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刀俎魚肉
胤禛與他在黑暗中目光交彙,雖是男上女下的姿勢,但多少兩人都想起了那一世朝堂上的對峙。
片刻之後胤禛嘆口氣,翻身滾在一旁,幽幽道:“那一世,這一世,你就這樣別扭?朕尚且能大度容忍護你信你縱容你,你就不能學學朕?”
胤禩氣得吐血:“皇上健忘了?要不要罪臣提醒提醒,罪臣只是阿其那,板上魚俎上肉。通史只聞武氏為皇喜歡給人改名換姓更換賤命,皇上與一個女人到有幾分較真。”他本不願提及此事,因太痛,也因為老九。
大家心知肚明難道不好?為什麽非要逼他?
良久之後,胤禛輕聲問:“你扪心自問,朕這一世對你不好麽?”
胤禩不語。
胤禛又道:“那一世在後,這一世在先,你就想不明白?”
胤禩還是不說話。
胤禛繼續道:“朕不說順着朕才是對,你總該想明白你想做什麽該做什麽。抱着一肚子怨恨是不是就在朕背後做手腳,就是你選的路,就是你的抱負?”
胤禩繼續裝死。
胤禛再接再厲:“朕視你為畢生對手,難道就不是承認你?當年多少個晚上,朕輾轉反側無可奈何,不都是因為你?”
胤禩努力克制,但總覺得這話怎麽越聽越奇怪,身體也帶出了咬牙克制的勉強。
胤禛轉身,手覆上他緊握的拳頭:“你怎麽不想想,這一世在前,那一世并未發生。你就不想做些什麽,扭轉乾坤?”
胤禩努力跟上思路,一邊感慨老四口才如此之好,诨話都能掰出幾分道理。
忍了好一會兒,胤禩睜眼道:“若我做手腳為難皇阿瑪,你……”
胤禛挺無所謂的,他已經做過一世皇帝,并不執着無法掌控的兩朝之後誰人再握天下,倒是眼下老八更難弄。
Advertisement
“你自有分寸,朕說過後宮交給你不插手,太後那邊朕頂着。”
胤禩狐疑,這個老四與他記憶中反差太大。他不過說要折騰折騰皇阿瑪出氣,老四已經在暗示他可以直接做掉三阿哥。
皇阿瑪沒了誰來做皇帝?
胤禩被胤禛的無底線容忍驚得不知所措,他轉頭認真看向胤禛,問出心頭疑惑:“四哥,難道就因為當年同是皇子龍孫,就該被圈禁改名;今生換做女子,四哥就百般容忍萬事遷就?”
胤禛也想不明白,但他是個只看結果的人,因此他毫不遲疑回道:“朕不是個瞻前顧後的人,當年那般是為大清江山計;如今即為江山故,亦為自己。總不能活了兩世連個喜歡的人都沒有?”
胤禩聽完最後一句話頓時血氣上臉,低聲道:“四哥不止一個皇貴妃,這話說得就不虧心。”
胤禛得意一笑,覆着胤禩手的那只爪子開始打圈,繼而揉捏他的指頭:“你不一樣,朕從沒把你當女人。朕是恨過你,恨不得整死你,那也是你不肯馴服于朕,不然早不是那個結局。”
胤禩:……算了,再說下去還不知引出什麽胡話。
于是胤禩單方面借口困頓終止談話。
胤禛也過了早前那股沖動勁兒,這個晚上的進展比想象中更好,至少老八沒裝腔作勢一頭沖出屋子作死。
這樣很好。
老八心頭那根刺不小,他可以給他多一點時間想明白,也願意讓他明白自己所言非虛。只是他沒多少耐心,身為九五至尊早沒有得不到的東西,老八最後從或不從他不在意,總有辦法讓他低頭服軟,但能做得漂亮些自然更好。
第二日胤禩神情萎頓恍惚,皇帝上朝之前湊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老八,朕從不委屈自己,你大可以試探,但最好別懷疑。朕的底線你清楚,旁的随你折騰。”
胤禩一個人坐在床頭想了很久雍正底線,若他還在朝中或許值得被警告一二,現在還有必要麽?動搖皇位的事情他唯有弑君一途可做,上輩子被逼成那樣都沒想過投毒暗殺打出清君側的旗號,這輩子又何必?
胤禩捧着頭犯困,綠席進來服侍他更衣,輕聲提醒給太後請安的時辰到了。
胤禩打起精神去往慈寧宮,久病的皇後也盛裝坐在太後右手下方。胤禩向她執禮時,皇後只顧低頭喝茶與太後說話,端足了姿态。
胤禩好脾氣地半蹲在下方一直等着太後開口提醒皇後叫起,才緩緩起身,轉回左手方向坐定。等着其他妃嫔請安入座。
太後明顯有備而來,先是和藹詢問幾個日常宮務,接着直言年輕人不懂事,新鮮時候恨不得日日纏綿膩在一起也屬尋常,但皇帝總歸不是尋常百姓,肩負江山傳承。皇貴妃,往日看你是個知禮的,也該勸着皇帝雨露均沾才好。
皇後抓緊時間陰陽怪氣諷刺出聲,言語中甚至隐射董鄂氏一人引得兄弟二人争相失魂落魄,真是知禮娴淑,當得“賢”妃。
胤禩心情很不爽,這個蠢女人還沒學會教訓。就是太後那邊也該堵一堵她的嘴,這次之後董鄂氏一女二夫的名聲跑不了了,當然他廉親王從來就沒怕過。
請安之後衆妃嫔陸續散開,有人卻看見緩一步出來的皇後與皇貴妃站在慈寧外的宮牆下起了争執。離得近的端妃仿佛聽見皇貴妃笑着說:“皇後身子虛弱何必強撐,不如安心在坤寧宮養着,不做不錯,一個後位還是保得住的。”
接着皇後仿佛想要揮手賞耳光,可惜她身子今非昔比走一路喘一路氣,一下沒中,于是發狠讓麾下宮女上前教訓一下皇貴妃。
端妃沒膽子再看下去,轉身溜回景陽宮。今日這事必然不得善了,若她再待下去,不管誰被罰都免不了要她對質,無論是得罪太後還是皇帝她都不願意。
很快宮中傳來消息,皇貴妃回承乾宮後腹痛難當,宮人傳召太醫,據說皇貴妃見紅小産了。
下朝後趕到的皇帝理所當然暴怒發瘋,直接沖進坤寧宮大罵皇後,連宮外都能聽見。
事關皇後涉及皇嗣,再不是太後一句女兒家小性子或是皇後病中難免有脾氣就能模糊過去的。皇帝最後在慈寧宮歷數皇後過失,不賢不慈驕奢善妒,坤寧宮每日膳食湯藥耗金近百數,進食器具非金不用,更不說四節氣皇後新制吉服內務花銷,不能與朕同甘苦不配為後。
皇帝崇尚節儉是天下朝野皆知的事情,就是太後本人也不喜奢靡,每日素服誦經養花。這一次事情不僅局限于後宮争寵,更涉及朝廷政令。滿蒙勳貴皆尊聖旨節儉度日,偏偏皇後宮裏錦衣玉食揮金如土。
太後無法再一味維護侄女,無奈退讓。
順治十年,皇帝以皇後驕奢善妒為由,廢後,降博爾濟吉特孟古青為靜妃。
皇帝當然更想直接将董鄂氏推上皇後之位,但胤禩卻拒絕了。
過猶不及的道理他懂,真做了皇後,皇帝面臨與整個蒙古心生嫌隙的境地,說不定同葛爾丹的那場帳要提前幾十年。這種浮名就算得了世人也只知道董鄂氏獨寵誤國,胤禩還沒興趣拿這種事情試探胤禛給出的承諾。
胤禛倒是對他又鬧出一出流産案很無奈,想不通老八一個男人怎麽忽然對這種事情感興趣。
在襄親王府鬧出的事端皇帝一直不敢提及,那是比侍寝更無法碰觸的話題。但老八的想法總出乎他意料,自從那個晚上兩人談開以後,胤禩好像徹底放開了?
皇帝心猿意馬,但他很快發覺自己也只是老八一石數鳥計策中的一只鳥。
皇貴妃要尊醫囑要靜養,皇帝自然不能再每日留宿承乾宮,這下連夜裏摟着睡覺那點好處也沒了。皇帝苦逼地搬回乾清宮獨居,只能在白日裏趁着探視的機會将政令整理後與弟弟說叨。
這下胤禛能肯定,老八不聲不響弄出“落胎”一事,必定是為了名正言順躲着朕!否則要廢皇後法子多了去,何必用這樣沒臉沒皮的理由?
皇帝很氣苦,他以為老八已經軟和了,想不到還是鐵石一塊。
看來懷柔等待什麽的也不必了,對付老八根本就只需要一招。
一切按着朕的想法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