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對于靜姝來說,京城是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前世她十四歲回京,三十一歲病故,在京城整整住了十六年。

這十六年就像一場虛幻的夢,有時候午夜夢回,靜姝甚至有些分不清夢境和現實,更不知道前世的一切,是不是真實發生過。

她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還在學堂裏的謝昭。

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還成了自己的先生呢?這真是讓人覺得奇妙的緣分。

“表妹,再過幾天你就要走了。”何佳蕙也不跟她笑鬧了,情緒有些低落道:“謝先生也要走了。”

她嘆了一口氣,繼續道:“我們今天去街上給謝先生選一個禮物吧,不知道他喜歡什麽呢!”

靜姝後來也沒問何文旭有沒有把她的東西送給謝昭,反正東西已經給了何文旭,總能到謝昭的手裏。

“我也不知道,不過謝先生是讀書人,肯定喜歡一些讀書人喜歡的東西。”

說起來靜姝前世真的不是一個合格的妻子……她連謝昭的喜好都不知道。

但謝昭好像也沒有什麽特別鐘愛的東西,更沒有異于常人的喜好。

在靜姝的眼裏,謝昭是個普通人,盡管他在別人的眼中不普通,少年成名、輔佐幼主,三十歲入閣,推新政、革舊弊,把一個岌岌可危的大周挽回正道,卻英年早逝。

“那我們就去聚寶齋看看,那邊有很多大師定制的石硯,謝先生應該會喜歡的。”

靜姝蹙了蹙眉心道:“我們還是去文墨軒吧,聚寶齋是何家的鋪子,三表姐你不是連這點送禮的銀子都想省了吧?”

“你胡說什麽?”何佳蕙被說中了心思,頓時漲紅了臉,辯解道:“我有生意照顧一下自己鋪子不行嗎?”

靜姝已經跑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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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關街上的人總是那麽多。

狹窄的巷子裏人來人往,靜姝站在路口看着店門外挂着的形态各異的招牌,有一種久違的熟悉感。

前世她活得最開心的一段時間,就是住在揚州外祖母家的日子。

要不是因為和康定侯府的親事,她當時還想在何家多住一陣子的。

可宋家催着她回去,說康定侯府催着和她完婚,但她回去了之後才知道,那康定侯家的嫡次子安以臣,喜歡上了她繼母帶來的女兒沈雲薇。

直到納采前夕,靜姝才知道這件事情,安以臣卻說自己一直以為沈雲薇是宋家的五小姐,所以他一直以為自己要娶的人就是沈雲薇。

這種牽強的理由,即便是前世的靜姝,他們也騙不過去的。

好在靜姝并不喜歡安以臣,和他的婚事作罷,靜姝非但不覺得可惜,還有一種解脫感。

只是心裏覺得很對不住母親何氏,這門婚事是何氏在世時候為她定下的,她想再找這樣的鐘鼎侯門定親,卻是不容易了。

但人一旦退後了一步,就會面臨被人步步緊逼的境地,可那時候的靜姝并不懂這些。

“表小姐,坐這邊。”小丫鬟已經幫她們在藕圓店的門口占了位置,靜姝跟何佳蕙一起坐了下來,婆子拿了抹布幫她們把桌椅擦幹淨,站在桌邊上候着。

何佳蕙瞅了一眼店中有些擁擠的人群,皺着眉心道:“人來人往的,吃東西多不方便。”

靜姝絞動着帕子等待着藕圓子上桌,清澈的湯水上漂浮着丁香色藕圓子,她低頭咬開,裏面是香甜的芝麻花生餡兒。

懷念了十幾年的味道,終于又吃上了,靜姝的眼圈都紅了,用帕子擦着她額頭沁出的細汗,吃得津津有味。

“快看,那不是三爺嗎?”有小丫鬟指着外頭的人群,同何佳蕙說話,靜姝也跟着擡起頭,看見何文旭領着謝昭走在人群中,身後還跟着兩個小厮。

他們怎麽也出來了?

靜姝有些好奇,嘴巴裏還嚼着藕圓子,緩緩的咽下去。

何文旭已經看見了她們兩個,從人群中走了過來,看着她倆道:“你們中午就吃這個了?”

“是表妹想吃,我還想吃趣園的吃獅子頭呢!”何佳蕙立馬發話,何文旭最闊氣,跟着他肯定是吃喝全包的。

“我和四爺也沒吃呢,我帶你們去吃一頓好的!”何文旭笑着道。

靜姝卻不想去,她今天還想在外面多逛逛,去趣園大吃一頓,實在太浪費時間了。

“我吃飽了,你們去吧。”靜姝低着頭說道。

“表妹就一起去吧,難得四爺也在,就當是我給你們兩人踐行了。”

何文旭繼續道,平常這個表妹還是很随和的,怎麽今天就拿喬起來了呢?

“去嘛去嘛!”何佳蕙搖着她的手臂,靜姝很為難,正打算勉為其難的答應了,卻聽謝昭開口道:“聽說這藕圓子是揚州一絕,我也沒嘗過,既然來了,倒想嘗一碗試試。”

靜姝擡頭看着謝昭,但那人卻沒有看她,好像方才他所說的那些話跟自己毫無關系。

但她心裏莫名就覺得有些暖,把身旁的椅子拉開,小聲道:“謝先生請坐。”

謝昭這才轉身看了她一眼,表情平靜的在她身邊落座。

衆人吃過了藕圓子,從店裏出來,沿着街道兩邊的店鋪閑逛。

何家在這條街上有好幾家鋪子,他們每進去一家,就有掌櫃的迎出來,請他們往店裏的內堂多坐一會兒。

何文旭走累了,就拉着謝昭坐下,讓掌櫃的沏了一壺好茶來,問他道:“是你說想出來逛逛這揚州城的,怎麽還是兩手空空,什麽東西也沒買啊?

你看上什麽,盡管說,這是我們何家的鋪子,記在賬上就行。”

謝昭擡頭,看見宋靜姝正跟何佳蕙在外頭大堂裏選東西。

小姑娘神情專注,聽掌櫃的一樣樣的介紹這裏的東西,還時不時的轉頭跟她表姐商量幾句。

“你說……謝先生會喜歡我們給他選的禮物嗎?”何佳蕙往內堂看了一眼,見謝昭正在跟何文旭喝茶,便端詳起了那個石硯來。

“這是端州的端硯,很有名的,你看這硯臺背面的題字:傅清正,這是一個很有名的端硯大師。”

靜姝一本正經的開口,一旁的掌櫃的卻笑了起來,點着頭道:“表小姐還知道這傅清正啊,他的硯臺是做的很好,卻還算不上什麽大師。”

靜姝這才恍然想起來,傅清正的端硯揚名天下,那是幾年後的事情了,到時候他所制的端硯,那才是有價無市。

靜姝便笑着道:“他做的硯臺這般好,成為大師是早晚的事情,掌櫃的還該多問他進點貨。”

“喲,表小姐還有這生意頭腦,還真是外甥多似舅呢!”

何佳蕙和靜姝都笑了起來。

“你們在笑什麽?”何文旭背着雙手從內堂走了出來,一副視察工作的模樣。

“兩位小姐正在看硯臺呢,選了一個傅清正的。”掌櫃的笑道。

靜姝看見謝昭也跟着出來了,何佳蕙便道:“謝先生就要回京了,我和表妹打算送他一份禮物,就選了這端硯。”

硯臺已經放在了匣中,謝昭一眼看過去,上頭的绛紅色錦緞很是鮮豔,開口處還做了銅鎖片,上頭刻着「金榜題名」四個小字。

“你們的眼光不錯呀,這盒子不錯!”何文旭笑道。

何佳蕙便問他:“三哥你說的是盒子不錯,還是這硯臺不錯?”

“都不錯!”何文旭點點頭,湊到謝昭耳邊道:“你這兩位女學生,對你夠上心的呀!”

“多謝……”謝昭淡淡的開口,又道:“表小姐太客氣了。”

靜姝臉頰有些紅,正覺得不太好意思,聽見何佳蕙在她耳邊小聲嘀咕:“謝先生怎麽就謝你一個呀!”

這話卻是被何文旭給聽見了,轉頭對何佳蕙道:“你知道什麽!”

靜姝的臉更紅了,何文旭已經把她的玉料送給謝昭了嗎?他既然謝她,那就說明已經收下了?

給謝昭送禮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沒想到還挺順利的。

他們一行人在外頭逛了大半天,眼看着天色不早了,何文旭跟謝昭還有別的應酬,讓下人送了靜姝和她表姐回去。

兩人坐到了馬車裏,靜姝才把那字帖的事情告訴了何佳蕙:“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謝先生寫的,可咱家也就三表哥學問好點,他說那不是他寫的,除了謝先生,我就想不到別人了。”

“這還用想嗎?肯定是謝先生寫的!”何佳蕙一口道:“一定是三哥把你送的東西給了謝先生,所以他才會特意謝你的!你也真是闊氣,連祖父給你的和田玉籽料都送人……”何佳蕙滿是心疼。

靜姝心裏十分熨帖,她現在每對謝昭做一點好的事情,就會不自覺感到心情舒暢。

前世她實在欠他太多了,還一點是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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