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新歡舊夢(六)
“我給公子彈奏一曲可好?”
孟老板微微一笑,“在下洗耳恭聽。”
琴弦一挑,铮然之聲奏鳴。并不是江南常聽的溫軟纏綿。雖音韻錯落,卻隐隐有金戈之聲,但細聽處又不夠渾厚,終少了幾分灑脫。
《醉紅塵》歷來潇灑惬意,江南演奏更是如同溫柔鄉裏的水波,蕩蕩漾漾将你溫柔的俘獲。此時這一曲卻很是對孟老板的胃口,雖有不足,但也算可圈可點。
于是他拿過吟雪劍,方至膝頭,以指彈其劍铗,和而歌曰:“有女同船,顏如舜華。将翺将翔,佩玉瓊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①《國風·鄭風·有女同車》
他聲音慵懶,像是漫不經心的吟唱,夾在春風裏随同酒後微醺。女子撫琴輕笑,“公子倒是厲害,連《詩》都敢随意改。”
孟老板笑道,“這有什麽。說到底,詩還不是古人的吟唱,如此改一改,豈不是應景。”
“公子倒是個豁達之人。”
孟老板随意躺在甲板上,天色蔚藍,萬裏無雲。心情都跟着爽朗起來,“孟某謝姑娘謬贊了。”
女子莞爾,再不說話,只低頭撫琴,琴音叮叮咚咚的,飄散在風裏。
湖上漸漸漫起大霧,濕潤的空氣沾濕了他白色的長衫。孟老板擡擡手,望着衣衫有瞬間的失神。
好像有些什麽久遠的記憶要破土而出,他環顧四周,唇瓣微啓,“......姑娘。”
什麽姑娘,近在嘴邊,卻又渺然無蹤。
接着他從夢中醒來,一場夢的功夫天已大亮。阿玲正湊在他跟前,笑的一臉高深莫測,“老板,你......”她像是仔細的斟酌了一下用詞,很是謹慎的說:“你做春夢了。”
孟老板坦然一笑,伸手攬住他,一個使力阿玲便滾進了還溫熱的被窩裏,孟老板撐起身子,自上而下打量她,笑的一臉溫柔,“正是,滿身欲火,不如你幫幫我。”
阿玲瞬間倉皇無措,死死抱住自己胸前,“禽獸,我誓死不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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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老板眯眼道:“你這具身子倒是扁了些,但我可以湊活湊活。”
“禽獸,我可是男的!”阿玲死命撐住他的身體,急着叫嚷。
“男的又如何,着身子還不是女的,再說了,又不是你的皮囊,借我用用,你也不虧呀。”孟老板說的頭頭是道,說完緩緩低頭便壓下來,阿玲放聲嚎叫,“張神醫,快來救命!”
接着就聽見一連串咚咚咚的腳步聲上了樓。張神醫慌張地推開房門,連聲詢問:“出了什麽事?”
只見孟老板坐在榻上,衣衫微敞,青絲淩亂,眼神幽怨。看見他更是哀怨不已,上前握住他的手:“蟑螂,我不活了。”
張神醫眨眨眼有些不明白眼前的情況,又伸頭看了一眼阿玲,見她衣衫整齊,坐在床榻上一臉劫後餘生的樣子,不解道:“這是怎麽了。”
孟老板嘆口氣道:“怪我,全怪我。”
“怎麽了?”張神醫追問道。
“我忘了阿玲畢竟是個年輕氣盛的姑娘。睡覺忘了關門,她竟......她竟......”說着又嘆了口氣,“她竟趁我睡覺,想要輕薄與我。”
張神醫瞬間窘迫,不知如何是好。
身後呆滞的阿玲聞言卻瞬間回神,跳下床榻,“血口噴人!孟某人,你可要點臉。”
哪知那孟某人充耳不聞,倒是接着悲苦戚戚地說:“是我不要臉,阿玲畢竟是個女孩子,這種事都是我的錯。”
這話說的,倒成了他為了阿玲的名聲背了黑鍋了。
阿玲越描越黑,索性放棄與他口舌之辯,直接沖上去作勢要打。
也不知孟老板如何一個轉身,輕輕松的避開了阿玲的毒手,藏在張神醫身後,“蟑螂,她要打我。她要殺人滅口。”
張神醫連忙拉住阿玲,安慰道:“好了,好了。”說着拉她在凳子上坐下,斟了一杯茶給她。
阿玲接過來一口飲盡,心想幸虧張神醫是個明事理的,沒有相信孟某人的鬼話。
接着就聽見張神醫無比認真的說:“這也不是什麽丢人的事,人長到了一定的歲數,都會有沖動的,你還小,還不懂如何克欲......”
阿玲剛咽下去的茶差點噴出來,一臉悲憤的揪住張神醫的袖子,“張神醫,連你也被他蠱惑了!”
孟老板撫掌大笑,“蟑螂,你太有趣了,你接下來是不是還要教她如何克欲?”
張神醫這才明白自己被他戲弄,又想到剛剛跟阿玲說的一番話,立馬滿臉通紅,急忙站起來給阿玲作揖:“冒犯,冒犯。”
衆人都道阿玲是個十幾歲的姑娘,可哪裏知道卻是個少年。所以阿玲也不在意,擺擺手,“不怪你,要怪就怪那黑心的老板太狡猾。”
她口中狡猾的孟某人哈哈一笑,轉身往樓下去,一邊揚聲道:“王嬸,早飯好了嗎?”
早飯王嬸新蒸了饅頭,熱乎乎的饅頭,一個比一個白胖。再配上年前腌的蘿蔔小菜,很是爽口。但孟老板精神怏怏,也沒什麽胃口。
勉強吃了幾口就撂了筷子。坐在一邊飲了些茶,邊道:“這春天還沒來,春困倒是先來了。”說着起身伸了個懶腰,打個哈欠,“我再去睡會,別吵我。”
阿玲憤憤的咬了一口饅頭,咬牙道:“最好睡成豬!”
夢裏依舊是江南的風光。
孟老板站在屋檐下伸手觸到細潤的雨絲。有些微微的疑惑,已經許久不曾夢見江南,難道自己真的想念那段時光了嗎?
細雨如織,無聲的落在青石板的路面上。有些低窪聚了一汪清淩淩的水,雨滴落下去,蕩起一圈圈漣漪。遠處一片杏林,杏花次第開放,像一團白色的雲。
女子撐着傘,由遠及近。油紙傘遮住了面容。
“又是你。”孟老板有些疑惑,夢中依舊是那個撫琴的女子,她輕笑起來,聲音如同泉水叮咚,“孟老板,你還記得我。”
孟老板一笑道:“琴音難忘。”
女子撐着傘,轉身往杏花深處走去,“春日正好,孟老板不來賞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