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新歡舊夢(八)
吳公子面紅耳赤,連連擺手,“真不是這樣,姑娘聽我說。”
“有什麽好說的,還不就是想得到財産嗎。”阿玲嗤之以鼻。
吳公子愈發窘迫,不知怎麽說,只能連連道:“真的不是姑娘想的這般。”說着求救般的望向孟老板。
孟老板善解人意的扔給阿玲一個眼刀,阿玲憤憤不平卻還是乖乖閉嘴,吳公子這才緩了口氣,“家父年少時曾戀過一個江南來的女子。”
“然後就把人家抛棄了對不對!”阿玲沒好氣的開口打斷。
吳公子額上又有了一點冷汗,忍不住擡手擦了擦。
孟老板拿手敲敲她的腦袋,“閉嘴。”
阿玲委屈的捂住頭,這下吳公子倒是誠實,“姑娘說的沒錯,家父确實和她分開了,倒是說不上抛棄,不過......家母家确實家境比較殷實,并且一直經營從南到北的綢緞生意,有些家底。”
“看看,我就知道。”阿玲得意的使了個眼色給孟老板。
“後來父母和母親成親,這段往事也就被人忘了。直到十幾年前父親突然病重,眼看着不行了,卻苦苦撐着一口氣。”吳公子嘆氣道:“本來以為也就是父親有什麽交代,結果這一拖,竟拖了十幾年。病一日日重,有時甚至連脈搏全無,當家人以為他咽氣的時候又會莫名的醒過來,翻來覆去,一直靠藥吊着一口氣,人也遭了不少罪。”
“那是你爹不想死啊,你還想讓他早些咽氣。”阿玲搖頭道。
“并不是,家父雖然意識混沌,但偶有清醒時嘴裏喃喃着一句什麽,後來仔細聽了才知道是個江南的歌曲。母親知道了,才說起父親年少時的往事,原來父親和那江南女子相戀,那女子唱的江南小調,溫婉動人。父親臨死前沒有什麽遺願,只是想再聽一曲江南小調。”
吳公子神色戚戚,傷心時竟流下了一行清淚,又慌忙拭去,“讓孟老板和姑娘見笑了。”
阿玲嗤笑道:“當年為了你母親家的財産抛棄了人家,如今又想着人家,真是可笑。”
吳公子面色讪讪,點頭道:“父親此舉确實有失道義,但是他如今是真的想完成遺願,遺願未了他便咽不了那一口氣。”
“如此可不是簡單,你們把那女子找到了,讓她到你父親床頭唱一下不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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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公子面上更加慚愧,“實不相瞞,那女子早在父親和母親成親後便投水死了。”
“原來又是個負心漢和癡情女的故事。”阿玲啧啧道。
吳公子額上冷汗密布,不時擡手擦擦,滿懷希望的望向一直未曾說話的孟老板。
孟老板已經困意倦乏,打了個哈切,“你父親這口氣憋了這許多年,也不急在這一時吧。”說着不等吳公子說話,橫插問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你可會下棋?”
吳公子雖然不知他問這個做什麽,但還是點點頭,“會的,父親曾請過師傅來教授過棋藝。”
“那便好。”說着拿下巴點了點對面還抱着一本《縱橫》的阿玲,“你與她對弈,你贏了她,我便接了你這樁生意。”說着又問,“你知道我這兒的規矩吧,要是我接了生意,報酬可是要收你的夢境。”
吳公子趕忙點頭,“知道知道,我的夢境任憑孟老板收去。”
“我收了你此生所有的美夢也沒關系嗎?”
“只要父親能夠了了遺願,安安心心的去,我便願意。”吳公子眼神真摯,語氣誠懇。
孟老板放心的一點頭,往軟塌裏側挪了挪,“那便來吧,只要你下贏了她就可以。”
阿玲在一邊不滿地皺眉道:“喂,這又是哪裏的規矩?”
孟老板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軟墊上準備觀棋,“這是今天新加的規矩,以後接生意前先與你下棋。”
“什麽意思,你不想接就直說,倒讓我來做這個惡人。”
孟老板睨了她一眼,“你倒是對自己很自信啊,先贏了人家再說這話吧。”
阿玲哼了一聲,轉頭兇巴巴的對剛剛坐過來的吳公子道:“怕是你這老爹還得再熬上幾十年。”
吳公子神色認真,“姑娘,我會全力以赴的。”
阿玲也認真起來,兩人擺開棋局,黑白執子開始對弈。
孟老板在一邊觀戰,偶爾咳嗽一聲提醒阿玲。吳公子雖然看破,但也沒有出聲,任憑他在旁指點。
一盤棋下到東方漏出魚肚白。阿玲才以兩子之差贏了吳公子。她得意的對吳公子道:“你看,我說的如何,你還是回家先練練棋吧。”
吳公子起身揖手,“姑娘,我改日再來讨教。”
“我等着你。”阿玲笑道。吳公子這才揉揉坐麻的腿,被小仆扶着出了酒館。
阿玲轉頭收拾棋子,見孟老板不知何時已經沉沉睡在被褥裏,長睫在眼下投下一小塊扇形的陰影,眉目舒展,嘴角向上翹起,似乎還含着淡淡的淺笑,倒像是在做美夢。
阿玲搖頭道:“這又是做春夢了吧,上次在夢中還喊什麽姑娘來着。”
話音剛落就聽見睡着的孟某人輕輕喚了一聲,“影。”
阿玲湊近他嘴邊去聽,等了半天又沒有任何動靜,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什麽影,因,英,莺?”她自己念叨了兩句,突然像參破什麽似的恍然大悟,“莺姑娘?難道說的是莺莺姑娘?”
莺莺姑娘她是知道的,就是萬花樓裏最會唱歌的那位,據說歌聲婉轉似夜莺鳴啼,所以叫做莺莺。
阿玲啧啧搖頭,這個孟老板,前些日子還和翠微姑娘眉來眼去呢,轉頭不知什麽時候就已勾搭上了莺莺姑娘。枉費翠微姑娘還總是念叨着你。
想着心中有些怨氣,擡腳踹了一腳睡夢中的孟某人。
孟老板自然是渾然不覺,因為他在夢中正在江南采蓮。
漫天的荷葉無群無盡的擠在一起,翠綠的好似要滴出水來。小舟自在的穿行在荷葉裏,嫣紅的蓮花藏在翠綠的荷葉下,仿佛嬌羞的美人。
他躺在小舟上,任憑衣帶散開,掉入了水裏。清風徐徐,送來荷香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