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7.碎裂的陶瓷小狗

陶瓷小狗通體是純黑的釉質,大約只有成年男人兩個大拇指大小,握在手心裏正好合适。不知處于什麽樣的心理,葉夏對這只陶瓷小狗越看越喜愛,有空沒空便拿出來把玩,甚至連上班都會放到口袋裏帶着,當然這件事他沒讓任何人知道,尤其是送他小狗的敖湛。

“師兄,昨晚睡得好嗎?”

想到這個人,葉夏就在研究院門口遇上了他。

敖小師弟看他的眸光依然亮亮的,渾身洋溢着青春朝氣和沖勁,這份獨屬于年輕人的朝氣和沖勁,又被他專注的溫柔包裹,行成一種獨特的、溫暖人心的氣質。

葉夏想起了那個匹配對象,昨天晚上對方發來了誠懇道歉的信息,并且小心翼翼地向他提出了下次見面的邀約。葉夏答應了,并非因為想和對方繼續發展下去,反而因為見識到了對方的家世,覺得兩人可能并不合适,所以決定再見面時和對方說清楚,以免耽誤了對方。

“師兄,在想什麽?”敖湛擡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葉夏回神,拍開他的手,說道“別擋路,要遲到了。”

“哦。”人高馬大的敖湛立刻乖乖跟着他身後進了樓,跟個聽話的大狗似的。

踏上臺階的葉夏覺得自己簡直有病,為什麽最近看什麽都能聯想到狗?

忙碌了一整天,傍晚時葉夏被敖湛拉去吃飯,看着滿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葉夏忽然想到了昨天在珍馐閣吃得食不知味的那頓飯,拿起筷子吃了一口,果然是這個味道。

“師兄,這個好吃嗎?”敖湛在旁邊殷勤地問。

葉夏咽下嘴裏的菜,裝作不經意地問“這是從珍馐閣定的菜嗎?”

“哎?師兄你去過那裏啊?”敖湛竊喜,又忍不住隐隐炫耀,“那家餐廳是我和朋友合開的,師兄下次去就報我的名字,讓他們給你免單。”

葉夏想起李金言當時說的話,有點好笑,搖了搖頭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吃完飯,葉夏還想繼續回去工作,想将之前住院拉下的事情做完,被敖湛阻止了。

“師兄,算我求你了,別天天加班成嗎?”敖湛不由分說地奪過他手裏的東西放下,而後用強硬又略顯無賴的态度拉着人出門,說的卻是哄小孩兒的語氣,“明天我給你幫忙,保管幫你把拉下的時間都補上!你看成不成?”

換作以往葉夏最讨厭別人幹涉他的工作和生活,但在他被敖湛拉到走廊,掃見窗外冷清的路燈以及路燈照不見的幽暗角落時,昨天晚上那個跟着他上樓的東西猝不及防地出現在腦海中。

葉夏喉頭滑動,順勢被敖湛拉走了。

見師兄這麽聽話就跟自己走,敖湛松了一口氣,拉着他上了車,關上車門開車一氣呵成,直接将人送到了小區門口。

雖然已經漸近中秋時節,繁華的京城依然炎熱如同一個大籠屜。

葉夏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移向昨天那家便宜店門口的燈箱,不過今天那裏什麽也沒有,葉夏吐了口氣,解開安全帶下車,“我回去了,你路上小心,不要開快車。”

敖湛看了一眼小區,盯着他的眼睛說道“如果有事給我打電話。”

“好。”

葉夏走進小區,進入電梯到達十九樓,一路平安。到了家門口,他一邊從衣兜裏掏鑰匙,一邊克制不住地偏頭去看安全通道的門。

那門今天關得好好的,葉夏正要松一口氣,就見那門吱呀一聲,再次緩緩打開了。

葉夏吓得手上一哆嗦,鑰匙再次掉在地上,發出叮啷脆響。

“哥哥,你回來了?”安全門後探出一個肥胖的身影,是葉夏母親與情人李金言所生的私生子李均宇。

葉夏猛地松了一口氣,随即沒由來的煩躁占領心神,撿起鑰匙打開門,略顯冷淡地反問“你來幹什麽。”

李均宇蹬蹬從安全門走過來,沒回答他的問題,反而趴着他的門框探頭往屋裏看,“哥哥,你的房子真大啊,真漂亮。”

葉夏皺眉,特別想直接把人拽開扔下樓。他強忍着這個沖動,推開門進了屋,沒有說邀請人進屋的客氣話。

李均宇的臉皮明顯和他的脂肪成正比例,他一點也不在意葉夏顯而易見的冷淡,厚着臉皮跟着進屋。

葉夏見他鞋也不脫,踩着髒兮兮的腳印就走了進來,強忍着難受,把手裏的鑰匙以及衣兜裏的陶瓷小狗放到玄關的盒子裏,去廚房倒了杯水,打算直接無視他。

李均宇在葉夏家寬大又明亮的大客廳裏轉了一圈,羨慕得眼睛都要紅了。

原本,他以為跟着爸爸來到京城,就能住上電視裏宣傳的那種漂亮的大房子,有落地窗,還有大大的陽臺,夜晚站在窗前可以俯瞰大片城市夜景。然而現實永遠都只能是想象的劣質山寨版,他們來到京城後,想象中的漂亮大房子變成了狹窄擁擠的半地下室,明亮的落地窗變成了小小的布滿了灰塵的天窗,陽臺更是沒有,至于夜景,住在家裏不開燈永遠都是夜景,李均宇覺得那就像一間牢房,不,應該說是老鼠打出來的土窩更加形象,住在那裏每一日,他都有一種自己再也見不到天日的壓抑和恐懼。

更叫人絕望的是,這一切還都是租來的,就算他們住得再久,付出再多金錢,那裏也不是他的家,而一旦房東看不慣他們想要攆人,他們就得乖乖收拾包袱滾蛋。

李均宇不想這樣,他躺在家裏鬧,他也想住大房子,住那種他跟以前的同學們吹牛時描述的那種大房子。可是,這一次就算他鬧,他絕食抗議,他躺在地上打滾,以前什麽都依着他的爸爸媽媽都不再縱容他。

只有奶奶還是寵着他的,奶奶還跟他說,他的哥哥住在繁華地段的大房子裏,那裏有他想要的一切,而他是哥哥的弟弟,哥哥住那麽漂亮的大房子,怎麽忍心叫他住在那個憋屈到難以忍受的土窩?

李均宇看着落地窗外繁華的夜景,眼睛都被映亮了,這裏真漂亮啊!奶奶果然沒有說錯,哥哥住的房子就是他一直以來想象的家的樣子,他也要住在這裏。

葉夏并不打算招待李均宇,他一點也不喜歡這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弟弟,甚至相當的厭惡。也許有人會說,錯在父母,私生子能有什麽錯呢?他們也不想出生就頂着私生子的标簽啊?

可是在葉夏這裏,婚內出軌就是原罪,李均宇帶着罪孽出生,他享受了多少來自那對戴罪父母的寵愛,他就應該為此贖多少罪孽,這非常的公平。

葉夏去廚房倒了一杯水,表情很冷,心更冷。等他端着水杯出來時,見李均宇還在客廳裏四處看,手裏擲着什麽,一幅游逛自家後花園,恬不知恥的樣子。

葉夏說“你有什麽事?我還有工作要作,就不招待你了。”

他趕客的态度很明确,李均宇卻一幅沒聽懂的樣子,腼着臉湊過來笑嘻嘻地問“哥哥你喝的什麽?可樂嗎?我也要喝。”說着就徑自去廚房,似乎打算去翻冰箱。

葉夏看着他肥膩的臉一陣惡心,目光接着掃見他手裏擲着玩的小東西,臉都黑了,怒聲問道“你手裏拿的是什麽?!”

李均宇臉皮是厚,但說到底還是不如那些社會上打滾多年的老油條,被葉夏憤怒的聲音一吼,吓得手一抖,沒有接住擲到半空中的東西。

清脆的瓷器碎裂聲在屋裏響起,葉夏低下頭,就看見那只他愛不釋手的黑色陶瓷小狗落在地上,碎成了好幾瓣,碎片在地磚上打着轉兒,撞到他腳上的拖鞋才停下。

葉夏腦中嗡一聲響,擡眼冷冷看着李均宇。

他的目光中盡是泛着寒光的鋒芒,膽小的李均宇在對上那雙眼睛時,有種自己已經被他千刀萬剮的錯覺。

“給我滾出去!”葉夏雙眼死死盯着他,擡手指向門外。高級知識份子葉夏從來不是一個崇尚暴力的人,然而人在極度的憤怒之下,誰又能一直保持着理智,做一個事不關已的理中客呢?

他已經盡量克制了,如若不然,也許他已經賞了李均宇好幾個拳頭。

李均宇從小被家人溺愛,加上奶奶是個潑辣護短的,還從來沒有人指着他鼻子叫他滾過。原本在他的想象裏,葉夏比他大,是他哥哥,那麽他就應該什麽都讓着他,不然呢?大家憑什麽不讓着他呢?他才二十歲啊,還是家裏的老小啊!

可是葉夏顯然從未将他放在眼裏過,更是從沒打算讓着他,李均宇覺得委屈又氣憤,沖動之下用力踢了一腳腳邊的瓷片,說道“不就是個小玩意嗎?你憑什麽讓我滾?”

那片瓷片被他一腳踹到了牆角,葉夏的理智之弦嗡一聲繃斷,克制的怒氣以及壓抑多年的恨意瞬間占了上峰,他揚手沖着那張油膩的肥臉狠狠地扇了一巴掌,清脆的響聲在空蕩的屋裏回蕩。

“我叫你滾,沒聽見嗎?!沒聽見我可以先叫警察過來請你走!”

李均宇被他一巴掌扇得臉都紅了,眯縫的眼眶裏轉着淚花,他哇一聲哭了出來,明明都二十歲的成年人了,卻哭得如同一個身高一米七體重兩百的巨嬰,大喊着我要回家告訴爸爸媽媽,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葉夏沒空管他,蹲下|身将瓷片撿了起來,又怕落下一些細小的顆粒,特意找了燈趴在地板上,仔細将餐廳的地面地毯式搜索一遍,以确定沒有任何遺漏。

餐桌上鋪了一塊幹淨的白棉布,黑色的碎片散落在上面,可愛的小狗狗四分五裂。葉夏忽然有點難過,如果小師弟看見他送自己的東西碎成這樣,會不會傷心?那雙黝黑的眼睛看向他時還會那樣明亮嗎?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忘記放設定存稿了otz還好及時想起了ot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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