像。”

可這不是您說的随時準備進攻麽……

“所以,這是什麽意思呢?”

陳統領皺着眉頭,不恥下問。

決鬥是真的,也不能違背道義,那又為何要讓鷹剎大人随時準備進攻?

賀清風看了陳統領一眼:……

“呵……”

陳統領:?

呵,是什麽意思,

衆人紛紛低頭,做沉思狀。

雖然他們其實也不明白,但不想被嘲諷!

賀清風在詭異的安靜中離開。

直到背影消失了,趙意晚才收回哀怨委屈的目光。

狗東西,竟然真的不理她!

衆人這才擡頭,看向趙意晚。

求知若渴。

趙意晚挑眉,頗為傲氣的起身走到陳統領面前,拍了拍他的肩。

語重心長道:“有沒有聽過請君入甕?”

陳統領點頭:“有啊。”

“可是……驸馬不是說要講道義嗎?”

趙意晚嘶了聲,沒忍住朝他腦袋拍了一巴掌:“那你就不想想為何要讓豫東軍觀戰!”

陳統領苦着臉摸着後腦勺,他想了,但沒想出來。

衆人又低下頭。

突然覺得自己智商降低了。

倒是陳蕃突然擡頭道:“驸馬的意思,可是要讓豫東軍先動手?”

趙意晚贊賞了看了他一眼,雖然這人是個僞君子,但腦袋轉的的确快。

“若是豫東軍先動手,那我們定然是要反擊的,反擊過程中一不小心把他們全逮了,那也不能怪我們壞了規矩,所以,驸馬這是陽謀!”

趙意晚彎着眉眼,驸馬那兩個字帶着顯而易見的驕傲。

衆人:……

那得要多不小心呢。

譚平皺眉道:“可是,淩柯也不是傻子,這種情況下他不可能會先動手!

趙意晚挑眉。

“若是本宮在你們面前被人毆打,你們忍得下去嗎?”

“自是不能!”

衆人齊聲道。

趙意晚滿意的點頭。

不錯,腦袋笨了些,但勝在衷心。

“所以,你們覺得淩柯會看着江朔被單方面毆打而無動于衷?”

衆人:……

陳統領不解:“不是生死決鬥嗎,怎麽會是單方面毆打?”

譚平也道:“驸馬的武功的确高深,但江朔的武功與殿下曾經不相上下,就算是輸也不會太難看。”

更談不上是單方面毆打。

衆人下意識看向鷹剎。

他與江朔交過手,驸馬爺又是他帶來的,所以他應該是最清楚這兩人的實力差距的?

鷹剎在衆人的目光下緩緩道:“驸馬很強。”

至于強到了什麽地步,他也不清楚,畢竟,沒交過手。

衆人又看向趙意晚。

只見長公主一臉高深莫測的伸出食指輕搖,用非常神秘的語氣道。

“你們對驸馬一無所知。”

作者有話要說:  趙意晚叉腰氣成河豚:用完就扔王八蛋!

賀清風:嗯?

趙意晚秒慫:呵……呵呵,我是說用的好,用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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