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2

雖然陳氏和裴氏住得是遠了一些, 但畢竟同甘棠住在同一個宮裏, 總能感知到一些動向。

陳氏也聽說了瓊芳殿太子妃病了, 連夜請來了太子和太醫,折騰到了三更天都不消停。

據陳氏分析來看, 這件事情存在兩個可能:第一,太子負氣去了書房,太子妃為了叫太子回心轉意,故意裝病示弱将人哄了回來;第二,太子妃的身體是真的有什麽狀況,多半是有了身孕,這才如此緊張,大張旗鼓叫來了太醫。

陳氏并不能确定太子妃究竟出了什麽問題, 但這兩個消息對于她來說都不是什麽好事,尤其是第二個。

太子妃是甘相之女,身世上比她強出了一座山去, 她唯一能翻身的指望就是在太子妃之前為太子誕下孩子。若是太子妃這般容易便有了身孕, 那麽她能熬出頭的幾率便大大降低。

陳氏能想到的事情, 裴氏自然也想到了, 相比于陳氏的沮喪,她就高興多了。若是太子妃有孕,自然不能一直霸着太子, 她們這些人也就有親近太子的機會了。

兩人不約而同地派了身邊丫頭去了膳房打聽太子妃這兩日的膳飲,膳房的方師傅打着哈哈應付過去後,換了衣服就過來找王欽。

方師傅一向是個慢慢悠悠拖拖拉拉的性子, 王欽見他這幅風風火火的模樣,頓時還有些不大習慣,不由對着方師傅打趣道:“喲,今兒是什麽風把您吹來了,瞧瞧這一臉兇相的,是有人偷了你的魚,還是搶了你的雞?”

方師傅穩住腳跟,從懷中拿出帕子擦了擦額上的細汗:“我有要緊的事情要禀報太子殿下,還要勞煩王總管替我通報一聲。”

王欽“切”了一聲,不信道:“你那小廚房裏能有什麽要緊的事情?還能來太子這裏禀報?別總是拿那些蘿蔔白菜的事情勞煩太子。”

方師傅知道王欽一向是這個德行,對着他無奈地攤了攤手:“真是大事,事關太子妃和皇嗣,你說是不是大事?”

在內殿伺候的李意聽到外頭動靜,出門喚王欽道:“怎麽回事?”

王欽這才站正了身子:“李哥哥,方師傅說有事要禀告太子。”

同是太子身邊的使喚太監,這李意可比王欽要靠譜兒多了。方師傅生怕李意就這麽進去了,他還要跟王欽再費半天口舌,忙插言道:“後面兩位良娣派了人打聽太子妃膳飲,這事非同小可,總要禀了太子才是。”

秦峥自幼在宮裏長大,宮裏争寵的許多手段他都見過。方師傅說完兩位良娣派人問詢的具體經過後,秦峥就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要想探聽已婚女子是否懷有身孕,從飲食上就能看出端倪。裴氏和陳氏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就在太子妃宣了太醫之後過來打聽,想來是往不該想的地方上使勁了。

想到這裏,秦峥的臉色又冷了幾分。

才來了東宮幾天,就鬧出來這麽多幺蛾子,是時候該給這兩個良娣緊一緊弦了。

= =

春香将裴氏屋內幾個擦拭櫥櫃的小宮女遣了出去,自己上前來給裴氏換了一盞熱茶:“廚房那邊的方師傅人雖看着懶散,嘴卻緊得很,奴婢找小許子帶了銀子過去打聽了一番,卻愣是什麽都沒打聽出來。倒是奴婢有個同鄉,在禦膳房伺候,奴婢方才旁敲側擊地問了問,他就松了口,說是太子妃這幾日一直飲食很清淡,只用清粥小菜,怕是身上的确不好。”

“只用清粥小菜麽?”裴氏皺了皺眉頭,一時搞不懂,到底太子妃是懷孕了胃口不好,還是真的生病了,想要吃些清淡的。

恰在此時,陳氏的聲音在外頭響起:“裴家妹妹在麽?”

“在。”裴氏應了一聲,從裏間走了出來,“姐姐怎麽來的這樣突然,也不找人知會妹妹一聲,可是有什麽要緊之事?”

陳氏道:“聽說太子妃病了,我想着咱們總不過去看看也不是辦法,就想着約妹妹一起去瓊芳殿一趟,若是太子妃身子真的不好,咱們也該留下來侍疾才是。”

裴氏正好也想去探探太子妃的情況,陳氏這話正中她的下懷。

“請容妹妹更衣,這就随姐姐一起過去。”

紫陌看到裴、陳二人結伴而來,不免皺了皺眉頭。太子妃疏懶,老早就說了不必日日過來請安,再加上這幾日身子不好,也叫人通知了她們近來無事不要到瓊芳殿來。

而今這兩人突然結伴來訪,不知所為何事,紫陌怕甘棠勞神,并不願叫她們入內打攪太子妃,卻不想荟茹在紫陌表态之前先一步出了聲,去裏頭跟太子妃通報後,将那兩人讓了進來。

甘棠病得并不厲害,而今已經下床,正捧着一本游記在看。

兩人看甘棠臉色似與往日無異,并未看出什麽端倪。

甘棠雖然沒什麽精神,不想陪人說話,但想着大家都住在同一個屋檐下,這兩位也是許久沒有過來了,不好就這麽趕出去。

甘棠只好無聊地陪着她們說了好些場面話,寒櫻面無表情地給兩位良娣換上了新茶,對着甘棠道:“殿下身邊的龐通方才來說,太子殿下過會兒要來瓊芳殿陪太子妃一道兒用午膳。”

寒櫻說完還順帶看了那兩位良娣一眼,希望她們能夠識趣兒些,早點離開。

裴、陳兩人皆是眼睛一亮。自從搬到了後頭绛雲軒裏,她兩個再也沒有見過太子,偶然遇到也沒有說上只言片語。更兼陳氏之前為了見太子三番兩次碰壁,心中不忿,想到這次能在瓊芳殿見到太子,自然更是不肯離去。

龐通離開後沒過多久,秦峥就過來了瓊芳殿,一進內殿就看到了圍在甘棠身邊的兩個良娣。

甘棠雖說病已經見好,但身體依然沒有完全恢複,臉色也還有一些蒼白,很顯然跟兩位良娣說話有些費神。

秦峥想起方才方廚子說的話,再加上現下這情形,對兩位良娣更是有些不滿。

他淡淡地看了那兩人一眼,冷冷開口道:“太子妃身體不适,你們卻這般叫她勞神,作為東宮良娣,對太子妃毫無敬畏之心,是不是都已經忘了‘本分’兩個字要怎麽寫?”

太子臉色實在是冷得有些吓人,陳氏吓膝頭一軟,率先跪下來了。裴氏比陳氏稍稍慢了一拍,也跟着跪下來了。

秦峥扶着甘棠坐了下來:“出去跪着,別在這裏惹太子妃心煩。绛雲軒上下罰俸三個月,貼身宮女杖二十,再有犯者,逐出東宮。”

對上太子冷峻的神色,裴氏心中一驚。

這麽重的處罰,絕對不是只因着她二人叫太子妃勞神這麽簡單,多半是太子已經知道了她們私下去禦膳房打探太子妃膳飲一事。

兩人只得一起去到外頭廊下跪着,陳氏越想越委屈,忍不住啜泣起來。都來了東宮兩個多月時間了,太子都沒碰過他們,面對着她兩個從來沒什麽好臉色,如今又因着這些小事在瓊芳殿外罰跪,真是丢人也丢死了,這過得是什麽日子!

裴氏則是越想越害怕害怕,在宮中打探上位者飲食住行本就是大忌,更兼有關乎子嗣的敏感問題在,一定是因着她們去禦膳房打探的事情被太子給知道了,所以太子方才才會用那種戒備的眼神看着她們。經過這麽一鬧,想要挽回在太子心中的印象可就難了。

因為兩人是跪在了瓊芳殿外頭,來來往往的人看到了,都以為是太子妃叫跪的。

衆人紛紛表示,太子妃果然是甘相的女兒,就是藝高人大膽,一入東宮就把兩個良娣打發到了绛雲軒,如今又叫這二人在自己宮門前罰跪,就是皇後也從沒叫嫔妃在自己宮門口罰跪,可人家太子妃腰杆子硬,就敢這麽幹!

好端端一個東宮被太子妃禍禍得不輕,簡直就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東宮禍水,辣手摧花起來眼都不眨一下的那種。

甘棠聽了這些論調後也十分無奈,好在這些年作為甘霆的女兒早已把玻璃心練成了金剛石的,郁悶一陣兒也就過去了。

又過了兩日,大公主秦婼也過來探病。她捧着甘棠的臉看了好一會兒,略顯惆悵道:“果然是病了幾日,這臉也尖了,眼睛都大了,倒是比從前時候看着更好看了些。自打入了秋後,我總是有些不耐餓,點心和果子用得不少,這臉上都圓了一圈兒,母後還笑話我呢,說再這麽下去,明年的春裝少不得要加好些料子。”

甘棠輕輕點了點秦姝的鼻子:“我都吃粥吃了小半個月了,你若是天天随我吃粥,怕是也能有這樣的尖下巴了。”

秦姝笑着往後退了一步,擺手道:“我可受不了那罪,寧可圓潤些吧。這幾日你病着沒出去,外頭可是熱鬧着呢,我三哥的婚期已經定下了,就在下月初十,到時想來你已經大好了吧。”

甘棠感慨道:“這時間過得也真是快,一轉眼三皇子大婚就在眼前了。”

秦姝挨着甘棠坐了下來,對着她吐槽道:“明明是我三哥要成婚了,德妃這幾日卻上蹿下跳,還去貴妃面前挑唆生事兒,跟秦婼素日裏行事一樣毫無分寸,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昨日幾位娘娘在坤寧宮裏聚着玩葉子牌,正好秦姝也在,就幫皇後和幾位母妃看牌。

德妃邊打牌便對貴妃陰陽怪氣,暗示貴妃內務府對待三皇子婚事不比太子時盡心,一應待遇也比太子大婚時候相差甚遠,撺掇着她去皇帝前頭鬧。

好在貴妃并未接茬兒,直言太子乃儲君,三皇子是幼弟,按禮制本該如此,最終将德妃的話堵了回去。

甘棠聽完秦姝的話後笑了笑:“貴妃娘娘向來是最有分寸。”

皇帝倚重太子,若是貴妃受了德妃教唆去皇帝那裏鬧,只會叫君王覺得反感。三皇子資質在那裏放着,貴妃親近皇後和太子,同甘霆搞好關系,對日後三皇子都是有好處的,不得不說,貴妃是個明白人。

正說着,王欽小心翼翼捧了一個球形的水晶魚缸過來,透過魚缸可以看到兩只橙黑相間的觀賞魚在裏面游得歡快。

秦姝看着有趣,對王欽問道:“這又是什麽?”

王欽道:“回大公主,是暹羅進貢來的富貴魚,殿下叫奴才送過來給太子妃瞧個新鮮。”

就在大約兩刻鐘之前,內務府趙管事巴巴兒給太子送了兩條稀罕的“富貴魚”過來,說是暹羅使臣特意進貢來的,給貴人做賞玩之用。

王欽看這兩只小魚生得有些嚴肅,搖頭擺尾間有幾番傲然姿态,便對着太子奉承道:“這兩條富貴魚看着就是和咱們宮裏養的不大相同,倒是很有殿下形容之風,趙管事也算有心了。”

王欽這麽一說,秦峥不由停下手頭動作,端詳了那兩條小魚一番。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這麽仔細一看,這魚果然還是有他幾分神韻在的。

若是給甘棠送過去,她會不會睹物思人呢?

秦峥當即決定将這兩條富貴魚送去瓊芳殿給甘棠看看。

這晚,秦峥特地早早回了瓊芳殿內陪甘棠用膳,假裝不經意間問起了魚的事情。

“你說那兩條小醜魚嗎?”甘棠指着窗前同青玉蓮葉碗擱在一塊兒的水晶魚缸:“我把它放在那邊了,瞧着倒是游得歡快呢。”

小醜魚?

秦峥的眉頭瞬時皺了起來。

他看了在旁邊盡量降低存在感的王欽一眼,語氣當中滿滿都是警告意味:“王欽這幾日伺候筆墨疏忽懈怠,夜間守夜值守不利,停俸三個月例銀。”

王欽內心崩潰。

千不該萬不該,他就不該說這條魚長得跟殿下有幾分相像。

上個月他去算命時候,大師對他說,他這段時間流年不利,謹言慎行方能保得平安。

大師的話果然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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