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楊柳依依(一)
轉眼便到了年關,滄州城一片喜氣洋洋。阿玲穿着一件滾着毛邊的淡紅色夾襖,臉被凍的紅彤彤的,提着一個食盒擠在人群裏左顧右盼。
右邊王婆家的燒餅撒着燒熟的白芝麻,香味饞的她咽了好幾口口水,左邊邱大爺紮的燈籠惟妙惟肖,兔子的耳朵還能動,引的一圈小孩搶着要。
前面寫對聯的趙秀才一手好字,紅底的對聯上寫滿了吉祥話,買一副對聯都得排隊,阿玲只恨自己沒長四只手,好多買些東西回去。
明天便是除夕,年前的最後一場集市熱鬧的讓人眼花缭亂。
好不容易買夠了東西,人擠人地走的遠了些,才算松了一口氣。擡頭一看正是萬花樓底下。
為了迎接新年,萬花樓也是張燈結彩,平日裏紅花綠葉的綢帶都被換成了大紅錦緞,襯着萬花樓原本就漆的紅色的牆更是喜慶萬分。
阿玲放下手裏的東西歇了口氣,那萬花樓二樓的窗戶就被人支了起來,翠色的簪花步插在雲髻上,搖搖晃晃地露出來,翠微姑娘柔聲招呼阿玲,“阿玲。”
阿玲擡頭望了一眼,見是她,笑着招招手,“翠微姑娘。”
“怎麽不見你家孟老板,你買了這麽多東西怎麽提得動。”翠微姑娘滿是關懷。
不說也就罷了,這提起自家老板,阿玲就皺了眉。月前她在後院好不容易鑿好了門,以為就完成任務了,可誰知那無良的老板竟還要她和了泥沙,将那門抹整齊。
拿着榔頭鑿牆她也就忍了,和泥抹牆的是她一個......嗯,女孩子,該幹的嗎?
翠微似乎聽的有趣,追問道:“那你可幹了?”
“我怎麽能幹,這不領了出來采購的活計,孟老板良心發現,正自己在後院抹牆呢。”
“孟老板在幹粗活?”翠微不可思議道。
“要不我怎麽能這麽輕松。”阿玲甩甩手,喘了幾口氣道。
翠微姑娘掩帕笑起來,笑聲仿佛屋檐下挂着的鈴铛,“轉告孟老板,若是閑了,來萬花樓一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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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玲急忙仰頭作揖,“一定,一定。”
說完又和她胡亂聊了兩句才提着東西回了店裏。
孟老板平日裏一副游手好閑的模樣,幹起活卻是毫不馬虎,這才半天的功夫,那新開的門邊已經被抹的平整,連腳下有坑的地方都被填平了。
阿玲打量了一番,很是滿意,“不錯,不錯。”說完,一步跨進了醫館的後院,“張神醫快來看看,咱們是一家了。”
小景提着紅燈籠正在檐下挂燈,踩着梯子一邊爬一邊道,“公子在前堂呢。”
“都正月二十九了,還有病人?”阿玲驚訝道。
“病可不會挑時候。”
“那張神醫豈不是除夕都要接診?”
“年年如此。”小景挂了一處,下了梯子,挪着梯子道:“過年也未曾閉過館的”
“看來你們家老板更可怕。”阿玲頓時覺的自家老板可愛多了。
剛想完,就見孟某人推開閣樓的窗戶朝後院喊道:“阿玲,拿酒來!”
嗯,也沒多可愛。她重新想了想。
店裏來打酒的人絡繹不絕,孟老板一身長青色的袍子,繡着墨綠色的翠竹,站在酒館門前遠遠瞧着像極了一根挺拔的竹。
店門被那枝繁葉茂的神樹遮的嚴實,神樹一圈圍着栅欄,栅欄上卻綁滿了祈願的紅繩,栅欄外擺着一圈貢品。
“這樹,長來長去竟是棵柳樹。”打酒的客人提着酒出來,停在孟老板身邊感慨了兩句。
“菩薩庇佑呀,枯了幾十年又活了。”又一個客人虔誠的拜了拜,提着打好的酒走了。
孟老板伸伸懶腰,擡手揪了一根垂下的柳枝,遺憾道:“還盼着你接金果呢,結果你連花都沒有。”說完搖搖頭,準備進店。
身後突然有人念了一聲阿彌陀佛,然後恭敬的說:“施主,留步。”
停住腳步一看,卻是一個肥頭大腦的和尚,披着一塊姜色的袈裟,手裏拿着紫砂金缽,見孟老板回頭一手放在胸前拜了拜道:“菩薩保佑,望施主舍點善緣。”
“我這小店,小本經營,別的沒有,美酒倒是不少,師父可要品品?”孟老板笑的慈眉善目。
那和尚卻是沒想到碰見個如此不識眼色的,卻還是好脾氣地說:“施主說笑了,出家人不得飲酒。”
“這樣啊,那就對不住了。”孟老板雙手合十放在胸前,拜了一拜,“小店只有酒水。”
和尚也不生氣,垂眸颔首道:“施主店前神樹庇佑,來年生意定能亨通。”
“師父說笑了,難道佛門弟子也信這神樹?”孟老板玩味道。
“枯樹逢春,豈不是菩薩保佑。”那和尚打量了一眼圍在樹前祭拜的人,又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孟老板瞧的無趣,便不再理他,倒是隔壁醫館裏行醫的張神醫跑出來,手裏捏着幾兩碎銀,放到那和尚缽裏,又認真的雙手合十拜了一拜,“師父辛苦。”
和尚回了禮,才轉身離開。
張神醫目送着和尚走遠,對孟老板道:“怎能對師父無禮,這個時節他們下山化緣也不容易的。”
孟老板抖抖自己翠色的袖子,一臉坦然,“我這讨個生活也不容易啊,要不......”桃花眼眯起來,滿是暧昧道:“你養我啊。”
張神醫霎時無語,且面色緋紅,“不與你說了。”說完轉身進了醫館,活像個受氣的小媳婦。
阿玲将最後一個打酒人的酒灌好給他,正巧看見這一幕,搖搖頭啧啧道:“孽債,孽債。”
因着今日趙秀才攤前隊伍太長,阿玲沒有買到對聯,傍晚的時候特意裁好了紅紙,備好筆墨捧到了自家老板面前,“請老板題字。”
孟老板一臉嫌棄的撇了一眼阿玲,“找隔壁蟑螂去。”
“你沒看見侯醫的大娘還排着隊呢,張神醫哪裏有時間寫這種東西。”阿玲不滿道。
“你的意思就是我很閑了?”孟老板斜飛入鬓的長眉一挑,眼刀帶着寒意。
“不閑不閑。”阿玲趕忙搖頭,面上卻明明白白的寫着:你最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