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楊柳依依(四)
依依悵然喃喃,“不動,則不傷。”忽而一笑,“說的正是,但情,動了便是動了,哪裏由得了我控制呢。”
“所以說,小妖就是小妖。”孟老板扔了手中的酒盞,倒在榻上,“你的故事,大抵也不過是有情人不能相守,或者男人善變一類的,這種故事,我已經聽了太多。”說着閉了眼道:“我困了,你出去記得帶門。”
依依卻像沒有聽見一般,陷入回憶裏不能自拔,“不是,他很好,也沒有變心。可是......”頓了頓,繼續道:“那一年,北境呼延氏叛亂,亂軍一路燒殺搶掠,全滄州的男兒都主動參兵,北上報國,他也去了。”
分別的那一日她還記得清清楚楚。
齊铮穿着粗布铠甲,混在隊伍裏并不顯眼,但是依依一眼就看見了他。
他朝她走過來,昂首闊步絲毫沒有将要上戰場的怯懦,走的近了她才看清往日裏文雅的齊铮穿着軍裝竟也不怒自威。
但他依然溫柔地撫上她的臉頰,笑着說:“別怕,我會回來的。”
依依相信他,所以也點點頭,鄭重地說:“我等你回來。”
卻哪知這一等便是八十多年。八十年,齊家早就搬離了滄州,院落也被改進了大街,她等的越來越絕望,凡人一世的壽命只有百年,而齊铮,卻還沒有回來。
“不對呀。”原本以為早已睡着的孟老板突然出聲,打斷了還在回憶裏的依依,“照理說你等的這些年修為應該還在,怎麽成了枯樹呢?”
“夜深了。”依依低聲輕輕說,好像害怕驚起月光下的塵埃,“孟老板早些睡吧。”說着她悄然起身,融在了窗外的一枝柳枝上。
“男情女愛,害人不淺呀。”孟老板喟然一嘆,翻了個身沉沉睡去。
大年初一早晨,衆人是被震耳欲聾的鞭炮聲吵醒的。酒館和醫館的衆人一睜眼,就看見枕頭邊放着包好的紅包,也不知是什麽時候孟老板悄悄放下的,阿玲眉開眼笑的拿着紅包跑去給自家老板拜年,孟老板眼下淡淡的一圈青色,顯然昨夜沒有睡好,哈切連天的說:“行了,行了,多幹點活報答我就成了。”
看在手裏的紅包的份上,阿玲也不與他計較,笑着去開門迎客了。
隔壁的醫館倒是開的早,小景見了孟老板規規矩矩的行禮拜年,“謝謝孟老板的紅包。”
孟老板點點頭,笑着說:“記得以後掃院子的時候把酒館後院也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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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景嘴角抽了抽,感情您這是付了個工錢,但還是點頭答應,“一定,一定。”
孟老板伸了個懶腰,轉頭見張神醫在藥櫃前看着他和小景,也不上前,一臉有話要說的糾結模樣。
孟老板道:“蟑螂,你拿了我的紅包還不過來拜年?”
張神醫急忙松開手裏的衣袖,上前走了幾步,拱手道:“新年好。”
孟老板将手抄進狐皮的暖手筒裏,點點頭,“這還差不多。”
張神醫打量了他一眼,指指他眼下的黑眼圈,“你沒睡好嗎?”
孟老板又是一個哈切,眼角挂着一點晶瑩的淚花,“昨夜有美女夜潛而至,擾人清夢啊。”
張神醫一臉無奈,眼睛轉了轉,顯然不相信。
“我說真的。”孟老板再次重申,嘴角微微翹起。
“好好好,我信。”張神醫胡亂的點點頭,一臉敷衍。
孟老板心血來潮,上前握住他的手,桃花眼滿是深情,聲音也帶着幾分誘惑,“蟑螂,你莫要醋了,人家可是把你......”說着将他的手拉到自己胸口按住,“可是把你放在心裏的。”
張神醫的臉立馬紅的徹底,像是被燙到一樣,甩開他的手,“胡說八道!”說着,轉身進了醫館。
孟老板心情大好,笑眯眯的看着他走遠,又轉頭看看門前的神樹,“小樹精,今夜閑着也是閑着,你不如再來給我講講故事。”
那樹枝微微抖了抖,像是答應了一般。
午飯後萬花樓來了信,請孟老板去吃酒,照往常孟老板肯定換一身錦炮,帶着銀子欣然赴約去了,但是這一次阿玲知道他是不會去的。
她來了酒館三年,每一年的初一,孟老板在等信。雖然他不說,但阿玲看得出來。那封信是無影信,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什麽人會悄然地放在店裏。
每年收到那封信後,孟老板會把自己關在屋裏半饷,然後晚上就像無事發生一般飲酒到深夜。
阿玲想,那一定是個對孟老板很重要的人。
孟老板果然推了萬花樓的約,說是身子不爽,但吃了午飯他卻精神抖擻的帶着阿玲去找張神醫下棋。
阿玲很是憋屈,憑什麽大過年的還得下棋,但話到嘴邊,看到孟老板笑眯眯的眼就忍住了。
因着過年,這一盤棋堵上了當晚去苑中樓的一頓大餐,阿玲在心裏算了算苑中樓一頓飯大約就是她兩個月多的工錢,于是一盤棋下的聚精會神,格外認真。
孟老板坐在旁邊觀戰,她拿起棋子瞧了瞧自家老板的臉色,見神色如常,便往自己想好的位置去落子,手剛往那個方向挪了幾分,身後的人便底底的咳了一聲,阿玲的心肝兒顫了顫,手也随即僵住,立馬開始打量棋局,細看之下,那一步落下去果然會被張神醫後來居上,吃掉一大片,于是又開始思索別的出路。
小景也看出些門道,有些不滿的抗議,“孟老板,觀棋不語真君子,你這是作弊。”
孟老板靠在軟塌裏面,眯着眼瞧了一眼他,笑的和煦無害,“我沒語呀。”
小景氣地說不出話,咳嗽了幾聲道:“那你這咳咳咳,不是提醒阿玲呢?”
誰知那人厚顏無恥的很,笑着說:“我這嗓子不舒服,就想咳,又有什麽辦法。”
小景徹底被他的臉皮打敗,只好默默的在心裏翻了個白眼。
這一局棋一來二去,竟是阿玲贏了。
她喜出望外的拍拍張神醫的肩膀,“張神醫,我賭棋山莊可不是浪得虛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