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秘密

英國商會的酒會設在城中的五星酒店裏。因為是比較正式的場合,偏業務多,所以陳邺并沒有帶女伴同去。

這次參加酒會,他的目的非常明确,和商會的一些英國公司高層打交道,為未來打開歐洲市場尋求更多的合作機會。

酒會上觥籌交錯,陳邺說一口流利的英語,和各路人馬自如交流。

談起生意,難免忘了時間。一直到酒會散場,他才和幾名高層及政府要員友好道別。

走出宴會廳時,門口站了個女人。

陳邺認識她,是今年嘉彙手機新換的代言人蔣妍妍。選代言人這事向來是廣告部決定,他們有一套完整的代言人評估系統,他從不過問。

自從年初換了代言人後,他還是第一次見到蔣妍妍。

蔣妍妍似乎喝了不少,臉頰泛紅,眉眼間都是醉意。她倚在牆邊,看向陳邺時,流出款款風情。

陳邺睨了她一眼,別過視線,直接大步離開。

“陳總。”蔣妍妍在身後叫住他。

陳邺聞言頓住腳步,轉身,微微垂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蔣妍妍搖曳着身姿,帶着滿身醉意走到他的面前,眼裏蘊着嬌媚的柔情。她貼上來,想要靠在陳邺的身上。即将貼上男人胸膛的那一瞬,陳邺微微側身,躲開了。

蔣妍妍險些摔倒在地,她尴尬地直起身,用一個微笑掩飾窘迫。

她的眼神是恰到好處的迷離,掠過男人俊朗的臉頰,停在那雙漆黑的眼眸之中。

“陳總,我好像喝多了……你能送我回酒店嗎?”

陳邺盯着她,不着痕跡地笑了聲。

這些年他在商場上所向披靡,聲名威望大增。年輕英俊的行業新貴,自然是香饽饽,想要撲他的女人不計其數。

這種借口,其實是最上不得臺面的。既然要撲人,能不能用點心。

“真喝多了?”

他或許也喝多了,竟然難得地願意停下來,同她說兩句話。

蔣妍妍以為自己有了希望,更加賣力地表演。她揉了揉額頭,故作虛弱,滿身寫着嬌柔:“是啊,頭好暈。”

“我很想幫你,”陳邺深邃的眉眼裏浮起些許無奈,“但是我的車很貴。”

“嗯?”

蔣妍妍看向他,臉上寫滿疑惑,一時不明白這話中的含義。幾秒後,似乎反應過來,趕忙補充道:“陳總,你放心,我酒品好,醉酒後從來不吐的。”

就算是逢場作戲,也應該限于聰明人之間。笨老鼠逗得久了,貓總歸是會膩。

陳邺收起了玩味性的表情,眉眼恢複了往日的冷峻。黑漆漆的一雙眸看過去,語氣裏是他一貫的嘲諷:“我的車從來不送便宜的女人。”

蔣妍妍僵在原地,臉上白一陣紅一陣。

枉她前不久才被坊間評為“男人最想擁有的女人”,天使臉蛋,魔鬼身材,是多少人可望不可及的存在。但在陳邺的眼中,竟然成為了“便宜的女人”。

她不免腹诽,究竟怎樣的女人才能入他的眼。

陳邺回到車上,楊秘書已經在車裏等他。

她将平板電腦遞給他,“陳總,原城那邊的工廠出了點問題,需要您立刻趕過去。”

平板電腦裏,詳細記錄着整件事情的始末。陳邺大致掃了一眼,了然于心,問:“飛機都安排好了?”

楊秘書點頭,“安排了私人飛機,航線已經疏通。現在過去,估計三點可以趕到。”

陳邺擡眸,将平板電腦還給她,“走吧。”

楊秘書頓了頓,又說:“陳總,謝小姐那邊……”

陳邺這才想起來,今晚和小家夥說好了陪她吃飯的。他臉上沒什麽表情,語氣淡淡的,“沒事,等我回來再說。”

——

這兩年,陳邺的緋聞沒有斷過。今天和孫家千金,明天和張家名媛,輪番上新聞,像是沉在了脂粉堆裏。

說來也奇怪,他這樣一個眼裏容不得沙子的人,卻從來沒有處理過這些消息,任由外界對他各種揣測。

謝寶南一開始并不知道,以為這些新聞裏的陳邺都是逢場作戲。畢竟,陳邺是真真把她捧在手心上的。

第一次穿高跟鞋參加晚宴,結束時兩只腳傷痕累累,是陳邺一路抱着她回到家裏。

第一次坐飛機,她吓得渾身顫抖,是陳邺一直擁着她。

謝寶南一直都以為自己是不同的。

畢竟陳邺待她确實是獨一份兒的。大房子住着,女朋友的名號挂着,各種寵愛傍身,讓她有些眩暈,沒能認清自己的身份。

有一回,她給陳邺打電話,接聽的卻是個女人。

女人嬌滴滴的聲音傳過來:“你哪位啊?”

她慌張地挂了電話,然後同陳邺鬧脾氣,買了張機票飛巴黎。但到了巴黎好幾天,陳邺都沒找她,她又灰溜溜地自己回來。

她至今仍記得陳邺那天對她說的話——“謝寶南,我這人沒什麽耐心,不要試圖挑戰我。”

一句句,直白得就差掏心窩子給她看,卻又像是某種警告。

從此,她再不敢逾越,收起了自己的棱角,安安分分地過了兩年。

陳邺這一走,又是好幾天。

這期間,謝寶南回了趟家,帶回了大學錄取通知書。

謝振淮看見錄取通知書的一瞬,先是驚詫,轉瞬是喜悅。老謝家的孩子,終于出息了。

晚飯時,他從櫃子裏取出了一瓶珍藏多年的白酒。他兀自倒了一杯,然後将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謝寶南笑着勸他:“爸,你悠着點。多大年紀了,還學別人一口悶。”

謝振淮露出欣慰的笑,“爸爸是真的高興。”頓了頓,又垂下眼眸,“當年你媽媽臨走前,說最大的遺憾就是不能親眼看見你長大,看你考大學,看你嫁人。現在,你可以告訴她了。”

提起生母,謝寶南心中一酸,忍不住紅了眼眶。

“媽媽泉下有知,一定會為我高興的。”

晚飯過後,謝寶南選擇住在家裏。

躺在熟悉的房間,聞到熟悉的味道,她這才發現自己很久沒有回家住了。

這裏才是她真正的家,而那個位于江邊的豪宅,從來不屬于她。

書桌抽屜裏還放着年少時的日記本,裏面記錄着那幾年的少女心思。

測驗沒考好,數學很難,有同學在課堂被罰站,作文比賽得了全校第二……

諸如此類。

如今再看,她依然能體會到當時的心境。學生時代最大的煩惱,不過就是學習和考試。不像現在,為生活,為愛情,為家人,為自己……

那時的她成績優異,以為會和其他同學一樣,按部就班地考上大學。卻沒想過上天同她開了一個大玩笑。

高考的那場數學考試,她突然來例假。明明算過時間,卻不知為何提前到訪。

她疼得直接在考場暈了過去。監考老師大驚失色,慌忙将她送去校醫院。

一小時後,她醒過來,問考試有沒有結束。老師看着她,無奈地點點頭,臉上有同情的神色。

她哭着求老師再給她一次機會,只需要一個小時,讓她把剩下的題目做完就好。

然而規定就是規定,誰都不能違反。

她的成績向來不錯,卻因為例假,折戟沙場。

謝寶南不記得那天的自己哭了多久。

黃敏和謝振淮安慰她,讓她再複讀一年,明年肯定可以考上好大學。但她想到謝振淮的身體、黃敏的辛勞和家裏的條件,最終選擇了直接工作。

高考結束的第二天,謝寶南在酒吧找到一份賣酒的工作。

一周後,她在那裏遇見了陳邺。

日記的最後一頁,只有短短一句話——“我連他叫什麽都不知道,但我喜歡他!!!”

每個字都很用力地寫下,劃破了紙張。

那時候,陳邺是她深夜的秘密,只能相遇在夜色的酒吧。

在一起之後,她一度以為自己擁有了秘密。

如今才明白,秘密終究是秘密,是無法擁有的。

八月下旬,杳無音信好幾天的男人終于現身。

一通電話打過來的時候,謝寶南正在家裏看英文小說。這幾天她一直住在自己家裏,沒有回天誠彙的大房子。

陳邺大概也沒有回去,從始至終都沒發現她的異樣。

他開門見山地問:“在哪呢?”

謝寶南看了眼窗外。已是傍晚,太陽還明晃晃地在天上挂着,對這人間,眷戀不舍似的。

“在家。”

電話那頭響起跑車的轟鳴聲,還有交談聲和笑聲,嘈嘈雜雜地聽不真切。

陳邺簡單明了地說:“現在過來,賽車場。”

她開口:“阿文,我今晚還要……”

話沒說完,電話已經挂斷,留下一陣忙音。

剩下的話含在嘴邊,謝寶南對着暗下來的手機屏幕,啞然失笑。

陳邺就是這樣。不需要她的時候,她最好學會隐身;需要她的時候,一個電話她就要立刻出現。

他從來不會問她有沒有空,想不想去。他默認,她的所有時間都是圍着他轉的。

他或許早已經忘了,其實她也有說“不”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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