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把家産托付給她(1)

啪!

“老爺,你……”他……他居然打了她?

蘇長亭回到正院,看見妻子劈頭就是一巴掌,打得張靜芸都傻了,錯愕不已的往床榻一倒,眼中有着茫然和不敢相信。

夫妻七年,他沒對她說過一句重話,他甚至縱容她在重大節日不用向元配牌位行妾禮,凡是她開口應允的他無不點頭,他是每個女人都想要的如意郎君,她也以此自傲。

沒想到今日他一句話也沒說就打了她,看她的眼神仿佛她是毀他仕途的兇手,他恨不得與她兩不相幹。

蘇長亭不重利,他看重的是名,好面子的他喜歡被人吹捧,面上裝嚴謹的他事實上很虛榮,更看重別人對他的觀感,不允許有人扯他後腿。

張靜芸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犯了他的忌諱,她到現在還想不通他為何突然變了一個人,捂着紅腫的臉低泣。

“你知道你做了什麽嗎?你讓我在同侪之間擡不起頭,他們嘲笑我娶了一個‘好妻子’,你……你真是蛇蠍心腸,丢人現眼。”是他有眼無珠,以為她是個好的。

“老爺,妾身做錯了什麽,你也好生說道說道,我壓根不知道發生什麽事……”她撲過去扯住他的袖子,泫然欲泣,仿佛受了天大委屈,一副柔弱可憐的模樣。

他冷哼了聲将妻子推開,一根食指指着她,快插進她的鼻子,氣沖沖的罵道:“一句不知道就想撇開一切,昨日是誰不讓我的長子長女入府,晴兒再傻也是我的女兒,你居然任她在門外喊餓,哭着用石頭砸門。”

“妾……妾身睡得沉了……”她想用同一句借口含糊,等丈夫氣消了也就事過境遷,但是蘇長亭不買賬。

“你是豬嗎?睡了整整兩個時辰,今日我上朝時忽然有同僚往我手裏塞銀子,上司也語重心長的要我有困難盡管開口,我還有些發怔,他們怎麽用憐憫的眼神看我,直到和我交好的林大人将我拉到一邊,給我一百兩銀票,言詞懇切的說……”那番話他真是說不下去!

林大人說:“苦也不能苦到孩子,我曉得你手頭緊,先拿去用,買些白米給孩子吃,聽說你女兒哭得滿臉淚,你家夫人連口吃的也不給,雖說後娘難為,但也沒這般心狠的,理所當然的餓孩子,那兩娃兒瘦成那樣能吃多少……”

他一聽完臉都發燙了,連忙将銀票退回,而除了這些憐憫他的,更多的是嘲笑他連家宅都管不好,偏偏他還得辦差,足足忍了一天嘲笑才回府,但一回到家,門口兩扇大門又打了他一次臉。

“妾身……沒注意到……”一頓不吃哪會餓到,那傻子專給她找麻煩,看她不整死她!

“這是理由嗎?我将整座伯府交給你打理,你給我的回報是餓着我的孩子?”晴兒傻歸傻卻也流着他的血,讓她吃口飽飯不成嗎?她傻成那樣他也不指望她成親生子了,好歹有她哥哥養着,不用他擔心,可沒想到這女人竟連晴兒一人傻子都容不下!

“老爺,妾身錯了,妾身會改,你不要生氣。”她極力安撫,使出女人的絕招想讓丈去忘了這件事,玲珑有致的身子再次貼到了他的身上。

感受到那綿軟,蘇長亭目光一閃,心動卻不行動的将人推開。

“你去門口看過了嗎?”這是他最無法原諒的一點,身為掌家婦卻對妨礙家族名聲的事毫無所覺,太令人失望了。

“門口……有什麽事?”不就是傻子搬石頭砸門,過兩日叫人重新上漆便能完好如初。

“先去看看再說。”

看他神色更加陰沉,張靜芸不安了,招來門外的周嬷嬷讓她跑一趟,一會兒後,周嬷嬷回來了,在她耳邊嘀咕兩句,她當下神色變了數變,先白後青,而後漲紅。

“老爺,妾身——”她嘴上要解釋,心裏卻在暗罵下人,這麽大的事居然無人告知!

蘇長亭冷笑的舉起手阻止她開口。“你肯定不知道多少人沖着我喊‘王八伯爺’、‘蘇大人你王八’,問我‘蘇伯爺,你家的王八還在嗎’、‘你養王八是頭上綠油油嗎’,嘲弄的說‘王八好,補身又怡性’!”

他一整天被人喊王八,就為了門口那幾道形似“王八”兩字的砸痕,街上那些無知小民甚至說,她的卑劣行徑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浮字警世。

事實上蘇子晴用石頭砸門砸了不下數十次,門上痕跡斑斑,偏偏有幾下她故意砸得特別深,在衆多砸痕中十分明顯,識字的人都認得出是稚兒寫字般歪歪扭扭的“王八”,左右門各一字。

這下子這個醜丢大了,不少圍觀的人看過以後又呼朋引伴來瞅一瞅,然後在茶樓酒肆高聲談論,本來是件家務事,被這一渲染,那就成為街頭巷尾茶餘飯後的話題,人人都能随口說上一段,仿佛親眼所見。

短期間,蘇長亭的綠帽是拿不掉,他得适應當個王八,誰叫他娶個心黑的妻子,堂而皇之的淩虐元配子女。

“是我太信重你了吧,認為你能将府裏大小事管好,可是庶女就是庶女,難當大任!”他的元配妻子雖是商家女,理家卻是一把好手,裏裏外外打理得讓人說不出一句不好,有比較才知高低,嫡庶之別立現。

那一句“庶女”像把刀往張靜芸心插,她心頭仿佛在淌血,但她知道現在不是說自己委屈的時候,越辯解蘇長亭只會越憤怒。

“老爺,是妾身氣量狹小,想着軒哥兒兩兄妹一去江南就是一年未歸,連封信也沒捎回,才想給他們下馬威,讓他們知道我是他們的母親。”

她忍,忍過一時就是她發威的時候,她不信她玩不死兩個孩子,兩人的死期到了。

“他們是守孝,守孝你懂不懂,自古百善孝為先,他們為他們外祖父守孝是出自孝道,你居然怪罪他們為老人家盡孝。”不可理喻,一個官家女兒比尋常百姓還不如,孝道大如天,誰敢無視之?

“可是守孝也不一定要在沈家呀!他們可以回到府裏,給他們設下佛堂……”從此關在裏面不用出來,吃齋念佛,一心茹素,當佛家弟子。

聞言,蘇長亭瞪大眼,很想再給愚昧的妻子一巴掌。“你在詛咒府裏死人嗎?是你,還是我老娘,抑或是巴不得我早早辭世?你讓孩子們守誰的孝,愚婦!愚蠢至極!”

“老爺……”怎麽說都錯,她無計可施,只能嗚咽的抱住他大腿。

“我看你暫時不用管家了,先交給娘代管三個月,看看你反省的程度再來決定你适不适合管家。”有個不省心的妻子他更累了呀,不指望她是賢內助,但最起碼不要是惹禍精。

“不——老爺,你不能這麽對我,我只做了一件錯事……”她不甘心,為何獨獨對她這般嚴苛,明明惹出麻煩的是那兩個小賤種!

夫妻多年,張靜芸并未用心的了解丈夫的喜好,他不管是誰掌家,只要讓他風風光光的出門,笑臉回府便足矣,反之讓他出醜丢臉的,他也絕不輕饒。

“只有一件嗎?”他目光深沉的看她。

聽他意有所指,她忽然有些心虛,喃喃的解釋,“後娘不比親娘,妾身做得再好也有人懷疑妾身居心不良,不是自己生的孩子總是和妾身隔了一層肚皮,妾身也為難得很。”

“為難到容不下二個孩子?”他不說不表示他不知情,只是當時面臨考績,要是鬧出家宅不寧的事情,只會影響他的仕途。

如同民不究,官不辦,沈家人都不出面,他何必多此一舉,他沒打算換個妻子。

但現在情況不同了,如果她會妨礙到自己,他肯定會換個妻子。

她一驚,“老……老爺在說什麽,妾身不明白。”

“你心知肚明,像三年前那種事我不希望再發生,軒哥兒大了,他會知道是誰下的手,你給我好自為之。”蘇長亭警告妻子,她做過的事他全都知曉,再敢輕舉妄動絕不輕饒。

臉一白的張靜芸指尖微微發顫。“老爺……”

“這段時日你好好想一想,想通了你還是伯爺夫人,否則你就養病吧,我讓雲姨娘、羅姨娘管家。”不給她個教訓還真當府裏無人了,當他死了不成。

一聽是雲姨娘、羅姨娘當家做主,她股恨意往腦門沖,那兩個賤貨憑什麽跟她争!偏偏她只能咬牙忍下,“全聽老爺的。”

瞧她溫順的不抗争,他滿意的點頭。“只要你表現良好,我還是會把中饋交還給你,畢竟姨娘只是個玩意兒,難登大雅之堂,有些事還是得正室出頭。”

“是的,妾身省的。”姨娘只是個玩意兒,這是在諷刺她的生母嗎?張靜芸鑽牛角尖,聽哪句話都像在諷刺,頓時滿腔怒火。

他嘆了一口氣。“要不是晴兒傻了,我就把伯府交給她練練手,如果沒有那件事,再過兩年她也該議親了。”

大周朝的女子婚配極早,十一、二歲開始議親的比比皆是,找人家、識人品,再來個相看,一、兩年也就過去了,十三、四歲定下人家,接着繡嫁衣,準備嫁妝,十五及笄決定婚期,通常最慢六個月內完婚,十六歲未嫁已有諸多閑言閑語,十七、八歲便是大齡女子。

若是沈若秋還活着,她定會親手教女兒女紅,怎麽盤賬、如何管人,又該用什麽方式拉攏人心,帶她參加大大小小的宴會,打入權貴之中與之交往,讓往後的路更寬廣。

可惜沈若秋早就死了,她的一雙兒女得在後娘手底下讨生活,兒子讀個書不敢讓人知曉,遮遮掩掩地偷拜師,女兒裝傻避災,不能展露聰慧,暗地裏為兄妹倆尋一條出路。

“晴姐兒哪成,她是個傻的……”張靜芸一急又原形畢露,忘了丈夫說的是如果,忙着強調蘇子晴是個傻子的事。

此時她想到的是自己女兒蘇子曉,她想把最好的都給女兒,不分給別人一絲一毫。

“我說的是如果,你又犯渾了。”朽木不可雕也,他對她的期望太高了。

臉一僵,她幹笑,“妾身是一時腦子轉不過來,給妾身一些時日一定改,老爺在朝堂的辛勞,妾身明了。”

他冷淡地瞟了妻子一眼,任由她脫下官服,換上常服,“今兒個我在月娘那安歇了,不用等我。”

一說完,他走出正房,走向離得遠的側屋,進了新納小妾的屋子,留下咬牙切齒的張靜芸。

“杜月娘,那個賤蹄子……”敢和她争寵。

杜月娘十六歲,是一名小吏的女兒,犯了事求到蘇長亭跟前,他見其女貌美如花便收了她,順便解決小吏犯的事。

自從多了名比女兒大不了幾歲的小妾,他倒是勇猛如虎了起來,相對的其他妻妾便遭到冷落,十天半個月見不着丈夫,尤其是善妒的張靜芸更是受不了,孤枕難眠到想将杜月娘除之而後快,一逮到機會便使勁折磨。

“夫人歇歇氣,動怒傷肝,何苦為了不相幹的閑雜人等氣壞了自個身子,你要多為三小姐、三少爺着想,他們能依靠的人只有你,你要有個什麽叫他們如何是好?”周嬷嬷在一旁勸着。

氣到想砸東西的張靜芸想到一雙年幼的兒女,深呼吸了幾回,把怒不可遏的心情平複下來。“你說的對,我不能再使性子,要冷靜,不能如了那些賤蹄子的願,自個兒挖坑埋了自己。”

懂得看人臉色的周嬷嬷适時的送上一杯參茶,張靜芸喝了兩口,這才稍稍感覺舒坦了些,但也只是一點,一口氣梗在胸口不上不下,氣得她胸悶,很不舒服的想找人出氣。

“夫人別心急,要有耐心,當務之急是先忍耐,把這三個月混過去,再圖謀以後。”主子過得不好,底下人也跟着遭殃。

周嬷嬷原在是張靜芸的陪嫁丫頭,比她大三歲,性子乖巧又善言,是她不可或缺的左右手,差點成了蘇長亭的通房,只是那時夫妻倆正新婚燕爾,不想給自己找麻煩的張靜芸把她嫁出去,小兩口倒也和樂。

不過男人都是喜新厭舊的,周嬷嬷的丈夫在妻子的幫助下攢了一些銀子後,居然跟村裏的寡婦勾搭上了,周嬷嬷一怒之下帶着一兒一女離開,投奔昔日的主子。

正院的管事嬷嬷已經有了,所以她用了陪伴的名義跟在主子身側,因她姓周,大夥兒便喊她周嬷嬷。

“三個月……”這日子怎麽熬呀!

“夫人這次出手并無大錯,誰不想昭顯自己的地位,我們唯一錯估的是大小姐的傻勁,傻子無法預料,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我們錯在把她當成正常人。”鬥智鬥狠也要是個對手,一個傻子……唉!她哪知道什麽,有理講不通。

“早說過那是個掃把星,遲早會禍害我,遍偏你失……”要是那丫頭當初一口氣喘不上來,她不就省了這個麻煩?只剩下個蘇子軒還比較好應付,意外這種事随時都能制造,管他有幾條命都非死不可。

“夫人,謹言慎行,小心隔牆有耳。”她做下的事不能見光,否則還有命在嗎?

周嬷嬷唯一慶幸的是她簽的不是死契,而是雇傭關系,她是良民身份,主家不得任意打殺,最多将她趕出府。

但這幾年來她也活得戰戰兢兢的,唯恐東窗事發,大小姐一日不死她便一日提心吊膽,擔心大小姐有一天不傻了,當衆指認她是兇手……

另一邊,蘇子晴的香濤居內,她拉着哥哥講出驚人秘密。

“她就是推我下水的人。”

“你是說周嬷嬷?”蘇子軒一臉難以置信。

“嗯,她推了我之後還怕我不死,硬将我的頭往水裏按,讓我沒法吸氣。”連個孩子也容不下,其心可誅。

當初她還是鬼魂時,眼睜睜的看着蘇子晴在水裏苦苦掙紮卻求生不得,幸好小姑娘機靈閉氣不動,心裏有鬼的周嬷嬷也怕人發現,一見她狀似溺斃便匆匆離去,沒再查看她是否真的死去。

周嬷嬷一走,那小姑娘便把頭一擡,大口的喘氣,試着憑一己之力爬上來,但水太冷了,她手腳僵硬,不停地在水面上撲騰,漸漸沒了力氣,是蘇子軒感應到妹妹可能出事了,這才慌張找來将人救起,小姑娘卻也已經暈過去。

有了這一次溺水事件,蘇子軒不反對妹妹學泅水,這一世他們兄妹倆南下外祖家的時候便練習了一個夏天,兩人都練得有如水中蛟龍才罷休,這也掩去了現在的蘇子晴本就善泳一事。

只是,她不懂她為什麽會變成蘇子晴,明明是虛無飄渺的一縷游魂,見證了蘇大小姐短暫的一生,誰知最終她卻成了她想救助的那個人,還回到七歲那年,她百思不得其解。

“你為什麽不告訴我?”蘇子軒氣急敗壞。

“我們年紀都這麽小,沒有力量去對抗,你想想我若說出來了,有幾人會相信,還不是任由他們颠倒黑白,說我驚吓過度而滿口胡言亂。”

沒有一擊必中的把握就不要打草驚蛇,昏昏沉沉中她看見一位背向她的婆子在她湯藥內灑下細白粉末,她除了裝傻将碗打翻外別無他法,而這一裝就成了保命符,傻子之名全府皆知,她裝瘋賣傻的打亂張靜芸的全盤計劃。

張靜芸是有了親生兒子後才敢有這樣的大膽行徑,她看到抓周的小兒子便萌生除去長子長女的念頭,她不願兒子長大後只分到那點點雞肋般的家産,要就是全部。

蘇子晴的溺水只不過是她的測試,想看看丈夫的反應,若是丈夫毫不在意嫡長女的死,那麽她便能進行下一步,除根苗,可惜蘇子晴沒死,她懊惱之餘不免有幾分心驚,因此便悄悄停了手,想着再等一些時候吧!

誰知這一等就是兩年,孿生兄妹都九歲了,她心想不行,再等下去兩人羽翼都長豐了,她還能穩占上風嗎?

于是她琢磨着下手,可命運就是如此奇妙,生命出現了轉折點,正當她想着各種惡毒方式時,兩人的外祖父過世了。

老人家的死給了兄妹倆一個機會,讓他們可以改變目前的困境,擺脫受人擺布的日子。

“妹妹,是哥哥對不起你,我沒保護好你。”自責不已的蘇子軒滿臉愧疚,覺得自己辜負母親臨終前的托付。

蘇子晴扮傻連蘇子軒都騙過,她一直到張靜芸認為她不是威脅而放松戒心時才私下告知他,得知妹妹不是傻子,他又驚又喜,雖不知原因卻也幫着掩護。

直到現在他才知道妹妹扮傻的背後是因為危機重重,讓他覺得要不是自己沒用,妹妹也不用這樣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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