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寒涼
習慣了在犄角旮旯處,在一絲星光都見不到的地方生活的人;一旦見到了群星簇擁,漫天繁星的光景,便再也不會去想回到那個狹小又陰暗的角落。
于清悅大概就是這樣。
周芊逸拿出藏在保險櫃裏的病例單,翻開來,細細地看着:
“軀體化嚴重,明顯伴随很多軀體不适感......”
周芊逸繼續往下翻:
“被試軀體症狀明顯”
“被試人際關系敏感”
“被試警惕性(敵對,恐怖,偏執,內心緊張,精神病性)過高”
周芊逸閉上了眼睛,把這份資料撕爛,撕碎;紙片散落在幹淨的瓷板上,周芊逸雙手抱頭蜷縮在角落裏。
其實對于大多數人的認知,抑郁,不過是一個人過度矯情來表達自己脆弱內心的一個借口。
于清悅從來都沒認真聽過她講的這些,或者說,她從來沒時間聽周芊逸講這些。
她不知道那種茫然無措,在黑夜裏醒着等人回家的感覺,她是一個自傲的人,她幾乎并不在意周芊逸那全心全意的愛。
畢竟真心,就是拿來給人踐踏的。
她很忙,忙着工作,忙着和她一個又一個的愛人出行,忙着各種各樣的事情;而很多次于清悅和周芊逸争吵的時候,于清悅總說:“我沒時間和你較勁,沒你那麽閑。”
沒你那麽閑。
這樣一句話,卻能讓周芊逸的心徹底涼透。
她在家,退出大企業的工作,為誰?她願意一道一道去鑽研各種複雜的菜式,為誰?
即使生病了,也因為對方很忙從來都沒有麻煩過她一次,最嚴重的時候,自己攀附着冰冷的牆壁,打車去醫院,一天一夜的吊針,回家還要被說為什麽不在家裏好好呆着。
她做這麽多,為那個執迷不悟,不願意回頭的人。
從前母親說一輩子愛一個人,會有結果。
那如果是個不好的結果呢?
從小她就是蜷縮在角落裏,默默地,眼淚一滴一滴掉下來;她以為以後只要于清悅在,至少,有個人會給她遞張紙巾,陪她說會兒話。
結果這個人,也走了。
消失得無影無蹤,從前的樣子不複存在,剩下的是無限的厭倦和嫌惡。
滿地的碎紙和一個孤單的人,在這個冷清的屋子裏,一同沉寂。
感到一陣一陣的左心絞痛,周芊逸就知道,心髒病又發作了。
她踩過那一片碎紙,一步一步踏在冰涼的瓷板上,每一步都是鑽心的疼痛;在飲水器後面,找到了自己藏的藥。
她把藥兌着涼白開一口氣灌進喉嚨裏,藥味并不濃重,但心髒的痛感卻依舊格外清晰。
周芊逸癱倒在沙發上,臉色蒼白,嘴唇都是快要窒息的青紫色,眼前的一切都很模糊,耳鳴聲在耳中持續不斷,頭疼因為淚水開始發作,她整個人都快要被撕裂了。
她想,她會死嗎?
在她的葬禮上,有沒有人來看看她?
墓地她還沒有選,她還沒有去想過這些複雜的事情。
這種事情應該和愛人說吧...
這一瞬間她覺得自己活得很可悲。
她還是不想死在家裏。{孤獨死}這種死法...太可憐了。
于清悅如果看到她死在家裏...會是什麽心情呢...
是驚吓厭惡還是崩潰?或者是解脫?
想到這裏,周芊逸的手指都在顫抖,眼瞳都是空洞的;她死死地咬着下唇,努力讓眼淚不要掉下來。
掉眼淚之後頭會很痛,藥效會發作,會讓她整個人更加難受。
過了半個小時,她從疼痛中緩過來,她小心翼翼地起身,打掃幹淨那一地的碎紙,煮了點綠豆,開始整理別的東西。
她找出一個小箱子,箱子裏面放着十幾封信,一張封閉式的葉子書簽,還有一本假的結婚證。
她把那本小紅本子打開,裏面是以前和于清悅一起去照的大頭貼,在本子裏的字,都是周芊逸很認真寫上去的。
如此娟秀的字,內容卻讓周芊逸感覺刺眼極了。
當時自己寫這些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今天的狼狽,說起來竟是有些可笑的幼稚了。
最終,她還是小心翼翼地把小紅本子放回去,把小箱子的蓋子蓋好,又藏起來。
二十歲那年,于清悅就一直在想,想要和周芊逸名正言順地在一起,就要去辦結婚證,可是國內不允許,她們當時沒錢出國去辦,于清悅那段時間就一直很努力地工作,想要早一點攢到錢,也算給她們倆一個安心。
周芊逸後來知道了,就偷偷地去買了兩張高仿的結婚證,拉着于清悅去拍了照片,在沒告訴于清悅的情況下,自己這兩張假的結婚證做好了。
後來,在一個晚上,借着微黃的燈光,周芊逸很鄭重地把其中一張遞給于清悅,無比珍重地說:“清悅,我們有結婚證了,別擔心,我一直都會在,不會走。”
當晚,于清悅哭的眼睛都腫了,她當時抱着這紅色的小本子入睡,仿佛是什麽珍寶,丢了就沒有了。
她還說,此生不會棄周芊逸一人,她會給她一個家。
一個她們共同的家。
......
時過境遷,世事炎涼。
海誓山盟,還是不要說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