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解決登徒子(1)

夜幕低垂,夜漸漸深了。

這夜無月也無星,默淡無光,幾道詭異的身影在黑夜中走得很快,伴随着令人作嘔的淫笑聲,以及因興奮而引起的急促呼吸聲。

但他們不知道,他們才是要倒黴的那個。

“啊——”

一聲凄厲的慘嚎穿透雲層,幾乎到了九霄雲外,叫人心口一顫的恐怖驚叫把庵內的人都吵醒,面上惶惶的一披外衣走向發出聲音院子一探究竟。

“發生什麽事了?”

“是不是賊人闖入?”

“有沒有人受到傷害?”

大家議論紛紛,走得最快的是張靜芸帶來的下人們,她們一個個笑得像撿到銀子似,不走近的保持一段距離站着,眼中閃着異常興奮的亮光,但其講話聲極大,唯恐旁人不曉得這兒出了事,還怕不夠亂的直嚷嚷,想把所有人都引來。

雜沓的腳步聲匆匆而至,香客、光着腦袋的尼姑,居然還有家丁和小厮,這兒不是男賓止步嗎?為什麽會有男人出現,甚至手持棍棒,似要将誰活活打死。

最後到的是姍姍來遲的張靜芸,她手上拉着一臉幸災樂禍的蘇子曉,兩母女都衣冠整齊,一點也看不出剛剛清醒的樣子,張靜芸唇上還抹了胭脂,一股脂粉味從她身上傳來。

在素淨的人群中她最醒目,一眼就能看見精心打扮過的妝容,在大半夜的庵堂裏還描繪眉眼,她是給誰看呀!

不過沒人會在意這點小事,衆人的目光看向住着女眷的小院,一個容貌秀麗的丫頭提着大紅燈籠,看着攤成人形的肉泥……喔!不對,那就是個人,不過摔得像坨泥。

更叫人詫異的是,他的頭被一腳踩進泥裏,踩他的人順着大長腿往上瞧,赫然是神色冷肅的歐陽無恕。

“這、這是怎麽回事?”那一身髒污的衣袍,似乎在哪裏瞧過,心口不安的張靜芸有種不祥的預感。

“你是在問本将軍還是問他?”歐陽無恕指着出氣多、入氣少的男子,他的雙腿呈不規則彎曲。

“他、他是……”張靜芸驚懼地不敢問。

“妄想偷香竊玉的賊人,本将軍的未婚妻是他能垂涎的嗎?不過看在為我家晴兒積德的分上,暫且饒他一命,僅只小懲一番。”若在戰場上,他早一劍削了他四肢,留着腦袋、身子,任由他血盡而亡。

“這叫小懲一番?!”人都快沒命了,連話都說不清楚。

張靜芸驚恐的從喉間發出尖銳質問,環抱身體的雙臂微微顫抖,她怕下一個躺平的人是她。

“原來你嫌太輕了,簡單。”他将腳往左邊移,腳尖輕輕一踩,殺豬似的慘叫聲在夜風裏破碎,伴随着骨碎的聲音。

繼斷了兩條腿之後,張建安左手手腕的腕骨碎了,可見碎骨穿皮而出。

“你……你把他的手踩、踩斷了?”她忽然想吐,面上血色褪得一幹二淨。

他冷笑,“敢心懷不軌就得付出代價,将軍心懷仁善,替天行道,讓爾等小人受到應有的處罰。”他一腳将人踢開,原本趴着的男子面朝上,露出一張扭曲變形的臉。

“你……你……”她說不出反駁的話,眼前的情形多說多錯。

禪房內的女子是她繼女,身為名義上的母親,她不能說出一句損及繼女名節的謗言,否則一損俱損,她身邊的女兒也會受到波及,日後想找好一點的婆家便困難重重。

何況為繼女出頭的是她已定下婚約的未婚夫,人家都不介意未婚妻名聲有損,還一力維護,當後娘的能說什麽。

只有打落牙齒和血吞,把沖到舌尖的苦噎回去,自做自受有誰可憐,她只是沒料到一個傻子也能撞大運,遇到一個不介意她傻的男人,居然肯費心思保全她。

“姑……姑姑……救……救我……”看不清五官的男子口齒不清的喊着,朝張靜芸伸出那只完好的手。

“安……安哥兒?”竟然是他?

難怪她看這衣服似曾相識,不就是今兒個白日他穿在身上的那一套。張靜芸忽地淚流滿面,放開女兒的手急奔向前,一只手想撫向侄子的手又怕弄痛他。

“莫非岳母大人認識這個無恥之徒?”敢動歪念頭就是這下場,殺雞儆猴,想死不怕命太長。

“他、他是我侄子。”她恨恨的瞪着,心慌地想着該怎麽向大哥交代,他的兒子廢了。

“你的侄子為何偷攀牆,還想撬開本将軍未婚妻的窗,若非本将軍正巧路過山腳下,心血來潮來探望,他就得手了。”

藏冬來報信時,他聽得都氣炸了,自然即刻帶人上山,不只要保護未婚妻,還要讓他們徹底不敢再打晴兒的歪主意。

傻子的運氣為什麽這麽好,這樣也能逃過,張靜芸心裏極恨。

“他……他是來找我要點銀子花花,只是走錯院子,又剛好遇到院子上鎖,所以……呃!爬牆比較快。”她急中生智地想出一套說詞。

“原來張府是這樣的家教,見着鎖着的院子就能牆入內?”他笑得極冷,一雙漠然的黑眸恍若千年冰岩,足以将人凍僵。“要找借口也該找好一點的。”

“她又沒怎樣……”望着面目全非的侄子,張靜芸眼淚掉得更兇。

大哥是和她出自同個肚皮的親兄長,兩兄妹從小感情很好,做哥哥的一向很愛護妹妹,幫她擋去嫡姊的欺淩。

愛屋及烏,她對哥哥的兒女也十分疼愛,因此大好的機會在眼前,她不做他想地立刻找上哥哥游手好閑的長子,有好處大家一起分,提攜他們進富貴窩,人人樓着銀子睡。

誰知賠了夫人又折兵,眼看侄子半死不活,叫她如何不憤怒。

一切是從什麽時候變的?

似乎從兩兄妹自江南沈家回京以後,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不順心,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只手将她推往深淵,她想做的事沒一件成功過,還把她平順的日子搞得更混亂。

“你說什麽!”歐陽無恕劍眉一豎。

看到侄子的慘狀,張靜芸悲痛地忘了自己先生壞心眼,氣憤地怪罪別人下手太重。“我哪裏說錯了嗎?她又沒怎麽樣,你憑什麽打斷他的腿,又踩斷他的手,你讓他以後怎麽活?本來我就要把晴姐說給他,他們若有什麽也是理所當然,是你莫名其妙橫刀奪妻……”

一把劍忽地橫在她頸邊,她頓時倒抽一口氣,連斷線珍珠似的眼淚也逼回眼眶,不敢往下流。

一旁的蘇子曉吓得小臉發白,偷偷的往後退了幾步,怕人發現她也在,把她當小雞子給抹了脖子。

“你再說呀!看看我敢不敢一劍斷你的頸項,本将軍殺過的人比你啃過的蹄膀還多。”

劍身輕輕一壓,一道血痕立現,張靜芸驚得手腳發軟,全身冷汗直流。

“我……我是晴姐兒的娘。”他不能殺她,殺了便是弑親,兩家的婚事再難成。

“後娘而已,老丈人不到四十,再娶就有,花骨朵兒的年紀,更年輕貌美。”

攣上鎮國将軍這門親,原本門庭敗落的誠意伯府又生興盛之象,不少人想藉着蘇長亭這條線沾點關系,暗暗打起送女兒的念頭,不過誠意伯尚有妻室,要送也是送庶女為妾,但若他無妻,那麽門第較低的人家就會考慮把嫡女送上門。

她聽着心驚,懊惱今日行事的輕率,不能算無遺策。“你……你不可以……這麽做……”

“那要看你的表現了。”不讓他滿意的話,美妾先入門。

張靜芸怒聲叫罵,“安哥兒都傷成這副模樣了,你還要趕盡殺絕?”

她刻意說得很大聲,好讓大夥兒聽仔細,她暗示歐陽無恕生性殘暴,殘害手無寸鐵的普通百姓。

“還是你願意我将他往京兆府一送,嚴刑拷打之下不知道他會說出什麽?”冷冷的黑眸透着譏諷。

“你……”咬着牙,她心驚膽戰,袒護侄子的心漸漸被澆熄。

若侄子禁不住拷打全盤托出,那她只有死路一條……越想越心慌,她面無血色,抖得像篩糠。

“打,壞人,撬窗子,歐陽哥哥打他,壞人,太壞了……”

一個有如畫中仙子走了出來,唇紅齒白,眉眼如畫,瑩白的小臉欺霜勝雪,白嫩地有如剝了殼的水煮雞蛋,讓人忍不住想摸摸看是不是跟看到的一樣光滑。

若非她眼神較常人顯得呆滞,說話語氣像個孩子,活脫脫是個如玉美人兒,她嗓音有着江南女子的嬌軟,有着纖細如柳的就柔身形,任誰都想多聽她說說話,見了都想多看兩眼。

難怪歐陽無恕不介意她傻了,有這麽一哄就聽話的美人兒在身邊,将軍也沉溺溫柔鄉。

有認出來歐陽無恕和張靜芸等人的人,不由得這麽想。

“晴兒,你怎麽出來了,不是叫你在屋裏吃果子。”他走回她身邊,低聲道:“出來湊什麽熱鬧,有你男人在,我替你擺平。”

啐,不害臊,還沒過門說什麽男人,一邊蹲着數豆子去。

蘇子晴想這樣回嘴,但在衆目睽睽下不行,只能悄悄瞪他一眼,又一派天真的說:“果果吃完了,看歐陽哥哥打壞人。”

歐陽無恕順手一攬,将微微掙紮的身子鎖在懷中,“你看我将他打了,以後他不敢撬窗子了。”

“哇!歐哥哥厲害,打壞人,他壞,一直撬,叫他不許撬還叫晴晴開窗,他要進來,哼!我又不是傻子,才不讓他進來。”她得意地仰起鼻子,十分神氣的哼了一聲。

傻子說自己不傻,聞言的人都笑了。

“對,以後有壞人要欺負你,你就讓她拿椅子砸人,越重的椅子越好。”他指向剪秋。

被點名的剪秋很是配合,走到一顆大石頭邊,單手擡起重達三百斤的巨石,衆人驚呼,緊接着她輕輕的石頭一扔,砰地一聲,讓所有人跟着膽顫一下,心想千萬不要惹這個丫頭,人看着瘦卻一身蠻力,一拳打在人身上還不散架了。

“好,聽歐陽哥哥的。”蘇子晴溫順一笑,把在場的人笑得心都化了,她的笑太美,太純真,宛如剛打磨出的玉璧,純淨無邪。

歐陽無恕眼角微微一抽,暗嘆這丫頭太會裝了,簡直是妖孽。

“他不好,我打了他,不過他是你母親的侄子,你說要打死他還是放過他,我聽你的。”

若死在手裏會非常麻煩,張建安的祖父身居吏部侍郎,吏部掌管全國官吏的任免考核、升降、調動等,若動了張建安,擅長胡攪蠻纏的張大人會在職務上刁難。

歐陽無恕本就沒打算打死張建安,要不然他一出手豈有活路可言,殺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纨绔子弟比宰雞簡單。

“他受傷了嗎?”她眉頭皺,好像不喜歡看到血。

“是呀,傷得很重。”沒養上一年半載是好不了,最重的是腿會跛,将來走路一拐一拐的。

“唉,放他走吧,以後不可以再做壞事了,不然我還叫歐陽哥哥打你。”

張建安說不出話來,痛苦地直點頭。

“你真的要放過他?”張靜芸一臉驚訝,她不信的再一次。

“嗯嗯,走吧、走吧,我心地好,不讓較。”她揮手,咧嘴傻笑。

聞言的張靜芸連忙喚家丁上前擡人,連夜送下山請人醫治,衆人見狀也一哄而散,未再逗留,沒人知道還有一群人掩護張建安行淫穢事,他們就此消失了,在半個月後出現在三百裏外的破廟,衣衫褴褛,破舊不堪,被一群乞丐折磨了不知幾回。

“你心地好?”這話她怎麽說得出,高喊給他死的人是誰,張建安臉上的腳印是她留下的,他怕人發現才補上一腳。

“比你好。”他心狠手辣。

歐陽無恕失笑的捏捏她俏鼻,“跟我比你好意思,男人天生悍勇,心不硬成不了大事,而女子應該要溫柔賢淑,相夫教子,只管理家——”

他還沒說完,小腿就挨上一踢。

“我若是那樣的人你還下聘迎娶嗎?”別逗了,第一個悶死的人肯定是他,連忙離家出走。

一想到自己所言的情景,歐陽無恕驟地一陣惡寒,連連搖頭,“還是別吧,現在的你順眼多了,千萬別變。”

瞧他驚恐的神情,蘇子晴噗嗤笑出聲,“自作孽不可活,你還想娶個溫柔賢淑的妻子,我看你腦子被驢腳踢過。”

“不溫柔,還兇殘,我這七殺星轉世的也就認了,誰叫我主殺戮。”他說時眼中并無笑意,隐隐浮動寒光。

因國師說他是七殺星轉世,故而民間傳言他命硬,刑克六親,府中與他有直接血緣的全部克死,親緣淺薄。

七殺星也主戰争,或許因為如此,他在戰場上殺人無數,手上染的鮮血洗不淨,他用成千上萬的人命鋪就鐵血将軍之路,從不回頭。

“你殺誰都成,只要別讓我當寡婦,七殺星主戰,但不表示殺孽重,有時以殺止殺才是王道,若無人犯境又何須出兵,心無貪婪,天下太平,可世上最難阻止的便是人的野心,若無人阻攔,那只能生靈塗炭。”

歐陽無恕一輝手,繡春、剪秋等丫頭識相地離開,他雙臂張開,将只到他肩頭的人兒摟入懷裏。

“晴兒,我不負你,不論我在哪裏,都會努力活着回到你身邊。”他不信命,不信自己刑克六親。

“別逮到機會就輕薄我。”她真希望有剪秋的力大無窮,一把将他過肩摔,看他還敢不敢動手動腳。

他低笑,唇落她發上。

她知道他不會沒事提起戰争,提起自己的命格,喃喃的猜測道:“你又要走了?”怎麽有點難舍難分了,真不争氣。

“嗯,北邊傳來災情,連月不下雨稻米無收,高梁、玉米也歉收,百姓為了争水、争糧和官兵打起來,繼而占領府衙。”他奉命前往征讨,皇命如天,不得不從。

聽到他說的是北邊,蘇子晴心裏的不舍頓時消失,她知道他這次八成去不了。

“北邊不是晉王的封地,為什麽是你去?”這是藩王的責任,他該赈災,平息災民怒氣。

歐陽無恕面露苦笑。“晉王上書力有未逮,暴徒太兇狠,聚衆上萬,人數一直往上增,他藩地的兵招架不住。”

“他想藉機拉攏你?”原來五王奪位早已開始布局,皇上逐漸老邁,而他的兒子們野心勃勃。

他驀地一凜,目光如炬地看着她,“晴兒,你為女兒身可惜了,若為男子,成就不在我之下。”

“你希望我當男人?”她笑得俏皮,語聲輕快,恍若那林間鳥兒輕盈地躍枝桠間,朝氣十足。

他連忙搖頭,“不,還好你是女兒家,不然我上哪尋一位好娘子,與我結發兩恩愛,一生不分離。”

“哼,算你轉得快。”要不兩人的婚事她還要考慮考慮,說不定他有龍陽之癖。

他虛抹冷汗,暗嘆兇險,這丫頭手無寸鐵卻堪比千軍萬馬,能無形中置人于死地。

“你真放過那女人?”

蘇子晴眨了眨美眸。“你看我像有仇不報的人嗎?”

善良要看對象,對于心存善念之人自當結交,對于心中有惡者自當斬殺之,不讓入魔道。

“所以……”她還有後手?

“你等着看就是。”刀尖都抵向她胸口了,她不反擊還坐以待斃嗎?好戲要上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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