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紅玫瑰與白薔薇 (1)

白雪棠在嫁進明家前已經有了八個月的身孕。她是故意下的套,在和明正乾風流時。

帶着身孕嫁進明家,她誕下了一對雙胞胎,女孩叫初棠,男孩叫雲雪。

可惜的是,初棠身子不好,來到這個世界沒多久就夭折了。

白雪棠把希望寄托在了明雲雪的身上,希望他能乖巧些,好讓她在明家立足。

當上闊太太的白雪棠手裏有了錢,便盡情地揮霍着。她常與其他太太打牌,攀比奢侈品,賭/博,給自己的混帳弟弟資金,甚至是在外面偷偷地包養會所的小白臉。

這是她以前夢寐以求的生活,曾經那個灰頭土臉,要将自己全部的一切奉獻給弟弟的悲慘女孩已經不在了。

她現在就是父母和弟弟的搖錢樹,就靠着明雲雪身上流淌着的明家血脈來掙錢。

這樣奢靡的生活讓她再也受不起任何一份苦,連給兒子換一片尿布她都覺得無比的嫌棄。

事實上其實還有另外的原因,她不太喜歡男孩,如果初棠還在的話,那她肯定會把女兒寵成一個小公主,以此來治愈她在孩童時期所受的創傷。

因此明雲雪從未喊過她一聲媽媽,連叫明正乾“爸爸”也都鮮少。

明正乾經常在外,這時候偌大的別墅裏就只剩下了明雲雪和一個保姆。

明雲雪兒時十分依賴保姆,想盡可能地從她的身上找到那份缺失的母愛。

可保姆告訴他,白雪棠才是“媽媽”。

幾番心理鬥争後,明雲雪決定把自己的星星折紙儲成一罐,送給這個有些冷漠的“媽媽”。

但白雪棠沒有過多理睬,只叮囑保姆看好他,別讓他出什麽事。

要是明雲雪出事,她往後就沒錢可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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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雲雪又悄悄地把星星瓶子放到了白雪棠的梳妝臺上,還有許多他認為很好玩也很好看的玩具和禮品。

他在盡可能地讨好這個母親,可是他送出去的每一件東西都“石沉大海”,毫無消息。

漸漸的,明雲雪就沒有再送了。

他五歲生日那一年,保姆送了他一個水晶球音樂盒。

他小心翼翼地将之捧在手心裏觀察,玻璃球體裏飄滿了白色的“雪花”,随着音樂轉動的小雪人臉上還畫着一個笑臉。

這是他最喜歡的一件生日禮物。

生日過後,他的母親也要走了,明正乾知道了她在外面包養男人的事,正好他的女秘書要“上位”,所以他和白雪棠談妥了以後,明雲雪就只剩下了一個父親。

那時候的明雲雪還不懂得“離開”的真正含義,他以為白雪棠還會像往常一樣,打完牌後就會回到別墅裏來。

但是,沒有。

白雪棠一走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她一走,明正乾的秘書就嫁進了明家。

這個後媽很年輕也很漂亮,嫁進來不到一年,就又為明家添了一子,取名叫明雲煜。

咿咿呀呀的小嬰兒被母親抱在懷裏,受盡了寵愛。

而此時的明正乾開始對明雲雪的教育嚴格了起來,他要把這個長子培養成合格的繼承人。

明雲雪雖然不怎麽愛說話,但在學習上十分地投入和認真,因為取得好成績的話,明正乾對他的關愛會比對明雲煜多一些。

但事實上并不是這樣,明雲雪所認為的關愛其實還不到明雲煜所受的一半多。

對長子嚴苛,對次子寵溺,好像就是明家的教育理念。

明雲雪站在樓上,從上往下俯視,看着那個曾經關愛他的保姆現在正在盡力地照顧明雲煜。

那時候的他還沒有對弟弟動殺念,只是過度地讨厭和嫉妒。

可是後來從什麽時候開始,他想着要置明雲煜于死地了呢?

就在明雲煜也收到了一個水晶球音樂盒開始,他就起了殺念。

明雲雪和明雲煜的生日只相差一天,雲煜的在前,雲雪的在後,為了方便,明正乾将兩人的生日放在雲煜那天一起辦了。

這對明雲雪來說很不公平,但他是哥哥,沒什麽可抱怨的。

拆禮物時,明雲雪一直盯着明雲煜的水晶球看。

他在想原來他曾經收到過的那個不是獨一無二的,原來水晶球明雲煜也有,而且還比他的更新也更亮眼。

回到房間,看着手裏再也轉不動的小雪人,明雲雪把它摔進了垃圾桶。

幾年後,明雲煜九歲,明雲雪十四歲。

明雲煜從小就很喜歡哥哥,雖然這個哥哥總是對他冷着一張臉,但他還是十分地崇拜他。

他還喜歡甜甜地叫他“哥哥”。

明雲雪摸了摸他的頭,釋放出友好的訊號。

明雲煜更喜歡找他玩了,還找他一起寫作業,可明雲雪從不讓他進他的房間。

“還有一個月就要過生日了,哥哥想要什麽禮物?”

明雲煜期待地看着他,說:“我和哥哥互贈禮物吧?”

明雲雪說:“我想要一個水晶球八音盒。”

這是精品店中十分常見的禮品,明雲煜想也不想的就答應了下來。

在明雲煜生日那天,兩人互贈了生日禮物,明雲雪給明雲煜送了一只藍色的虎皮鹦鹉。

“哇,好漂亮!”明雲煜瞪大雙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籠子裏的鳥,還伸手去逗弄,他這幾天的興致全都轉移到這個活物上了。

一旁的明雲雪不動聲色地抿了抿嘴角。

送出禮物的第三天,家中只剩明雲雪、明雲煜還有保姆。

上午,明雲雪換了一套衣服,戴上鴨舌帽和口罩,出了一趟門。

他去了趟醫院,說自己有些抑郁和失眠。

“你的父母呢?”醫生問道。

“他們在外地。”

最後明雲雪拿到了極少量的阿/普/唑/侖/片,不過也夠了,只要能讓人睡沉一些。

回到家,趁着保姆在做飯的功夫,明雲雪将她的降壓藥替換成了安眠藥。

吃過飯以後,明雲雪看着她例行吃下了“降壓藥”,這讓她的午休時間延長了兩倍。

明雲煜還在房中逗弄籠鳥,他上廁所的功夫,明雲雪進來了,打開籠子,像之前那樣訓練鹦鹉出籠進籠,最後一次,明雲雪讓它呆在了窗戶邊上。

窗戶大開着,鹦鹉似乎随時可能飛走。

明雲煜回來時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而這時明雲雪早已離去。

“你怎麽跑出來了?”明雲煜皺眉,心想這是哥哥送的禮物,可不能讓它就這麽飛走。

他企圖攀上窗戶,攀上的那一刻,鹦鹉又飛到了空調機上,他一手抓着窗簾,一邊伸手去抓鳥,結果什麽也沒抓着,鳥飛了,他也跟着摔了下去,像個西瓜,頭着地,摔了個稀巴爛。

另一個房間裏的人就這樣看着,風把窗簾帶了出去,肆意飄蕩。

“過來。”明雲雪把鳥引了過來,喂了它幾條面包蟲以示獎勵。

但沒過一會兒,吃了面包蟲的虎皮鹦鹉抽搐了幾下,也在籠子裏歸了西。

明雲雪盯着籠子,依舊用手指逗弄着什麽。

有的女人沒了兒子,像瘋了一般;也有的女人,抛了兒子,在外面依舊快活。

明雲雪殺的第二個人是白雪棠。

那一年高考畢業,他十八歲,在另一座城市找到了白雪棠的住處。

白雪棠已經離了三次婚,在生了明雲雪之後又為其他人生了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

現在的她一個人住,沒有兒女陪在身邊,因為撫養權不在她這,她也不想養。

她手頭有錢,買了處帶庭院的獨棟別墅,庭院裏栽有一棵海棠,開花時芳香撲鼻。

想不到明雲雪會找到這來,母子倆終于可以坐下好好地聊一聊。

白雪棠坐在蒲團上,抽着煙,吐出一口煙圈,對對面的人說道:“你都長這麽大了。”

的确,都長這麽大了,她離開明家的時候,明雲雪才是個五歲的小男孩。

一轉眼,都要上大學了。

明雲雪不說話,只看着她。

白雪棠又把視線移到了庭院的海棠樹上,問他明正乾現在怎麽樣了。

“他很好,娶了一任又一任。”

“男人都這德性,喜歡年輕又漂亮的女人。”白雪棠又把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

明雲雪繼承了她年輕時候的美貌,只不過顯得有些冷清,孑然一身的模樣像極了她此刻的生活境遇。

“你十八了吧,有想過找女朋友了嗎?”

“暫時沒有。”

“沒交過一個?”

“沒有。”

白雪棠忍不住笑了起來,結果猝不及防地嗆了一口煙,咳個不停。

明雲雪沒動,等她咳完。

歲月在白雪棠的臉上留下了印記,明雲雪看見了她眼角的皺紋。

白雪棠緩回神以後喝了口茶,又繼續閑聊着:“你以後上了大學,要學什麽?”

“學醫。”

白雪棠笑了笑,有些無奈:“我還以為你要去學管理,好進你爸的公司。”

明雲雪沉默了會,問了一句毫不相幹的話,“如果可以重來一次,你會對我好嗎?”

白雪棠抽了口煙,在彌漫朦胧的白色中凝視明雲雪,像是很認真思考一般,她說道:“不會,因為我自己也過得很累。”

明雲雪用手指摸了摸自己有些幹裂的唇,再也沒說話。

他走了,再也沒有回頭,白雪棠目送他離去。

後來白雪棠失蹤了,失蹤了一個月,還是牌友報的警,因為白雪棠欠了她們不少的債。

白雪棠的手機在河邊被人發現了,警方開始在河岸進行搜尋,之後把搜索範圍擴大到了河中,進行打撈,但是只撈上來了一半的屍骸。

殘骸被裝在黑色的袋子裏,已經被河水泡得浮腫不堪。

而後白雪棠的別墅也經搜索了一番,結果什麽也沒有發現,連地都刨開了。

作為一個月前唯一一個和白雪棠見過面的男性,明雲雪被請到了刑警科進行問話。

一位很年輕的實習刑警在一旁觀察他的表情變化,可是明雲雪臉上根本就沒有什麽特別的情緒。

在聽到自己的生母被殘忍的分屍後,甚至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雖說是懷疑有作案的動機,但是刑警們還沒有發現任何的證據能夠表明人就是明雲雪殺的。

這成為了一起懸案,時間一長,便會不了了之了。

可那位實習的小刑警卻把明雲雪記在了心上,他覺得肯定是他。

人肯定是明雲雪殺的。

但他沒有證據,僅靠直覺。

白雪棠的別墅成為了兇宅,按照程序,這應該被她弟弟繼承,但明雲雪給了他一比錢,比賣掉別墅更有價值的一比錢,補上了他賭.博和借高.利.貸時留下的大窟窿。

之後別墅歸了明雲雪。這是他媽媽的家,別人也沒法說些什麽。

再次坐回原來的位置,明雲雪抽起了煙,轉頭看向別墅的庭院。

海棠樹已經被移走了,留下的空地栽上了紅玫瑰和白薔薇。

泥土翻新,有什麽被埋在了庭院底下,成為鮮豔花朵的養分。

也是在這一年,明雲雪遇上了謝一恒。

那天,明雲雪站在江邊吹風,又或者是在看什麽東西,離他不遠處的地方有一個小男孩,正和爸爸一起釣魚。

早上釣的魚,晚上又提着桶到江邊放了兩條。

男孩也注意到了明雲雪,因為明雲雪已經從早呆到了夜晚。

明雲雪穿着風衣,戴着口罩,謝一恒根本看不見他的臉,只能從眼睛依稀判斷這是個很帥的大哥哥。

“大哥哥你是不是沒吃飯啊?”十歲的謝一恒第一次開口跟明雲雪說話。

明雲雪低頭看着他,一語未發。

謝一恒又繼續道:“我知道這附近有一家特別好吃的餐館,叫江南名軒,你要不要去那吃?快去吃飯吧,別餓着,那的菜超級好吃。”

一句不離吃飯。

明雲雪打算走了,轉身時的冷漠讓謝一恒愣了愣。

天色已經暗了,路燈亮起,下班放學的人群湧動着,學生成群結隊地從明雲雪的身邊路過。

明雲雪擡頭掃了一眼周邊的商鋪,也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些什麽,索性又在紅綠燈口處站了許久。

秋天的風卷着枯黃的落葉,燈紅酒綠的城市車來車往。

明雲雪走上了天橋,望着底下穿行的車流。

也不知道是什麽念頭,可能是餓了,他看了會兒,還是拿出了手機,在地圖軟件上搜起了剛才男孩說的那家好吃的餐館。

江——南——名——軒

明雲雪打下了四個字,搜索出來的坐标距離他的位置很近,近到下了天橋再走幾步路就能到達。

他去了,還在店外站了會兒,因為裏面有不少的人,證明這家店的生意的确不錯。

二樓應該還有位置,明雲雪望了眼,看見剛剛給他介紹餐館的男孩正和自己的父母坐在窗邊的位置吃飯。

猶豫了會兒,明雲雪還是走了進去,排了會兒隊,然後帶着單子上了二樓。

他選的位置離男孩一家較遠,但他擡頭時能看清男孩臉上的表情。

餐送了上來,明雲雪點的菜較為清淡,一份冬瓜排骨湯,一份肉沫雞蛋羹。

待他吃完再去看遠處的位置時,那裏已經沒了人。

不知道什麽時候走的,明雲雪也沒有過多留意。

這裏的菜的确好吃,适合他的口味。

他一般很少出來吃飯,都是自己在家解決。

把紙巾無聊地撕成一條又一條,明雲雪呆了會兒後起身離開。

去超市轉了轉,買些飯後消食的水果,明雲雪又碰上了謝一恒一家。

謝一恒也在挑果子,很熟稔地就把果子塞進了袋子裏。

他的媽媽還拍了拍他的手,笑罵道:“挑那麽多你又吃不完了。”

謝一恒還在繼續挑,一邊撿果子一邊說:“我吃得完,半夜起來餓了就吃,一口一個聖女果。”

還是一口一個“吃”。

不僅他媽媽無語,連明雲雪都沒話說。

“你吃這麽多別人的小朋友還是比你高啊。”爸爸随口一句,踩到了謝一恒的雷區。

謝一恒揮舞小拳頭捶在爸爸的啤酒肚上,氣憤道:“什麽啊,我又不是最矮的那一個!”

後面,謝一恒又自己提了一箱牛奶,嚷嚷:“我要喝奶!”

明雲雪勾了勾唇角,下意識地用手掩飾了自己的笑意。

等那一家子結賬,明雲雪才開始挑起自己的水果,買些橘子,又買了些聖女果。

似乎是着涼了,晚上洗完澡後,明雲雪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有些發熱。

他發燒了,但是手頭上并沒有藥,他昏昏沉沉地睡了一晚,早上起來時頭還是欲裂地疼痛,加之還有些咳嗽。

穿好衣服出門,将自己遮嚴實,明雲雪找了一家離住所最近的藥店。

藥店是華藥集團的控股藥房,質量應該有保證,明雲雪一進門,就看見謝一恒坐在收銀臺處寫作業。

明雲雪內心掙紮了會兒,把鴨舌帽壓低了些。

收銀員這時不在,只有謝一恒一個小朋友。

謝一恒看見有人進來,還禮貌地說了句:“你好,需要買些什麽藥?”

明雲雪沙啞道,“我自己看看。”

謝一恒聽出了他的鼻音,還貼心地用筆指了指一個方向,“感冒藥和退燒藥在2區哦,就在那。”

選好了藥,明雲雪走到櫃臺前。

謝一恒熟稔地将藥接了過來,把數據錄入電腦裏,“布洛芬一盒18塊,氨加黃敏一盒28,感冒靈一盒19塊,哥哥你要買這麽多嗎?”

明雲雪看着他,“嗯,備着以後用。”

謝一恒接過他的現金,找零錢,還認真清點了兩遍:“好叭,收您100塊,找零35。現在換季了,哥哥注意保溫啊。”

明雲雪瞥了一眼他的作業本,多問了一句,“你父母不在嗎?”

“哥哥摔傷了,他們送他去醫院了。”

謝一恒似乎沒認出明雲雪就是那天在江邊的人,還磕唠起來,“哥哥吃早飯了嗎?吃了才能喝藥哦,從這裏出去左走100米左右有家早點鋪,那裏的餃子和肉粥真的很好吃,你試試呗?”

明雲雪點了點頭,也沒什麽要問的了,道謝之後他還真的往左拐,在謝一恒說的那個早點鋪子買了份粥。

肉粥加上少許蔥末,香氣撲鼻,明雲雪出門時并沒有什麽食欲,但現在又覺得有些餓了,頭痛的症狀也緩解了不少。

回到住所,明雲雪先喝了粥,舀起一小勺試了試口感,不鹹不淡,正合他的口味。

吃着吃着,他又将藥拿了出來,視線在每盒藥的名稱上停留了幾秒。

他想到剛剛買藥時候,男孩對他說的那些話。

抽了張紙巾按在鼻下,明雲雪眼眶濕潤,腦中變得一片空白,他花了很長的時間來調整自己的情緒,他差點要在那一瞬間失控。

過了幾天,明雲雪準備離開這座城市,在去機場前,他又到那家藥店買了一盒藥,可是櫃臺收銀的人卻不是那個善良的孩子。

結賬時明雲雪還是忍不住說道:“你好……之前幾天這裏有個小朋友撿到了我的身份證,我還沒來得及謝他呢。”

說着,明雲雪從口袋裏摸出了一塊巧克力,“一點小禮物,請您轉交給他吧?真是謝謝了。”

收銀員露出笑臉,“您客氣了,那孩子貪玩,現在又不知道蹿哪去了。”

收銀員應該是男孩的媽媽,挺熱情的,還問明雲雪是不是在這座城市讀大學。

明雲雪搖了搖頭,說自己在某醫大。

“醫大啊!我們家亦鳴也打算考那所學校呢!真是太巧了!”女人有些激動,問明雲雪是大幾的。

“剛上大一,還沒學什麽呢。”明雲雪抿了抿唇角,思索女人口中的“亦鳴”應該是男孩的哥哥。

“怎麽會沒學什麽,學醫那麽累,你們這些年輕人平時一定要注意保護好自己的身子,別整天熬夜打游戲的!”

“嗯。”明雲雪點了點頭。

“唉,希望明年亦鳴能考到理想學校吧。”女人嘆道。

明雲雪想了想,留了一個聯系方式,說如果謝亦鳴明年考上的話,可以聯系他,這樣在學校有什麽困難的話他可以幫忙照料照料。

“那太謝謝了!”女人高興極了,“等他放假回來我就跟他說說!”

飛機上,明雲雪摘下眼鏡,有些疲倦地捏了捏眉心。

他忽然又有些後悔了,後悔把聯系方式留在了那。

想不通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明雲雪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感覺之中。

之後的一年時間裏,有個锲而不舍的小刑警一直利用空閑的時間來調查他。

小刑警叫江彥,初入這行有着一腔的熱血,性子上有些執拗,但直覺卻十分犀利。

環境幽雅的西餐廳,兩人面對面坐着,明雲雪一邊切着牛排一邊聽江彥的“殺人假想”。

“你是這麽做的嗎?明雲雪?”江彥盯着他的雙眼。

明雲雪低眉垂目地專注于品嘗西式美食。

“告訴我。”江彥将上半身湊近了些,語氣強硬。

明雲雪抿了口紅酒,淡淡道:“我說不是,你會信嗎?”

“別想狡辯。我知道你把那棟別墅買了下來,如果人不是你殺的你為何要買?她從你五歲時就離開了你,你根本沒道理會因為親情把房子買下來思故。”江彥說得有理有據,擲地有聲。

“為什麽不能是因為感情?”明雲雪看着他,眼睛裏毫無情緒波動。

江彥被噎了一口,又重複剛才的話,“她在你五歲的時候就……就……”

如梗在咽,後面的話單獨成句怎麽也不妥。

明雲雪繼續切着牛排,“如果你找得到我殺人的證據,那我就受相應的懲罰,但是你一直沒有證據,那她的死就與我毫不相幹。”

江彥面如菜色,他面前的人從容又冷靜,似乎真的與那起命案毫不相幹。

盛夏,各個大學都基本錄取完了新生,明雲雪當年埋下的“線”也收了回來——謝亦鳴考到了他所在的學校。

錄取結果出來那天,謝亦鳴加了明雲雪的微信,第一句話就發來了一個笑臉。

明雲雪躺在床上,先看了一遍他的朋友圈。

謝亦鳴的朋友圈發布了很多張照片,看得出來他現在的家庭很是和睦。

但明雲雪要看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弟弟謝一恒。

每一組照片,謝一恒都多多少少的露了臉,有和謝亦鳴的自拍合影,也有在鄉下老家玩鬧時的抓拍。

有時謝亦鳴會單獨發一張謝一恒的照片,看上去還是抓拍,謝一恒回頭時的表情恬淡又乖巧,還帶着一絲疑惑,可能想不到自己的哥哥會把鏡頭對準他吧。

“一恒真是難得乖巧!(吐舌頭.jpg)”謝亦鳴的文案處處都透露着寵溺。

明雲雪把謝一恒的每張照片都存了下來,放在私密相冊中。

做完這一切的明雲雪呼出一口氣,覺得自己有些荒唐,起身去洗手間洗了把臉。

看着鏡子中的人,明雲雪想了很久。

他覺得自己沒救了,從他把降壓藥替換成安眠藥那一刻起,從他殺死明雲煜的那一刻起,亦從他問出那句“如果重來一次,你會對我好嗎”開始……如果沒有這一切的“順水推舟”,他就不可能對一個孩子有好感。

手上似乎沾了血,怎麽洗也洗不掉,明雲雪深吸一口氣,用力地關上了水閥。

他把自己關在廁所,冷靜了一個晚上。

早上推門走出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私密相冊的內容全部删除一空。

世界似乎平靜了,明雲雪躺倒在床上,将自己蜷縮了起來。

新生開學的第一天,謝亦鳴就找上了明雲雪。

第一次見明雲雪,謝亦鳴還愣了愣,似乎驚豔于明雲雪禁欲冷淡的外貌,不過只是簡單的欣賞。

回過神的謝亦鳴從背包裏拿出了一罐小熊軟糖,五顏六色的什麽口味都有,每顆軟糖還有精致的包裝。

謝亦鳴說到之前送巧克力的事,而這盒軟糖是謝一恒托他帶給明雲雪的禮物。

“這麽久了,還記得啊。”

“他知道我是買藥的那個哥哥嗎?”

明雲雪心想着,目光放在軟糖上,他正猶豫着要不要接過來,結果謝亦鳴大咧地往他懷裏一塞。

後面還有很多禮物,有的是謝亦鳴自己要送的,也有的是謝母送的。

謝亦鳴一邊說着“不要客氣”,一邊說着“以後相互照料”。

兩個人就這麽成了朋友。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當初明雲雪刻意留下的聯系方式。

看着那一罐軟糖,明雲雪的心又亂了起來。

只要稍微往前挪幾步,他就又可以見到那個善良又溫暖的小天使了。

那天晚上,明雲雪又反複地做着同一個夢。

他夢見自己在那座城市所經歷的一切。

他夢見自己在人群裏茫然地走着,周圍的一切都沒有色彩,只有灰白,每個人都像是塗鴉線稿,荒誕又離奇,混亂又怪異。

他擡頭,看見有誰在天橋上朝他朝手,那個人是他所見的唯一一個有色彩的人。

有時候那個人就近在咫尺,他想伸手碰一碰他,但又忽然發現自己的手上沾滿了鮮血。

他急忙收了回來,然後找了個深潭一頭紮進去,死了一了百了,讓這些血腥的,肮髒的,污穢的東西都沉進水底吧……

糾結的情緒整整持續了一年,當謝亦鳴跟他提出要回那座城市逛逛的時候,他不帶一絲猶豫地答應了下來。

要去見重要的人,像是去約會,極盡可能地隆重一些。

最開始的時候,明雲雪将自己放在了很高的位置上,他沒有戀愛的經歷,只有自己慢慢地摸索。

以至于謝一恒再次看見他時沒認出他來。

即便是休閑款的西服也讓人覺得有些疏離,這讓明雲雪有些傷腦筋。接着他又當着謝一恒的面,不經意地取下了腕表,舉手投足之間的随意是他精心練習過的。

謝一恒的目光果然被吸引了過來,眼裏有着對“成熟”這一詞的憧憬和向往以及欣賞。

“哥,你朋友好帥啊。”謝一恒拉了拉謝亦鳴的衣角。

謝亦鳴卻笑出了聲,“什麽我朋友,你們不是之前早就見過面了嗎?你還撿過人家身份證還有送小熊軟糖呢。”

謝一恒一臉震驚:“啊?”

有種認錯人的尴尬。

三個人又約在了江南名軒吃飯,這是明雲雪印象最為深刻的地方,他還記得當初吃冬瓜排骨和肉沫雞蛋羹時的口感。

謝一恒坐在他的對面,看見他點了那麽素的菜,不由得說道:“哥哥,你不吃多些肉嗎?”

明雲雪還沒答,謝亦鳴就說:“你當人家像你一樣天天吃肉還不長個啊。”

謝一恒:“???”

小少年大大的問號大大的疑惑。

明雲雪看着他幽怨的小表情,有些想發笑,但是他最後還是忍住了。

謝一恒又虎頭虎腦地對他說,“待會兒我的大魚大肉給你吃,才不給謝亦鳴吃。”

謝亦鳴:“嘿?!你這兔崽子,這飯誰請的?你居然還這麽嚣張?”

謝一恒搖頭晃腦,學着蠟筆小新的語調:“回去我就告訴麻麻說閣閣不讓我吃飯~”

謝亦鳴正想敲他,他就速度飛快地往明雲雪身邊一坐尋求庇護,“略略略~”

被謝一恒抓着一條胳膊,明雲雪身子一僵,有些不敢動彈。

似乎全身的感覺都彙聚到了手臂那處,異常地清晰。

謝一恒反應過來,還十分抱歉地跟他說了一聲對不起,然後小心翼翼地幫他展平褶皺。

“沒事。”明雲雪輕輕地說道,就怕把他吓着。

晚上留宿在謝家,明雲雪被一家人熱情地款待了一番。

這戶人家還養了一條乖順的金毛,叫阿呆,因為它的性格有點呆呆的,反射弧比較長,可能是比較老了吧。

謝一恒沒事就喜歡給它梳毛。

明雲雪坐在沙發上,電視也看不入眼,就愣愣地盯着謝一恒發呆。

之後的幾天,如果謝亦鳴有事不在的話,明雲雪就陪在謝一恒的身邊。

謝一恒十四了,還要被二十二歲的明雲雪拉着衣袖過馬路。

明雲雪出門有塗防曬霜的習慣,謝一恒說我也來點,但是他自己抹不均勻,還要明雲雪親自上手一點一點地給他抹好。

“待會去哪裏呢?”謝一恒說道,“我帶你去動物園吧?水族館也行~”

反正去哪明雲雪都會陪他一起去叭?

這個比謝亦鳴還要對他好的帥哥哥,眼神真的好溫柔啊。

明雲雪頓了頓,似乎想到了什麽,“要不……”

要不去那個地方吧?

“去看花吧?”明雲雪說道。

後來他們真去看了花,事先栽下和打理好的紅玫瑰和白薔薇。

謝一恒第一次來這個地方,他感覺這裏似乎有些陰森,可能是長期無人居住的緣故吧。

明雲雪摘下了幾朵玫瑰和薔薇,将它們插進了花瓶之中。

小心翼翼地捧着花瓶,謝一恒說自己第一次被人送玫瑰花。

“你喜歡什麽花呢?”明雲雪問他。

謝一恒的眉毛擰在一起,糾結道:“好像都可以,沒有最喜歡的……不過只要是別人送的我都喜歡叭。”

“你不喜歡的人送你花你也高興嗎?”

“那當然不啊,不喜歡為什麽要高興。”

明雲雪感覺到了甜味,糖果的甜味。

“既然你收下了我的花,那是不是也意味着你喜歡我呢?”

話沒有問出口,明雲雪只淡淡地笑了笑。

“這個問題,還是等你長大了再問吧。”

短暫的假期就要結束了,謝一恒可憐惜惜地問明雲雪下次還會過來陪他玩嗎?

“如果你想我來的話,我會來的。”明雲雪摸了摸他柔軟的發頂。

這般親昵的動作讓一旁的謝亦鳴感覺到了一絲異樣。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謝一恒對明雲雪的依賴程度逐漸加深了。

每次打來的視頻通話,都吵着要跟明雲雪說上幾句話。

謝亦鳴有些生氣,“他是你哥還是我是?”

謝一恒說道:“你是暴躁老哥,他是溫柔小哥哥。”

謝亦鳴心說什麽溫柔小哥哥,明雲雪對其他人可一點都不溫柔。

這家夥對別人是一慣的惜字如金,冷若冰霜。

謝亦鳴掐掉了視頻,認真回想了一下明雲雪的不對之處。

說不上來,就是感覺明雲雪有些……

危險?

謝亦鳴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突然這麽想。

這個想法在心底裏萌生以後,謝亦鳴逐漸減少了和明雲雪的接觸,這也間接地中斷了明雲雪和謝一恒的聯系。

明雲雪察覺到了謝亦鳴對他的疏離,而他此刻也在進行着一場心理鬥争。

他想告訴自己——現在收手還來得及。

可是他發現他離不開那種感覺了,那種感覺就像是身邊拴着一個小太陽,當你感覺到冷的時候完全可以把自己挪到小太陽的身邊汲取熱量。

他現在不能沒有小太陽,不能沒有。

浴缸裏的水嘩嘩地流着,明雲雪把自己泡在水裏,練習憋氣。

憋不住算了,就這樣死了吧,把那些肮髒血腥的東西通通帶進深不見底的黑暗之中。

明雲雪自暴自棄地想着。

新年到了,可是謝亦鳴沒有再邀請他去那座城市。

明雲雪手機裏可以聯系的朋友少之又少,即使每天都有那麽多的人給他送情書,搭讪他要聯系方式。

他開了自駕,像個孤獨的流浪者,穿梭在城市與城市之間。

兜兜轉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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