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攤牌

第八十八章

楚蘇的聲音并不重,卻每一個字都直直敲在楚業的心裏,僅一句話就讓楚業感到全身冰涼，險些握不住手中的杯子，原本與楚蘇對視的雙眼竟然反射性的避了開來,随後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後又連忙看向楚蘇,卻發現他表情平靜的坐着,像是對自己的反應沒有多大的在意。

其實楚業的反應楚蘇完全看在眼裏,只是不想去在意而已，他說完這句話後沒有再說什麽，只是平靜的看着眼前這個自己叫了十九年爸爸的人。

“小乖,你在說什麽？”楚業看着他,皺着眉頭狀似不解，“我和你媽媽怎麽了？現在在談論的是你剛才的事情,不要......”

“不要怎麽樣？不要轉移話題？到底誰在轉移話題？”楚蘇打斷他,意外的竟然笑了一下，只是這笑有說不出的諷刺,“你真以為我要跟你談的只有和我肖臣的事情嗎？不，這只是其中之一，最主要的是你和媽媽，還有剛才那個女人的事情。”他停了一下，搖了搖頭，繼續說道，“我不說，不代表我什麽都不知道，所以你不必隐瞞。”

聽着他的話楚業的手一顫，杯裏的水晃了出來，灑在手上順着手背滑落到地面，那一瞬間他竟然沒有勇氣去看楚蘇的眼睛。

整個房間安靜得可怕，相比楚蘇的淡定，楚業放在膝蓋上握成拳的手都泛青了。

“小乖......”沉默了許久，楚業開口叫了一聲，聲音低啞的厲害，他想說些什麽卻無從開口，最後只能化為一句，“......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初三的時候，在x市無意間碰到了你和楊佳，後來我私下找人調查了你們的事情。”楚蘇答道，他想了想又說，“抱歉，如果可以的話我并不想這麽做。”是啊，如果可以，誰有願意去查自己的父親有沒有出軌這件事，查證如果屬實不會是他想要的結果，但要他不去查他也做不到。

對于他的道歉楚業沒有多大的在意，到了這個時候他根本沒有立場責怪楚蘇去找人調查他的事，說到底如果不是他有錯在先，又何來後來的一系列事情。楚蘇說初三就發現了他和楊佳的事情，那也就是五年前，這一句話就把他這麽多年來自以為是的隐藏打得支離破碎，他自以為隐瞞得很好，卻不知他最想隐瞞的人對他與楊佳的事情早已知道得清清楚楚。

“那你為什麽不問.....”楚業低低的說道，雙手握着杯子，“為什麽不問我呢。”

“為什麽啊。”楚蘇輕聲重複了一遍，說道，“也許是怕從你嘴裏得到證實吧，又或者還想維持這個家的存在吧。”他說道這裏停住了，看着低着頭盯着杯子的楚業，眼神有些複雜，但還是把心裏的話說了出來，“因為不想做沒有父母的孩子，也不想再回到當初幾天或半個月都見不到父母一面的日子，即使明知道那個時候你們的陪伴是為了補償，也忍不住想要多擁有一點。”因為怕一旦說開了，所有的溫暖都不再屬于他的。

原本低着頭的楚業猛然擡頭看向他，眼裏帶着錯愕和愧疚。因為楚蘇的早熟，他一直以為當初因為事業疏于照顧楚蘇這件事楚蘇是理解的，也是體諒他們的，所以從沒有跟他們抱怨過或者不滿過，直到這個時候才知道，隔閡在一早就種下了。

“你怪我嗎？”楚業聲音艱澀的問道，想要知道他的想法。

“以前怪過。”楚蘇也不隐瞞，他确實怪過，在他生病或者受傷身邊卻只有傭人的時候，在放學了周圍的同學都被父母接走只有他跟着司機上車的時候，在一個人守着空蕩蕩的家的時候，那些孤單的日子裏，他清楚自己是怪過的，怪他們兩人只顧着事業卻忽略了自己只是個幾歲的孩子。

“後來長大了也就看開了。”他繼續說道，“反過來想想，除了你們不在身邊之外，我過得比大部分人都要好，不僅不愁吃穿，所有的一切你們也都替我打算好，這樣的生活又有什麽好抱怨呢，這樣想多了也就不怪了。”

他說得輕松，但楚業聽着卻無法釋懷。他對楚蘇的愧疚在楚蘇很小的時候就形成了，尤其發生了楊佳的事情後那種愧疚更像是藤蔓一樣漫無目的的滋長，盤滿他日漸蒼老的心髒。

“小乖.....”他開口叫他，想要說些什麽。

“你先聽我說。”楚蘇先一步打斷他，在他停下來的時候接着說道，“在知道你和楊佳的事情後，沒有問你們是因為存了想過一天就算一天的心思，另一方面也是為了順從你和媽媽的作法，你們怕會傷害到我一直維持表面上的關系，我也就将錯就錯繼續這麽過下去。以前是這麽想的，後來才發現這樣做的我有多自私，這樣的生活不管對誰都沒有好處，捆綁你們的因素在于我，說起來，我才是最應該說對不起的那一個。”

“不。”楚業打斷他，聲音有些激動，“小乖你沒有錯，錯的是我！是我對不起你，我......”他說着說着無力的停下來，表情顯得有些頹然，事情已經發生了，有些話說再多都沒有用。

“你并沒有對不起我。”楚蘇看着他，在他看過來的時候，輕聲說道，“你對不起的是那個從底層陪你奮鬥到頂端的女人，是那個大學時期就開始為了你蝸居在一間小出租屋的女人。她不顧所有人的反對堅持嫁給一無所有的你，再苦再累的日子她都陪你熬過來了。”他的聲音越來越輕，到最後像是在自言自語，只是目光一直不離楚業，看着楚業的表情由頹然變成愧疚到最後變成悔恨，他嘆了口氣，低聲問道，“她是我的媽媽，你曾經說過要一輩子對她好的女人，可是你又給了她什麽呢？爸爸？”

這一句“你曾經說過要一輩子對她好的女人，可是你又給了她什麽呢？”讓楚業紅了眼眶，無法控制自己內心翻騰的愧疚感，他深深閉上了眼睛，當年和羅瓊書相戀到結婚時的場景一幕幕劃過心裏。

羅瓊書當年作為A大的校花，追求她的人不計其數，他楚業當時只是一個從鄉鎮考到城市的單親家庭的學生，對于羅瓊書的愛戀只敢放在心底，後來兩人因為學校的一次交換學習開始從相熟到相戀。羅瓊書沒有一般富家子女身上的嬌蠻和不講理，她自信美麗，善解人意，她身上所有的優點都吸引着他。大學畢業後他開始創業，而羅瓊書放棄進入羅氏企業跟着他從一間小的物流工作室做起，并且不顧羅家衆人的反對堅持嫁給了當時連婚禮都給不起她的自己。

婚後兩人日子雖然不富裕，但是因為兩人的相愛，即使苦一點也不覺得難過。随着兩人的努力，漸漸的工作室發展成了一家小公司，後來因為有羅家的介入助推，公司慢慢擴大，業務越來越多，客戶源越來越廣，兩人也越來越忙，忙到再也無暇去回溫兩個人的感情，更多的是在讨論公司的發展和業績。工作後的羅瓊書失去了當初在學校那時候的溫柔和體貼，開始變得強硬和雷厲風行，甚至有的時候她比自己更像是一個裁決者，這也讓他感到有些心累，兩人的關系也開始慢慢變得疏遠和冷淡。

和楊佳的開始是一個錯誤，當時羅瓊書因為ｍ國的一批外貿單出了岔子，連夜趕去處理；而他留下來接待一早就約好的客戶，楊佳是當時陪同的翻譯之一，應酬的時候他喝得有點多，最後送他回房的是楊佳，這樣一來錯誤就發生了。本來這應該只是一場點到為止的錯誤，但看着楊佳有些倔強和委屈的眼睛，他竟然有些恍惚的覺得像當年的羅瓊書，在看到楊佳後他才發現自己有多麽想念當年那個以他為中心的羅瓊書，也正是這樣他留下了楊佳，一邊對自己的妻子感到愧疚，又一邊在楊佳身上找尋當年和羅瓊書的回憶。

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等他知道事情敗露的時候，羅瓊書已經私下分裂了公司的股份，好幾處都被她轉移到了楚蘇的名下，而公司好幾家常年合作的公司也被她截走。一開始他以為是商場上避免不了的戰争而已，最後才知道那家新成立且一直跟自己對着幹的公司的執行總裁就是自己的妻子羅瓊書，而他還沒來得及質問她為什麽要這麽做的時候，那一份她簽了字的離婚協議書就摔到了自己跟前，伴随着漂落到地上的還有他和楊佳的照片，羅瓊書冷眼看着他，明顯早就知道了這件事情。

他雖然和楊佳有來往，也不喜現在女強人作為的羅瓊書，但是在他心裏從來沒有想過要和羅瓊書離婚，一分一秒也沒有，在他心裏，他的楚太太從很久以前就只有羅瓊書一個人，不管她是什麽樣子，他都沒有想過要和她撇清關系。白紙黑字上面寫着的“離婚協議書”五個大字刺痛了他的眼睛，同樣刺痛他的還有羅瓊書冷漠的眼睛裏面掩飾不住的厭惡。

她厭惡自己。這一個意識讓他險些站不住，他沒有想過當年那個趴在自己背上說要和自己過一輩子的女人會對自己露出這樣的眼神，單是一個眼神都讓他有些承受不住了。

最後兩人為了楚蘇達成協議維持表面關系，這也是羅瓊書能做到的最大的讓步。

只是讓他沒有料到的是他們千方百計想要保守的秘密，楚蘇早就知道了，這麽多年來的隐瞞不過是徒勞而已。楚蘇剛才的話無疑是往他心裏最脆弱的地方插了一刀，插在他對羅瓊書的愧疚上，随即從刀口裂出來的是那些年與羅瓊書走過的點點滴滴。

楚蘇說得對，他對不起的是那個為了他豁出一切的女人，他欠了她半輩子卻沒有為她做過一點補償的事情，他只知道埋怨羅瓊書的改變，卻忽略了她所有的改變都是為了他的夢想，她因為他活成了他最不喜歡的樣子。

楚業擡手捂住自己的臉，将它深深埋在手心裏，心裏的悔恨讓他無處可逃，閉上眼都是羅瓊書以前的樣子。

看着他難受的樣子楚蘇心裏也不好受，不管楚業有多少錯，他都是自己的父親，他對自己的好是無可挑剔的，他的出軌不能成為自己恨他的理由；同樣的羅瓊書也不願意自己變成這樣，不然她不會和楚業達成共識，也許在羅瓊書的心裏更願意他對楚業保留一個好父親的形象。

“我對不起你和你媽媽。”許久後楚業低聲說道，聲音很幹澀，伴着絲絲不明的低啞，“我沒有履行好自己當初的承諾，沒有照顧好你們……”他說着停了下來，喉嚨發出一聲壓抑的低吼。

“我原諒你了，不管發生了什麽事情，你始終是我的父親，這一點不會改變。”楚蘇說道，“我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守着家等你們回來的小孩了，沒必要再因為我維持這樣的關系，對誰都沒好處。我不會阻止你和楊佳的事情，你們應該有自己的生活，也許以後也會有自己其他的孩子，而我也會有自己的生活……”

“不，不會。”楚業出聲道，“你是我唯一的孩子，除了你……”

楚蘇搖了搖頭，“我不建議你這樣，如果是這樣的話，我沒有辦法讓你抱孫子。”

他的話讓楚業一僵，想起剛才兩人在談論的事情，還有等在房外的肖臣，此時的楚蘇看起來很認真，沒沒有絲毫開玩笑的樣子，他安靜了一會，啞着嗓子問道，“……你決定了？”

楚蘇點點頭，“決定了。”

楚業看着他，深吸了口氣，“為什麽會這樣？他是個男人，你真的要和男人在一起嗎？兩個男人在一起你知道會面對什麽樣的壓力嗎？！”

“我知道。”楚蘇點頭，“你說的我都知道，也做好了面對的準備，對我來說所有外界的壓力和輿論都不在我的考慮範圍，我所考慮的不過是你和媽媽而已。”

楚業沒有說話，但表情明顯還是無法理解他。

“對不起。”兩人對視了一會楚蘇突然說道，看着楚業這一刻感覺滄桑的許多的面容說，“爸爸，對不起。”

“……”楚業啞然的看着他，對他的歉意有些動容，卻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作為兒子，我沒有做到讓你滿意，所以對不起。”楚蘇低下頭低聲對他說道，“但是作為伴侶，我必須對他負責，在我最孤單的時候是他陪我走過了那一段日子，長這麽大他是唯一一個讓我想要跟他過一輩子的人，我不知道我們這樣能維持多久，但至少在他還願意和我在一起的時候我就不會放棄他。”

楚蘇這種類似認錯的姿态讓楚業心裏的難受又加了幾分，他從小優秀驕傲的孩子，為了一個男人在他的面前低頭跟他說對不起，心裏幹澀得厲害，但他無法去責怪他。

低低嘆了口氣，他伸手越過中間隔着兩人的茶幾，手掌覆在楚蘇柔軟的發頂上，“……不用道歉。”

随着開門聲的響起，徘徊在門外的肖臣猛地擡頭看向房門，正好看到楚蘇打開門和楚業走出來，他連忙走過去，顧不得楚業還在後面就拉着楚蘇上上下下檢查了一遍，發現沒有什麽傷痕才放下了懸着的心，天知道他等在外面已經等得心煩意亂了，想着兩人再不出來他就要闖進去了。

“放心吧，我沒事。”楚蘇知道他心裏想什麽，低聲安慰他。

肖臣點了點頭，松了口氣，“那就好。”

楚業看着兩人的互動，目光停在肖臣緊張的臉色上，雖然不想接受這件事情，但看到對方這麽緊張楚蘇他也就放心一些。

“楚叔叔。”肖臣注意到他的目光便松開了楚蘇的手，轉身向他問好。

“嗯。”楚業應了一聲，看向楚蘇，“爸爸回去了，你自己照顧好自己，有空，記得回家看看。”

“好。”楚蘇點頭，準備送他下樓。

“不用送了，早點休息吧。”楚業制止他，揮了揮手便離開。楚蘇看着他離開的背影，原本高大的背影竟然顯得有些蒼涼，讓他不免心裏也跟着難受起來。

肖臣不知道他們具體談了什麽，但看兩人這種情況想必不會愉快到哪去，他伸手攬住楚蘇的肩膀，低聲說道，“別難過了。”

“嗯。”楚蘇低低應了一聲，和他轉身回了房。

楚業出到客棧門口的時候就看到了等在外面的楊佳，她穿着一襲淺色的長裙，等在門口的青石路邊，見到他出來表情明顯亮了起來，露出明媚的笑容迎了上來。那一瞬間楚業有些怔愣，仿佛看到了大學時期的羅瓊書，直到楊佳出聲叫他才反應過來。

“沒事吧？”楊佳有些擔憂的看着他。

楚業搖了搖頭，輕輕掙開了她的手，“你回去吧，我還有些事。”

楊佳一愣，心裏有些不安，“怎麽了？”

“沒事。”楚業說了句，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走，随後拿出手機撥了助理的電話，“幫我訂回Ａ市的機票，對，馬上。”說完他便挂了電話，與楊佳相反的方向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晚上繼續，大概還有一兩章完結。

霸王票明天一起感謝，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