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千屈菜7

主任的一顆心還沒來得及落回胸膛，就又提了起來。

所謂分校，不過是一所開辦的十分不好的高中，具體不好到什麽程度？就是上課沒老師，操場上一群摟摟抱抱的男男女女，一句話不和教室裏就開始打群架。因為辦的太不好，連續幾年幾乎沒人到那上學，但是又不忍荒廢，于是政府就把這所高中歸為一中分校，試圖繼續教學。

可是，像一切傳統一樣，這裏的風氣哪裏會因為成為本市最好高中的分校就有所改變？一中試圖調派師資。可是真正希望有好的教學前程的人哪會去那裏！所有的老師幾乎是這節課間收到通知，下節課間就遞上了辭職申請。好不容易有幾位老師願意拯救失足兒童，可是還沒到一個月就回來了。為什麽？媽的，剛當上一周的班主任就有幾對男女過來要班主任為還沒出生的孩子起名。有一個年長的老師幾乎是當場就氣暈過去。

“我覺得，為了學校的長遠發展，要不你就為分校做出些貢獻吧。”校長笑着，慈愛依舊。

要他去分校，和要他主動辭職有什麽區別？主任怒視着校長卻被校長冰冷的眼神惹得渾身戰栗。

“主任，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校長連假笑都不用了，一雙眼睛如獵鷹一般盯着主任，好像正在透過他的皮肉，貪婪的打量着他腐爛的內髒。

話以說道這個地步，就再無撤退可言。眼下只有兩條路，要麽自己離開，要麽被趕走。主任擡頭看着這片他看了二十年的天空，果然鞍前馬後的功高勞苦是比不上一個讓學校壞事千裏的消息的。

二十分鐘後，所有空閑老師根據視頻中的人臉按張查詢着學生的檔案資料。很快，這四男三女就被确定。施暴者：章程 李文超 時新宇 魏子程 高媛 王茹 胡萱

受虐者：譚巧

檢查老師将所有相關人員帶到主任辦公室，每個人被帶走時都是不明所以。當他們看到彼此時慌了，有的甚至想逃跑。但顯然，這件事不可能發生。不過這與這一群人驚恐相對的，是高個子清秀男生的滿臉無所謂以及馬尾辮女孩嘴角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七個人一同進了辦公室，不見地中海主任只看見一個幹練的女人坐在椅子上。看見他們來，微微一笑，語氣像父母看見放學回家的孩子一樣：“來了。”

魏子程擡眼看向女人，幹脆的說：“是要開除嗎？”

校長的表情有些驚訝，不會有人認為會有學生主動要求開除的。這個話題一直以來都是老師威脅學生的手段以及學生不敢觸及的底線。今天還是第一次有學生這麽主動的探讨開除這個話題，校長不由自主的提起了興趣。

她雙手交叉抵住下巴，溫柔的說道：“要看你們的情節是否嚴重。當然，如果太嚴重的話就要交給警方處理了。”校長故意把話說得很重，希望從這個男孩臉上找到驚恐的表情。

然而并沒有，魏子程的表情一如她一開始看見的那樣，平淡而随意，屬于青春的眼中沒有一絲色彩。這不是穩重，而是對生活的了無希望。

校長自找沒趣有些煩悶，也知道這是塊難咬的骨頭。于是扭頭看向一個顫顫巍巍的男生，說道：“你叫……嗯，李文超？”

“是！”被點到名的男生瞬間站直了身體。

“說說吧，”校長含笑問道，“為什麽欺負同學呢？”

校長很巧妙的說是“欺負”，而不是“霸淩”。

李文超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扭扭捏捏說不出話來。如果不是看過視頻，校長簡直就要懷疑自己是不是抓錯人了。果然，有一句老話說的好：柿子專挑軟的捏。

半天，李文超也沒說出句完整的話來。校長問了問其他的幾位學生，結果差不多。只有一位，讓校長很久以後回憶起來還覺得毛骨悚然。

那位看着十分乖巧陽光的女孩聽到校長的問題後，先是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校長，随後哈哈大笑着說道：“校長你問這話有意思嗎？”

除了魏子程以外，所有的人都恨不得直接把驚恐兩個字寫在臉上。另一位女生拉了拉胡萱的袖子，示意她別說了。胡萱一把甩開，走向辦公桌，雙手拍在桌子上，五官扭曲的說道：“為什麽欺負她？當然是因為她好欺負啊！打不還手，罵不還口。打得兇了，還一個勁的對你道歉。你說，這麽可愛，誰會不欺負啊？”

校長站起身，退後幾步與胡萱保持距離，深呼一口氣，說道：“我了解了，明天把你們的家長找來，我想和他們談一談。”

胡萱搖搖晃晃的站直身體，歪着腦袋，半晌點了點頭，眼神滿是悲涼的一字一句說道：“真，麻，煩。”

幾個人走後，校長坐回椅子，手拄着額頭。胡萱的笑讓她渾身不舒服。這個孩子，不是精神有問題吧？校長想着，撥通了胡萱班主任的電話。對方好像等了很久似的，不到十秒就接通了電話。

“校長，這件事我是真的不清楚。再說了，一個巴掌拍不響，這麽多同學欺負一個人，我覺得那個人應該反思一下……”

校長揉了揉太陽穴，有些疲憊。為什麽呢？這些人不在一開始就杜絕這種行為，而是在出了事後才着急撇清關系。

“胡萱的家庭情況什麽樣？”校長不管電話那邊老師掩飾不住的讨好，問道。

“啊？”胡萱的班主任一愣，趕緊回憶，說道：“這個胡萱吧，其實平時特別安靜的一個孩子。父母都是很普通的公職人員家裏還有一個弟弟……而且，她的初中同學還是市長的兒子……總之，我是真沒想到她會做出這種事來，真是太出乎我的意料了。”

校長陷入沉思，胡萱班主任話中的胡萱和自己剛剛看到的那個胡萱完全就是兩個人啊！

“真的，真的。”班主任的話還在不停傳來，就在校長想要挂斷電話的時候，忽然聽到胡萱的班主任說了一句話，雙目驟然睜大。

“剛才檢查老師告訴我胡萱參與校園暴力，我還以為她是受害者呢！”

！！！

校長一如一開始的樣子坐在椅子上，自這個小姑娘一進門的顫顫巍巍到看見自己時明顯被吓了一跳。

“譚巧，是吧？”校長對于受害者還是很有耐心的。

譚巧慌忙點頭，雙手不停的将衣服下擺扭來扭去。站的筆直的身體卻又不由自主的一下下蜷縮。

校長的眼底有一抹心疼一閃而過。

“關于你近期在學校的事，我了解了大概。能不能具體說一下，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是，是，一年多以前。”譚巧連聲音都在發抖。

一年了嗎？校長的眼神暗了下去，但還是微笑問道：“明天可以請家長來一下嗎？”

譚巧看向校長，眼神中是滿滿的懷疑。

“現在唯一能幫助你的，只有我。警察不會關心這些沒有太大傷害的小事，記者只會把你當成獲取資源的工具。”校長平靜的說着，“還是說，你想繼續被欺負下去？一直到畢業？”

譚巧的瞳孔猛地一縮，頭劇烈的搖晃起來，雙手捂住耳朵，嘶吼中帶着絕望：“我不要，我不要。我什麽都沒做錯，他們為什麽這麽對我？為什麽沒人願意幫助我？我不是瘋子，我腦子沒有問題。我，我……”

譚巧說着說着，大聲的哭起來，她是那麽的絕望。這一年來，自己最害怕的事就是上學，看見那群無法無天的人和冷漠的同學。自己以前也是有朋友的，可是，自己被欺負後，平時與自己說笑的面龐都變成一張張冷漠而譏諷的嘴臉。我到底做錯了什麽？

校長站起身走到譚巧面前，一雙手輕輕拿開譚巧捂住耳朵的手。譚巧擡起頭，淚眼朦胧中只看見一雙慈愛的眼睛。

“孩子，沒事了，以後都沒事了。”

譚巧一震，随後點點頭，抑制不住的哭起來。因為在校長懷裏，譚巧并沒有看到校長已經裝不下去的笑容，和眼睛裏深深地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